0%
豪賭天下

豪賭天下

作者:方白羽
九王爺眉梢微不可查地跳了跳,臉上神情卻無一絲改變,輕靠在椅背上,聲音出奇的平靜:「領他到這兒來!」
「什麼人?竟敢劫我歐陽晟的夫人!」歐陽晟一聲暴喝,長劍厲嘯而出,直把幾個大漢逼得手忙腳亂,但幾個大漢都不是庸手,更拚死擋住歐陽晟來路,歐陽晟一時竟奈何他們不得。
「謹遵聖諭!」九王爺在馬上大聲答應著,跟著笑道,「皇上手下兵強馬壯,不用比,微臣都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真的?」二人將信將疑,只見歐陽晟笑著拍拍身旁的中年人肩頭道:「我的話你也不信?」
見皇上還在猶豫,九王爺又勸道:「皇上莫再猶豫,正可趁機顯出霹靂手段,用微臣這殘軀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慚愧啊!」九王爺連連擺手,慈愛地望著垂首而立的歐陽晟,猶豫著道,「本來賢侄的私事,本王不該過問,只是看著故人之子,至今尚孤身一人,總感到愧對故友,所以忍不住問一聲,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賢侄年近而立,總該有所考慮吧?」
歐陽晟合上帳簿,點頭道:「這事還有別的人知道么?」
「歐陽將軍,最後這一刻可還有什麼遺言?」耳邊傳來大漢充滿誘惑的聲音,歐陽晟拚命咬緊嘴唇,用十二分的努力才忍住那幾乎要喊出口的話,最後,只澀著嗓子低聲道:「沒有!」
皇上不為所動,冷靜地道:「如今御林軍不知朕的情形,軍心極度不穩,朕若再不出去激勵士氣,行宮一旦被攻破,屆時玉石俱焚,朕突圍的希望也渺茫得很,將軍不必多言,護朕出去看看!」
看著王媽逃遠,婉儀心神不定地坐回繡花的架子旁,重新拈起繡花針,第一針下去就扎到新筍般的指尖上,怔怔地望著指尖慢慢滲出的一點鮮血,漸漸凝成一個血珠滴落到新繡的梅花上,就象一瓣剛剛綻開的新花。
「你們都退下,讓朕和皇叔說說話!」皇上說著一低頭,已鑽入了牢門。
「王爺,小人到有一計!」肖師爺突然道,「殿外兵將著意的只是王爺,小人斗膽請王爺與小人互換衣冠,再由勇士護著小人往外闖,小人與王爺身材相仿,藉著外面夜色掩護,定能騙過守衛兵將,只要我們引開眾兵將,王爺便可悄然出宮,與外面的兵馬匯合,屆時便可與歐陽晟一決高下!」
婉儀初時尚有些不明白,待看清那大漢眼光的調侃中糅合著的狠色,才知道他不是在說笑,不禁獃獃地不知所以,第一次面對死亡的威脅,對從來沒有過這種心理準備和經歷的她,一時惶惑無依。
九王爺面露不悅,淡淡道:「這帳本之計也是你的主張,若這都還不足以證明什麼,那本王不知該怎樣才能讓你放心了。」
許多年過去,在並無多少改變的艱難生活中,人們終於記起了刑場上那場怪異的太陽雨,也象猛然間記起了那王爺的好,象那王爺為民請命智賑災民的事迹,恭謙和藹平易近人的形象,漸漸在民間口耳相傳,每當捐稅加重,官家兇狠時,人們最常嘀咕的一句話就是:唉,要是那位王爺還在就好了……
作為老主顧,老闆知道歐陽晟的脾氣,所以每次總是把最清靜的一間茶室留給他,讓肩負皇城安危、日理萬機的大將軍能在這兒偷半日的清靜,得幾個時辰的悠閑。
歐陽晟忙低下頭:「王爺有這番心思,先父九泉之下也定以有王爺這樣的朋友而感到驕傲!」
皇上默然片刻,喃喃道:「一切就依將軍安排,先拿下九皇叔。」
歐陽晟忙道:「先父若知小侄有幸成為王爺東床,必定含笑九泉。小侄一回長安,即著人向王爺提親。」
「哈哈,隨便挑!隨便挑!」皇上縱聲長笑。
歐陽晟從王爺府回來后,就把自己關入書房足足三個時辰,當他終於出來時,婉儀從他勉力克制的眼中仍然看到了一種興奮,一種賭徒偷看了別人底牌后勝券在握的興奮。只是這種興奮藏在那厚厚的面具下,除了婉儀這個同床共枕的細心人,旁人完全覺察不到。
歐陽晟臉上露出敬佩之色,嘆息道:「先皇料事如神,什麼事都瞞不過他。」
婉儀臉色緋紅,忙啐道:「亂嚼舌根的小蹄子,你要喜歡,都給你好了!」
九王爺緩緩點頭,遙望溝壑縱橫的驪山山麓,猶豫著道:「你說在這裏可否藏下一彪人馬?」
不斷的震動讓婉儀從混混庸庸中驚醒,劇烈的顛簸使她好半天才明白自己是在一輛密不透風的馬車中,馬車在狂奔,身旁的倩兒不省人事,馬車外遠遠傳來熟悉的呼喚:「停車!快停車!」
「皇上,就要天亮了,再歇息一會兒吧!」值夜太監小心翼翼地提醒。
「好!」九王爺面露舒心的微笑,拉起歐陽晟的手,「你願做本王女婿,那是本王的福氣,想必歐陽兄在天有靈,也願與本王結親。」
「此事不得再議,諸位大人可暫回別館,靜候新旨!」九王爺言語中那獨特的威儀,終讓百官安靜下來,不敢再小聲議論,只有帶著心中的疑雲默默告退。
皇上忙點頭道:「這個朕心中有數,此次叛亂,除了首惡,脅從一律不問。」
歐陽晟微微一怔后,方緩聲道:「如今這非常時期,應該沒什麼問題。」
就在此時,九王爺身後又是連珠三箭勁射而出,刺耳箭嘯動人心魄,歐陽晟突然凌空躍起,一劍橫掃,擊落兩箭,卻有一箭從歐陽晟身旁一掠而過,跟著聽到「啊」地一聲慘呼,一個奮不顧身擋在皇上身前的侍衛已被那一箭洞穿了前胸,箭矢被他這一阻,略略偏了些方向,從皇上耳邊呼嘯而過,也把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歐陽晟仗劍緩緩道:「不知閣下是誰?想必不是無名之輩,卻也做這藏頭露尾、卑鄙下流的勾當?」
數萬人依言而起,一陣甲胄槍戟的碰響聲后,只余旌旗的「呼呼」聲和駿馬偶爾的一聲嘶鳴,眾人靜默片刻,便見皇上右臂再揮,立刻,數十名近侍齊聲高呼:「秋—獵—開—始!」
左丞相面色一變,深悔自己口不擇言,卻又不甘屈服,昂然道:「此事若不經百官和眾王爺議定,下官決不會承認王爺擬定的任何詔旨,下官先行告退!」
「皇上想怎麼玩?」九王爺微笑著問。
一定要讓他開心起來!婉儀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嘴角不知覺間象三月的豆莢一樣微微翹起,在唇邊勾出一個淺淺的酒窩,眼裡的溫柔和羞澀就象三月的春意一樣掩不了、關不住,臉上的嫣紅就如天邊的彩霞一樣燦爛。
皇上滿臉興奮,馳馬而回,對身後的九王爺大聲道:「九皇叔,咱們這次分成兩路,各領一半人馬進山,皇叔走西綉嶺,朕走東綉嶺,以三日為限,最後看看咱們兩路人馬誰的收穫豐厚!」
皇上望著毫不掩飾自己對王位渴望的九王爺,不禁嘆息道:「難道這王位對皇叔就這麼重要?」
「別聽他胡說!」一驥白馬突然越眾而出,馬上是一襲戎裝的九王爺,只見九王爺舉著馬鞭遙指皇上大聲道,「聖上已暴疾駕崩,此人不過是假冒聖上的替身,在亂臣賊子歐陽晟扶持下妄想陰謀篡位,眾將士與本王拿下此人,亂刀分屍!」
「住手!你不要你女兒女婿性命了?」領頭那大漢死命抓住婉儀,刀鋒緊貼婉儀纖弱的脖子,聲嘶力竭地大叫,「咱們不過賤命一條,就換了金枝玉葉的郡主和威震八方的將軍一命,卻也值了!」
皇上望望身後一臉木然的歐陽晟,大笑道:「皇叔果真識人才,歐陽統領一人,只怕就能當半個禁衛營!」
歐陽晟走到合抱粗的堂柱跟前,找了半晌,仍找不到暗器射出的痕迹,眼中的疑惑之色更甚。只聽身後九王爺嘆息道:「這暗器叫無影針,最大的特點就是無影無蹤,針是用玄鐵混合烏金打制,雖然細如牛毛,但份量卻一點不輕,才能用世上威力最大的機簧發出去而不失準頭,由於發射的速度太快,就是最好的暗器高手也看不到它的影子,並且堅硬的玄鐵可以使它穿鐵入石,由於針體太細,近距離打在人身上,就算射中最堅硬的骨頭也必定會一穿而過,透體而出,細小的創口甚至不會見血,被射中者除了感到身體突然一下刺痛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射穿,如果被射中致命要害比如心臟,體內的出血最終會讓他斃命,若不解剖屍體,根本找不到傷痕。」
「眾兵將聽著,」皇上適時對眾人喊道,「你們不過是受人蠱惑犯上作亂,只要立刻陣前倒戈,朕決不追究你們叛逆之罪,請立刻助歐陽將軍拿下叛臣賊子,朕將重賞!」
中年人哈下腰來,隨著歐陽晟每一拍,腰彎得越來越低,窗口旁的年輕人突然發現,中年人神情痛苦,拚命想張嘴大叫,卻始終叫不出來,口鼻中已滲出縷縷鮮血。
「皇上萬不可有婦人之仁,不然後來者會心存僥倖,叛亂者不僅要死,還要不得好死!」九王爺慨然道,「再說微臣一生高高在上,受萬眾敬仰,如今這人生最大一場豪賭輸了,就該大大方方輸個乾淨,再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不能象個人一樣堂堂正正地活,還不如壯壯烈烈地死!」
「你……你吃了什麼?」歐陽晟驚惶地問,陡然注意到桌上那兩個酒杯,一杯尚滿,而另一杯已經空了,歐陽晟慌忙端起剩下那杯酒,湊到鼻尖一聞,心中立有一種高樓失足的感覺,渾身頓感無力,酒杯也拿捏不住,「啪」地一聲摔落於地。
「回王爺!」那黑影的聲音就象發自地底的幽靈般陰冷,「歐陽晟已出了將軍府,縱馬望王爺府而來,大概已到府門外!」
九王爺臉上溫柔一閃而沒,輕嘆道:「生於帝王家,天倫之樂遲早為權欲心湮沒。」
「這暗器最大的特點當是殺人于無形,父王到底想殺……」說到這,歐陽晟的臉色驀地變得煞白,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豆大的冷汗淋漓而下。
九王爺環目四顧,只見跟在自己身旁的兵將寥寥無幾,不禁仰天長嘆道:「罷罷罷!輸了,本王沒有輸在智謀計策上,卻輸給了帝王的威嚴,真是天亡我也!」
「怎麼會這樣?皇上到底是什麼病?」一位王爺抬手就把太醫拎了起來,厲聲問道。太醫不敢掙扎,只囁嚅著小心回答:「皇上得的是一種怪病,渾身都很正常,就只昏迷不醒,脈搏越來越弱,任何藥劑下去都不管用,如今更是葯食難進了。」
四周傳來眾人的調笑,眾人極盡譏諷之能,歐陽晟只是一聲不吭拚命抵擋,但渾身浴血、又時時被射向婉儀的長箭分心的他,再也抵不住大漢凌厲的刀勢,終於被大漢一刀擊落長劍,跟著胸口檀中穴一窒,被大漢用重手法閉住,立刻軟倒在地。
叛軍普通兵丁原本不知叛亂陰謀,如今乍見當今聖上,立刻猶豫起來,不少人開始垂下手中兵刃,心中已有退縮的打算。
山風清冽,月如水洗,周幽王的烽火台上,九王爺與歐陽晟並肩而立,親密無間。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飛速而入,無聲無息,輕盈得就象足不點地的鬼魂,隨著他的飄然而入,一紙最新的密報已放到九王爺面前。
「九皇叔,你已是皇叔之尊,何以要犯上作亂,如今陰謀敗露,難道還要蠱惑不明真相的大漢勇士,和你一起繼續為禍朝綱?」皇上遙望宮牆外的九王爺連連嘆息。
黑衣人應聲而退,肖師爺則故作輕鬆地笑問:「現在一切都如王爺所想,王爺還有什麼不放心?」
「進來!」九王爺話音未落,歐陽晟已推門而入,只見他一身甲胄,神情肅穆,黑色大氅更襯得那身形挺拔似劍,緩步來到書案三尺外,歐陽晟手扶劍柄,陡聽「嗆」地一聲劍吟,他已拔劍在手。這一聲清越的劍吟,驚得肖師爺渾身一激靈,跟在歐陽晟身後那黑影更是飛身攔在九王爺書案前,阻住了歐陽晟去路。
眾人望著他們七手八腳地把軟倒的倩兒和暈倒的婉儀扶上不遠處的馬車,望著馬車匆忙而去,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既然是被蛇咬,為何不立刻找蛇的主人?想到這,才驀然發覺那耍蛇的小矮子早已不見了蹤跡,這才有人大叫:「劫人了……」
聽到這,歐陽晟臉色一沉,驀地長身而起,整整衣衫,然後緩步出門,踱到隔壁,也不敲門,手按在閂著的門上,勁力微吐,只聽一聲輕微的「喀嚓」聲響,那門閂已然斷開,歐陽晟當即閃身進去,並隨手掩上了房門。
九王爺聞言一呆,淡淡道:「過去許久的事了,皇上提它作甚?」
「不要!」婉儀突然死死抱住歐陽晟,任由兩個大漢如何拖拽也不放手。
管家答應著,指揮家人把幾個大箱抬進大廳,然後悄悄退了出去。
「賢侄不必多禮,」九王爺微笑著示意平身,眼含慈祥,仔細打量著歐陽晟,嘆息道,「賢侄是甲申年出生的吧?明年才到而立之年,想不到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領護衛禁宮的禁衛營統領和大內侍衛總管,歐陽兄在天有靈,必定為你感到驕傲。」
皇上哈哈一笑道:「為公平起見,朕手下的人馬任九皇叔挑選!」
歐陽晟微微一怔,立刻拱手領令而去。
九萬爺突然哈哈一笑:「本王不過隨便一問,你千萬莫想歪了!」
九王爺啞然一笑道:「你也別時時恭維本王,該多多提點警醒才是,本王才幹不會因你恭維奉承增加一分,卻能因你提點而提高不少,別讓本王失望。」
「婉儀,為夫無能,不能保你平安,就讓我先去吧,」歐陽晟望著懷中的婉儀,眼裡泛起從未有過的溫柔,低聲道,「今生能娶你為妻,我歐陽晟死而無憾,只可惜我們相處的日子實在太短!」
「夫人,沒辦法,我們總要送顆人頭給你們父王,才能讓他相信我們偶爾也會殺人。」大漢無奈地搖搖頭,就象在遺憾自己會殺人這一點竟沒有人知道一樣。
