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影子傳說

影子傳說

作者:方白羽
歐陽晟聞言突然昂頭沖宮門內一聲長嘯,激越的嘯聲在清晨的薄霧中遠遠傳了開去。跟著,宮門內突然傳來整齊的步伐聲,一隊隊禁衛營兵丁快步出來,在歐陽晟跟前列隊聽令。
幾乎同時,只聽風七娘低聲道:「蘇公子,是不是先把你的手拿開?」
風七娘苦笑著搖搖頭道:「不想麻煩你,我自己會掙。」
就在馬隊離老頭最近的時候,老頭驀地抬起頭,無所畏懼地迎上冷眼森寒的目光,混沌朦朧的眼珠突然變得銳利無比,逼人的殺意毫無掩飾地撲面而來。
風七娘撇撇嘴道:「是不是同行難道我還嗅不出來?」
「到底怎麼回事?你不說清楚我怎麼能走?」風七娘眼中的疑惑更甚。
「噢!」孩子乖乖地閉上了嘴,想想又小心地問道,「我娘是不是……是不是殺人了?」
「忘了這事吧!」蘇小三說著抹去水跡,「我會儘快給你介紹另一筆生意。」
大漢有些失落地坐下,似乎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怎樣開口。
風七娘隨意翻了翻,冷冷地道:「這些字你已寫了好些天,仍是沒什麼長進,從明天起,每天再多寫五篇!」
暮秋的五更已開始有冬天的寒意,每日的早朝對百官們來說也成了一種苦差事,下轎第一件事通常都是跺跺腳、搓搓手,然後才是跟相熟的同僚招呼見禮。
「呵呵,賢侄太客氣了。」隨著一聲清朗的笑聲,一個略顯富態的中年人鑽出小轎,只見他面白無須,臉帶微笑,神情和藹如一心滿意足的富家翁,只有頭上的衝天冠和那身鑲金墜玉的麒麟袍表明他決不是普通的富家翁,那雙微闔的眸子,不時有冷光閃動,與臉上的表情有些不相稱,望向面前垂首恭立、抱拳為禮的歐陽晟時,更有一種看到猛獸時的本能戒備。
蘇小三無言,知道殺手與殺手之間總有種奇特的直覺,誰也別想瞞過誰。
得得的馬蹄聲響過,一驥駿馬馱著個面目清秀陰沉的大漢出現在宮門外,大漢精壯結實,略顯瘦削的身材象一柄出鞘的長劍,隱約透著凜凜的寒意,不知為何,冷眼每次看到他的時候,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軒中只有金絲雀在籠中撲騰跳躍的聲音,大漢靜靜地坐著,一言不發,蘇小三也無聲地撥弄著鳥籠,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終於,大漢緩緩站起來,提起桌上的茶壺,為兩隻空空的茶杯衝上茶水,蘇小三眼角的餘光注意到,大漢手臂上的肌肉精實、皮膚白皙,與那土舊的衣衫頗不相符,而他倒茶的手異常沉穩,茶水成筆直一線不抖不顫地頃入杯中,齊杯沿而止,滿而不溢。只是那倒茶的姿式有些生澀,蘇小三猜想,替人倒茶這種事,大漢這一生中只怕沒做過幾回。
「一萬兩,黃金!」頓了頓,蘇小三苦笑著道,「酬勞再高又有什麼用,沒有人有本事去掙。」
「什麼人?找死!」歐陽晟厲喝著,長劍如靈蛇遊走,逼得那兵丁左支右拙,但他仍悍勇地一步不退。這當兒冷眼已醒悟過來,立即以槍作棍,橫掃那兵丁下盤。
此刻,這個冷酷的殺手就這樣虛弱無助地靠在自己懷中,蘇小三第一次發覺她的身子是如此贏弱,很難想象這麼瘦小的身子里蘊涵著如此巨大的力量,承載著生活如許的重壓。
「哦?那他的酬勞一定很高?」風七娘饒有興緻地問。
那張大人苦笑道:「歐陽統領擔負著皇城禁地的安危,叫你們拿誰就拿誰吧,小心些總沒錯。」

第二章 殺手的影子

「坐!」蘇小三隨手指了指桌子對面的椅子,然後轉回頭,開始專心致志地逗弄起鳥籠中的金絲雀。
「寶兒,叫蘇叔叔!」風七娘立即對孩子吩咐道。
黃昏,殘陽已盡,夜幕將至,長安城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躑躅而行,馬車單馬小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如果有人看到長安城中一向遊手好閒的蘇公子竟然親自執鞭趕車的話,只怕就不會覺得普通了。
「王爺,來人有詐,不是張大人!」冷眼低聲道,雙眼雖然盯著來人,注意力卻放到四周,經過上次的失手,他知道,影子只不過是吸引人注意的幌子,決不會出手!發出致命一擊的將是那個不知身藏何處的殺手,而到現在為止,他也還沒有發現殺手的一絲蹤跡,這讓冷眼十分不安。
此時,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從門裡出來,一見狼狽的風七娘,忙從蘇小三手中接過來,低低地埋怨道:「七娘,你怎麼老是不聽我的話?不為自己做想也該為孩子考慮。」
風七娘平靜地望著蘇小三,決然道:「就算沒有『影』我也要干,我太想要那筆錢了!」
「遇到麻煩了?」風七娘關切地問。
「這是定金,事成后我會全數付清。」大漢冷冷地道。
蘇小三奇怪地掃了他一眼,只見他年紀跟自己相仿,也在二十七八間,眉目有些清秀,與頜下那副威猛的落腮胡頗不相稱。只一眼,蘇小三就看出他那拙劣的化妝,不過對蘇小三來說,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所以也沒放在心上,繼續逗弄他的金絲雀,只是心裏有些奇怪,怎麼那眉眼有些面熟?
