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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乃太多情

何乃太多情

作者:江南
他揮手招招那個胡人少年,又指指那美貌的胡姬道:「她是你姐姐吧?」胡人少年點點頭道:「回主人,她正是小人的姐姐。」
一襲洗得發白的青衫,桌上黝黑的劍鞘中那柄古劍,爐上燙著的一壺女兒紅。除此之外,謝青弦一無所有。
「親眼見到他了?」那人淡淡的問道。
「見到了,確實無誤。」
朝陽射破霧氣,那人覺得有些耀眼,揮袖遮擋著眼睛喃喃道:「時光如電,你我都已不再是當年那樣,你卻依舊多情。何乃太多情?我勸你,你總是不聽……」
「你真的要殺我?」謝無畏沒有看謝青弦,他看著自己手中的翡翠杯。
「沒有吃過挨餓的苦吧?」謝無畏對著周圍的人笑笑,「你們都不知道,只有那個人和我才知道,當你餓起來的時候,整個胃都在抽筋,就象有一根線拴在你胃裡,有人在使勁扯著它。」
那頭顱上的表情是這樣的悲痛,謝無畏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木然的臉是如此的悲痛著,他驚恐的想扔掉頭顱,可是手竟然怎麼也放不開。
謝青弦的「十里霜痕劍」,他借凌雲渡虛的輕功起在空中,劍鋒上的一抹霜色延展開來,朦朧得幾乎看不見,卻有一股凝聚的劍氣落下,迅捷無倫。他出這一劍的時候,根本無暇思索,這一劍的快已經不是人所能想明白的,只憑劍者一線朦朧的劍意。
謝無畏轉身喝道:「還呆在這裏幹什麼,難道兄弟相殘這麼好看么?」
「你要的,你已經有了,你已經有的太多了,為什麼還不滿足?」謝青弦問。謝無畏愣了一下,他忽然放聲大笑,笑得彎下腰去,他指著謝青弦說:「我才發現原來你很蠢很蠢,我說的什麼你都不明白,我只是說,我只是說那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等著你來吃我的燒肉,可是你真的來了,卻是來殺我的。」
「沒有!」
錢塘江畔月明樓,翡翠杯,葡萄酒,一夜胡姬舞如狂。
當年的一切都涌到腦子裡,他腦子裡很亂,心底又很空。
「他的人又如何?」
謝青弦終於提起了火爐上的女兒紅,斟在兩個杯子里道:「難道不想再喝一杯?」猶豫了很久,謝無畏搖了搖頭:「喝你的酒,我怕下不去手。」
「更勝昔日,龍虎交匯,陰陽自轉,恐怕已經到了先天之境界。」
謝無畏把一切都做得很好,他成功了,可是他總覺得有點奇怪的地方。
「好。」謝無畏呆立良久,頹然坐下。
落葉的沙沙聲響,另一個黑衣的人如同飛鳥急掠進了林中,到了離那人二十步遠的地方,猛然煞住腳步。
「一如當年,還是多情……」
「是的,我受不得委屈。所以你總要把討來的飯分給我,我才能吃飽,我都習以為常了。所以那一年冬天,我也毫不客氣的把肉都吃掉了……那時候的肉真香啊!現在怎麼燒也燒不出那個味道了……吃完了我才發現,居然一塊都沒有剩下,我是不是總是那麼任性?你回來以九-九-藏-書後說你已經吃過了,我也相信,我總是相信你的,從來沒有變過……可是那一次你居然騙了我,我睡醒的時候才發現你在門外縮在雪地上打滾,拚命的往嘴裏塞雪,原來你什麼都沒有吃,哈哈,原來你什麼都沒有吃……」
林中霧氣繚繞,朦朧飄渺,不似人間。