「唉……」九王爺輕嘆口氣,幽幽道,「人生就如豪賭,許多時候,你根本不能預測結果、勝算,也忍不住要去賭一回。」
黑衣人飛速而退,不多時捧著那圓筒回來,小心翼翼地交到九王爺手中,九王爺雙手接過,轉交給歐陽晟道:「賢婿試試它的奧妙和威力!」
歐陽晟點點頭,緩緩接過那包裹,慢慢打開,然後拿出裏面那本發黃的帳本,僅翻得數頁,臉色就完全變了。
從窗帘縫隙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後花園中,一匹白練在晨曦下翻飛起伏,帶起刺耳尖嘯,如電閃流星,又如閃亮靈蛇,一路竄高伏低,直欲擇人而噬,婉儀總覺得那飛舞的劍光中,帶有一種令人恐懼的戾氣。
法華寺三月的廟會是一年裡最熱鬧的時候,這個時候正好春暖花開,樹梢掛綠,柔柔的和風沒有東風的寒冷也沒有秋風的剛烈,正適合把紙鷂兒送上天,所以無論大戶官宦還是殷實人家,都喜歡到這郊外的法華寺,既拜菩薩,又可以賞綠采青,自然兩全其美。因此每年的廟會除了禮佛的香客,還吸引了無數小商小販、江湖把式、陰陽算命、乞兒丐漢甚至毛賊大盜等,一時人頭攢動,魚龍混雜。
歐陽晟微微一怔,忙道:「小侄些許小事,不敢勞王爺掛懷。」
新春早至,秦川大地還春寒料峭,四野的枯黃中剛開始出現點點稀疏的綠,長安卻已沉浸在一片喜色中。驍騎營統領兼大內侍衛總管的歐陽晟將軍迎娶九王爺的掌珠婉儀郡主,就算是在大漢的京都長安,也是難得一見的盛事。
九王爺眼光在二人面上徐徐掃過,只見一個弱質文士,另一個不容於江湖的敗類,眼中閃爍著的竟是一樣的決斷和慷慨,九王爺只覺眼眶有些發熱,忙執起二人的手慨然道:「好!本王有如此忠心的兄弟,何愁大事不成!任何言語也不能表達本王對二位的敬佩于萬一,唯有一拜!」
「大胆!」歐陽晟一聲大吼,飛身攔在皇上身前,凌空一劍磕飛勁矢,口中高叫,「保護皇上!」話音未落,飛身直撲敵陣。
「皇上!」歐陽晟趕忙道,「如今皇上安然無恙的消息尚未傳出去,正好藉機化妝突圍,不然一旦身份暴露,恐怕就成眾矢之的,再要突圍就難了!」
注意到執筆太監沒有動筆,皇上盯著他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脖子上的腦袋挺安穩?」
九王爺輕嘆一口氣,疲憊地道:「此事已是離弦之箭,不得不發,無論本王謀反與否,皇上都已認定本王早有貳心,從先皇開始,防本王就如防賊,只因本王略有薄才,又為百姓辦過些實事,無論在朝中還是在民間,都有點口碑罷了。幾年前曾有人闖禁宮行刺,皇上就一直疑心是本王指使,只是沒有確切證據才無奈我何,事實上是當年執政時手段嚴酷了些,招人報復、被人構陷而已。這些年來,自皇上親政后,本王枉有賢王之譽,卻上不理政下不掌兵,成了名副其實的閑王https://read.99csw.com,皇上表面對本王尊敬客氣,暗地裡卻把本王完全閑置,恐怕他根基穩固后遲早要拔去本王這根心頭刺。所以賢婿,你成為本王東床其實是你的不幸,願不願與本王同心同德共謀進退,全在你一念之間,若你願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重掌朝政、另立明君將易如反掌,此事關係重大,本王不要你立刻回答,三天之後本王等你的音訊。」
歐陽晟忙收劍後退,連連道:「好,莫難為我夫人!我讓你們走!」
突然,婉儀恐懼地睜大了眼,獃獃地不知所以,只見那道匹練如電閃霹靂呼嘯而出,直奔月門,而月門中央,正有一人緩步而來,神態安詳,赫然是父王!
失去歐陽晟扶持的婉儀緩緩軟倒在地,望向歐陽晟的目光漸漸泛起一絲溫柔,哆嗦著失血的嘴唇喃喃道:「我本想讓你也飲下這毒酒,可最終還是沒忍下這心,或許,這反而是害了你。」
見九王爺從御車出來,歐陽晟略略抱拳為禮,神態不亢不卑,靜靜目送著九王爺翻身上馬,縱馬緩緩離去。
三日後,長安萬人空巷,數萬人齊集東校場圍觀第一個被五馬分屍的王爺,正午時分,只聽刑場監察一聲令下,五匹健馬分五個方向沖入人群,撞倒了好幾十人,更多人追在健馬身後,想搶點延年益壽的孽龍肉、孽龍血。
隨著兩聲長號,雜著密雨般的馬蹄聲、隆隆的車輿聲、旌旗的乎乎聲、金鐵的碰響聲,大隊人馬如一條長龍,迎著朝陽東出長安,過灞河,逶迤在渭河平原那黃燦燦的沃土上,揚起遮天蔽日的漫漫迷塵,一年一度的秋獵開始了。
「東西?什麼東西?」二人微微一怔,左邊那個猥瑣的中年漢子立刻翻著白眼問。
「夫人!」歐陽晟扶著婉儀瘦削的雙肩,直視著她的雙眼,懇切地道,「我當初娶你確是出於利用,但自從咱們成親后,尤其咱們夫妻落在賊人手中時,你一個柔弱女子,竟奮不顧身要救我,從那時起,我便把你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當成真正的妻子。」
說著突然拔出佩劍就照脖子中抹去,卻被身旁幾個親兵死命拉住,有的還高叫:「王爺,咱們保你闖出去!」
「父王!」不及見禮,歐陽晟急忙稟報,「左相爺已知會御林軍各營將官,如今聽我調遣的不及三成,一半人按兵不動,靜觀事態發展,一小部分人還投入左相旗下,正與我領的兵馬對峙。事態緊急,何去何從還要父王拿主意!」
「小侄微末技藝,不敢當王爺盛讚!」
眾兵將面面相覷,雖然尚無人三呼迎駕,但也沒了攻伐之心。就在眾人猶豫不決時,只聽陣中「嗖」地一聲弓弦暴響,一箭如裂空閃電,直射向來人。
一個賣藝的小矮人吸引了婉儀的注意,只見他吹著一隻短短的小笛,發出一種不成曲調的聲音,他面前巴簍里那條五彩斑斕的蛇兒,就會婆娑起舞,隨著那古怪的笛音昂頭扭身,煞是有趣。看不多時,婉儀忍不住掏出銀兩打賞,那矮人見婉儀一出手就是個銀鏍子,不禁大喜,把笛兒吹得更急,那蛇兒竟似通靈一般,直向婉儀點頭致意,惹得婉儀忘了危險,用手中柳枝去逗弄,不想剛伸出手,那蛇猛地一蹦而起,狠狠地咬中婉儀纖纖素手。
「哎喲,郡主,份銀肯定是要漲的,」王媽表情十分誇張,「甚至比漲了份銀還開心,合府上下都在替郡主高興呢?」
九王爺神情木然,淡淡道:「兵法雲:多算勝,少算不勝。小心些總是沒錯。」
婉儀對歐陽晟並不陌生,無數次聽說過他的英雄事迹,更從轎簾后偷看過他的模樣,果然是一表人才,只是面目有些陰冷,就象從來都沒開心過一樣。
忘乎所以的歐陽晟回京之後,把一干叛臣收押天牢,捉拿京中亂黨,安撫振肅京畿兵馬,忙完這一切回到將軍府,兜頭便迎著婉儀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她眼中那種心痛、凄惻、失落,更有撕裂人心的力量。對著這樣一雙眼睛,歐陽晟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肖師爺聞言臉色煞白,囁嚅著小聲問:「若真如此,咱們豈不是滿盤皆輸,再無一絲翻盤的希望?」
九王爺環視眾人,眼光最後落到一個黑衣隨從臉上,淡淡道:「你去寢宮探探,不要驚動任何人,務必探明皇上的病情。」
倩兒遺憾地舔舔嘴唇,接過劍笑道:「我就把它掛在郡主的床頭,這樣郡主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它。」
歐陽晟一怔,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微臣只把一封密函放在祖廟香案那篇祭祖檄文下,皇上見了密函,何以立刻就相信了微臣,完全照微臣的計謀行事?」
倩兒忙福了福,笑道:「郡主,天大的喜事,只怕你知道后,也要象奴婢一樣大呼小叫一回!」
就在百官驚疑不定、互相小聲打探時,九王爺和幾個德高望重的皇室宗親已隨著歐陽晟大步入內,雖然宗廟並不禁止皇室宗親進入,但在皇上祭拜天地、弔唁祖先時闖進去,卻是犯了奪爵殺頭的罪名。
「還說!」婉儀郡主那欺粉賽雪的小臉已然變得緋紅,「趕緊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不要以為我就不會罰你!」
「不可不可!」昏昏庸庸的三王爺聞言驀地一驚,連忙擺手道,「本王不問朝政多年,如今又老邁多病,哪還有那個能力和精力,九王弟雄才大略天下皆知,又一直協助皇上理政,本王看這攝政王之位,非九王弟莫屬!」
「大賭坊的帳簿!」歐陽晟盯著那人的眼睛開門見山地道。
「住手!快住手!」婉儀忍不住哭叫起來,「你們要什麼,我父王定會給你們,求你們放過我夫君!」
「謝皇上!」九王爺再次謝恩后,掃視遍布漫野的千軍萬馬一眼,方緩緩道,「禁衛營為御林軍精銳,微臣當然要分一半,皇上身邊的侍衛微臣不敢得罪,但禁衛營統領則是一定要跟微臣一路,不知這樣分派皇上認為如何?」
「提親?跟誰提親?」婉儀睜大雙眸,疑惑地問。
見二人都搖了搖頭,歐陽晟微微笑道:「你們為朝廷立下大功,朝廷必定會重賞你們,說不定還能謀個一官半職呢!」
皇上一怔,還在猶豫,只聽歐陽晟急忙道:「不可!若離了這行宮,叛軍一擁而上,末將恐怕難以護得聖上周全!」
新春的陽光又明又亮,照在身上該是暖暖融融,歐陽晟望著舉在眼前雪亮刺眼的鬼頭刀,卻突然感到渾身發冷,甚至有兩股顫顫的感覺,耳邊婉儀凄絕的哭喊已變得十分遙遠,天地間就好象只剩下自己和那柄戾氣森森的鬼頭刀,歐陽晟心中突然湧出十分的恐懼,那決不是因為怕死。
「不知道諸位是何方高人?竟會為難一個弱女子,竟敢與朝廷為敵?」歐陽晟聲色不動。
肖師爺神色黯然地退了出去,書房中又恢復了那奇特的寧靜,檀香煙也重新裊裊升起,漸漸定了,靜了,九王爺靠在椅背上,也象完全入定了一般。
歐陽晟遠遠見婉儀摔出車來,身形立即從馬背上拔起,凌空撲向婉儀,眼看就要抓住翻滾不止的愛妻,幾點寒光突然暴射而來,歐陽晟忙揮劍抵擋,只這一阻,立刻有幾條人影攔在婉儀和歐陽晟之間。
「在皇上眼裡,微臣不過是一尋常臣子。」說到這九王爺面上露出一絲驕傲,「但在微臣心中,卻知自己不同尋常,微臣三歲習字,七歲成章,弱冠前已熟讀史典兵書,與父王論政,得父王誇許為所有皇子中最出類拔萃者,父王當年曾有廢長立幼之心,只因眾臣竭力反對才作罷,微臣也才與帝位無緣。」
「混帳!」一位老臣聞言立刻罵道,「皇上還沒去,急著立什麼儲君,再說兩位皇子也還年幼,立有何用?」
歐陽晟把玩著兩柄短刀,淡然笑道:「我想我不必證明什麼!」
九王爺介面道:「說得在理,如今事急從權,本王看三王爺德高望重,可為這領袖群臣的攝政王,暫代皇上總理朝政!」
肖師爺正要不失時機地恭維兩句,卻被行宮外雜亂的馬蹄聲打斷。九王爺也側耳細聽著行宮外隱約的嘈雜聲,不禁皺起了眉頭,只聽那馬蹄聲、步履聲雜亂無序,不象是依令調動的情形。心中正自驚疑,只見歐陽晟象陣風一樣闖了進來。
皇上聞言輕嘆了口氣,轉回頭緩聲道:「皇叔,朕一直想不通,皇叔地位已尊崇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境地,何以還會起叛亂之心?朕尤其難以相信的是,皇叔竟然會處心積慮地打造那種歹毒的暗器來暗算朕,枉朕還一直當你是除先帝母后之外最親近的人,甚至對你的欽佩和尊崇超過了先帝。」
兩個男人,無意間談到共同牽挂著的一個女子,不禁湧起一種莫名的相知相惜之感。山風輕拂,夜色如畫,天地出奇地靜謚宜人。
歐陽晟正要拱手而退,突聽秘殿外傳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統領大人,有人假冒九王爺,在一個黑衣人掩護下硬闖出偏殿,待咱們追出中門將二人擊殺后才發現中計,如今九王爺已不知下落。」
歐陽晟望著木然入定的九王爺,半晌方拱手道:「父王,小婿先行告退,三天後再給父王一個滿意的答覆!」說完,垂手悄然而退。
皇上聞言驀地一驚,忙問:「誰還會有?」
歐陽晟見皇上心意已決,只好招集精悍侍衛護著皇上出得秘殿,望叛軍攻勢最烈的東門而去。
婉儀接過劍,沉甸甸的有些陰冷,似有絲絲涼意從劍鞘中直透入手心,輕輕抽出一截,隨著那一聲輕嘯,一襲寒光直照得婉儀兩眼一花,再細看時,只見光可鑒人的劍脊上現出自己碎亂的臉龐,心中不由一激靈,忙還劍入鞘,對一旁好奇地瞪著眼的倩兒道:「收起來吧,劍是殺人的兇器,女孩兒家還是不要看了。」
「不要為難幾位太醫,」見眾人還要責難太醫,九王爺緩聲道,「皇上在祭拜祖宗時發病,該不是……」說到這九王爺驀地打住,但眾人臉上已是駭然,顯然已明白了九王爺言下之意。見眾人眼中的震惑,九王爺似突然明白自己的失言,忙轉開話題道:「為今之計,咱們得做好兩手準備,不然天下將大亂!」
皇上直視著九王爺飽經滄桑的雙眼,黯然道:「皇叔,朕今日親自來看你,本想告訴你朕有心赦免你的死罪,但聽了你方才那一番話,朕現在心中又有些猶豫起來。」
「唉,歐陽兄乃本王平生唯一知己,可惜英年早逝,兇手一直沒能查出,每想到這,本王都感到愧疚萬分!」九王爺說著,清朗的雙目中已蒙起一層淡淡水霧。
「神靈庇佑?」九王爺傲然道,「本王只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無論成敗勝負,都由本王一力承擔,跟任何仙佛神靈沒一點關係!」
「賢婿起來說話!」九王爺俯身扶起歐陽晟,心中的興奮再難抑制,挽起歐陽晟的手慨然道,「有賢婿之助,本王就是要翻天覆地也易如反掌!」