風七娘咬著嘴唇木然半晌,突然抬起頭堅定地道:「我要接這單生意!」
不好!冷眼突然明白過來,當即大叫道:「小心禁衛兵!讓他們退開!立刻退開!」
雖然主人以勤政愛民、仁德謙謹聞于天下,無論官場還是江湖都沒有什麼仇家,但位高權重者,經常會被人莫名其妙地暗算。
長安城中認識蘇小三的人不多,但見過那個整天提著鳥籠、有幾分紈絝模樣、經常光顧凌雲樓的蘇公子的人不少,大家對這種整天遊手好閒又年少多金的公子哥兒,既有些看不起又有些羡慕。
孩子怯怯地叫了聲叔叔,突然發現母親滿身的血污,不禁惶急地叫起來:「娘!你怎麼了?」說著,就要來攙扶母親。
蘇小三不奇怪風七娘的自信,因為她是蘇小三見過的心思最慎密、行事最仔細的殺手,尤其女人的耐心和謹慎,幫助她刺殺過武功高出她許多的目標。但蘇小三還是搖頭道:「你根本沒有機會,我至今想象不出誰有一分的把握。」
三月之後,歐陽晟的傷終於痊癒,在九王爺的一力舉薦下,年輕的歐陽晟被破格提拔為大內侍衛總管兼禁衛營統領,完全掌管了整個皇城的防務。接過聖旨時,歐陽晟臉上並沒有流露一絲得色,只是把感激的目光投向前來傳旨的九王爺,二人目光交匯,俱會心一笑,似乎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種默契。
「我不僅知道有,而且還知道他們中最出色的一個就叫——影!」風七娘的臉上已恢復那獨有的紅暈https://read.99csw.com
「難道就不能是跟你一樣找活乾的同行?」蘇小三苦笑著道。
「啊!」那兵丁突然一聲嬌呼,雖躲開了冷眼的棍,卻沒有躲開歐陽晟的劍,被一劍掃中臉頰,不僅頭上的頭巾被削落,蒼白的臉頰上更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是無價,還是你不敢接?」大漢不依不饒。
聽到那個聲音,風七娘全身不由一軟,忙鬆開了口,左手正使出的陰損招數也驀地頓住。二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立著,此時,那一隊兵丁正從小巷口探頭張望,正要拐進來,卻聽不遠處有誰喊了一聲,眾兵丁立即奔過去,整齊的腳步聲漸漸遠了。
蘇小三默然半晌,搖著頭道:「好吧,我試試看,一個月內給你答覆。」
「不錯,是替身,」蘇小三介面道,「我回去后才知道那人還活得好好的,我生怕有錯,用了一整天時間才探到確切的消息。」
微微嘆了口氣,蘇小三輕聲道:「咱們立即出城,出了這麼大的事,天黑之後肯定要實行宵禁,那時要出城就難了。」
「呔!」王爺身旁的歐陽晟突然一聲暴吼,長劍斜刺里劃出,如一道白虹斬向那道劍光,兩道劍光如夜空中閃電相碰,爆出一聲震耳發聵的霹靂,濺起無數如火流星,濺到威風凜凜的歐陽晟冷酷的臉上,也濺到那個瘦小的禁衛兵身上。
冷眼有一雙冷靜銳利的眼,象鷹眸,又象鬼瞳,不帶一絲煙火,更無半分感情,每個人對著這樣一雙眼睛的時候,都忍不住要轉開眼或低下頭,以躲開這樣一雙能看進人心底的鬼眼。
這裡是皇宮的正門,也是文武百官進出皇宮的必由之路,當然也是每日早朝時,百官們停轎下馬、接受大內侍衛例行檢查後進入皇宮的。
「你騙我,」風七娘提高了些聲音,「方才出去那人不就是找人的僱主?」
眾護衛呆若木雞般看著轎子,直到轎頂突然四分五裂地爆開,一條灰濛濛的黑影凌空飛起,直飛向街邊的屋頂,眾護衛才如夢初醒,大叫著追向屋頂,冷眼最先省悟,率先追上屋頂,剛躍上屋檐,卻見一道白影迎面撲來,冷眼一劍三式,直把那白影斬了個四分五裂,卻聽裂帛聲中,眼前漫起茫茫白霧,口鼻之中儘是嗆人的麵粉味,冷眼于茫茫白霧中隱約看見前方那道灰濛濛的黑影正躍下屋檐,落向地面,冷眼當即大叫一聲,長劍脫手而出,劃出一道亮麗的弧線,直奔那黑影,黑影猝不及防,被那道劍光掠過肩胛,身形微一,跟著消失在屋檐之下。
冷眼半闔的雙目警惕地鄰巡著長街,雖然這條路再熟悉不過,每個可能藏人的角落都諳熟於心,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象自己滿身的傷疤一樣熟悉,雖然前面還有驃騎軍鳴鑼開道,身後除了王府侍衛外,更有長白三劍、彭家雙刀、西門一鞭等江湖上名氣不大,但功夫超絕的好手拱衛在官轎兩旁,但冷眼仍不敢大意,因為官轎中的主人,是這長安城、甚至全天下屈指可數的人物,他的安全,不但關係著長安城的安寧、無數人的性命,就算是說關係著整個大漢王朝的興衰也不為過。
「給我拿下!」歐陽晟指著張大人大聲道。
就在此時,那個垂死的女刺客突然一步步爬過來,直爬到張大人身邊,在他的脖子上搓了搓,然後,從他的臉上揭起了一層薄如蟬翼的面具。
——影子!來人是影子!注意隨時可能有殺手現身!
