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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路

江湖路

作者:方白羽
第一次落地,歐陽雷仗劍而立,望著幾丈外的高強,歐陽雷嘴角泛出一絲微笑,淡淡道:「你敗了!」
當年輕的歐陽晟接過聖旨時,那曾經輕狂淺薄的臉上,滿是深沉和剛毅,一夜之間象長大了許多。
「哪裡都有讀不起書的孩子,你不會沒有學生的。」母親不為所動。
終於輪到自己了,高逸把頭慢慢側著擱到砧板上,臉浸著砧板上粘稠溫熱的鮮血,十分難受,砧板下,幾個同類的頭顱散亂地扔著,其中一個的面龐正對著自己,毫無生氣的眼睛似乎正在和自己對視。
「我不!」小郡主咬著牙堅定地道,若是旁人,賠個禮也沒啥,可要給他賠禮,那可臭大了。
九王爺看著手中的一冊卷宗,頭也不抬,淡淡地象在自語:「去查查京城西郊三十里的王家村,村裡有個年輕的教書先生,二十多歲年紀。」
見九王爺言詞蕭索,寂寞之情溢於詞表,高逸忙勸慰道:「王爺……」
高逸怔在那裡,面上的得色在一點點褪去。
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高逸渾身一震,遠遠地,母親痛苦地望著自己,她的身後,是周俊那得意的神情。
意外之下,高逸忙要見禮,卻已被九王爺一把扶住,執著高逸的手,九王爺嘆息道:「你我即為兄弟,當拋開這些俗禮,唉,出身皇室,在平常人眼裡似乎頗為威風,其實孤獨寂寞得很,一生但求一知己也不可得,常人哪知其中滋味。」
京師,九王爺府邸,那間凝重幽靜的書房,檀香緲緲如舊。
沉悶滯澀的開門聲,驚起了門外似睡非睡的災民們,望著打開的大門,災民們疑惑地不知所以,倉內飄出稻麥的香味,氤氳著四散開來,這是災民們曾經萬分熟悉的香味,這是令他們魂牽夢擾的香味。
目光透過牢門的柵欄,高夫人只感到心如刀絞,這是自己的兒子嗎?這是自己那個英俊儒雅、丰采逼人的兒子嗎?血跡斑斑的衣衫已很難看出它原有的顏色,披散的長發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澤,長發下曾經始終帶著微笑、美玉般的面龐,如今,只剩下暗淡的死灰。高夫人猛地伸出手,穿過柵欄的縫隙,她只想、只想感受一下真實的兒子。
九王爺抹抹額上汗珠,如釋重負地道:「一定是這裏了,一定是先生了,請問先生高姓。」
小郡主忙分辨道:「我可沒動手,怎麼能找我?」
師爺偷眼打量王爺,只見他面無表情,喜怒難測。
「呵呵,歐陽兄多慮了,本王不過是試探一下兄之忠誠,在如今國家多事之秋,本王不得不小心謹慎。」接著傳出九王爺爽朗的笑聲,但那笑聲中卻殊無笑意。
「點上堆火吧,要不大家都要受涼了。」一個一直不曾發話的年輕人突然道,只見他面目冷俊,神色倨傲,是幾個年輕人中唯一不圍著小姑娘獻媚的人。
刀疤臉陰陰一笑道:「嘿嘿,這事我們下人作不了主,最好素素姑娘馬上跟我們到肖公子面前當面請罪。」
那個白衣如雪的年輕書生正在收拾孩子們留在桌上的練字,見有人問,忙道:「不錯,這裏就是王家村。」
「住手!我跟你們走!」素素的臉色煞白。
柳清風一聲大吼,浸淫幾十年的華山劍法延綿施展開來,象華山一樣佔盡險、奇、絕,絲絲劍氣透鋒而出,四周兵丁衙役被逼得紛紛後退。
見九王爺誠懇至此,高逸只感到眼睛有些濕潤,不禁慨然一笑道:「好!若無他人在場,小弟只執兄弟之禮!」
肖丞相府,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高強已經嘗試了無數回,依然無法帶素素衝出包圍,四周的強弓勁弩再次把他逼回綉樓中。
看到銀票,鴇母兩眼放光,繼而遺憾地道:「公子來晚了,素素已經被肖公子買走了,我們這兒還有不少好姑娘,公子可以重新挑一個。」
高強微微一笑道:「其實你已經沒有把握勝我,所以才要這樣說來打擊我的信心。」
「好啊!給我拿下,為我殉難的弟子們報仇!」一個清瘦的老者振臂高呼,從他的打扮和氣勢,高逸猜到他就是華山派掌門柳清風。
兩隻惡犬首先發現了入侵者,立刻咆哮著撲向高逸,高逸展開雙臂,如只大鳥從高高的倉牆上凌空掠下,掠過兩隻惡犬,直撲那一桌醉漢,身後,兩隻惡犬的叫聲嘎然而止,跌跌撞撞地衝出幾步遠,然後頹然跌倒。
未央宮遙遙在望,歐陽雷輕輕嘆了口氣,暗暗說服自己道:算了吧,或許王爺只是一時糊塗。
師爺一楞,繼而擊掌讚歎:「高!王爺實在是高!」
掙扎著,高強坐起,似乎感受到身後的動靜,那個背影溫柔地奏出一個顫音,然後凝立不動,似乎在望著那裊裊的顫音慢慢在琴弦間消失,方裊娜地站起,優雅地轉過身,現出她那端莊而無瑕的面龐。
「喂,我們已經賠你錢了,再說你一個窮孩子讀什麼書?」小姑娘脆聲呵斥。
高強見那姑娘神色冷淡,反而有些愧疚,不過實在想不起昨夜發生了些什麼,又從來沒有過這種經歷,因而不知該怎樣應付,不禁感到十分尷尬。
四柄劍幾乎要夠著馬上的歐陽雷時,歐陽雷身後同樣是四柄劍阻住了殺手的劍光,八柄劍在歐陽雷身前交織、激蕩著,看著四個黑衣人毒辣兇橫的劍法,歐陽雷蕭索地暗嘆一口氣,雖然任何一個黑衣人的劍法在江湖上都堪稱一流,但比起自己親手調|教的四個護衛來還是差了一籌,看來幕後主使者還是不了解自己。
把素素緊緊地系在背上,高強毅然衝出綉樓,撲向樓下嚴陣以待的人群,長劍如中天烈日,光芒萬丈照耀昏暗大地!
啞然一笑,她輕輕地道:「我先讓人侍侯公子梳洗。」
「少廢話,滾開!」那個神色倨傲的總護法突然冷喝一聲,一巴掌向書生扇去。
「笨蛋!這兒不有木桌嗎,劈了生火,再把咱們打的獵物烤上,燙上帶來的酒暖暖身子,這雨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停。」那個小姑娘大聲吩咐,聲音清脆如銀鈴。
「窮孩子怎麼就不能讀書?」白衣書生說著緊步過來,攔在眾人面前,質問小姑娘。
「哼!一定是你動手在先,若不是對方劍法高明,手下留情,你就是有十隻手也讓人給剁了,只是,」那歐陽大人說到這裏,不由面現疑惑,自語,「那是什麼劍,竟如此之薄?」
「歐陽伯伯,歐陽伯伯,歐陽哥哥的手讓人給廢了!」小姑娘一路直嚷著穿過九曲長廊,直闖入書房。
高逸的目光在人群中尋找,希望能最後看一眼母親,可心裏又怕看到母親,不敢想象母親見到自己血濺法場后的情形。
腰帶再次襲來,歐陽雷忙收回將抓出的手,抬劍格擋,因為這次腰帶上纏著一柄劍,原來對手用腰帶捲起了地上四個護衛落地的劍。
夜深了,天清月朗,微涼無風,高夫人倚門而望,不見兒子蹤影,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直到月上中天,才見兒子跌跌撞撞地回來,老遠就聞到那熏人的酒氣。高夫人皺著眉,強忍著盤問究竟的慾望,張羅著給兒子燒湯醒酒。
素素臉色突然漲得通紅,破口大罵:「我雲素素愛給誰就給誰,關你家癩蛤蟆公子什麼事了?」
輕輕敲敲書桌,一個黑影象幽靈般不知從哪個角落飄了出來,垂手立在九王爺的面前。
九王爺輕吁一口氣,緩緩合上手中那冊發黃的卷宗,獨自對著合上的卷宗出神,卷宗上是幾個醒目的大字——劍痴高漸飛。
高逸想了想,悠然道:「從我七歲開始,至今已十五年了。」
王府後花園,月色夜朦朧,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徜徉其中,高的白衣如雪,瀟洒飄逸,矮的紅裳小襖,嬌小玲瓏。
緊緊摟著高強脖子,素素在他的耳邊輕輕道:「生,同生,死,同死!」
小郡主面有得色地道:「他們都是我正義盟的護法,自然要唯我之命是從,那兩個挨打的紈絝子弟,不是當街調戲婦女就是欺壓百姓,不打白不打!尤其那個清江縣的狗官,審案收賄,這種事被我堂堂正義盟盟主遇到,怎麼能不管上一管。」
「嘿嘿,那好,弟兄們,給我拆了這飄香樓!」刀疤臉沖手下喊道,眾人大聲答應著,開始砸房內的家什。
「高先生,昨天小女胡鬧,給先生添麻煩了,在下劉亟,特地登門賠罪,昨天小女給先生造成多大損失,在下願加倍賠償。」九王爺誠懇地道。
就象出於本能,小郡主第一次學著照顧別人,為高逸煮粥熬藥、洗臉療傷,每做這些的時候,小郡主都自然得象本該如此。
「我們欺負他?」小郡主委屈地叫起來,「他傷了歐陽家哥哥的手還是我們欺負他?」
人群鴉雀無聲,看著一字排開的六個砧板上,六棵人頭隨著六個劊子手利斧的揮落,同時從砧板上滾落下來。
災民渾濁的眼中慢慢滲出兩滴清淚,眼裡的無奈順著淚水直湧出來,喃喃地,象在回答高逸,又象在自語:「我……我……我還有三個孩子,不想……不想他們都餓死……」
望著高強滿含悲哀眼睛,素素突然覺得他就象個孩子,忍不住湧出一種把他抱在懷中安慰的衝動,慢慢走近高強,素素輕輕地擁著他,幽幽地道:「素素從未奢望過有人會這樣喜歡自己,願意娶我為妻,素素還能說什麼,只能說,我、願意。」
歐陽雷眉毛微微一跳,看著高強慢慢地解下了束在腰中的腰帶。腰帶飄飄,長達九尺,輕輕一抖即飄然襲來,歐陽雷巨劍一撩,卻如擊在空處般毫不受力,以腰帶的極柔對巨劍的極剛,看來今天果然遇到了對手。
這個時候還能找到吃的,高逸有些為那幾個災民感到高興,嘴角泛起難得的微笑,高逸走過去,揭開鍋上的蓋子,一陣蒸騰而出的白霧飄散開后,高逸終於看清了鍋里翻滾著的東西,立刻感到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痙攣,英俊的面龐因憤怒而扭曲變形。
「什麼不能劈,本盟主出錢買還不行嗎?」那個小姑娘說著一揮手,立刻有人掏出錠銀子向那書生扔去。書生大叫一聲哎喲,躲避不及,正中額頭,惹得眾人呵呵大笑。笑聲中,幾張木桌已被劈開。
「只怕是住得太久了些。」母親輕嘆。