第九章 結局

「大伙兒動手,給本王拿下他!」九王爺突然高喊,卻只有身邊幾個親兵猶猶豫豫地圍上去,其餘兵將都充耳不聞。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年輕人色厲內荏地道。
歐陽晟抬起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不自覺地踱到九王爺身邊,慨然讚歎:「小侄對那莽漢唯有欽佩,決無妒忌輕視之心,畢竟他做了小侄想做而不敢做的壯舉,婉月有他,小侄也為之欣喜。」
九王爺默然片刻,面色漸顯深沉,最後一揮手,眼裡閃出決然之色:「好,立刻請歐陽將軍!」
「皇叔!」隔著牢門對著那個盤膝坐在凌亂稻草之上,雖衣衫污穢面色慘然,仍不失從容淡定的親叔父時,年輕的帝王臉上竟有一絲尷尬。
「鶴頂紅!你竟服了鶴頂紅!」歐陽晟的嗓音已嘶啞得不類人聲。
九王爺也笑道:「皇上放心,微臣立刻就去安排,一定要所有宗親都拿出看家本領,先祖馬背上取的江上,可不能把武藝都擱下了。最好皇上再加一條,對收穫豐厚的獵手另行褒獎,以激勵大家爭先恐後,各盡其能。」
「唉!」九王爺幽幽長嘆,「可惜婉月最終被一莽漢劫走,無福伺奉將軍,也不知她近來如何,那莽漢面目粗鄙,行事愚魯,想必賢侄也為婉月感到不值吧?」
「哈哈,京師第一高手,不過如此而已!」那大漢調笑著朴刀再出,逼得歐陽晟連連後退,就這樣,每當歐陽晟要擊敗對手時,便有人發箭射向婉儀,只要歐陽晟一分神,便會中刀,那大漢想來穩操勝券,所以每一刀也只劃開歐陽晟皮肉,似貓捉到老鼠般,定要玩到盡興。
「朕想讓幾位皇親和朕一起賽一把,看誰獵到的獵物多,誰若輸了,就罰他做東,回長安后大宴群臣,如何?」皇上捋著耳旁的鬢髮笑道。
肖師爺臉上憂色更甚,還想出言安慰,張張嘴,卻又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歐陽晟聞言駭然,搖著婉儀瘦削的肩驚惶地問:「夫人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寒光閃爍的寶劍突然在在九王爺眼前頓住,九王爺沒有望近在咫尺的劍鋒,只對著面前的歐陽晟鼓掌讚歎:「好劍法!」
皇上抬起頭,疑惑地問:「九皇叔是將軍的岳丈,將軍何以如此忠心於朕?」

第六章 暗器

歐陽晟長嘆道:「作為人子,殺父之仇豈能不報,我豈能辜負先父在天之靈?但為了你,為夫答應,一定去求皇上赦免你父王的死罪。」
走過半個街區,才聽到身後送霞樓里傳出滲人的驚叫,走過一個街區,才看到大隊的捕快和兵丁邁著整齊的步伐,匆忙地與自己擦肩而過。歐陽晟摸摸懷中的帳簿,嘴角露出一絲愜意的微笑,無論捕快還是城防兵勇,就算知道他曾經出現在兇案現場的隔壁,也決沒有一個人敢來騷擾自己!
「什麼人?幹什麼?」屋裡兩人驚鳥般跳起來,一左一右把歐陽晟圍在中間,兩把明晃晃的短刀閃電般架到了歐陽晟脖子上。
黑衣人幽靈般退了下去,不多時已捧著個不足一尺長的條形木匣回來,雙手捧到九王爺面前,九王爺接過木匣轉遞給歐陽晟,笑道:「賢婿猜猜,這是個什麼東西?」
「讓開!」九王爺聲色平靜,不理會肖師爺一臉的緊張惶恐,緩步來到歐陽晟對面,眼光平和地迎著歐陽晟冷厲如電的雙眸,只見歐陽晟猛地單膝跪倒,倒轉手中長劍,把劍柄遞到九王爺面前。
「原來如此!」歐陽晟臉上恍然而悟的表情一閃而沒,跟著現出更大的疑惑,「這暗器雖然是暗中殺人的絕好武器,可父王要它有什麼用呢?」
驪山到長安東郊不過二十余里路,當日午時,秋獵的隊伍就回到長安,一夜無話。第二日,九王爺依約做東,大宴群臣,說不盡的滔天富貴,道不完的迎來送往,不必細表。
「用我,我是他的女兒,更能打動他的心!」婉儀臉色慘白,咬著牙道。

第八章 叛亂

「車裂?」皇上渾身巨震,車裂之刑俗稱五馬分屍,是僅次於凌遲的酷刑,通常皇族犯罪,就算是大逆不道百死莫贖的死罪,也會留個全屍,這是皇族的特權,車裂之刑,刑不上大夫。
那將官冷冷地道:「有人禍亂朝綱,末將奉九王爺之命勤王,御林軍若聽王爺調遣便是同伴,不然,殺無赦!」
歐陽晟毫不猶豫,立刻領命而去。見歐陽晟走遠,九王爺悄悄退出寢宮,來到外間一處偏殿,偏殿內,以肖師爺為首的幾個隨從迎了上來,大家臉上俱是想問又不敢問的神情。
「難道,九皇叔真有不臣之心?」皇上青愣愣的臉上,儘是難言的惶惑。
言罷轉向侍立一側的歐陽晟道:「歐陽將軍,立刻讓劉公公擬旨,立皇長子為太子,萬一皇上一病不起,便立太子為帝,另著人封鎖消息,不得把這變故泄露出去。」
待歐陽晟去得遠了,屏風后突然轉出肖師爺,只見肖師爺面有憂色,喃喃道:「王爺終於把底牌都亮了出來。」
剎那間,馬嘶聲、犬吠聲、呼叫聲、笑鬧聲響成一片,數千名御林軍分成五路,直撲驪山山谷,不多時,便有無數獐鹿豺狼、虎豹熊羆被御林軍趕出山谷,漸漸來到以皇上為首的王公大臣們前方,只見年輕的皇上如一股黃色旋風,呼嘯而出,取過背上弓箭連珠般射出,箭矢如流星,直射向慌亂而逃的獵物,雖不是箭無虛發,卻也十中八九,立刻有獵物哀鳴著倒地。眾人再次三呼萬歲,聲震山麓。
「還叫我王爺?」
正在江湖耍把式的圈外留連歐陽晟剛聽到人群中的呼號時尚未在意,待見婉儀的幾個護衛手足無措地過來時,才猛地省悟,問明那馬車消失的方向,立刻帶著幾個護衛放馬追去。
太監又是一怔,有些不明白這道聖旨,大將軍爵位雖高於驃騎將軍,但侍衛總九九藏書管和御林軍統領任何一個頭銜都比大將軍為尊,何況是一個守衛邊關,尚不能獨當一面的將軍,這顯然是一道名升實降的聖旨。
九王爺默默遙望東綉嶺,嘆息道:「你認為本王算是有德者么?」
「皇叔,你放寬心。」皇上還想勸慰什麼,卻不知怎麼說才好,最後只輕嘆一口氣,默默退出了牢房。在侍衛們的蜂擁下,穿過長長的甬道出得天牢,來到外面長街,白花花的陽光猛打在臉上,刺得人睜不開眼,就是這樣,從天牢裡帶出的涼意還是裹滿全身,氤氳不去。
刑部天字一號牢房雖然聲名赫赫,卻也象所有的牢房一樣的晦暗陰森,當一身便服的皇上在侍衛的護佑下悄悄來到這裏時,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苦主探視親人的情愫。
「諸位大人,皇上這病來得突然,不知諸位有何打算?」九王爺環視著身旁幾個惶然不知所措的同僚,突然問道。
「是啊!」身後的肖師爺隨聲附和,「從古至今的帝王,英明賢德者少,昏庸無能者眾!」
取出圓管,沉甸甸冰涼涼象是金鐵製成,翻來覆去看了半晌,歐陽晟還是不敢肯定它到底有什麼功用,最後只好猶豫著道:「看模樣該是一種發射暗器的機械,卻又不象通常的袖箭針筒,做工精巧無比,卻又看不出該如何使用,本該是裝機簧的地方,以我的力量竟不能拉動一分。」
「住手!再不停手我就斬了你夫人!」一個面目陰沉的漢子刀架在婉儀脖子上,沖歐陽晟冷冷地喝道。
四月初,清明將至,正是祭奠先人,敬奉祖先的時候,皇家也不例外,四月初二,逶迤的皇家車馬便在御林軍的護衛下東出長安,到驪山以南五里之遙的祖陵宗廟祭祖。所有宗親、文武百官均素服隨行。
歐陽晟恍然而悟,再細看那堂柱,尋摸半晌,終於找到一個細若髮絲的針孔,不禁謂然長嘆:「果然精巧絕倫,若不是父王提醒,我決計不會注意到這個針孔,如此細小的針孔若落在人身上,必定因肌膚的彈力消失得無影無蹤,真不愧被稱為無影針!」
倩兒走近兩步,俯到婉儀耳邊道:「今天一大早,歐陽將軍就託人送來聘禮,哇,好幾大擔,沉甸甸的,十幾個漢子抬得哼哧哼哧的,王爺已經笑著收下了,正在前廳招待貴賓,清點聘禮,少時就要給郡主送來過目。」
「皇上……」幾個侍衛立刻驚惶失措,這可關係到肩負的職責,皇上若有何意外,那可不僅僅是掉腦袋的事,不勸阻不行了。
九王爺無聲一笑,淡淡道:「皇上一生下來就是太子,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何做一個皇上,根本不會了解尋常人的心思,尤其象微臣這樣既尋常又不尋常的人。」
庄門這邊,領頭那面目陰沉的大漢倔傲地迎著九王爺隱含煞氣的眼光,二人目光似在空中砥礪碰撞,濺起撼人心魄的烈火流星,只片刻,那漢子便在九王爺天生的威儀下膽怯地轉開眼,色厲內荏地沖身後喊:「把人給我推出來!」
「哦!」皇上失魂落魄地望著面前幾個熟悉的太監,喃喃道,「大概……大概是朕眼花了。」
「但微臣不會!」九王爺昂然道,「微臣向來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以微臣才幹,不該屈居人下,永世為奴為婢。」
「綁起來!加緊看守!」大漢小心地連封歐陽晟數處大穴,才吩咐手下把歐陽晟關入暗室。
「可你還是不放過我父王!」婉儀眼中滿是譏誚。
那黑衣人也拱手道:「王爺,小人這條賤命是拜王爺所賜,能為王爺赴死,正是小人所願!」
行宮內,雪片般的軍情彙報不斷飛到九王爺手中:御林軍已被包圍,文武百官已被控制,方圓十里盡數封鎖……,看到這些,一向沉穩冷靜的九王爺,眼裡也閃出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