風七娘草草地點了點,抬頭疑惑地問:「怎麼回事?數目不對?只有不到五千兩?」
隨著他出現的越來越頻繁,冷眼的心裏也越來越緊張,憑直覺,冷眼知道他就要動手了!
「你為何要如此幫我?你只是個牽線人,只是影,不是大俠!」風七娘嘶啞著聲音質問……
望著大漢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蘇小三懨懨地收起桌上的銀票,甚至都懶得數上一數,這錢始終是別人的,這單買賣就算有人敢接,只怕也沒本事去掙。
「不了,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蘇小三拱手告辭。
長安城中,不認識這大漢的人只怕不多,他也是少數幾個可以隨意縱馬進出玄武門的人,因為他就是禁衛營統領,驍騎將軍歐陽晟。
「七娘,你也忒認真了,」蘇小三微微嘆息道,「我這就回長安,明天一早把你的報酬送來,讓你早一點離開這是非之地,早一點去江南。」
蘇小三淡然一笑道:「我是個棄兒,最恨母親,是你,讓我原諒了天下的母親。」
「他媽的!你先拿下再說!」歐陽晟憤憤罵道,雖然自己軍階比那幾個侍衛高出一大截,但畢竟不歸自己統屬,使喚起來總不如禁衛營兵丁得心應手。
「可你為何要出手?你不該出手的,影子是決不會出手的!」
蘇小三垂下眼帘,輕聲道:「七娘,你又何必這樣認真?」

第四章 失手

「蘇公子,多謝相助,請進來喝杯清茶歇歇腳!」那婦人扶著風七娘熱情地道。
那漢子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似乎猶豫了一下,方摘下斗笠,順手放在腳邊,然後靜靜地等在那裡。
就在眾人看著她倒下的當兒,那個張大人突然掙脫幾個侍衛的手,向前猛撲而出,長袖中一道寒光如電逬出,直刺向那王爺的咽喉。
一萬兩黃金是一筆不可想象的財富,足以讓任何人放棄。但那大漢也就皺了皺眉頭,立即毫不猶豫地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推到蘇小三面前,最後,又在銀票上壓上一顆鵝蛋大的夜明珠。即便見多識廣如蘇小三,眼睛也不由瞬了瞬。
突然,身後有暗風襲來,風七娘不待細想,短劍從脅下倒刺而出,卻象刺在泥沼中難以動彈,跟著手腕被扣,風七娘臨危不亂,左肘向後急搗,右腿倒撩而出,只聽身後一聲悶哼,左肘已結結實實地頂在來人胸上,而倒撩出的腿卻被人夾住,動彈不得,風七娘正要變招,卻感到耳邊風聲響過,已被人從后攔腰抱住,一隻沉穩堅定的手也捂上了她的嘴,風七娘張嘴就咬,那人忍不住一聲輕呼,卻忍痛沒有鬆手,只在風七娘耳邊低低叫了聲:「七娘,是我!」
躲開風七娘的眼光,蘇小三心裏只感到有些震動,相交這麼久,還第一次聽到風七娘開口求人。輕嘆一口氣,蘇小三搖頭道:「算了吧七娘,這錢不是你能掙的。」
蘇小三淡然一笑道:「你小看本公子了,這點能耐我還是有的。」
「這……」王爺也感到一絲躊躇,一來經過上次的失手之後,對冷眼的眼光多少有些疑問,二來禁宮之外,除了大內侍衛和禁衛營兵丁,誰有資格動手拿人?況且對九九藏書方也是朝廷大員。
蘇小三迎著風七娘疑惑的目光道:「忘了這事吧,七娘,拿上這些錢早點走。」
冷眼用複雜的手勢警告著同伴,西門一鞭、彭家雙刀、長白三劍立即戒備地靠過來,只是手中的兵刃已經交給了宮門外的侍衛,大家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除了大內侍衛和禁衛營兵丁,誰也不能帶著兵刃進入皇宮。
一旁的歐陽晟來不及橫劍阻擋,百忙中左手猛地抓住了那道劍光,那道劍光只緩了緩,立即穿透歐陽晟的手掌,繼續奔向九王爺咽喉。歐陽晟一聲大吼,猛地橫跨一步,擋在九王爺身前,只見那道劍光突進歐陽晟軟甲、刺進他的前胸,直到完全沒入他的身體,方停了下來。
在軒中坐定,蘇小三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方淡淡吩咐掌柜:「讓他進來吧。」
「做完了,我這就拿給娘看。」孩子低著頭,把臨摹的幾大張宣紙小心翼翼地遞給風七娘。
知道干殺手這一行有著各種各樣的忌諱和顧忌,見風七娘沒有留自己歇歇腳的意思,蘇小三倒也不介意,拱手道:「七娘不必客氣,待風頭過去,你隨時到凌雲樓來取你的報酬。」

第五章 陰謀

「怎麼回事?」王爺也注意到冷眼和眾衛士的異狀,語含不悅地問。
「七娘,我們去哪裡?」順利出得西門,蘇小三便沖身後的車廂問道。
未央宮,玄武門。
「當然是王爺安危要緊!」一旁耳目敏銳的歐陽晟也聽到冷眼低語,當即大聲喝道,「來人!」
「餘款存入通寶錢莊,我會為你物色殺手,只是,有沒有人接卻不敢保證。」蘇小三蕭索地道。
「什麼人?」
中年人默默點頭,略帶惋惜道:「可惜大將軍英年早逝,不然看到賢侄如今英姿颯爽,成為朝廷弘股、國家棟樑,必定大慰於心。」
「是誰傷了我娘?」孩子連珠炮地問道。