昔日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白道七家山水盟已經淪落為喪家之犬,一切都是因為月沙會。月沙會的大龍頭謝無畏無疑是個梟雄,江湖上的你爭我斗在謝無畏的手中發揮到了極致。順者昌,逆者亡,黑道第一大門派月沙會為了吞併一個門派,搶奪一片地盤絕不在意血流成河。在江南的地面上,如果你冒犯了月沙會,最好的辦法不是逃跑,而是自盡,千萬不要等到月沙會動手,等到他們動手,你將會看見你全家老小一個個的被殺死在你面前,最後一個才會輪到你。月沙會就是這樣殺人立威,人命在謝無畏的眼裡不足道,他眼裡只有諾大一片江湖,人不過和螻蟻一樣。
胡姬的胡旋已經舞了一個時辰,謝無畏人已醉。他看著胡姬如玉的腰肢上凝出一粒粒晶亮的汗珠,彷彿痴了,懷中的玉人嗔怪的看著他,他也不理。他忽然揮手,絲竹聲驟然停息,胡姬一驚,急忙旋身跪倒在地。謝無畏對她輕輕的擺手,叫她不要害怕。然後指著窗邊吹笛的胡人少年道:「鬈髮胡兒眼睛綠,高樓夜靜吹橫竹;一聲似向天上來,月下美人望鄉哭。你吹得好,有思鄉之意,莫非是離鄉日久,懷念家人么?」
而山水盟不肯屈服,所以他們到了這步田地,現在七家中月沙能殺的人要麼是風燭殘年的老者,要麼是天真無邪的孩子,其他的人都死了。七家的盟主蘇州小山主人朱長燕終於狠下心,帶領其他六家掌門到月沙會請死,只求月沙會饒過七家中無辜的老少。謝無畏笑著拒絕了,謝無畏說:「我不殺你們,我也不會放過你們的家人。你們回去整頓人手再來報仇。」在謝無畏的冷笑中,七家掌門走出了月沙會。他們終於知道自己實在太天真了,他們已經沒有本錢和月沙會談條件,而把七派殺得雞犬不留正是月沙會又一個殺人立威的好時機。朱長燕只有一個辦法,他集中了七派所有的金銀珠寶,在江湖上傳下武林帖,乞望能有高手願意為七家主持公道,和謝無畏一戰。謝無畏一邊冷眼看著這一切,一邊不慌不忙的派遣人手把七派剩下的人趕盡殺絕。他絕不相信天下還有什麼人敢於無視月沙會的實力而幫助山水盟。果然,整整三個月,沒有一個人敢應山水盟的武林帖。連原來和山水盟交情極深的幾個門派也不聞不問,幾個掌門人居然結伴出外遊山玩水了。患難中兩肋插刀的交情薄得連紙都不如。
一個人影昂然綽立在林中,身形被霧氣所染,飄飄若仙。
當世俠名第一的大俠和黑道第一大派read.99csw.com的掌門終於走到了一起。
「若求克敵至勝且又全身而退,唯有以此破綻破他,你們畢竟是親兄弟。」來者道。「知道了,去吧!」那人輕輕揮袖。來者一抱拳,消失在霧中。
月明樓的頂樓截然分作兩半,謝無畏的一半掛織錦帷幕,鋪波斯地毯,有數十樂工絲竹齊鳴,更有佳人巧笑嫣然,是一派無邊的風情。而謝青弦的這一半寂靜得嚇人,只有灰濛濛的十幾張桌子,數十把椅子,黑暗裡還隱隱的有老鼠跑來跑去。小爐里的紅紅的炭火照著他清瘦的臉,謝青弦的目光誰也看不清。他靜靜的注視著火爐里的一壺女兒紅,似乎這裏除了他一個人什麼也沒有。
「那一天我發誓,」謝無畏猛的站了起來,「不管付出什麼代價,無論殺多少人,我也要作一個人上之人,我不要挨餓,不要作小乞丐,不要讓人欺負我!我要有很多很多的燒肉,和你一起使勁的吃,一輩子都吃不完!」
無論什麼人,只要你為非作歹又不巧讓謝青弦給碰上了,那麼謝青弦即使食不果腹也要追殺你,直到天涯海角。
晨,朝霞滿天。
「是那一年,」謝青弦點頭,「能討到燒肉確實不容易,這麼多年你都還記得。」
「我們有幾個除夕不是在山神廟裡過的?我們是乞丐,還能有哪裡過年?」
火光在他眼睛里緩緩的跳動。
悠悠的嘆息間,那人也消失在霧氣里,只留下霧氣和霧氣間縷縷如金線的朝陽。
謝無畏瘋了,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怕狗,怕下雪,怕飢餓,他追在孩子們的後面叫他們哥哥。
半年後,月沙會的龍頭死在一個山神廟裡,那一夜,漫天都是大雪。
「可有破綻?」