第二章 帳本

「胡太醫,你可瞧清楚了,皇上真病得如此之重?」九王爺緊盯著太醫冷冷地問。聽胡太醫再次肯定后,九王爺終於放下心來,他知道,胡太醫騙誰也不會騙他。
說到這皇上頓了頓,才輕聲道:「……車裂極刑!」
「賢婿以為是誰呢?」九王爺緊盯著歐陽晟,眼中厲芒閃爍不定。
「哈哈,」九王爺開懷長笑,「本王等你的媒人上門!」
「王爺,」肖師爺面色一沉,拱手道,「不是要讓小人放心,而是要王爺你自己放心,只需王爺捫心自問,若心中再無一絲擔憂,那小人決無話說。」
另外那個猥瑣的中年人趕忙圓場道:「歐陽將軍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這帳本交給歐陽將軍是再妥不過,歐陽將軍也定不會忘我們這一點點功勞。」說著,已從懷中一個包著的布包,雙手遞到歐陽晟面前。
陡見宮牆外黑壓壓的大隊叛軍,皇上也是膽顫心驚,待見叛軍也是一陣騷亂后,皇上終於定下心來,遙遙對叛軍高呼:「眾將士聽著,朕念你們是受人蠱惑,無意間犯上作亂,立刻停止叛亂,撤離行宮三十里,朕不會怪罪你們!」
「混帳,本王自有人保護,何用爾等!」九王爺勃然而怒,欲闖出偏殿,卻被幾名御林軍將士擋了回來。那位校尉連連向九王爺道歉,言語雖然恭敬,但行止卻是無可通融。
「本王累了,」九王爺揉著眼,疲憊地靠在椅背上,聲音中透著一絲無奈,「這麼些年來,本王早已感到心神俱疲,有時真想就此放棄。」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利用我取得父王信任?好成就你不世功業,報你殺父之仇?」婉儀失魂落魄地問完這話,卻不想聽到任何回答,一扭頭就要離開,卻被歐陽晟攔住。
「就用我的人頭吧,請放過我夫人!」歐陽晟掙扎著站起來,擋在婉儀面前。
清冽的山風吹拂著歐陽晟的衣袂,使他剛硬的身影看起來多了絲飄逸,緩步登上褒姒一笑傾國的烽火台,見只有九王爺一襲便服,孑然而立,不禁微微一怔,忙拱手為禮:「末將參見九王爺。」
九王爺立刻微笑著拱手退出,出得御車,九王爺跨上一驥毛色如雪的駿馬,沖御車旁一個文靜中透著彪悍的年輕將領微微頷首為禮,那是禁衛營統領兼大內侍衛總管歐陽晟,只見他盔甲壓住的劍眉越顯清秀,眸子中的精光毫不掩飾地四射,筆挺的高鼻使眼窩似透著點幽深,緊抿的薄唇顯出一絲無情和冷酷,略顯瘦削的身材筆挺如劍,似透著凜凜的劍意。
眾叛軍早無鬥志,聽九王爺這一說,立刻扔下了手中兵刃,一場來勢兇猛的叛亂,就這樣有驚無險地平息了。
朝陽從天井巴掌大的天空中斜斜投下來,穿過門前榆樹那濃密的枝葉,灑下點點斑駁的金光,混雜在滿地枯黃的榆錢葉中,那斑駁的陽光似也蕭瑟起來。婉儀以手支頤,臨窗而坐,獃獃地望著這日復一日的風景,心裏想著的卻是月前從屋檐下飛走的雛燕,它們是到哪兒去挨過這寒冷的冬季呢?
歐陽晟接過圓筒,拇指按在那凸起的按鈕上,四下看看,對準對面的堂柱,輕輕按下按鈕,只感到手中圓筒猛地一震,然後就象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既沒有看到閃爍的針影,也也沒有看到堂柱上現出暗器的痕迹。
「嘿嘿,想不到這九……爺居然是名震天下的大賭坊幕後大老闆,而大賭坊更是暗中和當今聖上作對,咱們把這證據交上去,肯定是奇功一件,肯定少不了咱們天大的好處!」
說話間,只聽樓下一陣嘈雜,已有管家指揮著家人抬著幾個紅漆大箱進來,來到天井中,管家仰頭沖臨窗的婉儀拱手道:「郡主,這是歐陽將軍送來的聘禮,望郡主查點。」
皇上笑道:「朕也是想有人跟朕比一比,不然每次狩獵,都是朕一個人興緻勃勃地玩,那還有什麼意思?」
叛軍眾兵將大多還在猶豫,有少數人已小聲答應著,緩緩向圍攻歐陽晟的幾個人圍了上去。就在此時,御林軍大隊人馬也衝出行宮,轉眼間便來到陣前,叛軍竟無人抵擋,直讓御林軍把九王爺和圍攻歐陽晟的幾個叛將團團圍困。
九王爺猶豫了一下,望著肖師爺和那黑衣人,緩緩道:「此計倒有幾分可行之處,只是這樣一來,你二人必死無疑!」
「再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婉儀突然跳起來,作勢向王媽撲去,王媽卻早已逃開,邊逃邊笑道,「我的好郡主,待你成親后,不知要怎樣感激老身這第一個報喜之人呢!」
歐陽晟忙道:「那還要多謝王爺的提攜。」
「嗚——,嗚——」
說完皇上對叛軍喊道:「大漢勇士們聽著,朕將親自檢閱你們,希望將士們以勇武之姿來迎接朕,不要讓朕失望!」
太監尚來不及回答,只見皇上已翻身而起,語氣匆匆道:「擬旨!」
九王爺不為所動,只靜靜地盯著書案前的那點檀香,聲色平靜地道:「放心,本王已有勝券在握的感覺。」
眾人面面相覷,默然半晌,一個與九王爺相厚的重臣猶豫著道:「王爺,咱們該立刻立下一位皇子為儲君,萬一皇上去了,不至於天下大亂。」
眾人面面相覷,皇上年紀尚輕,沒人想到會一病不起,眾人還來不及回答,寢殿大門已無聲而開,面色慘白的太醫佝僂著身子出來,不待眾人詢問,便哆嗦著失血的嘴唇小聲道:「皇上……皇上恐怕熬不過今夜。」
九王爺擺擺手:「賢侄曾奮勇以身擋劍,救本王一命,按說本王還欠著你的救命之恩呢!」
肖師爺呵呵一笑道:「小人一生鬱郁不得志,是王爺慧眼識才,使小人能一展胸中所學,為王爺盡一點綿薄之力,此恩生同再造,如今王爺危難,小人能舍此殘軀助王爺成這翻天覆地的偉業,那是小人之幸也!」
「王爺,皇上脈象已弱不可察,絕對熬不過今夜!」黑衣人的聲音象來自地底幽冥般陰冷。九王爺聞言驀地睜開了雙眼,眼中精光四射。
「不可,」九王爺興奮中不失冷靜,「各地藩王、擁兵將帥實力俱不可小覷,在不知他們意圖的情況下,萬不可引火燒身。」
厚重的宮門緩緩而開,一位頭頂朝天冠,身著黃龍袍,坐跨飛雪馬的年輕人在幾十名御前侍衛的護佑下離宮而出,漸漸逼近叛軍陣前,望著來人那從容不迫的神態,與生俱來的威嚴,眾兵將猶豫起來,若說這人是假冒,那假冒得也太象了。
「真不知養你們這些太醫何用?難道所有太醫都束手無策嗎?」那王爺憤憤罵道,「若是皇上一病不起,就拿你幾個陪葬!」
「退下!」幾名侍衛的話剛出口就被打斷,皇上言語中沒有一絲通融的餘地,幾名侍衛對望一眼,不敢抗旨,只有默默退開,卻又不敢走遠,便在牢門三丈外停住,遠遠地監視著這裏的動靜。
歐陽晟無奈收劍後退,盯著那漢子拱手道:「好漢,不知歐陽晟有什麼地方得罪,要為難在下夫人?你們若只是求財,咱們一切都好商量。」
叛軍兵丁大多沒有親眼見過皇上,見九王爺如此一喊,不禁又猶豫起來,不知誰才是真正的亂臣賊子。
皇上臉上露出一絲髮自內心的微笑,聲音輕了些:「當年先帝威嚴肅穆,在他面前朕大氣也不敢出,只有皇叔風趣隨和,心中又裝著無數故事,給朕帶來過不少歡樂呢。」
婉儀臉頰沒來由地一紅,啐道:「好個沒教養的小蹄子,什麼時候也變得象那些粗使丫鬟一樣的大呼小叫,沒大沒小起來?」
「相公,是我累了你!」暗室中,婉儀拚命忍住泫然而下的眼淚,小心為歐陽晟包裹傷口。歐陽晟淡淡一笑道:「我沒本事,不能救你脫困。」
執筆太監不敢再多言,抖著手把聖旨草草擬就,然後交皇上過目,皇上卻沒有多看一眼,只緩緩躺回龍床,輕聲道:「從即日起,這寢宮外加派侍衛,寢宮內不息燈火。」
倩兒吐吐舌頭笑道:「我倒是想要,也得有那個福分啊,哇,那些箱子一打開,光燦燦、晶亮亮的,把我眼睛都恍花了,我這輩子還從沒見過這麼多金銀珠寶,其中最珍貴的是一柄劍,聽說是歐陽世家家傳寶劍,好象叫什麼『湛盧』,嘖嘖!光聽這名字就不簡單,還是歐陽將軍的隨身佩劍呢!」
九王爺不為所動,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大漢,冷冷地道:「本王從不受任何要挾!」說著,抬手一指,陡聽其身後「嘣」地一聲弓弦暴響,隨著那「嗖」地一聲撼人心魄的箭嘯,跟著「噗」地一聲箭蔟入骨的鏗鏘,一枝迅疾如雷的利箭已隨著九王爺所指,把一個劫匪由面門穿入,生生釘到後面的牆上,鮮血立刻順著箭桿洶湧而出,射出老遠。這一下大出眾劫匪預料,望著被釘在牆上尚未畢命的同夥,眾人一時茫然不知所措。
婉儀臉色更紅,忙轉開頭,卻又忍不住問:「到底什麼事?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
聽說是暗器,歐陽晟忍不住又反覆試了幾次,還是看不出到底有什麼奧妙,不禁疑惑地問:「這暗器該如何使用?到底叫什麼名字?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父王若要殺人,何須用什麼暗器?」
二人正在輕鬆說笑,突被殿外雜亂的腳步聲打斷,二人開始尚不以為意,直到多時不見手下送來軍情諜報,心中疑惑,無意間來到殿外,才發覺偏殿已被御林軍包圍。
歐陽晟垂下眼帘,聲音有些猶豫:「小婿只是有些好奇,如果父王不方便說,就當小婿什麼也沒問。」
「你退下吧,讓本王再好好想想,」九王爺坐直身子,對默默退出的肖師爺淡淡道,「那兩個兄弟的家人一定要好好撫恤,如此忠心耿耿的手下已經不多了。」
迎親的隊伍逶迤數十丈,繞城一周,直到天色將晚,才把花轎抬入新建的將軍府,之後大宴賓客,滿朝文武全都來恭賀,當今聖上也著內臣送來賀禮賞賜,這一場婚宴,足足鬧了三天。三天後夫婦回門,一向清靜的王爺府又是一場熱鬧。
「誰都可能!」九王爺立刻道,「別以為眾臣在皇上面前唯唯諾諾就真不起異心,只是他們沒機會罷了,若臣下實權重到威脅皇權,皇上就危險了,誰會甘心一輩子活在別人的恩賜中?」
「我……我們憑什麼相信你?」辛老三兩股顫顫,面如土色,兇悍之氣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見眾人陸續退下后,九王爺轉問侍侯皇上的太監:「皇上目前到底如何?」那太監哭喪著臉道:「皇上一直昏迷不醒,氣若遊絲,呼吸更是越來越弱,恐怕……」
九王爺瞪著皇上,突然哈哈大笑道:「皇上身為皇長子,順理成章便坐上王位,可想過如果只是一尋常王子,那麼今天就得向別人朝拜請安,就得規規矩矩學做一個聽話的臣子?包括生命在內的所有一切都掌控在別人手中?甚至在皇上仙去后,還得繼續敬奉他的兒子?」
「呵呵,賢婿到近前看看。」望著大惑不解的歐陽晟,九王爺呵呵而笑。
望著從緊閉的門窗縫隙中漸漸透進的天光,歐陽晟心中有些疑惑,按理回去報信的護衛應該循著自己留下的記號追來了,為何現在還不見蹤影?
見幾名侍衛還沒完全退開,皇上勃然而怒,正要再下口諭,卻聽九王爺淡淡道:「皇上莫再為難他們,他們能任皇上和一個叛臣賊子單獨呆在一起,已經夠難得了。」
肖師爺略一躊躇,正色道:「當今聖上親政不久,雖無甚大錯,但貪玩好游,行事幼稚,至少可歸入平庸無能一類,雖然學識還算淵博,頭腦也算聰明,但比起王爺胸懷天下的雄才大略,簡直就如螢火之比日月!」
九王爺哈哈一笑,挽起歐陽晟手道:「賢婿理解本王苦心就好,待回京后本王給你壓驚!」
雖然還從無凌晨擬旨的先例,幾個太監卻不敢多問,匆忙從上書房取來紙墨筆硯,就在新墨研成時,皇上已披衣坐起,盯著搖曳不定的燭火開始冷靜地口述給刑司的聖旨:「叛賊劉亟,妄圖謀殺聖上,陰謀篡位,罪無可恕,處以……」
「不錯!」歐陽晟壓抑不住眼中的仇恨,嘶啞著嗓音道,「十多年了,我歐陽晟無時無刻不在夢想著這一天!」
「皇上來了?」九王爺漫應著,似乎並不感到意外,既沒有象往常那樣起身迎駕,也沒有更多的禮貌客氣。
幾乎就在同時,王府那處隱秘狹小的書房中,就是大白天也顯得有些幽暗,一個大紅錦盒擺在暮沉沉的書桌上,在一片暗色的書房中,顯得頗有些耀眼。這個錦盒和聘禮一起送來,卻沒有被列入禮單。
歐陽晟嘆息道:「微臣還是低估了九王爺,此時他多半已逃出行宮與叛軍匯合,如此一來,形勢便急轉直下,微臣沒有料到九王爺在驪山伏有這一彪人馬,所帶御林軍實在不足以與之抗衡,幸好皇上安然無恙的消息尚無人知曉,萬不得已時,只好由微臣保著皇上悄悄突出重圍!」
「不行!」歐陽晟擋在婉儀身前,對那大漢大聲道九九藏書,「我夫人若死,除了報復,王爺決不會給你們任何東西!」