風七娘軟軟地擺擺手道:「這是蘇公子,沒有他我只怕回不來了。」
這是條筆直、寬闊的大街,幾乎每天,冷眼都要從這裏經過,因為這是進出王府大門必須經過的一段路。
那張大人越來越近,臉上的皺紋也清晰可辨,而那個殺手仍沒有現身,冷眼焦急四處瞵巡,嘴裏不禁低低地問道:「王爺,怎麼辦?」
「寶兒,今天的功課做完了么?」風七娘盯著兒子的目光有說不出的嚴厲。
蘇小三默默地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低著頭塞入風七娘手中。
蘇小三的眉頭皺了起來,猶豫了一下方道:「讓她進來。」
中年人皺皺眉道:「是吏部張大人么?今日嗓音怎麼有些沙啞?」
馬隊離府已有百一十步,冷眼默數到這裏不禁直了直腰,雙眸如炬,毫不掩飾地掃向長街兩旁,這裡是個集市,今天並不是趕集的日子,所以賣米的賣面的賣水果的賣各種雜物的只是三三兩兩、稀疏地散布長街,大姑娘小媳婦老太婆正斤斤計較地討價還價,馬隊經過的時候,大家都停了下來,垂手肅立兩旁,臉上露出的是發自內心的崇敬。冷眼的目光越過他們,然後,就看到不遠處那個蹲在牆角賣梨的老頭。
蘇小三長嘆一口氣,實在想不通一個女人要那麼多錢幹嘛,又不象男人那樣可以有狂嫖濫賭的嗜好。對這種三天兩頭找活乾的殺手,蘇小三總是心懷戒意,要知道一個好的殺手通常一年也就幹個三、五票,長時間的休息才能保持良好的狀態,幹得越多越容易失手,不想看著她過早地結束職業生涯,所以蘇小三搖頭道:「現在沒有生意,你等等吧。」
肩上的血已然浸透半邊衣衫,渾身更是陣陣發冷,頭也開始出現虛弱的暈眩。風七娘緊了緊手中的短劍,不知道該趁現在清醒時衝出去還是躲在暗處,希望能僥倖逃脫兵丁們的搜查。
蘇小三不為所動,繼續逗弄著他的金絲雀。
不待掌柜答話,一個婦人已經闖了進來,只見她身材瘦弱衣飾樸素,眉目的風霜也掩不去臉頰上一抹亮麗的嫣紅,看模樣十年前倒也算得上一個美人。
黃昏時的長安城突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大街上的人們都低著頭匆匆忙忙地趕路,相比他們的狼狽和惶急,左手提著金絲鳥籠,右手撐著柄鵝黃油傘,在細雨中緩步而行的蘇小三,就有了一種說不出的閑適和寫意。
見到冷眼護著的官轎,歐陽晟忙翻身下馬,遠遠地迎上來,臉上冷硬的線條略柔和了些,沖那頂小轎拱手道:「王爺,下官給您老請安了。」
「給我吧,求你了!」風七娘眼裡露出懇求之色。
「如今城門只怕也已戒嚴,咱們能出去么?」風七娘擔憂地問。
又一頂官轎平穩輕快地滑行而來,停靠在宮門數丈開外,薄霧中,只見一蟒袍玉帶的大員鑽出官轎,正了正衣冠,遠遠就沖這邊拱手道:「是九王爺么?今日真是巧啊,下官給你老請安了!」
婦人牽起孩子出去,孩子頻頻回頭望向母親,童稚的眼眸滿含關切。直到孩子去得遠了,風七娘嚴厲的目光才漸漸充滿憐愛與溫柔。
「不錯,只有上朝的時候,他不敢用替身!」風七娘冷冷地道。
「著!」只聽歐陽晟一聲冷喝,長劍應聲刺入那刺客肩胛,刺客的短劍再也拿捏不住,「當」地一聲掉到地上,就在這當兒,只聽冷眼一聲大吼,把上次失手的憤怒全貫注到槍尖之上,長槍如毒|龍出洞,直貫入那刺客前胸,「噗」地一聲由後背穿出,刺客一聲慘呼,眼見不活了。
每張銀票都在千兩以上,就是不算那顆夜明珠也是一筆驚人的財富,遠遠超過慣例三成的定金,蘇小三的職業生涯中,從未接過這麼大一筆買賣,甚至這種級數的也沒有。可惜蘇小三心中卻沒有一絲的興奮與欣喜,有些錢是沒有命去賺的。
「叔叔,我娘的傷沒事吧?」孩子擔憂地望著內房,焦急地問。
「哦?目標什麼來頭?難道我都沒有機會?」風七娘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

第三章 母親

冷眼護送著主上的小轎來到這裏,心中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只要進了玄武門,百官們的安全就交由大內侍衛和禁衛營負責,自己雖還要陪同到二門為止,但肩上的責任畢竟輕了許多,經過一個多月前那次失手后,任何人的心中都會充滿壓力,雖然主上並沒有怪罪,但冷眼的心裏還是無法忘卻,一直把那次失手引為平生最大的恥辱。
「別!」風七娘忙道,「『影』確實是最好的影子,若不是他,我根本逃不過冷眼那雙利眼,他確實值這個數,再說我風七娘行走江湖,向來信譽為先。」
門開處,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撲出來,突然看到門外的蘇小九九藏書三,不禁怔了怔,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我用了幾年時間才弄清楚你的背景,知道你是信譽最好的牽線人,你從來不會讓僱主失望。」大漢的語氣開始有些急切。