「喂,你說帶我走就帶我走,你說買我就買我?」雲素素突然惱怒地沖高強吼道。
小郡主一怔,急忙以進為退地分辨:「趙尚書的公子和李侍郎的外甥欺壓百姓調戲婦女,實在該打,不過我可沒動手,清江縣那個狗官是個貪官,沒打他已經便宜他了。」
「其實……其實……你可以永遠住在王府的。」小郡主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好啊!想不到還是個練家子!在下到要領教!」說著「嗆」地一聲,那總護法拔出了腰中佩劍。
那個九王爺點點頭,方淡淡問:「究竟怎麼回事?」
九王爺啞然無語,半晌方道:「先生高雅,劉亟仰慕萬分,若能與先生小酌一杯,縱論時事、暢談古今,到也是件樂事。」
一陣馬踏爛泥的劈啪聲,漸漸由遠而近,混入這雨聲讀書聲,象音樂中混入了幾隻破鼓,顯得頗不和諧。書生皺皺眉,忍不住望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只見蒙蒙雨霧中,幾匹健馬穿過秋後空蕩蕩的原野,直向這兒奔來。
「把你們的臭衣服都拿開!本盟主還怕這麼點風寒?……阿嚏!」
高強突然臉頰漲得通紅,吶吶地道:「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錯,自他歸隱以後,江湖中再沒有值得我歐陽雷出手之人了。」歐陽雷惋惜道,寂寞之情溢於詞表。
高逸恍若夢境般不停地揮劍,衝上來的人很難有擋得了一劍者,第一次殺人,高逸沒有一絲的噁心和愧疚,只感到巨石一樣橫亘于胸中的悲哀和痛苦,隨著長劍的一次次揮舞而麻木。
大牢陰暗、潮濕,長長的甬道兩旁,依稀可見班駁的暗紅,層層疊疊象經過千年的堆砌,在如豆的油燈搖曳的昏黃下,滲出無數冤魂緲緲的氣息。高夫人雖有林嫂陪伴,仍感到一種揪心的恐懼,任誰走在這裏都會感到恐懼,何況,這裏還關押著自己的兒子。
書生毫不退讓:「幹嗎非要當官?難道不能修身養性明事理?不能治國也能齊家。」
「是么?」母親從內進出來,聲音溫宛悅耳,斜陽把紅霞投在她白皙的面龐上,更增一層容光,雖衣著樸素,仍不失那種書香禮教沉澱出的雍容。頓了頓https://read.99csw•com,母親的聲音滿含擔憂,「只怕沒有麻煩反而是最大的麻煩。」
望著喜悅得跡近瘋狂的人們,高逸心中卻無一絲的欣喜,救得他們一時,能救得他們一世么?高逸不敢往下想。
九王爺府第,書房中,師爺正在向王爺稟報:「高強摸入了肖丞相府第,好象是和肖公子爭一個叫雲素素的妓|女,那個妓|女肖公子好象有意把她納為小妾。」
騎在馬上,九王爺默默咀嚼著卷宗上那幾個字:高逸,擅長於劍。
素素眼中閃過一絲驚喜,繼而苦笑道:「素素不過一個風塵女子,公子人中龍鳳,怎會喜歡素素?更不要為我妄送了性命。」
小姑娘被他蘊含怒意的眼光盯得有些惱怒,忍不住把聲音提高几分:「窮孩子讀書有什麼用,難道也想將來做官治天下?」
「別人不賣你就強買?然後就動手打人?」九王爺冷冷地道。
那個書生連連搖手道:「不必不必,小生甘拜下風,只求公子爺放過孩子們的書桌。」
「奪」地一聲,那總護法長劍脫手而出,釘在高高的樑上,如有實質般的劍網立刻煙消雲散。總護法只感到握劍的手酸軟無力,垂眼看去,脈門上現出一道淡淡的紅痕,滲出一絲血跡,不由大駭,要知道脈門乃練劍之人最緊要之處,稍有損傷即影響手腕的靈活度,也就是說再練不成精妙劍法。
這一次卻有些意外,馬蹄聲直奔學堂,高逸正驚疑間,學堂已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好兄弟!此話休要再提!」執著高逸的手,九王爺誠懇地道,「格於禮教,有他人在時你儘管當我是王爺,若只你我二人,當拋開一切凡俗身份,僅以兄弟論交,若不然,請就此別過,當我劉亟有眼無珠,看錯了人!」
「嘿嘿,早這樣說不就沒事了。」刀疤臉得意地笑道,接著一揮手,幾個手下擁上來就要拉素素。
小郡主眼珠骨碌一轉,壓低聲音回答:「昨夜女兒想娘了。」
「不去!」素素臉色鐵青。
高強忙道:「姑娘誤會了,我不是買你,只是借錢給你贖身,將來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必一定跟著我。」
江湖路,無盡頭,江湖浪子莫言愁,風餐露宿尋常事,刀光劍影泯恩仇。
那九王爺注意到歐陽大人的神色有異,笑問:「什麼人能令咱們京師第一高手,總領京畿兵馬的歐陽大將軍如此緊張?」
「什麼?走了?一日之內就搬走了?」幾天後,九王爺再次來到王家村,欲請高逸到府中一聚時,才從村民口中得知高逸已經飄然遠去,不禁怔在當場。
「先把他交給本王,皇上那裡自有本王解釋。」
「什麼?」那歐陽大人聽說兒子脈門受傷,手腕被廢,不禁拍案而起,一晃就到了兒子身邊,一把抓起兒子手腕,一見那道淡如紅線的傷痕,不禁呆了一呆,忍不住贊道,「好劍法!」
夜,雨停風輕,天幽月明。一間緊湊而不顯狹小的書房,一縷檀香緲緲地漂浮在空中,比之歐陽雷的書房多了份凝重、神秘之感,面色深沉的九王爺就獨坐在這裏。
「王爺……」高逸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那年輕人哭喪著臉道:「不是劍,是張紙條。」
歐陽雷深吸一口氣,騷亂的心立刻變得平穩,漸至空明,四周的景物慢慢隱去,眼裡只剩下年輕人那飄逸的身影。
拜畢,劉亟執著高逸的手道:「好兄弟,你我即為兄弟,為兄也不好對你隱瞞身份,為兄的身份有些特殊,希望兄弟不會介意。」
「可是,」九王爺頓了頓,「聽小女講,那人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書生。」
「你要多少錢?」高強淡淡地問。
「對不起夫人,九王爺狩獵未歸。」門房的聲音冷淡而客氣。
「不要叫我郡主,人家叫婉月。」小郡主有些哀怨地道。
「你是誰?你是誰?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那總護法歇斯底里地大叫。
「高大哥,聽說你要搬出去住?」
長安,大漢京都,高大的城牆,巍峨的宮殿,在蒙蒙秋雨下也失去了往日那種金碧輝煌,寬闊筆直的長街,似乎也蒙了層肅殺的秋意。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地回頭,刀疤臉笑道:「你小子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動我家公子要的人,本來怕嚇著了素素姑娘,打算呆會兒再教訓你的,不過看你這麼著急,那大爺們就先閹了你再走不妨。」
又過得幾天,那位官不象官,商不象商劉先生獨自登門拜訪,高逸不好再推託,只好請他到村中唯一的酒肆小酌。
「誰乾的?誰乾的?誰……」高逸的聲音嘶啞得不類人聲。
高逸處在劍氣縱橫的中心,卻是氣定神閑不以為意,長劍平和綿密,似乎氣勢上差了許多,卻象華山飄渺無跡的煙雲,始終籠罩著華山絕頂。
九王爺每天都來探望高逸,雖然王爺臉上始終帶著微笑,但任誰都能看出,那笑容越來越勉強,高逸知道那是為什麼,朝廷為了打擊不斷出現的搶糧事件,自然要亂世用重刑,以起殺一儆百之效,而自己的案子影響最大,人證物證俱全,板上釘釘,任何人想翻案都不可能,就是貴為王爺也不能隨心所欲,不想再看王爺為難,高逸終於忍不住道:「劉兄,高逸的案子自己心裡有數,生死有命,不必勉強。」
「你醒了?」聲音悅耳如琴。
「你沒動手?沒有你的縱容,圍著你轉的那些公子哥兒誰敢這麼胡鬧?」
從言談舉止,以及劉亟對朝政的熟悉程度,高逸也猜到劉亟可能是朝廷重臣,但年少輕狂的他到也沒放在心上,笑道:「特殊?有多特殊?只要不是當今皇上,小弟都不會介意。」
九王爺眼裡噙著淚花,在高逸耳邊低低地道:「有難、同當!」
「哎喲!公子起來了?恭喜恭喜!」一個四十多歲的徐娘浪著腰身直闖進來,沖高強連連拱手。
「什麼合不合,難道憑『九王爺』三個字也不行?」
「為什麼?為什麼……」高逸象在問那個父親,又象在問自己。
高強冷冷地道:「這樣的地方不開也罷,這位姑娘我會帶走,沒有人可以傷害她!」
華燈初上,高強趕到飄香樓,默默遞上一萬兩銀票。
「哎喲!公子人大面大,難道還想賴帳不成?象我們素素有多少王孫貴族想一親芳澤而不可得,卻偏偏看上了你,你居然說什麼也不知道!」徐娘的面色有些不豫。
三天之後,當高逸收到那批嶄新的書桌時感到十分意外,本想推卻,但孩子們實在喜歡,不忍讓孩子們失望,高逸只好勉強收下,讓送來的人轉達他對劉先生的謝意。
執著高強的手,九王爺直視著高強的眼睛,誠懇地道:「兄弟,你若信得過為兄就什麼也不要問,若信不過,就當為兄什麼也沒說。」
一陣肉香刺|激了高逸的味蕾,翕翕鼻翼,高逸感到有些奇怪,這裡是荒蕪的田野,哪裡會有人家煮東西?出於好奇,高逸循香而去,最後在村外的破廟中看到幾個災民圍著冒著熱氣的鍋子,誘人的香氣就從那騰騰水氣中飄散出來。
九王爺有些不理解女兒的倔強,這不象女兒平時的為人,女兒雖然年幼,但機靈狡詐不輸大人,以往闖了大禍,象賠禮道歉這些面子工夫做得比誰都漂亮,象今天這樣為賠禮而頂撞自己還是第一次,頓了頓,王爺放緩聲音:「只要你今天去認錯賠禮,其它的禍事為父決不再追究。」
「明天我們就搬家,這裏我已經住膩味了。」母親的言語中有些蕭索。
「媽媽不要說了,」那姑娘淡淡地道,「想公子人中龍鳳,怎會在意我這風塵女子?如果公子沒什麼事,請就此別過。」
眼看就要衝出包圍,突然打橫一道凌厲無匹的劍光斜斜刺來,高逸只得出劍招架,立即被這柄劍重新擋入包圍,持劍者清瘦健碩,赫然就是華山派掌門柳清風。
朦朧中,小郡主暗想,什麼時候再去那裡會會他,當然不能一下子就讓他當盟主,應該象談生意一樣,一點點讓步,如果他最多只想當個副盟主就滿足,那就……那就算了吧……