第七章 事變

眾人依言而退,偏殿內就餘九王爺一人,足足靜默了柱香功夫,隨著燭火一陣搖擺不定,先前那探視皇上病情的黑衣隨從已從窗外飄然而入,無聲無息。
「皇上沒有,但事實卻是!」九王爺大聲道,「天下只有皇上一人才算得上真正站立的人,其餘誰不是屈膝的奴婢?想想一生中包括生命在內的所有一切都掌握在他人手裡,隨時隨地都得看人喜怒行事,這不是奴婢是什麼?我劉亟不甘心認下這一世奴婢之命,便只有奪下王位,奴役天下之人!」
「慌什麼?有他倆在手,我們安全得很!」大漢說著好整以暇地向外迎去,邊走邊吩咐,「先留他一命,跟我出去看看。」
「你一直都在騙我?」
「為什麼?你若恨本王,為何要替本王擋劍?又為何在證據在握時不去告發本王?」九王爺心中其實已有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要問。
「……咱們該……找當今聖上……」這個聲音有些沙啞,象個中年人。
歐陽晟神色如常地打量二人,只見左邊那個中年人獐頭鼠目,神情猥瑣,象沒見過世面的山老鼠,右邊那個年輕人面目煞白陰沉,目光森冷,象藏在暗處的毒蛇。歐陽晟從容地微微一笑道:「適才在隔壁聽你們說起的那個東西,在下很有興趣,所以過來一見。」
「打開!」望著牢門上足有拳頭大的鐵鎖,皇上輕聲道,幾個侍衛還想勸阻,一見皇上臉上的表情,立刻把勸阻的話悄悄吞了回去,任獄卒戰戰兢兢地打開了牢門。
歐陽晟突然正色道:「王爺,末將只知道軍中唯令是從,一絲不苟,只論軍令,不論交情。」
「什麼人!」一小隊御林軍哨隊迎了上去,見對方也是漢兵服飾,便放下心來,天下兵馬向以御林軍為尊,就是御林軍一個小小校尉也不必把尋常將軍放在眼裡,因此領頭那校尉迎上對方帶隊將官呵斥道,「哪一部的,居然敢擅闖皇陵,可有行軍調令?」
「好個歐陽晟,」九王爺終於明白自己處境,不禁連連嘆息,「想不到本王一生算計別人,如今卻被豎子算計!」
「真是對不住,」昨日那個陰沉的大漢跨進來,遺憾地直搖頭,「我們本不想留難你們,只是你們的父王實在不把你們放在心上,不願用那個東西來換你們,為了表示我們誓死追回的決心,說不得,只好借一顆人頭來給你們的父王施加點壓力,你們商量一下,誰借頭給我?」
歐陽晟沒有接,只是盯著他的眼睛問:「這東西你從何而來?」
王爺府,還是那間凝重中透著點神秘的書房,九王爺望著面前堆積如山的密報,神情清冷肅穆,與對面肖師爺臉上的緊張忐忑成鮮明對比。已經是第三天了,每一個時辰就飛速送來的密報,把歐陽晟這三天的每一點滴小事都全部記錄下來,吃了幾碗飯,舞了幾回劍,說了幾句話甚至上過幾回茅廁等等,使九王爺在自己的書房中,也能象親眼看到歐陽晟這幾日的活動一樣,但已經是第三天初更,仍沒有等來希望看到的訊息。
百官議論再起,要知道祭祖可不是尋常儀式,若不是病得不輕,決不會半途而止,也難怪眾人議論擔心。
「皇叔,這次狩獵,朕想玩點新花樣。」那輛巨大的車輿內,年輕的皇上半靠在軟墊上,望著面前的九王爺,用徵詢的口吻道。
宗廟外的高階之上,九王爺讀罷敬拜天地祖先的祭文,再把祭文焚入香鼎,然後率百官匍匐于地,高唱頌詞,恭送皇上進宗廟祭祖,告拜天地神靈。有資格陪同皇上進入宗廟的,只幾個隨行帶刀侍衛,即便是帶刀侍衛,也只能解兵入廟。
皇上點頭嘆道:「若論才幹韜略,皇叔確不是常人能比。」
太監忙重新拿出張宣紙,只聽皇上的聲音越加陰冷:「著刑司徹查緝拿劉亟同黨和參与叛亂者,無論主從,一律――斬!」
婉儀眼中的譏誚之色更甚,冷冷地推開歐陽晟的手,淡然道:「父王一生驕傲,豈會求人赦免,更不會苟且偷生,除了一死,他已無路可走。」
「你有什麼資格跟本王談條件?」譏誚聲中,九王爺又是抬手一指,一隻疾如電閃的利箭隨著九王爺所指,乍然暴射而出,帶起刺耳尖嘯,從辛老三身旁一個兄弟喉間對穿而過,溫熱的鮮血立即濺了辛老三一后脖子,而那個兄弟捂住鮮血狂噴的咽喉,掙扎著遲遲不願倒下,身旁幾個大漢望著一臉不甘的同伴,想伸手去扶卻又不敢。九王爺不理會眾人的驚駭和惶亂,神色平靜地道,「放下武器,立刻在本王面前消失,本王保證,給你們三天時間逃命!不然……」
婉儀落入劫賊之手,本該驚惶失措才是,不想幾個劫賊對她居然頗為守禮,甚至有些恭敬,不僅為她解毒療傷,領頭那個面目陰沉的大漢還和顏悅色地安慰她:「我們不會難為你,只是要你爹爹還我們一件物事罷了,你不要想著逃跑什麼的,那是自討苦吃,乖乖在這兒呆幾天,我們會放了你。」
「咱們可以把帳本拆成幾個部分,然後找朝廷大員給咱們遞上去,咱們有其餘部分在手,他不敢輕易壓下來,可以多找幾個大員,總有人會替咱們呈到皇上面前!」
作為負責皇上安全的歐陽晟,在皇上進廟前,已率幾名侍衛先一步進廟,在廟內布置安排停當后,才恭迎聖駕。
中年人尷尬地笑笑道:「我兄弟二人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人稱樑上兩君子,只偷豪門大戶,不動貧寒人家,本想到大賭坊洛陽總店偷點財寶,不想卻偷來了這個東西。」
藉著搖曳不定的火光,歐陽晟環望四周,不禁暗暗叫苦,只見四下人影瞳瞳不知有多少,遠超出自己估計,更可怕的是無數寒光閃閃的箭蔟,正從四面八方指向自己,若是孤身一人,歐陽晟自然不會把這些箭放在心上,但負著婉儀,肯定不能護得兩個人周全,歐陽晟不禁猶豫起來。
「哈哈哈!」歐陽晟縱聲長笑,「你想不到吧,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我酒醉而回,怕先父責罰,不敢驚動家人,悄悄從後花園溜入家中,正好在書房門外聽到你勸先父助你一臂之力,立先帝幼子為帝,助你成為攝政王,被先父嚴詞拒絕,結果當天凌晨,先父被人刺殺在上朝的路上,我仔細查看過先父的傷痕,知道只有你籠絡的那個劍道高手才能做到,從那天起,我歐陽晟就是你的死敵!為你擋劍,送還大賭坊的帳本,都是為等到這一天,讓你眼看就要登上權力顛峰那一瞬,重重摔落下來,只有這樣,才能讓你嘗到真正的痛苦,才能稍稍減弱我心中的仇恨之火,才能告慰先父在天之靈!」
幾位皇親重臣進廟已有片刻,百官的小聲議論漸漸多了起來,足有盞茶功夫,才見九王爺率幾位重臣和皇親出得宗廟,除九王爺外,幾人都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夜,月上中天,四野無聲,驪山行宮內,卻還燈火通明,行宮寢殿外,九王爺和幾個宗親重臣焦急地來回踱步,想進去看看,卻又格於規矩不敢入內,太醫已經進去了好一會兒,裏面卻還無聲無息。
圍觀的人炸了鍋般呼叫起來,人叢中突然閃出幾個漢子,在倩兒正要出聲呼救時已悄然一指拂在她黑甜穴上,跟著幾個人直向周圍人群拱手作揖:「對不起請讓一讓,我家小姐被蛇咬了,我們要趕緊送她就醫,大家請讓條道!」
「哈哈哈……,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以退為進?」九王爺朗聲長笑,跟著揮揮手,看著師爺和樂師歌姬以及侍立四周的丫鬟僕婦盡數退下,堂中只剩下歐陽晟后才又道,「你我現在是一家人,本王已把你視同己出,還有什麼會瞞著你?」
婉儀怔了怔,突然羞紅了臉,啐道:「亂嚼舌根的長舌婦,看我不罰你去挨板子!」
「哎喲,郡主!」王媽誇張地叫起來,「你說這合府上下,配得上歐陽將軍的女子有幾個?」
「什麼正該如此?」一向穩重的左丞相厲聲喝道,「立儲君,設攝政王這等大事,就算現在皇上無力過問,也該由百官商量,豈可靠我們幾人私自議定?」
歐陽晟正色道:「王爺千萬莫折殺小人,末將不過是職責所在,適逢其會罷了,再說先父在世時曾一再叮囑,要對王爺執父輩之禮,為父輩擋劍,也是小侄分內之事,不敢居功。」
年輕人臉色更白,慢慢迴轉身來,恨恨地問:「你究竟要幹什麼?」
一向威嚴肅穆的王府悄然間泛起了一股喜潮,象寒秋里不經意灑落庭院的陽光,給人一種暖洋洋的信號,丫鬟僕婦臉上也流露出一種克制的微笑,見面時的招呼客套也不知覺間多了起來,一向拖沓懶散的步伐突然間也輕快了許多。
「哈哈,既然找到我們這裏,歐陽將軍還想離開么?」日間那個陰沉的大漢從陰影中緩步出來,用手中朴刀指著歐陽晟調侃道,「早聽說歐陽將軍是京師第一高手,如今有這難得機會,在下想領教一下!」
「皇叔……」望著有些激動的九王爺,皇上欲言又止。卻聽九王爺昂然道:「想我劉亟一生顯赫,死,也當死得轟轟烈烈,如今既成罪臣,就請以車裂,望皇上成全!」
九王爺微微搖了搖頭,遺憾輕嘆:「要在這重重包圍中衝出去,希望實在太渺茫!」
皇上嘆道:「當年先皇去世時曾告誡朕,一定要謹防九皇叔,對付九皇叔,可以完全信賴和依仗歐陽將軍,朕只是照先皇的遺訓行事。」
「是啊是啊!」立刻有人小聲附和,更多的人則是緘默不語。
「王爺,何不趁此機會直登龍庭?」一切進行得太順利,就連小心謹慎的肖師爺也覺得一切都可手到擒來。
「相爺此言差也!」一個大臣立刻道,「想福王爺遠在千里之外,就算咱們立刻通知,一時三刻又怎能趕回?國不可一日無主,我看就在幾位王爺中選一位才德皆備者為攝政王才是!」
九王爺微微點頭,終於放下心來,轉向侍立身側的歐陽晟道:「賢婿,沒有詔旨不知能否調動御林軍兵馬?」
「好!立刻調動御林軍包圍整個行宮,再擬旨立下太子和攝政王,如果誰有異議,」說到這九王爺頓了頓,森然道,「殺!」
「謝皇上!」九王爺俯首叩頭,聲音竟有些哽咽。
說著拍拍手,一個黑衣人突然從門外暗處閃了出來,垂手恭立大堂之外,九王爺淡淡吩咐:「去把那件東西給本王取來!」
「裏面的人聽著,」一驥雪白駿馬從潮水般分開的隊伍中越眾而出,馬上騎手一襲便服,面白微胖,象一個尋常富家翁,只是那眼中閃爍的厲芒,就是隔著數丈遠的距離,也能讓人心底憑空生出一股寒意,只見他馬鞭遙指庄門,聲音恬淡自如,「放出本王愛女和愛婿,饒你們不死!」
「好!」九王爺擊掌讚歎,「雖說是罰,卻無傷大雅,又能激勵皇族不忘先祖以武勵志的初衷,果然是好辦法,免得每次狩獵,不少養尊處優的宗親都只是應景而已。」
九王爺轉望巍巍群山,只見月色下的山巒,如煙籠霧罩般迷濛,默然片刻,方聽他緩緩道:「本王知道,你是忘不了婉月,你會不會怪本王當年無視你對婉月的愛慕,執意要把她嫁給匈奴人?」
「是是是!老身這就去給郡主準備嫁妝,」王媽喜洋洋地笑著,又俯到婉儀耳邊輕聲道,「郡主心地善良,從來沒有責罰過下人,所以老天爺才會給郡主送來這麼個金龜婿!」
送霞樓是長安名樓,矗立在長安城最西處,高高的樓閣如鶴立群雞般立在城西平民匠工雜居之所,顯得有些不合時宜。從三樓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長安西城門的門樓上那高高飄揚的旌旗,以及慘淡無神的夕陽緩緩在西天落下,最後只余縷縷、片片、團團、絲絲的晚霞在高天靜默地翻滾,茶客們喜歡就著這如蒼狗、如紅錦、如血火、如漫山楓葉般的晚霞,感慨人生的不測,世事的無常,文人墨客也常常在此詠霞歌月,送霞樓因此而得名。
又是一箭射向婉儀,婉儀雖不懂武功,卻也看出其中關節,便死死咬著嘴唇不發一聲,就是長箭從耳邊擦過、嚇得臉色慘白也不再驚叫,不想越是如此,歐陽晟越是分心,在那陰沉大漢得意洋洋的笑喝聲中連連中刀,雖不致命,渾身也是血肉模糊,煞是嚇人。
九王爺親切地笑道:「將軍不必如此多禮,你我兩家世交,還是隨便點吧。」
值夜太監忙招呼女官把那宮娥送出,然後小心向皇上請安,此刻皇上臉色才正常了些,縮在龍床一角獃獃發楞。
「突圍?」皇上一怔,不解地問道,「圍困行宮的是朕的大漢軍隊,朕不相信他們會加害朕,難道他們不怕誅滅九族?」
執筆太監微微一愣,卻沒有停頓,照意思擬好聖旨,正要交皇上過目,卻聽皇上冷冷地道:「再擬!」
皇上想了想,淡淡道:「若天命如此,朕也會做一個盡心盡責、本本分分的臣子。」
黑衣人無聲而退,片刻之後,一枚焰火突然在夜空炸開,血紅的火焰瞬間照亮了混沌高天,照亮了整個祖陵行宮,也照亮了行宮外數千御林軍將士疑惑的臉。
歐陽晟悠閑地把玩著剩下的那把短刀,緩緩道:「我只想看看你們手中的帳本而已!」
二人渾身一震,雖然歐陽晟從未在江湖上走動,但名頭決不亞於江湖上任何一個名震一方的大豪,二人對望一眼,仔細打量著一身便服的歐陽晟,小心翼翼地問:「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王爺!小人護你衝出去!」身邊僅余的那名黑衣隨從眼裡閃著逼人的厲芒,突然對九王爺抱拳道。
幾個太監慌忙四處搜查,直把能藏只貓的角落都找了個遍,最後才小心稟報:「皇上,這兒沒外人。」
……