「你瘋了!你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望著風七娘眼中的果敢和堅決,蘇小三默然半晌,終於頹然道:「好吧,我再去聯繫『影』,或許他會看在那一大筆錢的面上再幫你一次。」
「哈!是個娘們!」長白三劍、彭家雙刀、西門一鞭此時也圍了上來,把那刺客圍在中間,以防她逃逸。
蘇小三露出一絲苦笑,這個問題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是英雄救美?可自己只是個惟利是圖的牽線人,跟英雄沾不上半點邊,再說風七娘離一個美人的標準已經很遠了,是江湖道義?殺手與牽線人之間只是相互利用,只講信譽沒有道義。
蘇小三點點頭,接著鼻子冷哼一聲道:「『影』什麼都沒做,卻要佔五成,心也太厚了些,容我與他交涉一番,把他的報酬壓下些來。」
冷眼心中一凜,長劍「嗆」地出鞘,身後跟著傳來刀劍出鞘時的輕嘯,接著,冷眼吃驚地發現,老頭沒有動,眼裡的殺意驀地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絲調侃和譏誚,嘴角微微泛出一絲嘲笑,然後用刀柄在地上敲了敲。
「賢侄請起,你我兩家乃至交,勿須如此多禮。」中年人微笑著扶起歐陽晟。
「我知道你是這長安城中最神通廣大的牽線人,」大漢把茶杯緩緩推到蘇小三面前,輕輕地說道,聲音低沉和緩,「我要找一個殺手,最好的殺手。」
「叔叔,你救了我娘,就進來喝杯茶嘛!」那孩子不由分說,拉起蘇小三的手就往裡走,蘇小三不忍拂孩子美意,只好跟著進去。前頭那婦人已急急把風七娘扶入內房包紮。
江湖對江湖人來說,就象原始的叢林,不是在這裏殺人,就是在這裏被殺,江湖上的職業,也象原始叢林中的的動物一樣五花八門、多不勝數,既有以殺人為業的殺手,也有靠賣命為生的替身,既有以搶劫過日的強盜,也有靠走鏢養家的鏢師,更有極其罕見的牽線人、角鬥士,所有這些,都不如一種職業更神秘、更不為人知,那就是影子。
冷眼的眸子驀地完全睜開,第七次!冷眼對老頭的耐心感到心悸,已經是第七次在這兒見到他!兩天前是一個賣菜的小販,五天前是個大肚子的孕婦,九天前是個漂亮的小媳婦,十五天前是個滿身橫肉的屠夫,二十三天前是個瞎眼的婆婆,三十五天前是個遊手好閒的青皮。每一次出現都不相同,每一次的裝扮易容都巧奪天工!
幾個侍衛又是一怔,一個老成些的侍衛小心地問道:「統領大人,不知可有聖旨或皇上口諭?」
在風七娘的指點下,蘇小三幾乎是馱著她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外,尚未敲門,就聽裏面傳來一聲孩子的歡呼:「娘!你回來了!」
似乎猶豫了一下,方聽風七娘虛弱的聲音:「往西三十里有一榆樹村,送我到那裡就成。」
「沒有?那你……」望著風七娘臉上那抹病態的嫣紅,聯想她越見消瘦的面容,以及那不讓兒子近身的冷酷,蘇小三的臉色漸漸沉重起來。
蘇小三垂下頭,不敢看風七娘的眼睛,微微嘆了口氣道:「那你應該好好陪陪孩子,不要對他那麼凶。」
蘇小三的目光終於從金絲雀上轉開,轉向大漢,淡淡地問:「什麼是最好的殺手?你告訴我!」
「辛苦費?」風七娘盯著蘇小三的眼睛,語氣透著譏誚,「江湖上根本沒有這樣的先例,這是你的錢吧?」
掌柜悄悄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帶著一個衣衫土舊、身材高大的漢子來到軒中,那漢子頭上戴著碩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個臉,只露出下巴上黑黢黢一副落腮鬍鬚。
「不會有事的,你不用擔心。」
風七娘搖搖頭道:「我就是要他惱我怕我恨我氣我,將來我不在後,他才不會那麼痛苦,才不會那麼想我。」
蘇小三隻覺心內一顫,突然什麼都明白了,默然半晌,喃喃道:「難怪你如此拚命,什麼錢都敢掙。」
蘇小三在堂屋中坐定,那孩子已乖巧地奉上香茗,蘇小三仔細打量著孩子,想不到幾年不見,一個初生的嬰兒已經長成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子。
「我要試試!快告訴我目標是誰?」風七娘兩眼放光,抓住蘇小三的手急切地道。
「是……」蘇小三摸摸下巴,搪塞道,「小孩子家,不要問那麼多,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娘怎麼會受傷?」孩子疑惑地問。
蘇小三的臉色終於完全白了,顫聲道:「太瘋狂了,就算你要蠻幹,『影』也決不會陪你去冒險,沒有『影』的幫助,你根本沒有一絲機會!」
「噢……」孩子有些不樂意地應道。
掌柜輕手輕腳地擺上兩個茶杯,正要衝上香茗,卻見蘇小三輕輕地揮了揮手,掌柜忙放下茶壺,悄悄地退了出去,並順手帶上了房門。
蘇小三驚魂初定,即感到被人軟軟扣住的下身漸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忙道:「七娘,你的手……」