書生皺皺眉,其實他老早就注意到門外九王爺一行,不過一直想不通是什麼來路,官不象官商不象商,更不知為何一直等在門外,難道就為了問一個路?見對方問起自己,書生忙拱手道:「小生高逸,高大的高,飄逸的逸。」
初春三月,鶯飛草長,高強一襲白衣,牽馬緩行在長安郊外凄凄的荒原,馬背上,是青衫紅裳的雲素素,淡雅的臉上隱約透出一絲戚色。
當夜,高強被九王爺密召進府,在那幽暗的書房中,王爺焦急地來回度步,一見到連夜趕來的高強,九王爺立刻道:「兄弟,為兄今天要借你的劍殺一人!」
刀疤臉大叫一聲,拔出了背上的鬼頭刀,嗷叫著就要向高強撲來,卻突然象中了定身法般,舉著刀一動不敢動,那聲頗為威猛的嗷叫也象突然被人掐斷,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你已經失去了你的劍。」歐陽雷的聲音充滿自信。
刀疤臉楞了一下,大約沒有想到素素會如此潑辣,一下子怔在那裡。
就象險奇絕的華山劈不開飄渺的雲霧,柳清風的長劍也刺不透對方劍網的綿密,反而被那劍網網住,想退都不可能。再顧不得顏面,柳清風一聲大吼,猛地刺出一險招,人卻立刻棄劍後退,失去內力支撐的寶劍,立刻被那劍網絞成碎片。
「嗆」地一聲劍吟,高強長劍傲然向天,劍尖直指巨劍鋒脊。
高強啞然一笑道:「無論將來你長多大,在我眼裡永遠都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九王爺點頭讚歎:「先生真是清雅之輩,壯志果不是我等俗人能了解,先生欲著書立說,在下與那翰林院張大人到也相熟,可為推薦一二。」
終於,幾個膽大的災民小心翼翼地探入倉門,然後,就看到了那些黃澄澄的稻穀、小麥、玉米……
「我可沒動手,反而是他把我們的人傷了!」小郡主驚異於父王消息的及時與準確,不敢再撒謊。
「歐陽雷?神武大將軍?他不是口碑甚好的朝廷重臣么?這是為何?」高強有些疑惑。
第二天,幾個鮮衣怒馬的年輕人來到學堂,領頭的仍是那個一身獵裝的小郡主,看著空蕩蕩的學堂,小郡主的心也一下子變得空蕩蕩。呆立半晌,忍不住向路過的村民打聽,村民指了指東方,小郡主極目眺望,天邊,一隻孤雁漸飛漸遠,最後消失在雲海深處,小郡主獃獃地不知所以,眼中,空余無窮惆悵……
一提到王爺,小郡主得意之情一下子煙消雲散,擔憂地問:「我究竟闖了什麼大禍,父王要這麼一早來找我?」
高逸漠然地望著這一幕,心裏在想,或許,這最先被斬的,反而是最幸運的幾個。
「你……你……你廢了我的手,你廢了我的手!」那總護法再無一絲倨傲模樣,就象任何一個受到打擊的年輕人一樣,滿臉的痛苦、懊喪,語音中也帶著哭意。
流不盡的英雄血,喝不完的寂寞酒,踏上江湖不歸路,今生今世難回頭……
歐陽雷極目虛空,緩緩道:「若說一定有人能做到的話,那隻能是二十年前名動天下的劍痴,劍痴高漸飛,只可惜他居無定所,四處飄泊,我歐陽雷二十年前雖有與之一決高下之心,卻無緣得見,不能與劍痴一戰,雷一直引為畢生最大遺憾。」
素素凄然一笑:「我本就是娼妓,能嫁給一個官宦子弟做小妾總比在外面賣笑強,公子不必為我擔心。」
九王爺猛地摘下王冠摜到監斬官面前,厲喝:「本王用自己爵位擔保,你就用它向皇上交代!」
「女兒家怎麼了,女兒家就不能行俠仗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小郡主一臉正經。
哪知那個書生搖搖頭,毫不領情地道:「不行,一張也不行!」
「人家已經十六了,怎麼還是小姑娘,再說……再說……人家總會長大的。」小郡主有些不滿地叫起來。
「王爺,可有皇上手諭?」監斬官怯怯地問。
災民中年青力壯的多被大戶人家挑去做苦力,好歹總算撿了一條命,剩下的只是些老弱婦孺,對他們來說,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他人的施捨,或者等待死神的光臨。
王府內,九王爺躺在書房的搖椅上閉目養read.99csw.com神,身旁,師爺在小聲彙報著。
猛地凌空躍起,歐陽雷手裡多了把巨劍,這柄巨劍在馬鞍上已經寂寞地躺了許多年,今天總算可以一展曾經雄霸天下的氣概!
「反了你了,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九王爺聲色俱厲。
不待高強回應,她已開門招呼小婢。
「是誰?」母親淡淡地問。
奶娘側著頭想了想,言語不敢確定:「按說這些事也不算什麼大事,王爺應該不會為這種事來吧?」
「時辰到,斬!」血紅的令簽扔了下來。
書生沒有動,那一掌從他面上劃過,仍然象扇在虛處般毫不受力。眾人疑惑不解,只有那個總護法心知肚明,對方的護體真氣巧巧地卸開了自己的手掌。
聽到響動,高逸吃力地抬起頭,遊離的目光漸漸看清了牢房外凄絕的母親,努力著,高逸想給母親一個笑臉,可最終變成無法壓抑的抽泣,象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高逸拚命掙扎著爬向母親,折斷的雙臂使他無法站起,只能象蛇一樣在冰涼的地面扭曲著前進,使勁揚著頭,高逸想把臉龐偎進母親溫暖的手裡,可就差那麼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鎖骨上傳來鑽心的痛,穿過鎖骨的鐵鏈綳得筆直,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身體。高逸掙扎著,發出絕望的哀嚎。
只見書房中兩個中年人相對而坐,手談正酣。左首主位那個年紀略大,身軀骨架明顯比常人大上好些,面色紫膛,眉濃眼剛,坐在那裡自有種不怒自威的氣概。右首客位上是個面白微胖的中年人,象個養尊處優的富家翁,只是半開的雙目中,天生一種冷靜和從容。
母親怔了怔,眼中泛起一層憂色,冷冷地道:「只怕人家並不是看上你什麼才學吧?」
「穿了他的琵琶骨!立刻押解進京!」這是高逸暈過去前,最後聽到的聲音。
「何喜之有?」高強邊起身邊疑惑地問。
清晨的鳥語把小郡主從羞人的甜夢中驚醒,嬌慵地在床上伸個懶腰,小郡主倦倦地不想起床,正打算再回味一下夢中的美景,奶娘卻已悄悄推門進來。
那歐陽將軍嘆息道:「王爺有所不知,我歐陽雷習劍四十年,三十歲以後就再無敗跡,自問劍法已窺天人之境,但要象這一劍一樣,把力道運用得如此自如,做到傷而不廢,點到為止,用劍還可做到,用紙條,在下實在殊無把握,尤其犬子的劍法在下心裡有數,並不是庸手。唉,想不到京郊竟有如此高手。」
二人方入坐,劉先生望著不遠處的學堂突然道:「那房子實在有些破舊了,一到颳風下雨孩子們在裏面讀書多少有些危險,待開春以後我讓人把它好好整修翻新一下。」
「我的書桌!」一個衣杉破舊的孩子突然哭著跑過去,撲在自己的書桌上。
見高逸有些疑惑,九王爺忙解釋道:「為兄用李代桃僵之計,讓一個人冒兄弟之名頂罪,今天已在法場斬首,從今往後再沒有高逸這個人,兄弟就叫高強,高大的高,堅強的強,如何?」
高強醉了,不記得已經喝了多少壺酒,反正滿桌都擺滿了酒壺,身旁無數女人嬌膩的媚語變得越來越遙遠,高強仍在無意識地把酒往嘴裏灌,人雖醉,心卻始終醉不了。
幾騎直衝到二門方停住,然後幾人翻身下馬,仍由那小姑娘領頭,直往裡衝去。
災民望著幾乎貼到他臉上的高逸,有些委屈地分辯:「我……我……我是用自己的孩子換的!」
九王爺獨坐其中,一紙最新的諜報就在他的手中,默默看著諜報,九王爺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小郡主翻翻眼,想不到父王這麼快就調查得清清楚楚,知道再抵賴也沒用,只好繼續狡辯:「我們只不過是想買幾張桌子,錢都給他了,可沒有虧待他。」
高強有些感動道:「多謝劉兄,不勞掛心,只是些許小事。」
「啊嚏!」小姑娘一個噴嚏也清脆而動人。
「再想想,昨天!」九王爺冷冷地提醒。
「哎喲,這位大爺,這位大爺,我們素素不懂事,老身定當叫素素改天登門向肖公子賠罪,求大爺在肖公子面前美言幾句。」那鴇母急忙道。
「廢話少說,看劍!」那總護法已然挺劍直刺,直奔書生咽喉。只見書生略略轉頭,輕輕巧巧就避過了毒蛇吐信般的一劍。只這一避,那總護法就看出書生不僅身負絕技,而且十分高明,不由生出好勝之心,大叫一聲好,再不留手,催動劍法,只見寒光閃處,方圓七尺之內,儘是凜凜劍氣。
書生輕嘆口氣,知道這兒是附近唯一躲雨之處,一到這秋雨季節,常有路人到此來躲雨,不過大多是附近的鄉民,象這次這些華衣健馬的豪客,那是從來沒有過。
高夫人把自己最後那點首飾全賄賂出去,也僅能打通刑部大牢這層關節,得以偷偷去死牢探望兒子。
「回去告訴你家公子,不要再來打攪這位姑娘。」說完,高強的劍閃電般沒入鞘中。
兒子面現不甘,率眾子弟憤憤而退。
一絲輕柔舒緩的琴音,象兒時母親溫柔的愛撫,慢慢把高強從宿醉中喚醒,琴音輕輕地流淌在耳邊、身旁,就象童年時每天清晨母親愛憐的呼喚。
輕輕抽出劍,望著歐陽雷緩緩垂下的頭和屹立不倒的身體,高強心裏只感到一陣悲哀,不知是為歐陽雷還是為自己。
望著那個白巾蒙面、斜立危沿、飄飄欲仙的白衣人,周俊獃獃地不知所以,這樣的武功不要說親眼一見,就是聽都沒有聽說過。
默默離開那破舊的學堂,一直跟在九王爺身後的師爺忍不住破口大罵:「什麼東西?真他媽不識抬舉!以為自己是誰,孔聖人么?」
這是一柄平常不過的劍,但倒在這柄劍下的人,無一例外都決不尋常,高逸握住它的時候,似乎也感受到它那昔日的輝煌。
「立刻讓人去查查,他們一家去了哪裡?這次不可再驚擾了他們。」九王爺淡淡吩咐。
「你……」小姑娘再次氣結,第一次對一個異性好言相向,那知對方居然不給面子。
「什麼?」高強的聲音充滿憤怒,「沒有人可以買她,決沒有人!」