第四章 驚變

就這一耽擱,歐陽晟已在御林軍的協助下,打倒了幾個最後頑抗的叛將,轉身逼到九王爺面前,眼中熾烈的仇焰毫無掩飾。
「皇上,歇息吧!」太監說著剛要熄滅燭火,突聽皇上聲音已恢復了白日里那種從容和鎮定:「慢!準備筆墨,擬旨!」
歐陽晟尚未回答,只聽殿外又傳來驚惶的稟報:「將軍!叛軍開始進攻了,行宮無險可守,恐怕咱們堅持不了多久!」
九王爺嘿嘿冷笑道:「皇上以為就只微臣才有這種心思?」
皇上躊躇半晌,最後黯然道:「容朕……想想。」
「王爺,是不是……」肖師爺緊張地搓著手,欲言又止。
行宮一處秘殿內,年輕的皇上抱頭縮在案前,神情雖然凄苦失落,卻是健康無比,根本沒有一絲重病不起的模樣。
「夫人!」歐陽晟猛地跪倒在地,把婉儀抱入懷中,死命摟緊,就象這樣能留住婉儀那漸漸遠逝的脆弱生命……
那校尉一愣,立刻喝道:「咱們只尊王命,沒有皇上詔旨,咱們不聽任何人調遣!」
直到躺在生活了整整十七年的閨房,怔怔地望著熟悉而陌生的帳頂,婉儀都不敢肯定這一切是不是在做夢?短短几天時間,自己就象木偶一樣任人擺布著,經歷了妝奩、哭轎、入門、拜堂、洞房,回門,然後就由一個嬌生慣養的郡主,變成了個將軍夫人。按理自己不該再有什麼不順心了,父親貴為王爺,夫君英俊瀟洒,武藝出眾,佼佼不群,年紀雖輕也是朝廷重臣,更難得的是對自己彬彬有禮體貼入微,就是洞房之時也沒讓人緊張過,可偏偏就是這種彬彬有禮,讓婉儀覺得和這個男人總象隔了一層,就象在他心裏某個角落,有一處不讓人窺視的陰暗,婉儀那敏銳的直覺完全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你說呢?」九王爺失笑非笑地盯著歐陽晟,臉上的輕鬆難掩眼底的緊張和冷厲。
「那你說怎麼辦?總不能隨便找個大員把這東西遞上去吧?」
「要死我跟你一起,做鬼也是夫妻!」婉儀緊摟著歐陽晟不願鬆手。
「糟糕!」歐陽晟心神巨震,面色大變,立刻下令,「關閉行宮四門,封鎖所有出宮要道,搜查任何可疑之處!」
歐陽晟小心翼翼地接過木匣,看木匣的外表粗糙而簡陋,泛著新木的味道,不該是古董一類,慢慢打開木匣,便看到木匣內躺著的那支黑黢黢的圓管。
婉儀遠遠望著兩個男人親熱地聊天,禮貌地分手,心中不禁泛起無盡溫情,可就在夫君轉過身那一瞬,他臉上的笑意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又讓婉儀心中一陣茫然。
「賢侄其實不必如此痴迷,」九王爺突然轉望身旁的歐陽晟,「想必你也知道,婉月尚有一妹,小字婉儀,眉目性情與當年的婉月也有七八分相似,賢侄若不嫌棄,就讓她代姊了卻賢侄一番相思,如何?」
九王爺望著被仇恨之火燒得兩眼血紅的歐陽晟,謂九-九-藏-書然長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想本王聰明一世,竟敗在豎子之手,罷罷罷,天要亡我,還有什麼可說的,眾將士聽著,放下武器,隨本王束手就擒吧!」
當宜興紫沙壺中的茶喝到第二開的時候,歐陽晟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第二開的茶苦味淡了些,多了股山泉的清冽,送霞樓的老闆不敢拿尋常的井水來糊弄茶客,尤其象歐陽晟這樣的茶客。茶沒有一點問題,有問題的是喝茶的心情,是隔著薄薄樺木壁傳來的那點隱隱約約的爭吵打攪了歐陽晟的清靜。
半個月的秋獵終於結束,大隊人馬開始拔營離開,皇上與九王爺的賭賽結果在眾人的預料之中,皇上領的那一隊人馬以較大優勢勝出。這樣,九王爺在回長安之後,將替皇上做東,大宴群臣。
鬼頭刀頓在空中,漫天殺氣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歐陽晟似感到渾身一松,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后脊立刻冒出冰涼的冷汗,心中的恐懼立即變成慶幸和后怕。

第三章 聘禮

「咱們都上當了!」九王爺扼腕憤然道,「皇上一定是由替身假扮,騙過了太醫和本王的眼線,就待咱們亮出所有底牌后,一把通殺!只是本王想不通,歐陽晟一直在本王眼線監視之下,是如何與皇上互通訊息,定下這計謀的。」

第五章 脫困

眾人一窒,尚不及回答,九王爺已冷冷道:「相爺,如今皇上這情形豈能隨便泄漏出去?你不怕匈奴趁機作亂邊關?各地藩鎮自立為王?」
九王爺望著眼中仇恨、興奮、狂喜交織的歐陽晟,嘆息道:「賢婿,你處心積慮接近本王,就是為等這一天?」
婉儀眼中那種平靜刺痛了歐陽晟的心,猛地把她擁入懷中,歐陽晟喃喃道:「不管怎樣,今生今世,我歐陽晟都決不再負你!」
「正合我意!」大漢連連點頭,一揮手,立刻有兩人把歐陽晟架了起來。
九王爺臉上神情肅穆,澀然道:「底牌?也不見得!」說著拍拍手,那個黑衣人突然由外閃了進來,輕盈得不帶一絲人氣。九王爺雙目精光閃爍,冷聲吩咐:「緊盯歐陽晟,一有異狀立即刺殺,通知將軍府的眼線,無論有事無事,每一個時辰彙報一次,決不能放過歐陽晟任何動靜,通知宮內耳目,盯緊任何去見皇上的人和上報奏章,無論大事小事,立即回報!」
婉儀羞紅了臉,忙隱回窗后,倩兒則伸出頭來喊:「先抬到樓下大廳中,郡主待會兒再看!」
皇上默默望著激動得面色通紅的九王爺半晌,方慶幸道:「幸好只皇叔才有這種心思,不然朕坐這王位,豈不是象坐在火山口一般?」
「呵呵,京師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虛傳!本王雖不懂劍,卻也能感到賢婿劍鋒上的霸氣!」
「郡主還不知道啊!」王媽張大了嘴,然後象撿到元寶的鄉巴佬一樣,忍不住湊到婉儀跟前悄聲炫耀,「兩天前,禁衛營統領兼大內侍衛總管的歐陽晟將軍,突然託人到咱們府上來提親,這歐陽將軍不僅一表人才,武藝高強,更是當今聖上身邊的紅人,前途不可限量,想跟他結親的王公貴胄不知有多少,他突然到咱們府上求親,難道不是天大的喜事?王爺這幾天那個高興,雖說勉力克制,可大家都看出來了,王爺還許諾,到年終時把大家的份銀提高三成呢。」
婉儀多少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立刻毫不猶豫,奮力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立刻被摔得天暈地暗。
「不中!咱們……見不到!」另一個聲音有些尖利,象個年輕人。
說著,九王爺慢慢抬起手,身後,眾兵士也隨著他的手勢,緩緩拉弓引箭,無數箭蔟那森寒的冷光,竟完全奪去了朝陽的光華。
沉默足有一刻,歐陽晟終於澀聲道:「父王,你待小婿如同己出,再加小婿與婉儀情深似海,無論如何小婿也不會告密,只是這等大事,尚請父王三思。」
那位重臣趕忙道:「咱們可以另立一位王爺臨時攝理朝政,自然可以避免朝中一日無君造成的混亂!」
歐陽晟望著西天的紅霞,輕輕啜一口澀澀的野生苦丁茶,苦丁茶那淡淡回甜裹在濃烈的苦味中,在舌齒間縈繞盤旋,最後順著一聲輕吁緩緩滑入腹中,讓一絲回甜從胸中直溢出來。
「你是誰?滾!快滾!」皇上突然發現了被窩中的宮娥,猛地一腳把她踹了下去,宮娥委屈的縮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王爺在上!」歐陽晟的聲音有說不出的莊嚴肅穆,「從今往後,歐陽晟唯王爺之命是從!」
二人大驚失色,那年輕人突然打出一把毒針,然後頭也不回,一個倒翻,直射向窗口,剛要踏上窗欞,只聽「奪」地一聲輕響,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刀打著顫正釘在窗欞上,離他的下身不及一寸,跟著聽見歐陽晟悠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若敢逃,這第二刀就能把你斬成太監,你信也不信?」
望著馬車漸漸消失在遠方,歐陽晟冷靜地對追上來的幾個護衛吩咐:「你們回去帶些人手,我獨自跟上去,決不容他們逃出我的視野,沿途我會留下標記!」
歐陽晟一愣,臉上一陣陰晴,半晌,方對九王爺拱手道:「婉儀郡主金枝玉葉,以國色天香、聰穎賢惠聞于朝野,小侄一介武夫,豈敢嫌棄!」
婉儀凄然一笑,撫著自己肚子喃喃道:「也不知他是男是女,象你還是象我。」
「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古今帝王,荒唐好色者多啊!」佇立西綉嶺峰頂那殘破的烽火台,九王爺撫著烽火台牆裙,不禁謂然長嘆。俯瞰腳下月色籠罩的群山,只見群山拜服,大地俯首,唯東綉嶺遙遙地逼視著自己。
「咱們得從長計議,這九……爺權頃天下,搞不好我們好處沒撈著,先把腦袋給丟了!」
「王爺,或許有什麼誤會。」肖師爺猶豫著道,「歐陽將軍若真有異心,恐怕皇上也不會象現在這情形。」