蘇小三突然感到鼻子酸酸的,眼睛更有種熱熱的感覺,忙端起茶杯擋在面前,這一口茶直喝了個底朝天,第一次,蘇小三發覺這普通的茉莉花茶竟有種說不出的苦澀。
幾乎就在同時,一柄長槍暴射而出,直指王爺咽喉。冷眼一聲大吼,雙手屈指成抓,猛地抓住了激射而來的長槍,但尾隨著長槍射來的那道耀眼的劍光卻再也攔不住,眼睜睜看著它直刺向王爺的心臟。
騎在馬上的冷眼,身子隨著緩步而行的馬微微起伏,令人畏懼的雙眸半開半闔,似乎正懨懨欲睡,但眸子中微泄的精光,不時掃過長街,掃過兩旁三三兩兩的路人、小販,那眼光投射到人身上,能讓人渾身沒來由地一激靈。
望著風七娘有些瘋狂的眼神,蘇小三臉色有些發白,吶吶地道:「你該不會想在皇城宣武門外……」
「這是僱主給的辛苦費,」蘇小三望著風七娘的眼睛道,「這單買賣取消了,這事就到次為止,拿上這些錢走吧?」
「怎麼會這樣?莫非……」說到這,風七娘的臉色漸漸變得煞白。
說完,蘇小三翻身上得馬車,正要沿來路回去,卻聽身後有重物墜地聲,回頭一看,只見風七娘已虛弱地軟倒在地。蘇小三忙跳下馬車,扶起風七娘,不容反駁地對她道:「七娘,莫再硬撐了,我送你回去!」
冷眼左手垂向馬背一側,手指微微比劃了幾個複雜的手勢,立刻,身後傳來一陣不易察覺的騷動,漫天的肅殺從身後暗暗透來,相信幾個一流的好手都已做好戒備,目標鎖定那賣梨的老頭https://read.99csw.com,此時,冷眼才稍稍安心了些,右手輕輕撫上劍柄。沒有誰能在長白三劍、彭家雙刀、西門一鞭的眼皮底下殺人!殺手之王也不能!
冷眼方待要追,卻感到雙眸一陣乾澀,再睜不開。待再次睜開眼時,哪裡還有刺客的身影,而街角那個賣梨的老頭也了無蹤跡,只剩下那擔香梨,散亂地滾落長街。
一切如電光火石般,發生得實在太快,眾侍衛和兵丁莫名所以,獃獃地看著張大人和歐陽統領幾乎同時倒下。
「這個人,什麼價?」大漢的聲音有些顫抖,順手抹去了水跡。
「失手?怎麼可能?」風七娘失聲驚呼,「那一劍我直接刺入了他的心臟!」
大漢的嘴唇囁嚅了幾下,卻沒有發出一聲,臉上露出一種複雜的表情。惹得蘇小三再次奇怪地望向他,只見他用手指在茶杯中蘸了點茶水,飛快地在桌子上劃了兩筆,蘇小三垂眼看去,隱約可辨是一個潦草的「九」字,即便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蘇小三,眉梢也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這……」蘇小三摸摸鼻子,不知該怎樣回答才好。
蘇小三不再多說,長鞭揮處,馬車轔轔而行。
「不要過來!」風七娘一把推開孩子,冷冷地道,「我沒事,大姑呢?」
「是你!」那張大人與歐陽晟四目相對,似乎都怔了怔,同時輕呼出聲,跟著歐陽晟一聲厲嘯,長劍奮起餘威,猛地刺入對方身體,方緩緩倒了下去。
蘇小三的眉頭皺得更深:「七娘,這個月你已經幹了兩票了。」
蘇小三微微一笑,吃力地道:「因為……我就是……影!」
蘇小三輕嘆一口氣,突然發覺,綽號有時候也要害死人。
凌雲樓是長安城有名的酒樓,除了佔著幾分雅和靜,更以它高出其它酒樓一倍以上的消費、低出尋常酒樓數倍的服務讓普通人望而卻步,而對飲食服飾十分挑剔的蘇小三,在這兒卻有間只為他一個人服務的長年包間。
蘇小三忙脫下披風,為風七娘擋住滿身的血跡,輕扶著她的手臂,蘇小三在她耳邊小聲道:「城裡不能再呆了,我送你出城。」

第一章 牽線人

風七娘咬著嘴唇,道:「我想有一個地方他不會用替身。」
王爺身後的冷眼驀地睜大了眼,突然跨前半步擋在中年人身前,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牢了緩步而來的張大人。
風七娘把錢塞入蘇小三懷中,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我只要這單生意,我需要那筆錢!」
「七娘,孩子還小,不要管得太嚴。」想著小孩沒有父親,蘇小三忍不住勸道。
望著風七娘熱切的目光,蘇小三張了張嘴,可那個名字竟象有什麼魔力般,居然說不出來,微微嘆口氣,蘇小三抽回手,在茶杯中蘸了點茶水,然後在桌上飛快地劃了兩筆。望著桌上那個字,風七娘興奮之情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隨即頹然坐倒,臉上那抹嫣紅竟倏地褪去。
「可是,」風七娘眼中的疑惑更甚,「這錢又是怎麼回事?」
「影子?」蘇小三苦笑道,「你真以為世上有這種人?」
大漢楞了楞,漲紅了臉道:「我知道你的綽號是『人人有價』,除非你不想再幹這一行!」
影子!殺手的影子!冷眼突然明白過來,混身血液「唰」地變得冰涼,猛轉回頭,目瞪口呆地看著官轎正下方的泥土突然爆裂開,一道耀眼的劍光從土中逬出,帶著一個灰濛濛的黑影射入轎中,跟著,轎中傳出一聲慘叫,滲人心脾!