第六章 獲救

「要是父王罰我一個月不許出門,那我可慘了。」小郡主一臉沮喪。
「不是看上我才學,那是看上什麼?」高逸笑道。
兵丁衙役們吶喊著圍上來,高逸長劍急刺,當者紛紛受傷,還好高逸考慮到他們不過是奉命行事,維持地方秩序,所以並沒有下殺手。
「誰?」
「棄劍投降,不然殺了你的母親!」周俊的聲音象在高逸耳邊轟響。
夜,二更,總領京畿兵馬的神武大將軍歐陽雷府第,書房中突然傳出歐陽雷慍怒的聲音:「王爺,你我私交雖篤,但我歐陽雷還分得清公私,斷得明是非,豈可做這等大逆不道、禍亂朝綱之事?」
「又來了不是?」九王爺打斷了他的話,「你我即為兄弟,當以兄弟相稱,除非你因為兄的身份而反悔,當方才的誓言都是放屁!」
高逸搖頭道:「先生好意小生心領,著書立說只是想想罷了,從沒認真打算。」
柳清風慢慢走近,猛地握住高逸雙臂,只聽「喀喀」數聲,在華山派分筋錯骨手下,高逸雙臂關節盡折。
望著這個一派之尊,當世有名的劍法名家,高逸好勝之心突起,一聲清嘯,長劍直逼柳清風,劍法空靈、飄忽。
「不識抬舉!」那個總護法厲喝一聲,一掌再次向書生扇去,這一次出手如閃電,隱然是北派最負盛名的閃電手。
有些意外,雲素素猶豫著道:「可是,這個帳我可能永遠都還不起。」
高逸只感到陣陣暈眩,大吼一聲,一腳踢翻鍋子,猛地衝出破廟,發狂一樣奔行在空曠的原野,獵獵寒風象刀一樣割在臉上,高逸只感到全身軟軟地,象浸泡在一種悲哀和痛苦混合成的液體中,人的生存和尊嚴,究竟哪一個更重要?高逸祈盼,永遠都不要有答案!
高強爽朗一笑道:「你可以偶爾為我彈奏一曲還債。」
「只怕人家看上的是你的劍!」母親的聲音更寒更冷。
頹然垂下手臂,母親強忍悲痛抹去臉上的淚滴,拚命告誡自己,眼淚救不了兒子,悲傷救不了兒子,如今,要救兒子只剩下最後那條路了。
九王爺呆了一呆,輕輕嘆道:「唉,父王一直忙於公務,鮮少有時間陪你,等過幾天,父王帶你到你娘墳前祭拜祭拜吧。」
人群象潮水般湧上來又退下去,烈日的光輝沒有人敢逼視,可惜,再亮的光芒也有暗淡的時候,再火的烈日總有落山的時候。
小郡主眼圈一紅,豆大的淚珠立刻滾落出來,接著一裂嘴:「娘啊,女兒好命苦……」
牽起素素的小手,高強當先跨出房門。卻突然發現外面燈火通明,綉樓已被完全包圍,無數家丁武師在齊聲大叫:「抓刺客啊!不要跑了刺客!」
「叮」地一聲脆響,方圓數丈黃塵漫起,如遭雷擊,高強只感到渾身巨震,雙腳已入土三寸。黃塵之上,歐陽雷那巨大的身軀借力向上翻滾,在空中稍做調整,巨劍再挾下墜之威凌空下劈,狀若天神!
「好了好了,我們只要幾張桌子,你還是退一邊吧。」小姑娘突然對書生柔聲道,心知那個總護法是京城有數的年輕高手,他的一巴掌尋常人是禁受不起,便忍不住出言相勸。不知為何,小姑娘對這個敢於頂撞自己的耿直書生,反而心生好感。
「什麼?我去給他認錯賠禮?」小郡主感到天大的委屈,「我沒讓他給我賠禮道歉就已經很偉大了,還要我去給他賠禮?」
「不是?」小郡主有些疑惑,雖然最近被正義盟收拾過的人多不勝數,不過想想也就這幾個才有可能驚動到父王。
眾子弟忙七嘴八舌地把那個總護法受傷的情形添油加醋、削枝去葉地向那位九王爺和歐陽大人稟報。
高強回望長安,喃喃道:「我的江湖路才剛剛開始。」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呵呵,什麼意思?」九王爺笑道,「如今皇上剛剛駕崩,國喪之日,肖公子即出入青樓買姬娶妾,更與人爭風吃醋聚眾鬥毆,看你老子明天在朝堂上怎麼解釋!」
「母親,孩兒回來了!」一直與寡母相依為命,所以高逸每從外歸來,總不忘先向母親請安。接過唯一的家人林嫂遞上的汗巾,高逸抹了把臉接著道,「母親不用擔心,昨天那些富家子弟沒有來找麻煩,反而是領頭那個小姑娘的父親今天上門來賠罪,客氣得很,真想不到這麼一個儒雅之士卻偏偏養了那麼一個刁蠻的女兒。」
高強直視著素素的眼睛道:「如果我說喜歡你,想娶你為妻,你可願意跟我走?」
九王爺見高逸推脫,話鋒一轉:「看先生骨骼清奇,談吐舒雅,必是飽學之人,何不去京師搏一功名,卻要在這荒野小村埋沒青春?」
大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頂撞過,再加書生如電的目光象有實質般,直射得小姑娘有些臉紅,讓她有手足無措的感覺,忍不住蠻橫地道:「你……你……我懶得跟你吵,你去京城問問,我正義盟盟主要的東西,誰敢不給面子?」
「哈哈哈哈……」歐陽雷仰天狂笑,「我歐陽雷縱橫江湖幾十年,什麼時候需要靠武功之外的手段來對付對手?」
「高逸,你看這是誰?」
「相公,回去吧,我知道無論走多遠,你都不會離開長安!」雲素素的聲音透著萬般的無奈。
突然,街邊陰暗的角落暴射出四條黑影,四柄劍在晨曦下熠熠閃光,直指歐陽雷。
一個瘦骨嶙峋的災民緩緩站了起來,他裸|露的肚子象透明一樣,幾乎可以清晰地看到裏面盤卷著的腸子。
「喂……」小姑娘正要阻攔,卻已經遲了。
「放肆!」九王爺一拍案幾,厲聲道,「都是平時寵壞了你,賠個禮有啥,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立刻有人從門外馬鞍上把獵物拿進來,是些野兔山雞什麼的,又有人張羅著就要用劍劈開木桌生火。
「這……,王爺,這於法不合。」
幾匹健馬奔行在空曠的街道上,單調的踢聲傳出老遠,前方一處莊嚴巍峨的府第,似乎有生命一般,厚重的紅漆包釘大門,迎著那踢聲緩緩而開。
「好的!總護法吩咐,下屬敢不從命!」立刻有人應和著,言辭中似乎有些怕他。
望著外面密密麻麻張著的弓,高強頹九-九-藏-書然長嘆,如果孤身一人,還有幾分機會衝出去,帶著素素,那是一分希望也沒有。
「那你怎麼辦?」
歌聲蒼涼凄越,琴音哀怨難卻,越拔越高,直上九霄,高強隨著那琴音,把最後幾句翻覆吟唱,歌聲漸高漸緲,最後和琴音一起,飄入雲深不知處……
略有些忙亂,歐陽雷巨劍橫格,把射來的長劍遠遠撩開。趁此機會,高強向後幾個翻滾,總算脫出歐陽雷長劍威脅。
當天,皇上駕崩。
高強默然片刻,輕輕地點頭道:「懂了。」
高逸本已乾涸的眼裡,淚水奪眶而出……
一提起小郡主的娘,九王爺心頭不由一軟,長嘆一口氣,無奈地叫聲罷了,憤憤然摔袖而去。