第一章 秋獵

歐陽晟還想阻攔,皇上已斬釘截鐵地道:「任何人不得再有異議,歐陽將軍選一隊精悍侍衛為朕護駕,隨朕檢閱我大漢雄師。」
「是么?辛老三!」九王爺冷冷地盯著那大漢,聲音似發自閻羅般陰狠,「你最好小心你手中的刀,若是不小心弄傷了我女兒和愛婿,本王保證,你辛家大小一百一十六口,上至你九十歲的祖母,下至你未滿月的兒子,一個個都要在你面前哀嚎三天才死!」
九王爺笑道:「皇上若是不舍,微臣豈敢奪愛。」
婉儀提到嗓子眼的心「忽」一下落了下去,頓感渾身無力,冷汗淋漓,忙扶住窗欞,晨風中隱約傳來兩個男人的對話:
雖然心有疑惑,執筆太監還是不敢停頓,匆匆擬好聖旨,此時正好傳來五更的梆子,在重重宮闈中顯得悠遠低沉。
「放開我相公!」婉儀突然一聲厲號,象發瘋的猛虎般撲過去,死死抱住歐陽晟不放,那兇狠瘋狂的模樣竟把兩個來抓歐陽晟的大漢弄得手足無措。
「立刻拿下九王爺,叛軍沒了頭領,必定不攻自敗!」歐陽晟急切地道。
九王爺淡然一笑道:「這暗器特別就特別在威力奇大,無影無蹤,因此必須用特製的機械才能裝入玄鐵針,其機簧的彈力以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拉動,而那特製的機械足有半人高矮,這也是它難以克服的缺憾。」
「好,我放了他們,希望王爺說話算數!」躊躇半晌,辛老三終於扔下手中的朴刀,放開了婉儀和歐陽晟。九王爺點點頭,向身後的微一示意,眾兵士立刻讓出一條甬道,讓辛老三眾人從甬道中狼狽而去。
婉儀尚未明白過來,已被歐陽晟負在寬闊的背上,悄悄向外摸去,外面月色昏黃,果然是一個破敗的莊園,藉著花草樹木的陰影摸出中門,剛奔要向庄牆,四下里突然傳來呼哨、腳步聲,跟著亮起無數燈籠火把,把個院子照得如同白晝,歐陽晟剛想拚命往前闖,突聽前方一聲厲喝:「站住!不然箭不留情!」
中年人緊盯著歐陽晟的臉,怔忡不安地道:「這個……我們也是想為朝廷出力,不敢擅自作主,一切惟將軍馬首是瞻。」
「替我高興?我有什麼好高興的?」婉儀睜大了眼,使那雙靈動傳神的大眼更加清澈透明。
莊園外面是一片空曠,此時已被黑壓壓的大軍充盈,數千人慢慢逼到庄外數丈遠方停,兵士帽盔下那面無表情的臉,清晰到幾乎觸手可及,整個過程除了緩緩的馬蹄、衣袂聲、腳步聲、兵刃輕微的碰響,竟不聞一絲雜亂或喧囂,讓人憑空感到一股肅殺的壓力撲面而來。
作為一個出身顯赫的世家公子,歐陽晟並不喜歡下里巴人樣的苦丁茶,但自從父親死於非命后,歐陽晟就強迫自己去品嘗這苦澀的味道,每次飲茶,都有一種強烈的刺|激從胸中升起,激發人不忘人生的苦難、命運強加給自己的不公,當年越王勾踐卧薪嘗膽大概也是出於這樣的情愫吧?
「是么?那可不一定,」那漢子邊打便道,「若能加上歐陽將軍,說不定我們可以多一個籌碼,所以歐陽將軍也得留下,本來呢,將軍若執意要走,我們多半是留不住的,不過既然將軍捨不得夫人,那正好一齊留下作客吧!」
「說!」九王爺沒有去動密報,只淡淡問,「現在歐陽晟在哪裡?」
婉儀紅著臉張了張嘴,最終卻還是沒有反對。
「小婿這不過是匹夫之劍,怎及父王胸中所藏、氣吞四海的王者之劍?」
「王爺,下官奉歐陽統領之命,保護王爺安全,請王爺不要離開這偏殿!」一個御林軍校尉禮貌而客氣地攔住了九王爺去路,恭謹中不失寸步不讓的堅定。
皇上哈哈大笑:「朕一言九鼎,豈能反悔,就這樣分派,五日之後,再見分曉!」說完,對身旁的近侍一揮手,「立刻拔營出發!」
「那也未必!」九王爺又恢復了那種獨特的冷靜和從容,「這次隨行的御林軍不足三千,遠不是咱們兵馬的對手,只是如今本王不能與自己軍隊匯合,無法指揮軍隊,這是一大難題!」
年輕人終於明白過來,大驚失色,慌忙翻身望窗外逃去,剛踏足窗欞,就感背心一涼,短刀那冰涼涼的鋒刃已從后插入,直刺進了心臟,年輕人拚命回過頭,最後看到的是歐陽晟森寒的雙眼,以及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嘲諷之色。
說著九王爺從歐陽晟手中取過圓管,把它遞給送來的黑衣人吩咐道:「去裝上針來。」
「皇上,如今這情形難道還不能說明一切?」書案對面,歐陽晟滿面焦急,「咱們不能等了,再不拿定主意,恐怕反受其害!」
「闖出去又如何?」九王爺無奈地苦笑,「難道本王還要做一回逃犯不成。」
肖師爺聞言恍然而悟,連連擊掌讚歎:「高!王爺不求虛名,只重實利,行事穩妥慎密,果不是小人能望其項背。」
「我叫你亂說!」婉儀紅著臉跳起來,作勢要打,倩兒卻早已笑著逃下樓去,不多時便捧著一柄形式古樸的劍上來,雙手捧到婉儀面前。
「那你看當今聖上是英明賢德呢還是昏庸無能?」九王爺轉頭望著肖師爺,似笑非笑地問。
肖師爺沉著臉,半晌,方搖頭道:「王爺,我總覺得這一切來得太容易,總感到順利得有些讓人不敢相信。」
「不了,」婉儀搖搖頭,紅著臉小聲道,「你只把……只把那柄劍給我拿上來吧。」
就在此時,宮牆外隱約傳來廝殺格鬥聲,肖師爺神色大變,忙道:「王爺,時間緊迫!請儘快換衣,不然待御林軍擊敗了咱們的兵馬,那時就太遲了!」
掙扎著撩起馬車的窗帘,只見歐陽晟率幾個護衛縱馬狂追,狂奔的馬車總不及駿馬速度,歐陽晟漸漸追了上來,馬車旁立刻有幾個騎手迎了上去,手中的彎刀倒提。兩撥人轉瞬間短兵相接,兵器刺耳的碰撞遠遠傳來,歐陽晟劍如閃電,瞬間擊退攔住自己的幾個騎手,也不戀戰,把對手交給幾個護衛,自己一馬突圍而出,向馬車追來。
「放心,你父王若不還我們那東西,陰曹地府你和你夫君很快就會團聚。」大漢不陰不陽地道。
太監手一抖,一滴墨汁滴落宣紙,他定定望著那墨滴,只覺手中這筆重逾千鈞,心知這筆一下去,長安城中就要血流成河,數萬人頭落地。
歐陽晟渾身巨震,青白的臉頰驀地飛起一抹紅霞,半晌,方澀然道:「王爺當年以天下為重,小侄豈敢有他想。」
窗外傳來劍鋒刺耳的呼嘯,婉儀輕嘆了口氣,披衣而起,新婚幾天來,他都還是聞雞起舞,一日也不曾間斷。
「將軍說該怎麼辦?」皇上失魂落魄地問。
「混帳!」九王爺勃然大怒,厲聲喝道,「本王一族便是當今皇族,你要滅誰?」
肖師爺擔心地望著九王爺那略顯疲憊的眼睛,緩緩道:「二十多年來,小人這是第一次見王爺在沒有九成以上勝算的情況下,就要用身家性命去孤注一擲,這不象小人心目中一向自信滿滿,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心思慎密,行事謹慎的九王爺。」
那漢子面無表情,淡淡道:「歐陽將軍,我們無冤無仇,本不該得罪尊夫人,但尊夫人還有一個身份,乃是我們不共戴天的仇人的女兒,我們要用她向那個人換點東西,說不得,只好得罪!」
「來人!快來人!」
九王爺緩緩轉望東秀玲,幽幽長嘆:「唉!雖然如此,但有的人天生就該君臨天下,唯我獨尊,有的人一步之差,就要終生為奴為婢,俯首為臣。」
歐陽晟望著九王爺冷厲的眼眸,喃喃道:「莫非父王是要刺殺……」說到這,歐陽晟做了個朝拜的姿勢。
就這當兒,歐陽晟已撲到敵陣,叛軍兵卒此時竟毫無鬥志,紛紛閃開,轉眼間便把九王爺暴露在歐陽晟面前,眼看就要擒下九王爺,不想九王爺身後閃出一人,飛身擋住了凌空撲來的歐陽晟。
「什麼?」歐陽晟渾身巨震,一下子明白過來,終於注意到婉儀那慘白的臉上,豆大的汗珠正滾滾而下。歐陽晟心中剛生出的一點欣喜轉眼便被更大的驚痛湮沒。
肖師爺慨然道:「小人追隨王爺二十余年,自問對王爺的了解超過任何人,若王爺都不算有德者,那天下再無賢德之人。」
燭火搖曳,夜風瑟瑟,遠處不時有驚飛的夜鳥啾啾而鳴,給這暗夜平添一股肅殺之氣。肖師爺一干人都緊盯著九王爺,卻見九王爺眼帘半垂,氣定神閑如老僧入定。
「郡主,郡主,大喜!」和婉儀同歲的貼身丫鬟倩兒滿面春色,從外喜滋滋地一溜煙跑來,一下子就趕走了滿園的蕭瑟,轉眼就登上二樓繡閣,望著窗前的郡主咧嘴傻笑,喘著氣說不出話來。
「晚了!」婉儀輕輕一聲嘆息,「你也說過,殺父之仇豈能不報,我一個弱女子不能、也不忍親手殺你,但總可以殺你歐陽家一人為父王報仇!」
九王爺悠然笑道:「這是世間從未出現過的玩意兒,以辛老大的巧手,若隨便就讓人看出其中奧妙,那辛家也就沒資格跟暗器第一世家的唐門抗衡數百年了。」
……
「眾將士聽著!」就在眾兵將疑惑不定時,歐陽晟陡然一聲大吼,「聖上親臨,你們還不三呼萬歲?」
說著九王爺已拜倒在地,慌得肖師爺趕忙扶起,緊握九王爺的手道:「王爺除了天地君親,從未拜過常人,現今大禮拜我,小人怎當得起!」
左丞相面色微變,昂頭道:「就算要立攝政王,也該立當今皇上的親弟福王爺。」
「這是山西辛家老大,有七巧手之稱的辛無雙做的?」歐陽晟失聲驚呼,也難怪他失態,山西暗器世家辛家規模雖不及唐門,但做的暗器精巧尤在唐門之上,尤其是七巧手辛無雙,他的每一件暗器都被江湖人珍同珙璧,而他一生中做的暗器也就寥寥七件,無一不是江湖上談之色變的殺人利器,因此才被稱為七巧手。只是暗器再精巧再珍貴也還是暗器,怎麼也不該跟堂堂王爺扯上什麼關係,也難怪歐陽晟不敢肯定。
九王爺緩緩解開錦盒上密密匝匝的紅線,輕輕打開錦盒,只見一本殘舊發黃的帳本靜靜躺在富麗堂皇的錦盒中,顯得頗不適宜,九王爺輕吁口氣,似放下心上什麼擔子,卻又象沒有感到意外,只抬頭望向對面的肖師爺,緩緩道:「這下,你沒有話說了吧?」
「好!送他上路!」大漢說完,鬼頭刀立刻揚起,刺眼的寒光使歐陽晟只覺得天昏地暗,幾乎就要脫口喊出心中那隱藏最深的秘密,就在鬼頭刀將落未落那一瞬,突然遠遠傳來一個驚惶失措的聲音:「大哥,不好了,我們被官兵包圍了!」
聽到太監呼喚,皇上渾身一抖,迷離的眼光才轉到太監臉上,思緒似從惡夢中落了回來,突然裹緊身上的衣衫,驚慌地喊:「快,搜查這寢宮,看看可有刺客?」
肖師爺渾身一震,臉色驀地變得煞白九九藏書,半晌,方輕聲道:「驪山密谷無數,就是藏下十萬大軍只怕也不是難事,王爺……莫非想用強?」
東門內,苦苦鏖戰的御林軍突見皇上在眾侍衛護佑下,泰然自若而來,眾將兵俱是一愣,跟著暴出齊天歡呼,待歡呼聲稍弱,只聽皇上大聲道:「朕早料到九王爺有叛亂之心,才與歐陽將軍定下這詐病奇計,就等所有不臣賊子完全暴露出來,再一網打盡,只要眾將士堅守片刻,朕伏下的兵馬就會立刻趕來,把叛軍一掃而光,屆時你們就是平叛的第一功臣!」
「父王……」歐陽晟還要催促,卻被肖師爺揮手打斷,只聽肖師爺悄聲道,「咱們都出去吧,讓王爺一個人呆一會兒。」
婉儀見他說得誠懇,便也放下心來,躺在軟禁她的黑屋中,盤算著這兒離京師到底有多遠?雖然是被蒙了眼關到這小屋中,婉儀還是猜出這兒該是一個破敗的莊園,進來時腳下的雜草和空氣長時間不散的霉味可以感覺出來。
太監慌忙重新鋪開紙墨筆硯,皇上已披衣而起,在寢宮內來回踱步,直到踱到第三圈,才停下腳步緩緩道:「驃騎將軍歐陽晟,平叛有功,忠勇可嘉,今擢升為忠勇大將軍,即刻領兵兩萬奔赴嘉峪關,助楚公望抵禦匈奴。」
「王媽,最近你們怎麼了?都象給漲了份銀似的?」婉儀郡主也注意到下人們的變化,在負責採買的僕婦送來長安香綉齋的絲線時,忍不住問。
九王爺輕吁一口氣,神色一下子輕鬆下來,不再看辛老三眾人一眼,也不理會用陌生的眼光望著自己的婉儀,翻身下馬直奔歐陽晟,攔住正要見禮的歐陽晟嘆息道:「賢婿受驚了,希望你莫怪本王如此冷酷,竟用你和婉儀的性命來冒險。」
倩兒臉上露出促狹的笑,悄聲道:「原來郡主早就對歐陽將軍有意,見不到人,先看看劍也是好的啊,這樁喜事果真是天作之合耶!」
「好!就這麼辦!」皇上興奮地鼓掌道,「這事就煩勞皇叔去安排!」
疑惑中等到天色大亮,門外終於響起了腳步聲,跟著是門鎖的響動,房門豁然而開,刺眼的陽光乍然射入,讓歐陽晟忍不住眯起了眼。
牢門外驀地吹來一股陰風,讓皇上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只覺得這牢里的陰寒實在難以忍受,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輕聲道:「皇叔教訓得是,聽皇叔教誨,朕又象回到兒時,坐在皇叔膝頭聽你講解史籍典故的情形。」
九王爺望著猶豫不決的皇上,突然匍匐在地,叩首道:「皇上心中若還念著過去那一點點親情,就請赦免罪臣一家大小和參与叛亂的兵將,他們是受罪臣蒙蔽,全不知情。」
校尉話音未落,那將官已手起刀落,一刀把他斬于馬下,剩下幾個御林軍兵丁慌忙抵擋,卻象綿羊進了狼群,轉眼便被洶湧的騎隊淹沒吞噬殆盡。
近侍當即飛馬傳令,片刻之間,大隊人馬已隨令而動,拔營而起,人數雖眾,卻各有司職,如臂使指。不多時,人馬已分派停當,除一部原地留守外,御林軍一部隨著皇上的黃蓋馳向遠處秀美如畫的東綉嶺,一部在歐陽晟指揮下列隊,列隊完畢,歐陽晟驅馬來到九王爺近前,拱手道:「王爺,末將和眾將士聽候差遣!」
「歐陽晟!京師禁衛營統領,負責保護皇上和禁宮的安全!」歐陽晟冷冷地道。
九王爺直視著歐陽晟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反問:「你真想知道?」
正午時分,隊伍終於在驪山腳下、皇家離宮之外紮營,剛安頓停當,便接到九萬爺轉達的皇上的口諭,年輕的皇族子弟立刻歡呼雀躍,年長的卻面露難色。