馬隊緩緩而行,離那老頭越來越近,冷眼甚至都感受到那柄黯淡無光的小刀上透出的那絲若有若無的殺意,能把殺意掩飾得如此之好,冷眼還是第一次遇到。回想前六次派出跟蹤的人不出百步即被甩掉,冷眼的心裏就感到一陣緊張,若不是主人最為愛惜名聲、決不容許手下人沒有真憑實據就胡亂殺人的話,冷眼真想先發制人。
蘇小三一怔,正不知該怎樣回答,卻見面色蒼白的風七娘已換了身衣衫,在那中年婦人的攙扶下從內堂出來。
放下空空的茶杯,蘇小三抹抹臉嘴道:「七娘,你將來有何打算?」
蘇小三慘然一笑,緩緩垂下沉重的眼帘,輕輕嘆息道:「不會……不會得手的,咱們一切……都在別人算中,誰也想不到,最後擋我一劍的,竟然就是僱主,咱們只不過是……一個陰謀的……犧——牲——品……」
「蘇公子,風七娘求見!」蘇小三正望著窗外的夜色發獃,卻聽掌柜在門外輕輕地叫道。
直到殘陽已盡,才見一騎快馬踏風而來,來到近前,只見滿身塵土的蘇小三翻身下馬,神情有說不出的凄苦和失落。
「影子!」
風七娘凄然一笑道:「我的日子不多了,死在床上和死在別人刀下也沒多大分別,只是孩子還小,除了我和大姑就再沒什麼依靠,能給他掙下點錢也是我這做娘的能為他做的最後一點點事了。」
「七娘,你受了內傷?」蘇小三忙問。
老頭實在平常不過,灰敗的鬢髮似乎在訴說著貧困,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寫滿滄桑,渾濁的雙眼似乎對身外的一切都不感興趣,只是盯著手中那個碩大的梨,用一柄黯淡無光的小刀專註地削著,長長的果皮象女人的衣服,正從那梨上慢慢褪下來。
「告訴我你的目標,剩下的就由我來做。」蘇小三放下茶杯,倦倦地說著,眼光轉向窗外,窗外的小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還是那雙眼睛,那雙當街削梨老者眼露殺意的眼睛,那雙賣菜小販惟利是圖的眼睛,那雙孕婦滿足而幸福的眼睛,那雙小媳婦風情萬種的眼睛,那雙屠戶兇狠的眼睛……,那個影子的眼睛!再高明的易容也無法改變雙瞳之間的距離,冷眼對這種距離有一種天生的敏銳和精準,任何人在他面前出現過一次,就別想靠改變面容來瞞過他!
風七娘提起茶壺為蘇小三衝上茶水,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道:「這一單買賣得手,除去你兩成的傭金,以及付給『影』五成的報酬,我還能掙下三千兩黃金,折五萬多兩白銀,有了這筆錢,我打算帶著孩子去江南,自古江南多名士,我想為孩子請一名師,希望他將來能考取功名,出將入相,有個光明的前程,莫象爹娘那樣流落江湖。」
但冷眼卻突然感到一絲不安,以往六次,老頭都沒有留下一絲破綻,而這一次,卻當街削梨,而且是最好的梨,賣梨的應該捨不得吃梨,就算要吃也不會仔細去削,這是一個不該有的破綻!
風七娘躲在小巷的暗處,緊張地盯著大街,大街上,一隊兵丁正盤查著行人,看來遲早要搜到小巷中來。
蘇小三轉開頭道:「那個人是死了,可你還是失手了九-九-藏-書。」
事出突然,幾個侍衛怔了怔,方先後答道:「在!」
冷眼與西門一鞭齊聲驚呼,四掌從兩旁同時拍出,以圍魏救趙之策,希望能阻他一阻。哪知他根本不理會擊向自己的四掌,那一劍義無反顧、一往無前地直奔九王爺咽喉。
蘇小三垂下眼帘,躲開大漢熾人的目光,對方對自己的了解超過了自己對他的了解,這是蘇小三最不願遇到的情況。略一躊躇,蘇小三緩緩抬起頭,迎著大漢的目光淡然道:「一萬兩,黃金。」
當蘇小三跨進凌雲樓時,凌雲樓的大掌柜立即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殷勤招呼,那恭敬勁兒就象見到親爹,看來他們的服務也是因人而異。
大漢呆了一呆,這個問題似乎很簡單,簡單到不知該怎樣來回答。
「客人已經來了,就在外面等著呢!」大掌柜在蘇小三的耳邊低低地說著,順手接過滴水的油傘,然後靜靜立在那裡,等著蘇小三的吩咐。
「七娘,你若急需錢,我可以先借給你,不要那麼拚命。」不知怎麼的,對著這個自己看著她出道的女殺手,蘇小三總是忍不住想幫她。
蘇小三很想抬手抹抹不斷從嘴裏湧出的血,鮮血的腥味直讓人反胃,可是手腳軟軟的象不屬於自己,蘇小三隻好放棄這種努力,咧咧嘴笑道:「我的職業生涯中從來沒有殺過人,什麼事都有例外不是?」
「這鬼天氣!」蘇小三撣了撣衣擺上的水跡,方抬腿跨上樓梯,踱向二樓的包間,樓上最里那間淡雅軒。
黃昏時的長安突然起了一陣騷亂,一隊隊的兵丁出現在各個街口|交通要道,眾兵丁神情肅穆,臉上毫無掩飾地透著十分的緊張,街上行人不明所以,象沒頭的蒼蠅一樣「嗡嗡」亂竄。