第三章 結拜

望著兒子堅定的表情,母親的心在下沉,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母親幽幽地道:「孩子,天下不平事無窮,你做得完么?苦難之人千千萬萬,你救得了么?」
九月初九夜,高逸潛入周家大倉,殺華山派弟子十二人,一夜劫盡大倉千擔存糧。
高強直望著歐陽雷慢慢闔上雙眼,但那眼中的遺憾惋惜之情卻永久地留在了他的心底。
天上,一隻孤雁叫聲凄切,寂寂的身影正一路向南、向南……
雲素素神色黯然,低聲道:「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踏足這個江湖,根本就不想用你的劍,不知這條路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放肆!一個堂堂郡主,金枝玉葉,豈可如此奪門而入、大呼小叫!」右首客位那人當先喝道。
「非也,二十年前雷習劍是為求勝,如今雷習劍是為求道,再難起爭雄鬥狠之心了。」略頓了頓,歐陽雷轉向兒子,「這次別人已經手下留情,報仇之說休得再提,以後不可再帶著小郡主和眾世家子弟四處惹禍,小郡主乃金枝玉葉、萬金之體,有什麼差池你擔待不起。」
登上行刑台,九王爺親自扶起高逸。
高逸有些意外,昨天那些富家子弟在這裏吃了虧,正擔心他們還會來找茬,沒想到竟然有人登門賠罪,竟然是領頭那個小姑娘的父親。見對方如此客氣有禮,高逸忙搖手道:「不必不必,昨天幾位公子小姐留在這裏的銀子已經足夠賠償,先生太客氣了。」
「你……」小姑娘為之氣結。
九王爺尷尬萬分,只好拱手道:「那在下不打攪,望他日再與先生暢談。」
「好!我給你一萬兩,今天之內我帶錢來贖人。」
高強的手紋絲不動,手裡的劍直直地頂在刀疤臉的咽喉之上,刀疤臉望著對方冷酷的眼睛,只感到一股寒氣直透脊樑。
「好!同生同死!」說著,高強倒轉長劍,就要抹向兩人的脖子,就在這時,卻聽見遠處傳來陣陣吶喊聲,漸漸逼近,圍著的人群驚疑地無所適從。不一會,一隊隊騎兵把圍著高強的眾人包圍在中間,領頭的赫然是九王爺。
「哼!還在狡辯!」九王爺色厲內荏,「若他真是個文弱書生不就讓你們隨便欺負了?事情的原委也不象你說的那樣,是他先不讓你們避雨吧?」
易子而食!高逸只感到身心巨震,這個只在前人典籍中看到的典故,高逸從來都嗤之以鼻,以為不過是古人穿鑿附會、故作驚人之說,不想今天竟活生生地看到了。
「是啊,我的傷已經全好了,總不能一直住在王府,再說我母親更喜歡住在鄉下。」
「劍痴?」九王爺語含疑惑,「好象聽說他已經在江湖上消失二十多年了。」
西席之上,一個年輕書生盤膝而坐,雙目微閉,輕輕點晃著下頜,象在聆聽美妙的仙樂,愜意而懶散的微笑,象水一樣從他儒雅英俊的臉上直溢出來。
書生望著蒙蒙雨霧中遠去的幾騎,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窗外,秋雨似乎更綿、更密。
辛寅年,虎星犯煞,大凶。
滿樓姑娘和尋芳客鴉雀無聲,獃獃地不知所以,這一曲琴歌相和,直使人想起心中最傷感之事,卻又讓人慾哭無淚。
素素一甩手,淡淡地道:「我自己會走。」
當素素突然看到高強時,不由一陣欣喜,接著又苦笑道:「你還來幹什麼?」
「婉月,高強閑散慣了,實在不習慣王府規矩,王爺已在京郊送了我一處小院,明天我就和母親般過去,」頓了頓,高強接著道,「這一個多月來郡主對我的照顧,高強永生難忘,他日若有機會,再報郡主大恩。」
高逸這才發現學堂確實太破舊,而自己竟然一直沒注意到,不由對劉先生心生好感,隔膜稍消,二人當下把盞言歡,縱論古今,暢所欲言,酒過三巡,二人都驚異地發覺對方竟然如此博學才高,對當今時政各有獨到見解,不禁互相欽佩,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這一頓小酌,直飲到月上樹梢,乘著酒興,劉先生突然道:「高兄弟,難得你我二人一見如故,如此投契,何不就此結為異姓兄弟?」
高逸終於從官兵們亂鬨哄的叫聲中明白了事情的嚴重。來到門口,高逸沖領頭的參將拱手道:「將軍大人,高逸一介書生,何來江洋大盜之說?」
出得後園,九王爺邊吩咐手下人備馬,邊回想著今天早上最新收到的那份卷宗,對手下人辦事的效率不由感到滿意。那份卷宗只有寥寥幾行,九王爺至今倒背如流:
師爺趕緊閉嘴,想想又小心地問:「難道王爺就這麼算了?」
「高逸什麼時候問斬?」閉著眼,九王爺淡淡地問。
「你?就是這兒的先生?」小姑娘奇怪地問,也難怪她奇怪,以書生的年紀做個私塾的學生雖然略大,但做個先生也確實太年青了些。
九王爺面色一沉,喝道:「休得無禮,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
「大爺!大爺!不要啊!哎呀,素素,老身求你了,答應他們吧!」鴇母惶急地叫起來。
四個黑衣人在不斷後退,四個護衛緊緊纏住他們,不讓他們輕易逃逸。黑衣人邊站邊退,漸漸退到離歐陽雷十幾丈遠的一處街口,突然,四個黑衣人意外地放棄戰鬥,用自己的身體迎向四個護衛的劍尖。
孩子們的讀書聲終於被馬蹄聲打斷,大家都好奇地望向奔來的幾騎,只見打頭是一匹雪白健馬,金縷鏤絲的馬鞍上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小姑娘大約十四五年紀,水紅獵裝雖被秋雨濡濕得有些狼狽,但仍不失她天生矜持驕傲的氣質,尤其那種脫俗的清純,立刻就吸引了所有孩子們的目光,完全忽略了跟在她身後的幾個年輕人。
奶娘又可氣又好笑,板著臉道:「這種事自有朝廷來管,關你一個女兒家什麼事了?」
偶爾也有人掙扎著起來,蹣跚著來到小溪邊,然後伏在岸邊猛灌溪水,水雖然不能充饑,卻總可以讓肚子暫時感到漲鼓鼓地充實。不斷有災民喝著喝著就一頭栽進水裡,再也爬不起來,其他人冷漠地望著他,眼裡已經擠不出一絲同病相憐的憐憫。
「閃開!閃開!」領頭那個小姑娘大叫著當先打馬而入,幾個年輕人緊隨其後,門後幾個家人慌忙閃避。
「明天,午時三刻。」
歐陽雷嘆息:「是啊,天下之大,能人輩出,若是二十年前聽聞有這等高手,雷一定不辭萬難,但求一戰。」
高逸淡然道:「山野之人,不善待客,少時孩子們用過午膳還要見學,只好掃先生雅興。」
「立刻把高逸交給我,我要帶走!」九王爺的聲音不容反駁。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高強凄然一笑,淡淡道:「其實高強和姑娘並沒有多大差別,聽到姑娘的琴聲,總讓高強感到同病相憐。」
望著相依為命的母親,高逸怎忍心看她血濺當場,幾乎沒有猶豫,高逸扔掉手中長劍,仰天長嘆:「罷罷罷,放開我母親!」
歐陽雷眼睛一亮,沒有看緩緩倒下的四個護衛一眼,而是直直地盯著那個慢慢向自己走來的年輕人,只見他白衣飄飄,步伐舒緩,只是臉上那天生懶散的微笑,似乎隱約透著些無奈。
躍上倉牆那一瞬,高逸已然看清了倉內一切,一兩個睡意朦朧的漢子在刁樓內守著,倉內,幾個守夜的家丁正喝得酒酣耳熱,不時把桌上的肉塊扔向一旁守著的兩隻惡犬,兩隻惡犬大約吃得太多,只是懶懶地嗅嗅,然後神態倨傲地走開。
小郡主忙翻身起來,有些擔憂地問:「父王這麼早來幹什麼?我……我最近沒有闖禍吧?」
九王爺淡然一笑道:「學堂中的書桌都已破舊,回去立刻讓人按那樣式打造一批新的送來,就當是賠郡主損壞的那幾張,咱們過兩天再來,想不到就知道闖禍的婉月,這次到做了件有意義的事。」
「做得一件是一件,救得一人是一人!」兒子的聲音堅定如磐石。
夜,月上中天,月光如水,一視同仁地照著秦川大地、萬里河山,照著華陰縣郊的周家大倉,以及倉外無數等待奇迹的災民。