「憑『九王爺』三個字!」九王爺面露一絲傲色,聲音淡定自如。
九王爺也嘆息道:「辛老大窮盡一生心血,終於為本王做出了這等絕世無雙的暗器,只有這種殺人于無形的暗器,才配稱為真正的暗器,辛老大作出這等絕世暗器后,也因心力交瘁而亡,可笑辛老三不明所以,以為是本王為奪暗器殺了他兄長,所以才要追回這暗器為他兄長報仇。」
「怎麼交?不知道這滿朝文武誰才是他的死對頭,若是落到他的同黨手裡,咱們恐怕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朕若不出這行宮,將軍就能保朕萬無一失?」皇上沒好氣地問,見歐陽晟啞然,皇上決然道,「朕若不出去,只怕叛軍將士真當朕是假冒,屆時一鼓作氣攻下這行宮,恐怕再如何表露身份都無濟於事了,如今迫不得已,只好博上一博!」
「我……我放了你女兒女婿,請讓我們走!」在這樣一雙眼睛的逼視下,辛老三終於服軟,吶吶半晌,一張嘴,那語音中竟帶有壓抑不住的哭意。
眾大臣聞言駭然,左丞相更是憤憤道:「王爺,你這是在擅權,這是滅族的罪名!」
黑影拱手而退,肖師爺慌忙收起書案上的密報,不多時,書房外已傳來一個龍行虎步的聲音,跟在是輕輕的敲門聲,聲音雖輕,卻平穩堅定。
未央宮寢殿內,突然傳來驚惶失措的呼喚,聽聲音該是皇上,但完全沒有皇上一貫的從容鎮定。守夜太監慌忙入內,挑亮燭火,只見皇上抱著個枕頭,緊縮在寬大龍床一角,雙目圓睜,面色煞白,被窩裡露出一個宮娥的半臉,茫然不知所措。
歐陽晟咧咧嘴,想笑一笑以示輕鬆,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只澀著嗓子道:「父王果敢決斷,小婿欽佩萬分,唯有如此,才能不受劫匪要挾,救下我和婉儀。」
「你到底是誰?我們說那麼小聲你都能聽見?」右邊那面目陰沉的年輕人手一緊,眼裡閃過一絲殺意,冰涼的刀鋒緊緊抵在歐陽晟脖子上厲聲質問。
九王爺微微點頭道:「不錯,正如你心中所想,本王把你視同己出,也不想瞞你,如果你要去告發,本王也不打算阻攔,就把本王這合府上下的命運盡交到你手上罷。」說完,九王爺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可惜今天的清靜是沒有了,歐陽晟嘆了口氣,默默望著窗外鍍上金邊的紅霞,耳中不斷鑽入那隱隱約約的爭吵,那口音象豫中人士,在回答別人話時,總愛來一聲鼻音頗重的「中」!
肖師爺拱手恭維道:「看王爺成竹在胸信心百倍,容光滿面印堂發亮,相信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定得神靈庇佑,借歐陽晟之手,成這翻天覆地的壯舉!」
「中!就這麼干!」
九王爺見眾人一時難以決斷,當即道:「如今事出緊急,再容不得咱們慢慢商議,既然諸位大臣拿不定主意,本王便以天下為重,逾越一回!」
望著黑衣人飄然而去,九王爺雙手合什,疲憊地靠回椅背,嘆息道:「如今才是把所有賭注都推了出去,就等三天後開牌,希望本王能象往常那樣,贏下這一生中最大一注!」
「皇上……」雖然不合法度,執筆太監還是戰戰兢兢欲言又止。
見皇上突然來這一手,九王爺頓感措手不及,眼看自己兵將都迷茫躊躇起來,若再讓他過來,只怕自己謊言便不攻自破,但要下令趁機進攻,豈不又暴露自己做賊心虛?何去何從,一時竟難以決斷。
「朕從來沒當皇叔為奴婢。」
御林軍一撥撥地拔營而起,留下無數殘灰餘燼,九王爺緩緩驅馬走在最後,頻頻回望驪山深處,肖師爺見王爺神情似若有所思,忙悄聲問:「王爺莫非有什麼意外的發現?」
肖師爺突然拱手道:「王爺,古人尚問『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難道王爺就不能自言:『天下本無主,唯有德者居之』!」
甫一交手,歐陽晟心中便吃驚不小,本以為這個只會下三濫勾當的傢伙武功不會有多高,不想對方一出刀,便把歐陽晟逼得連連後退,竟是江湖上罕見的使刀高手,這讓歐陽晟心中更是疑惑,實在想不起江湖上有哪個刀法名家會幹這使下三濫手段來劫持女人的勾當。
「立刻發焰火調集人馬,包圍祖陵行宮,繳御林軍的械,若遇抵抗,格殺勿論!」九王爺一躍而起,猛地揮手下令。
「是啊是啊!正該如此!」立刻有幾人小聲附和。
歐陽晟尚未回答,皇上已昂然道:「歐陽將軍,護朕出去看看!」
「謝皇上!」九王爺立刻在馬背上拱手謝恩,然後笑道,「以皇上的英明神武,微臣只有挑皇上手下最出色的人才,才有一絲半點贏的希望,相信皇上不會拒絕!」
「你們有得選擇嗎?」歐陽晟冷冷地問。
此時秋高氣爽,萬里無雲。午膳過後,數萬人馬略作休整,便見年輕的皇上金冠黃袍,坐跨駿馬,背弓懸壺,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緩緩而出。數萬人匍匐在地,三呼萬歲,聲勢震天。皇上躊躇滿志地環視眾人,然後緩緩抬手,立刻有近侍齊聲傳諭:「平身——!」
說完左丞相退到寢殿外的廂房中,似不願與九王爺為伍,有他帶頭,陸續有幾個大臣皇親與九王爺客氣兩句后,也跟著退了出去。九王爺望望尚留在自己身旁的寥寥數人,故作輕鬆地道:「大家在這寢殿外也守了大半夜了,也找地方歇息片刻吧!」
「才幹韜略又如何?」九王爺微微搖頭道,「身為幼子,便註定與王位無緣。但微臣卻不甘心,不甘心永遠把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怎麼會這樣?」待那御林軍領命而去后,皇上忍不住問。
「諸位大人!」九王爺立在高階之上,聲色如常,「皇上突感不適,需急請太醫,今日祭祖到此為止,待皇上康復后再進行!」
天清夜朗,月上中天,月光如水洗一般,清亮亮地照著連綿不絕的驪山,照著驪山黑黢黢的山麓,也照著西綉嶺上那座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遺址。
歐陽晟和婉儀立刻就被推到前面,那大漢把刀架到婉儀脖子上,厲聲喝道:「退開!全部給我退開!不然我立刻斬下你女兒的頭!」
出得送霞樓,歐陽晟望望天色,此時紅霞如燃盡的火焰般,只餘零星的微光,天快黑了。
「哎喲郡主,老身給你帶來這天大的喜訊,你不打賞我也就罷了,怎麼還要責罰老身?」王媽笑著繼續調侃。
聽二人提到聖上,歐陽晟本能地凝神定氣,意貫雙耳,那兩人的聲音立刻變得清晰起來:
二人翻翻滾滾急斗十數合,畢竟歐陽晟出身劍法世家,在最初的被動之後,漸漸搶回攻勢,把那漢子逼得連連後退,眼看就要把他擊于劍下,突聽身旁響起「嗖」地一聲利箭破空聲,卻不是射向歐陽晟,而是奔一旁的婉儀而去,歐陽晟大駭,想要救援卻已遲了,不禁轉頭望去,只見那箭卻沒有射中婉儀,只從婉儀身旁掠過,釘在她身後一棵樹上,嚇得婉儀一聲驚叫。歐陽晟就這一分神,只聽對面大漢一聲輕喝——著!一刀劃破歐陽晟肩胛。
九王爺嘆息道:「本王一生從未象現在這樣無助過,都說患難見真情,古人誠不欺我!」
就在萬人哄搶那泥濘血肉時,天上突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有人注意到高天那明晃晃的太陽和越來越大的熱雨,心中生出些怪異的念頭,但更多的人沉浸在莫名的興奮和狂熱中,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居然落得比普通人還凄慘的下場,總讓尋常百姓產生一種無以言狀的幸福感。
宗廟外,以九王爺為首的百官齊齊拜倒,與皇上一同祭拜先人。這是每年都要進行一次的儀式,雖然莊嚴肅穆,卻也讓人覺得繁瑣沉悶無比。就在百官依著百年不變的規矩進行著這儀式時,突見負責皇上安全的歐陽晟匆匆從宗廟內出來,快步到以九王爺為首的幾名皇室宗親跟前,低聲稟報著什麼。這是儀式中不該有的程序,更讓百官詫異的是,一向沉穩冷靜的歐陽晟,臉上居然有幾分驚惶失措的神情。
那人微微一笑:「我們是什麼人都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我們都是些亡命之徒,不在乎殺幾個無辜!再不退開,我的刀就要見血!」說著,那人的刀緊了緊。
辛老三在九王爺那利刃般的眼光逼視下,只感到渾身一陣冰涼,密密的冷汗從額頭、鼻尖直滲出來。九王爺那雙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象明白無誤地告訴世人,他說出來的話,就一定能做到。
旌旗如山,斧鉞勝林,華蓋點點,在數萬御林軍的蜂擁下,一輛明黃色的車輿緩緩而行,拉車的八匹駿馬,一色的雪白無染,膘肥體壯,邁著整齊而規矩的碎步,齊頭並進,顯出皇家無盡的威嚴。前方,峰巒俊秀,山勢起伏如駿馬的驪山皇家獵園遙遙在望。
陰沉了整整一個冬的天空難得蔚藍一片,浮雲也如新綻的白絮,在高天靜默地翻滾,婉儀獃獃望著那似動卻靜,靜中蘊動的高天過客,心底也泛起一絲白雲般縹緲無依的情愫。
太監應和著收拾好紙墨筆硯正要退出,卻聽皇上躺在龍床上喃喃道:「等等,你說這歐陽晟總領御林軍和大內侍衛,是不是……」
聽到這話,肖師爺終於暗暗長出了一口氣,猛地省起這是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將軍,對衷心擁戴的主人表忠心的最高儀式,表示從今往後,不再遵什麼禮教倫常,天地君親,只唯主人之命是從!
後堂的家宴除了九王爺和歐陽晟,就只有師爺相陪,本該輕鬆隨和的家宴,卻有一種難言的壓抑和嚴肅,靡靡的絲竹歌舞也不能掩去一分。酒過三巡,歐陽晟終於乘著酒興,猶豫著問:「父王,不知那辛老三和咱們有什麼仇?他又想從父王這裏拿回什麼東西?」
御林軍將士聞言齊呼萬歲,士氣大震,聲勢震天。而宮外正在攻打的叛軍不明所以,暫時停止了進攻。待見到行宮護城牆上現出的明黃華蓋,以及華蓋下神閑氣定的當今聖上時,叛軍一時驚惶失措,躑躅不前。
倚在二樓的窗前,望著在後花園絢爛桃花中舞劍的歐陽晟,只見光華閃爍、落英繽紛中,歐陽晟劍走龍蛇,身形似電,隨風而下的飄飄花瓣,把他的身形和那凜冽長劍,點綴成一個如夢幻境。婉儀的心裏泛起一絲欣悅,她從那縱橫劍氣中讀到了一種興奮,一種將軍臨陣、戰馬奮蹄前那種難掩的興奮和狂喜,那是在夫君身上從未出現過的情形。是不是該把那可能的喜訊告訴他呢?婉儀這樣想著,臉上莫名地泛起一抹紅暈,艷如桃李。
「相公,你走吧,不要管我!」婉儀看出歐陽晟的難處,從歐陽晟背上掙扎著下來,對四下里的人影大喊,「不要放箭,我留下來便是,請放我相公走!」
「哈哈,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日要留下歐陽將軍!」說著那大漢一刀直劈歐陽晟,出手狠辣,刀勢凌厲,和言語間的客套完全大相徑庭。
雖然有所準備,九王爺臉上還是閃過一絲難掩的激動,伸手握了握劍柄,九王爺那一向冷厲無情的眼中,竟閃出點點淚花。
驪山山谷,一彪騎隊毫不掩飾行蹤,風馳電掣般由密谷撲出,轉眼間便疾馳數里,把整個祖陵行宮完全包圍。
「報復?」大漢嗤地一笑,「我們本就是他的死敵,還怕他報復?不過你說的好象也有些道理,好吧,就依你了!」
九王爺傲然道:「亂臣賊子,居然還敢假冒聖上,你若真是當今聖上,可敢出那行宮,到我軍陣前,檢閱我大漢雄師?」
婉儀帶著倩兒離開燭香裊裊、梵唱聲聲的大雄寶殿,隨著善男信女們來到寺外,這裏早已熙熙攘攘,熱鬧非凡,望著不遠處幾個護衛正聽一個算命的瞎子吹得興起,而夫君也不知逛到哪兒去了,婉儀也就沒有叫上他們,而是匯入熙熙攘攘的人流,體驗一下尋常百姓那簡單的快樂。
「郡主,咱們下去撿幾樣可心的玩意兒留在身邊,剩下的就讓下人收起來,可好?」倩兒在一旁慫恿道。
歐陽晟微微一笑,突然一縮頭、一震手,象游魚般從二人的掌握中脫了出來,二人一驚,兩柄短刀一上一下,直刺歐陽晟咽喉和小腹,只見歐陽晟左手並指如剪,等在咽喉前方,右手屈曲成爪,直刁襲向自己小腹的短刀,二人不及變招,只覺手中一緊,跟著一空,手中的刀一個照面就落入了對方手中。
九王爺微微一窒,輕輕嘆息:「將軍太認真了,不過是狩獵遊戲而已,好吧,傳本王號令,兵卒解甲,戰馬松鞍,原地休息,待用過晚膳,再向西綉嶺進發!」
「哦?朕不明白,何謂既尋常又不尋常?」注意到九王爺仍然自稱「微臣」而不稱罪臣,皇上心中反而有一絲寬慰,這才是自己從小敬仰,獨立特行的九皇叔,不象其他只知唯唯諾諾的皇親重臣。
「小婿該死!父王!」
天早已黑盡,混混庸庸不知過了多久,婉儀朦朦欲睡,突然被一聲輕微響動驚醒,黑暗讓一切都變得可怕起來,就在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呼叫時,緊鎖的門突然無聲而開,一道黑影象靈貓般閃了進來,婉儀剛要驚叫,突然被那人捂住了嘴,熟悉的氣味讓婉儀心頭狂喜,跟著聽見那人在耳邊悄語:「婉儀,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