大漢見蘇小三端起茶杯,作出送客的姿式,便站起來道:「三天之內,你會收到餘款,我想,重賞之下,總有勇夫!」
或許是因為幾年前見到她的時候,一手抱著個嬰兒、一手扶著丈夫血肉模糊的屍體的她,讓剛出道的蘇小三感到一陣心悸,但更多的是看到她身上的潛力。她的丈夫是個優秀的殺手,而她本是峨嵋派最有希望繼承掌門之位的年輕弟子,卻偏偏喜歡上一個殺手,最後反出峨嵋,隨著殺手丈夫浪跡江湖。只是殺手大多沒有什麼好的結局,結果僅僅兩年,她就親眼看到失手的丈夫那狼藉的屍體,這一刻,她沒有一滴淚,只是凝望著懷中的嬰兒,也許,就是那眼神中的慈愛和堅定,讓蘇小三看到她那獨特的潛質,決定把她領入道,一個舉目無親、眾叛親離的江湖女人,要在這個男人為主的社會上生存下去,通常只有兩條路,要麼賣肉,要麼賣命。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成為蘇小三見過的最冷靜和最多智的女殺手。
「唉!如今這鬼天氣,忽冷忽熱的,前兩天的頭痛方好,這不,又染上了風寒。」那張大人說著走過來,那張灰敗的老臉在清晨的薄霧中漸漸清晰起來。
蘇小三驀地一驚,方發覺從后摟住風七娘的手正按在一個軟軟的球上,臉上不禁一紅,忙不擲迭地鬆開手,倒退兩步,二人臉上都顯出一陣紅暈。蘇小三轉開眼,輕聲問:「你挂彩了?」
眾侍衛和兵勇鴉雀無聲地看著那刺客摔倒在地,披散的長發下是一張蒼白而瘦削的臉,看年紀正該是相夫教子的年齡,看模樣就象每天在街頭巷尾都能遇到的、一個平凡的母親。
見蘇小三露出疑惑而擔憂的神色,風七娘苦笑道:「你猜得不錯,是肺癆。」
三十里路轉瞬即到,蘇小三在風七娘的指點下把馬車停在村口,風七娘掙扎著下得馬車,對蘇小三拱手道:「多謝蘇公子一路相助,容七娘他日再報大恩!」
冷眼注意力已經完全從那張大人身上挪開,焦急地四處掃視,嘴裏低低地道:「歐陽將軍,這個不是正主兒,還應該有個殺手藏身附近。」
「不礙事,皮肉之傷。」風七娘想露出一個輕鬆的微笑,卻感到一陣暈眩,身體搖搖欲墜。
風七娘無力地靠在蘇小三身上,虛弱地問:「蘇公子,你為何要如此幫我?」
「沒有最好,至少我不知道什麼是最好。」蘇小三端起面前的茶杯,皺著眉輕輕吹拂著水面上飄浮的茶葉,經常要面對這種無知的僱主,厭倦之情不禁油然而生,當一種行為變成職業后,總是讓人厭倦。
幾個侍衛終於攔住了張大人,象徵性地扣住了他的雙臂,那個老成些的侍衛還在張大人耳邊小聲道:「張大人你都看見了,咱們不過是奉命行事。」
風七娘收起浸血的素巾搖頭道:「沒有。」
「所以我要你給我找一種人!」
風七娘搖搖頭道:「孩子沒有父親,若不嚴厲些,只怕要把他寵壞了。」說著,風七娘突然撕心裂肺地咳起來,邊咳邊掏出素巾捂住嘴,可那滲人的咳嗽仍無法壓抑,待咳嗽聲終於停止時,蘇小三吃驚地發現那素巾上竟浸滿了鮮血!
蘇小三微嘆口氣,無可奈何地道:「你失手了,七娘。」

「一營保護王爺,其餘人給我仔細搜查附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殺手找出來!」歐陽晟揮手大聲吩咐著,眾兵丁隨著歐陽晟的手勢四下散開,一隊精悍的兵丁則快步過來,護衛在王爺和幾個侍衛身前。
「我需要筆大買賣。」不待坐定,婦人便道。
「你瘋了?」蘇小三急道,「經過你這一鬧,最後那一絲機會也沒有了,就算有,也可能象這次一樣,只是替身。」
跟蘇小三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他從不許諾什麼,一旦許諾必定不計得失地做到,所以風七娘聽到蘇小三如此說,更是寬下心來。但第二天直到黃昏時分仍不見蘇小三的蹤影,風七娘開始有些擔憂起來,倒不是懷疑蘇小三的信譽,而是擔心蘇小三的安危,畢竟那個死去的目標是如此權傾天下,相信整個長安城已鬧得天翻地覆。
「我知道,可我需要一大筆錢!」婦人的聲音有些急切。
後記:本文前因請看《江湖路》,後果則等我寫完本系列的大結局。
「無價!」蘇小三冷冷地道,不想再跟他多糾纏。
歐陽晟眼眶一紅,忙低頭道:「先父在天有靈,一定不會對兒子感到失望!」
「是你!真的是你!為什麼是你?」風七娘突然抱住他的脖子,淚如泉湧。
風七娘默然,眼光開始漸漸散亂,緩緩倒在蘇小三胸前,喃喃道:「可惜,可惜,我們……最終還是沒有得手……」
歐陽晟直了直腰,忙道:「先父在世時常常教導在下,要對王爺執父輩之禮,小侄不敢稍忘。」
面具下,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
「大姑,沒什麼事招呼寶兒早些歇息吧!」風七娘又對那婦人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