望著兒子漸行漸遠的背影,母親突然感到,終有一天,將永遠地失去這個唯一的兒子。此刻,母親的心裏,痛得只剩下麻木……
高逸聞言不禁在床上跪倒,拱手道:「劉兄,高逸替天下災民謝謝你!」
腰帶飄若蝶舞,在歐陽雷身邊前後繚繞、纏綿,歐陽雷巨劍輕揮,雖然很容易就把它盪開,但幾乎沒有間隙,它又飄然而來,象春天延綿不絕的春雨,細潤、綿密。
深夜,月色明亮照大地,微風習習吹人涼。高強象只狸貓,輕盈地摸入肖丞相府第。
「咦,眼睛怎麼紅紅的,昨晚沒睡好?」九王爺關心地問。
書生微微一笑:「正是!」
「昨天?」小郡主更加疑惑,昨天到郊外去打獵了,根本沒有招惹過誰啊。
高強最後茫然醉倒,跌入無邊的黑暗。
十幾個孩子稚嫩的讀書聲,就象他們的年齡一樣參差不齊。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屋檐上、門階前,疏落有致的雨聲,應和著孩子們的讀書聲,交響成一曲抑揚頓挫的雨中讀書樂。
高逸淡然一笑道:「小姐天資聰穎,怎能讓我這山野俗人誤導,京師人才雲集,不乏博學鴻儒,必有能為小姐師者。」
淡然一笑,她略含調侃地道:「公子昨日闖進這裏,從清晨一直喝到黃昏,尚不知這是哪裡?」
第一次如此暢快地展露胸中才學,第一次遇到如此一個博學才高的知己,高逸完全醉了,幾乎不加思索,即拍著桌子大聲叫好。當下二人對月而拜,齊聲道:「劉亟、高逸,今結為異姓兄弟,今生有富同享,有難同當!」
長劍織成一道劍網,高強拼力迎向那遮天蔽日的萬柄巨劍。
「是九王爺!名震天下的一代賢王,真想不到他貴為王爺,竟是如此平易近人,禮賢下士,求賢若渴,對我一介布衣也如此刻意結交。」高逸言語中有些得色。
數招一過,柳清風心裏驚駭莫名,怎麼也不相信世間竟有如此隨心所欲、無跡可循的劍法,完全超越了「法」的概念,堪稱「道」的境地。柳清風又慕又妒,想自己窮一生的精力也沒能窺到其中門徑,而對方年紀輕輕,就已經完全超越了自己,若不是自己有幾十年的實戰經驗,保命都成問題。
九王爺見小郡主還在推搪,沒好氣地道:「昨天,王家村,你們是不是欺負了一個教書的書生?」
「請問,這裏可是王家村?」門開著,九王爺就在門外拱手問道。
「娘,孩兒不孝,要違背誓言,用這把劍,去做一件良心要兒去做的事。」兒子的聲音異常平靜。
總算脫出對方的威脅,柳清風只感到全身大汗淋漓。
就在此時,樓下突然一陣喧嘩,十幾個人吵吵嚷嚷地闖了進來,接著直衝上二樓,直來到素素的繡房之外。
母親的心象針扎一樣的痛,感到兒子在離自己遠去,也許,自己過去對他的教育,反而是害了他。
九王爺淡然一笑道:「儘管讓高強去鬧,最好莫讓他不聲不響就把那個妓|女帶出來,要讓他鬧得越大越好,密切監視事態的發展,屆時咱們再去收拾殘局。」
望著跪在面前的兒子,母親的心裏陣陣心悸,從兒子悲哀和痛苦的眼神中,母親已知道,兒子感受到了生命的苦難。
「生,同生,死,同死!」素素的聲音無比堅定。
秋去冬來,春暖花開,轉眼即到第二年夏。是年,天公作孽,龍王顯威,那雨水從入夏以來即不曾斷過,終使長江決堤、黃河改道,兩河中下游地區盡成澤國,待洪水完全消停時已是立https://read•99csw•com秋時節,洪泛區幾乎顆粒無收,致使千萬百姓流離失所,遠走他鄉。
高強微微轉頭,對背上的素素遺憾道:「看來,我們沖不出去了。」
孩子們聽話地起身,立刻,學堂的東側騰出一片空地,幾個年輕人也不客氣,鋪上隨身攜帶的氈毯,席地而坐。
高逸怔了怔,輕輕地道:「一切但憑母親吩咐。」
「就是他!我認得他的身形,燒成灰我也認得!」一個華山派弟子打扮的年輕人指著高逸大叫,高逸依稀認得他是周大戶的兒子周俊。
「王爺,你這是什麼意思?」人群中一個滿臉酒色的公子質問道。
心知這樣下去必敗無疑,歐陽雷突然變招,左手猝然而出,直抓向飄飄的腰帶,只要能抓住它,巨劍一揮,就能把它斬為數段。
「誰的孩子?是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幾乎沒用力氣,高逸就把他拎了起來,直對著他麻木的臉大吼。
眾子弟紛紛後退,那個總護法的劍法大家是知道的,以狠辣狂野聞名京城,大家都怕被誤傷。
「妾身是高逸的母親,求見九王爺。」
肖公子聞言臉色煞白,國喪三月嚴忌婚娶,更不用說歌舞狎妓,不過舉國尚未發喪,所以民間青樓還在營業,自己也就大意了,作為官宦子弟實在說不過去,更沒想到高強如此了得,把個相府鬧得天翻地覆,如今驚動了王爺,想壓都壓不下去了。
腰帶飄然躲開,如靈蛇飛舞,歐陽雷左手連抓,把那靈蛇逼退了幾步,歐陽雷慢慢跟進,眼裡卻在判斷著與對手的距離,只要再進兩步,對手即入巨劍攻擊範圍,巨劍已經注滿真力,隨時能發出石破天驚的一擊。
小姑娘一進門就好奇地四處打量,最後眼光停留在西席那個書生身上,只見他白衣賽雪,笑容懶懶,雙目亮如朗星,不亢不卑地迎著小姑娘肆無忌憚的目光。
九王爺惋惜道:「高兄弟,當初你要先來找為兄就好了,其實各地存糧完全夠災民們度過飢荒,只是各州府均怕獨自放賑引來災民聚集,失糧事小,災民聚嘯成寇事大啊,因此各州府明哲保身,堅不放賑,餓死災民無數。為兄得知這種情形后,已奏明皇上,責各州府同時放賑,即可救民於水火,又可防災民聚嘯,如今,餓死人的慘劇再沒有發生。」
兒子沒有猶豫,磕頭,起身,出門,大步而去。獵獵西風,吹拂著他雪白的衣衫,隨風搖擺、飄逸,惟有衣衫下的身體,挺得筆直、筆直……
高逸躊躇片刻,方道:「劉……兄,以前不知兄之身份,高逸多有得罪……」
諜報上只有寥寥幾個字:
歐陽雷默然半晌,頹然道:「不錯,我做不到。」
終於,再沒有人撲上來,高逸環目四顧,除了幾個躲在角落簌簌發抖的人影,身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流血的屍體,高逸收回劍,踏著滿地血泊來到門邊,慢慢地打開了糧倉厚重的大門。
素素一怔,臉頰泛起一絲紅暈,低聲道:「好,我跟你走。」
書生連退三步,避開了對方鋒芒,那知對方劍勢更急,幻出無數劍影,追擊而來。書生不敢再退,因為身後是幾個嚇得目瞪口呆的孩子。書生急中生智,隨手抓起身邊書桌上孩子們練字的白紙,猛地扔向對方的劍影,只見寒光閃處,白紙被劍光攪成無數碎片長條,四處飄散,書生突然斜斜踏進一步,伸手拈住一張紙條,然後輕飄飄地刺入那寒光凜凜的劍網。
眾子弟默默地看著他們最佩服的一個年輕劍手,莫名其妙地敗在一個書生手裡,象個孩子一樣痛不欲生,眾人只感到說不出的窩囊。
「等著我,我一定來接你!」高強說完,出門大步而去。
高強停下腳步,微微嘆息道:「不錯,我這條命是九王爺所賜,從他把我從刑場救下那一天起,高強就不再是閑雲野鶴。」
朝堂之上,滿朝文武對歐陽雷的死感到震驚,迴光返照的皇上立刻下詔立年幼的太子為帝,另立六位德高望重的輔政大臣共同攝理朝政,意外地,其中沒有九王爺。更讓人意外的是,在未查明神武大將軍歐陽雷死因之前,破格追封其為一等忠義侯,子孫世襲罔替,加封其唯一兒子歐陽晟為驍騎將軍,領京師禁衛營統領。
高逸穿行在骷髏一樣的災民中,很難判斷滿地躺著的災民有多少已成餓殍,死人與活人的分別也就剩下那一口氣,沒有人會在意身邊人的死活,也許下一個就是自己。
在獄卒的引導下,高夫人終於在大牢最深處看到了自己的兒子。
望著那些生死莫辨、橫七豎八的災民,周俊有些不理解他們,明知這兒的糧食不會有一粒落入他們口中,何以還要在這裏無望地守侯?難道要用死來考驗自己的心臟是否夠硬夠堅強?
躍上倉牆前,高逸並不想傷人,但一看到如今尚有人喝酒吃肉、用肉喂狗,只感到胸中騰地升起一股無名之火,殺機暴漲,只感到這樣的人不殺不足以舒胸中難平臆氣。
小姑娘再次狠狠地打量書生一眼,方抱拳道:「本姑娘乃京城正義盟盟主,途經貴地,要借貴寶地避避雨。」

第一章 偶遇

書生啞然一笑,轉向孩子們:「大家都坐過來,給幾位公子小姐挪個地方。」
扶起高逸,九王爺嘆息:「兄弟的胸襟真讓為兄佩服,為兄救你你不言一個謝字,卻替天下災民謝我,真是為國為民,先天下憂,俠之大者不過如此。為兄拼著性命不要,也要救你!」
九王爺有些意外地深看了高強一眼,沒有多問,立刻讓帳房拿銀票。銀票塞到高強手裡,九王爺懇切地道:「兄弟,有什麼應付不了的麻煩就來找為兄。」

第五章 獄災

「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我決不會放過你!」年輕人惡狠狠地叫著衝出學堂,翻身上馬,冒雨打馬而去。眾子弟跟著灰溜溜地退了出去,那個小姑娘走在最後,在門口忍不住回頭,狠狠盯了書生一眼,眼光中除了敵意,竟有些複雜的感情。
書生臉上閃過一絲歉意,輕輕道:「我只是個教書先生,只是怕你誤傷了我的學生。」
「來人!把這兩個證人帶走,明天咱們朝堂上見!」九王爺大聲吩咐,眾兵丁轟然答應,擁著高強和素素揚長而去。
「郡主……」高強欲言又止。
九王爺點頭讚歎:「歐陽兄深明大義,如今兄乃皇上弘股、國家棟樑,豈可輕蹈險地!」
有些熟悉的聲音使高逸忍不住睜開眼,正好看見一匹雪白的駿馬直衝入人群,衝進刑場,馬上,是衣冠不整的九王爺。
王爺府一處幽靜的雅室,當小郡主看到床上養傷的高逸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就是當初那個瀟洒英俊的書生?這就是自己夢裡揮之不去的身影?看著高逸那憔悴的面龐,傷痕纍纍的身體,小郡主心裏塵封已久的柔情噴薄而出,象突然迸發的火山,要把她的身心整個地燃盡。
「郡主,王爺來了,現在就在樓下小客廳等著。」奶娘在床邊輕輕地道。
災民進不了城,只好流竄于鄉野田間,期盼能遇一二善心大戶,偶爾施些粥水以延殘喘,在搜刮盡秋後田野上一切可入口之物后,災民們自覺不自覺地聚集在大戶屯糧大倉,遠遠聞著倉中儲糧散發出的氤氳之氣,幻想著那些糧食能意外地進到自己空空如也的腹中來。
九王爺聞言,面現凝重之色,略有不信地問:「歐陽兄出生天下第一大劍法世家,當世有數的劍手,難道也做不到?」
劉亟輕嘆道:「為兄乃皇室血親,排行第九,人稱九王爺。」
刀疤臉驚魂不定地摸摸咽喉,然後一揮手,帶著手下悄悄地退了出去。
猶豫了一下,小郡主還是搖了搖頭,咬著嘴唇道:「我不去!」
這兒離京城不遠,看小姑娘和跟著她的那些年輕人的打扮,任誰也知道他們是些非富即宦的公子哥兒,飛揚跋扈慣了,但書生仍不退讓,冷冷地道:「京城小生是沒去過,什麼正義盟盟主小生也不知道,小生只知道書桌是孩子們心中的最愛,所以不賣!」
鍋里駭然是一個手足俱全、五官清晰的嬰兒。
「多謝兄長賜名!」高逸拱手,心裏在默默念叨,從今天起,高逸已經死了,我叫高強,高大的高,堅強的強!
一進門,小姑娘的聲音嘎然而止,緊隨其後的眾子弟也突然鴉雀無聲,噤若寒蟬。

第二章 劍痴

巨劍攪動,只聽叮噹聲中,腰帶上纏著的劍被絞為碎片,幾乎同時,腰帶也纏上了巨劍,歐陽雷暗喜,巨劍回帶,只須受一點力,腰帶就會被劍鋒割斷。劍收了回來,腰帶卻沒有斷,對方竟突然放手,任由那腰帶纏在巨劍之上。
九王爺面上凝重之色更盛,再問:「以歐陽兄的江湖見聞,誰可能做到?」
日上中天,天朗雲淡,九王爺一行就遠遠看到那個小村邊上的學堂,朗朗的讀書聲遠遠傳來。九王爺在離它數十丈外下馬,然後靜靜地等在空曠的原野,直到那讀書聲最後變成孩子們的嬉笑打鬧,延綿著消失在小村深處,九王爺方移步上前。
劍未到,已有颶風把高強的長發衣衫吹得向後揚起,望著凌空劈下的巨劍,高強只感到那象來自天庭的神劍,有懾服世間萬物之威!
高強喘著氣以劍拄地,渾身上下鮮血淋漓,四周的人群不見減少,個個都躍躍欲試想上前作最後的攻擊。
「我這是在哪裡?」高強疑惑地問。
災民們不斷地擁過高逸身邊,擁進深深的倉門,然後,發出各種驚天動地的聲音,有人在大哭,有人在狂笑,同時,不忘把那些黃燦燦的顆粒拚命塞進嘴裏。
小姑娘低下頭,怯怯地叫了聲父王。眾子弟略一楞神,忙紛紛上前拱手道:「給九王爺請安!給歐陽大人請安!」
就在離書房不遠的一處精緻小樓上,小郡主也在輾轉難眠,日間白衣書生那明亮的眼睛、懶懶的微笑,象烙在了心底,稍一合眼即浮現眼前,揮之不去,尤其他那責怪人的眼光,逼視得人心頭如小鹿亂撞,即可恨又讓人恨不起來,回想他一招即傷了歐陽家哥哥的本事,能把他網羅到自己正義盟做個護法到也不錯,不過看他那傲勁,一個護法多半不會看在眼裡,那就讓他做個總護法,跟歐陽家哥哥一樣,實在不行,就讓他做副盟主,如果他還不幹,那就……那就……那就讓他當盟主好了,本盟主就再升一級,給他做盟主夫人。想到這,小郡主只感到臉頰好燙,悄悄把自己藏進被窩裡。
「唉!」九王爺長嘆口氣,「小女從小喪母,一直疏於管教,成天象個野孩子一樣四處闖禍,若能有高先生這樣的儒雅文士教導一二,那就是她的福氣了。」
高強深望著素素那清澈見底的眼睛,輕輕地道:「如果我們衝出去,可能等待我們的只是一個死。」
周家村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災民們天生地懂得,任何地方,只要出現劫糧事件,必遭官府鎮壓,屆時只要是流民,無論有無參与,都可能在剿滅之列,所以大家都聰明地躲開。
望著向外走去的雲素素,高強突然冷冷地道:「這位姑娘,其實你不必跟他們走的,有我在此,沒有人可以勉強你做任何事。」
鴇母聞言更急:「這位公子,你說帶走就帶走?你知道我養大她、培養她又花了我多少銀子,她將來又可以為我賺多少銀子?」
「你現在就在用武功之外的手段,只是你自己還沒意識到而已。」高強聲色不動,「象你這樣的絕世高手,其實完全明白,象你我這樣追求劍道者,有沒有劍已經沒有多大差別。」
「好好好,」奶娘無可奈何,「這些話你留著給王爺說吧!」
「要不|穿上屬下的衣服!」幾個年輕人爭相脫下外套。
「我來接你,接你去為我奏琴。」
「這位公子你快走吧,不要多管閑事。」素素有些焦急地道。
不待高逸分辨,幾個華山派弟子已然挺劍刺來,一出手就是奪命的招數。知道已無法抵賴,高逸不再言語,迎著華山派弟子衝去,舉手投足間,幾個華山派弟子的長劍紛紛脫手,高逸奪過一柄長劍,仗劍向外衝去。
「誰要你報答了?」小郡主幽怨之色更盛,默然半晌,又略帶羞怯地問,「高大哥,你……你看……我……怎樣?」
這次各地因搶糧而被問斬的多達數十人,開東市九九藏書口刑場一次斬首之記錄。
雖然有些吃驚,但四個護衛的劍還是先後刺進了黑衣人的身體,幾乎就在同時,暗處一道劍光象天邊的流星,划著美麗的弧線,直掠四個護衛的喉間。
高逸洒脫一笑道:「高逸閑雲野鶴,不想為富貴功名等俗物羈絆,就這樣平淡度日,效法古聖先賢,著一二傳世之書,教幾個讀不起書的孩子,平生之願足也。」
拖拉著總算下了樓,小郡主硬著頭皮進得客廳,只見父王今天一身尋常服飾,象個做生意的商賈,神色如常,小郡主心下惴惴,忙上前低聲給父王請安。
轉開頭,高逸不忍再看,眼不見為凈,也許這樣心裏會好受些。慢慢踏上回家的路,高逸只感到陣陣悲哀,人的生命在災難面前是那樣脆弱,輕如草芥。
一絲空靈、飄忽的箏音象發自天籟,輕柔地在高強心中流淌,那箏音里的哀怨和傷感,和高強心中的悲哀揉合在一起,把那種感覺無限地擴張,直至完全充塞整個心靈,讓人胸臆難舒。高強慢慢地坐起,應和著那縷箏音,慨然擊箸而歌:
「九王爺!」高逸的酒立刻就醒了,天下沒有人不知道九王爺,以賢德仁義、勤政愛民聞名天下,人稱一代賢王。
高強再次昂劍上擊,這次「轟」地一聲巨響,高強只感到全身骨骼「喀喀」作響,幾欲散架。剛呼出一口濁氣,歐陽雷又再次下撲,巨劍幻出無數劍影,鋪天蓋地,把高強的身體完全籠罩其中。
高強搖搖仍有些昏沉的頭道:「我只顧喝酒,沒來得及細看。」
高強笑道:「雖然有些刁鑽古怪,卻仍然是個善良可愛的小姑娘。」
「喂喂喂!幾位公子爺,那是孩子們的書桌,不能劈!」西席那個白衣書生急忙道。
「明天?」高逸有些猶豫,「那些孩子一定要失望了。」
高逸努力把眼光斜向天空,蔚藍的天空中隨意地塗抹著几絲白雲,白雲下,一隻飛鷹在慢悠悠地盤旋,高逸正羡慕著飛鷹的悠閑寫意,一隻慢慢揚起的利斧阻斷了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閉上眼,高逸想躲開利斧上濃郁的兇殘。
「哼哼!若他不是身手不凡,受傷的就是他,你們還劈壞了別人兩張桌子,今天就跟本王一起,上門認錯賠禮。」九王爺的語氣不容爭辨。
默默退出大倉,只感到心中的壓抑並沒有減輕幾分。乘著月色,高逸飄然而去……
鴇母眼睛骨碌一轉道:「至少五千,不!一萬兩!」
小郡主偷眼打量父王,似乎沒有什麼惱怒的表情,便大著膽子道:「父王儘管安心公務,國事為重嘛!女兒自己能照顧自己。」
「我們在這裏住了多久了?」母親突然問。
這日正在講學,村外傳來隆隆的馬蹄聲,高逸沒有在意。自周家大倉被劫后,不時有華陰縣兵丁衙役到村裡來搜捕劫匪,偶爾抓幾個來不及逃走的流民充數,然後草草收兵交差。
一個月後,高逸的傷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這天,九王爺滿面喜色而來,執著高逸的手,九王爺興奮地道:「為兄幸不辱命,終於救下了兄弟,只是,兄弟這個名字得改一改。」
雖然兩河中下游是千里赤地、遍野哀鴻,但八百里秦川卻是風調雨順、草盛糧豐,引得萬千災民蜂擁而入,所過之處如遭蝗災,樹不見皮,草葉皆無,各州府縣如臨大敵,紛紛緊閉城門,堅拒災民入城,華山腳下華陰縣,也遭災民騷擾,縣令初時還設立粥棚,開倉放賑,卻引來四方災民蜂擁雲集,嚇得縣令只好關閉城門,驅逐災民離境。
次日,肖丞相遭九王爺彈劾,被削職為民,空出的攝政大臣之位由九王爺補缺。
雲素素突然感到眼睛有些濕潤,慨然允諾:「好!以後我就每天為你奏琴還債!」
奶娘愛憐地望著她,故意板著臉道:「怎麼沒有?前天在醉仙樓把趙尚書的公子打了,人家昨天就告到府上來了,上前天則當街打了李侍郎的外甥,再幾天前,大鬧清江縣公堂,差點就毆打朝廷命官,人家已經告到皇上那兒了。」
「好啊,素素姑娘,我們公子出了重金想拔你的頭籌,你千推萬卻說是賣藝不賣身,如今卻給了一個平常嫖客,你是不是太不給我們公子面子了?」領頭一個刀疤臉陰陰地道,一看模樣就知道是個好勇鬥狠的角色。
高強搖頭,淡淡道:「我現在想不管都不行了。」說著兩手連環扇出,幾個上前想抓他的漢子臉頰立刻腫得老高,轉著圈跌出老遠。
「公子自己走吧,」素素突然道,「以你的武功應該可以衝出去。」
「紙條?」那歐陽大人臉上現出駭然的表情。
幾個守夜的醉漢發現有人撲到近前時,也同時感到喉間一陣冰涼,然後是滾燙粘稠的液體流滿脖子胸膛。

第七章 刺殺

第四章 劫糧

高逸默默地看著又一個災民緩緩地栽入水中,雖然仍有些心悸,但已沒有初次看到這種情形時的震撼,是不是死的人太多,再善良的心也會變得漠然。
日薄西山時,高逸送走最後一個孩子後方收拾回家,家在離學堂不遠的村邊,是間清瓦白牆的小小院落,前有小橋流水,後有竹林成蔭,雞鴨的叫聲熱鬧而不喧囂,充盈著一種平實祥和的氣氛。
高逸默然片刻,輕輕地點了點頭。
歐陽雷正欲甩開巨劍上的腰帶,對方已經踢起地上一柄劍急射而來,巨劍再擋,格開來劍,接著又是一劍跟蹤而至,疾若閃電!
巍峨的府第,兇猛的石獅,寬闊厚重的朱漆大門。高夫人慢慢踏上門階,敲響門上的銅環。門裂開一道縫,門后是門房那冷漠高傲的臉。
「哎呀,這位公子,這位公子,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得罪了肖丞相的公子,我們飄香樓沒法開了,我們素素也死定了。」鴇母的聲音就要哭出來。
京師,刑部大牢。
「叮叮噹噹」的數十聲脆響之後,巨劍後撤,歐陽雷再次躍上半空,俯瞰著下面對手的身影。高強猛地奮起餘力,長劍脫手而出,直追半空中歐陽雷的身形。
強壓下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母親平靜地道:「去吧,只要你認為值得。」
高強猛地把素素抱在懷中,慨然道:「好!生,同生,死,同死!」
五更,歐陽雷騎在馬上,緩緩驅馬而行,心中一直在猶豫不決,馬上就要上朝了,可是不是該把方才九王爺的話奏明太子,歐陽雷一直下不了決心。身後,四個由他一手調|教的護衛見將軍一直滿懷心事,都悄悄地離開幾步遠,怕打攪了將軍的思緒。

第八章 生死

高逸,男,年齡二十到二十二,十幾年前和母親移居京郊王家村,從小熟讀經史,現在村中教書為業,很少收束儀,家道殷實,不必靠教書過活。昨天之前,從沒人知道他身懷武功,武功來歷不詳,流派不詳,估計擅長於劍。
「哎呀!盟主小心風寒!」立刻響起一個年輕人誇張的聲音。
「爹爹!你要給孩兒報仇啊!」年輕人在父親面前就象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可憐兮兮。
歐陽雷巨劍連揮,卻象與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對手在交手一樣,所有精妙的擊殺均象擊在空處般,空蕩蕩的十分難受。
就在周俊胡思亂想時,有些吃驚地看到明媚的月光下,一個白影飄飄然似乘風而來,輕靈曼妙的身形如一隻白鶴掠地,轉瞬既到倉牆之下,然後身形猛地向上拔起。周俊感到有些好笑,要想一躍而上十幾丈高的倉牆,那決不是人力所能辦到,果然,白影在不及倉牆一半高時就開始向下墜落,就在此時,白影突然一劍刺向倉牆,「叮」地一聲脆響,白影借力再次凌空向上拔起。當刺到第三劍時,白影已躍上高高的倉牆。
王爺府,高強直等到掌燈時分才等到九王爺回來,見過禮后,高強直直地道:「王爺,我急需一萬兩銀子。」
「哎喲!我們素素不僅是這飄香樓頭牌紅姑娘,而且是第一次留客過夜,公子作為我們素素第一位入幕之賓,難道還不是大喜?」徐娘誇張地叫道。
「好兄弟!」二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哼!這些以後再跟你算,不是這些!」九王爺突然冷哼一聲道。
年輕人越來越近,戰馬似乎也迫於他的氣勢而緩緩後退,歐陽雷只感到一種塵封已久的感覺漸漸湧上心頭,心跳似乎也在逐漸加快。
「娘,你知道那天上門賠罪的劉先生是誰?」高逸滿臉通紅,象個醉漢一樣喋喋不休。
只感到胸膛一陣冰涼,全身似乎也起了一陣寒戰,歐陽雷慢慢收回巨劍,以劍拄地,支撐著搖搖欲倒的身體,直視對方眼睛嘆息:「你是劍痴後人?好劍!好劍!可惜!可惜……」
高強搖頭道:「未必。」
高逸望著不遠處那象堡壘一樣的糧倉,只感到無可奈何。曾有些年青兇悍的災民妄想爬上糧倉搶糧,卻都被亂箭射殺。周員外不僅有兩個兒子是華山派的高手,更與那華山掌門交情非淺,所以有多名華山弟子為其守倉,再加豢養有幾百如狼似虎的家丁,殺幾個刁民自不在話下。
「那就提前半個時辰再讓他母親進來。」
皇上病危,太子年幼,舉國上下人心惶惶。而朝堂之上,暗流涌動,各方勢力互相擎制,均怕打破以往的勢力平衡。
一巴掌扇過,那個總護法卻面露疑惑,這一掌明明扇在書生的臉上,卻象扇在空處一樣毫不受力,也沒有那清脆悅耳的耳光聲。
高逸躲避著災民們期盼希翼的眼神,只感到汗顏和無助,家中錢財幾乎全換成糧食放了出去,卻引來更多的災民,如今普通人家只剩下活命的存糧,哪還有多餘的接濟他人,惟有華陰縣首富周員外在本村尚有個大倉存糧,但高逸上門求了幾次,周員外仍堅不放賑,一來災民無數,一開倉會有更多災民擁來,多少糧食也象扔進大海。二來災民蜂起,引得所有人家對糧食產生恐慌,城中糧價已是天天打著滾地飛漲,最後只見有價不見有糧,周員外的糧食還打算運到城中,賣個百倍于往年的好價錢,怎會白白地扔進海里?
小姑娘來到門外,甩蹬下馬,韁繩一扔,立刻有個年輕人閃電般接住。小姑娘也不敲門,就直闖進孩子們的學堂中。緊接著,幾個衣飾華麗的年輕人也跟著她闖了進來。
東市口,刑場,午時已過,日正當空。
「歐陽雷!」
握住劍,高逸默默來到母親面前,慢慢跪了下去。
九王爺點點頭,突然柔聲道:「婉月,你可知你做了什麼錯事么?」
高強頗有些不舍地睜開眼,意外地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淡雅的綉床之上,柔軟的錦被發出幽幽的暗香,轉頭望向琴聲傳來的方向,只見一個裊娜的背影面窗而坐,一頭秀髮隨意地披散肩上,隨著琴聲的起伏在微微蕩漾。
三個孩子都光著身子,薄薄的皮膚下肋骨和青筋清晰可見,全身上下無一例外地瘦小,惟有肚子卻出奇地大,獃滯的眼中流露出的,只剩下對食物發自內心的渴望。
「抓住江洋大盜高逸!不要跑了高逸……」
「可用什麼生火呢?」有人疑惑地問。
「王爺,下官沒法向刑部、向皇上交代。」監斬官十分為難。
歐陽雷仗劍再格,卻無法格飛來的劍,這一劍是握在對方手中。歐陽雷巨劍揮舞成網,但巨劍上纏著的腰帶既影響了速度又破壞了劍法的精妙,只感到對方的劍象無孔不入的泥鰍,終於鑽過自己的劍網,悄悄鑽進了自己的胸膛。
四個護衛大驚,欲抬劍招架,才發現自己的劍被黑衣人用骨節卡住,只好眼睜睜看著那道完美無缺的弧線,輕快地掠過自己頜下,然後消失不見。
歐陽雷沒有動,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如今這世上,已經很難有人能激起他拔劍的慾望。
周俊在大倉的刁樓望著下面無數災民,不禁對父親的遠見卓識感到由衷的欽佩,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大倉造得就象個堅實的堡壘,倉牆立壁十丈,刁樓箭垛一應俱全,可以容幾百名兵丁在內駐防。當然,現在只是由他率十幾個華山派弟子以及幾十名家丁在這裏守著。
高逸象以往一樣,還是每天去村裡的舊祠堂為孩子們講學,生活似乎一切如常,只是如今,向孩子們講授聖賢之書時,高逸對之又多了層更深的感悟。
黑影一拱手,象來時一樣,輕飄飄地回到陰暗的角落,悄悄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