「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機會回去看看。」
「可是那一年,你出去要飯回來的時候,居然帶了一碗燒肉。」
一剎那間,刀光飛舞,劍氣縱橫。
「因為你受不得委屈。」
謝無畏的「斷天龍烈刀」,刀只一勢而刀意霸絕千秋。一刀劃出,刀氣割地飛馳,仰天排雲,刀鋒上那股純凈之極的陽剛力道無堅不摧。沒有后招也沒有變勢,一刀出,刀者已有與敵偕亡之心。
謝青弦端著杯子沉默片刻,把杯子放回了桌上,從桌上拔出了古劍「霜痕」。「真想回家啊!」謝無畏屈指一彈刀鋒。
除了笛聲,一片寂靜。許久,桌邊的謝青弦忽然說:「二十一年了。」
這一刀一劍出,彼此都沒有退路。
那人獨自立在林中。
那胡人少年也是急忙跪倒,瑟瑟發抖。謝無畏幽幽一嘆:「你笛中有思鄉之意,掃人性情,本當重罰。不過今日不怪你,你且繼續吹。我也已經二十年不曾回家了。」胡人少年站起來,拿起竹笛娓娓吹奏。靜夜之中,一聲竹笛飛揚,如同嘆息。月光投在那胡人少年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倍添凄涼。
來者心裏一寒,躬身無言。
就在謝無畏已經決心一鼓作氣把山水盟連根read.99csw•com拔起的時候,一個人,一襲青衣一口劍,把一張草草寫就的帖子送到了月沙會。
青衫獨劍謝青弦,沒有人知道他是否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可是你隨便問一個江湖少年誰是他最敬仰的大俠,那麼答案十有八九都是——謝青弦。謝青弦窮得什麼都沒有,他不得已的時候甚至要賣字畫糊口。可是他有一身俠氣,他那樣一身俠氣誰都沒有。
「這個時候,關外已經下雪了吧?」
「太晚了……」
之後的幾天,他常常呆坐在燈下,靜靜的看那張帖子,手指貼在帖子上慢慢的划,去勾勒那幾個瘦硬的字。然後一個人酩酊大醉。
沒有人知道那張帖子到底寫了些什麼,當謝無畏拿到那張帖子后,他只看了一眼,就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自己一個人在大廳上一動不動的站了整整一天。
月明樓上靜悄悄的,只有這一對兄弟,一生,一死。
幫他買酒的人就坐在另一個角落的黑暗裡——江南白道七家的掌門。
頭顱上的每一竅都掛著一行鮮血,血是紫黑色的,除了鮮血,就是淚水。謝無畏終於明白了,他沒有殺他的哥哥,當他揮刀的時候,他的哥哥,已經死了。他煮了一夜,煮出這兩杯毒酒,給他一杯,也給自己一杯。他的哥哥並不准備活著回去。其實,來到這裏之前,謝青弦的心已經死了!
「你忘記了,」謝無畏忽然笑了一下,一轉眼,笑容就消失了,「就是我們沒有吃的,縮在山神廟裡過的那個除夕。」
歌聲絕,竹笛盡裂。
「太晚了!」
「哪一年?」
謝青弦背對著謝無畏的屍身坐下,端起桌上的兩杯女兒紅,一一飲盡。然後望著窗外紋絲不動,就象一尊雕塑一樣。自始至終,他沒有回望一眼。
寬大的楠木胡床上,謝無畏一手執著青翠欲滴的翡翠九龍杯,一手摟著玉人纖纖的腰肢。玉人柔軟的身子整個貼在他身上,親昵的在他耳邊說話。柔言軟語中,他只是大笑,玉人羞紅了臉,一雙粉拳使勁打在他的胸口上,謝無畏笑得就更歡了。他正看著面前絕色佳人無雙的胡旋舞,那身胡裝上綴著數以百計的金珠,每一舉手投足都帶起道道流光飛舞。流光間,佳人皓白的腕,柔軟的腰,纖纖的足,都如春風裡的柳絛,一顫,一顫,又一顫,而後旋身一轉,眼前已是她柔柔的眼波。一支艷舞,舞者竟舞出了如許深情!
於是朱長燕終於能見到謝青弦。看見那個抱著劍從街東口緩緩走來的人,他們衝上前去就要跪倒在地,謝青弦的衣袖一拂,他們都沒能跪下去。謝青弦抬起眼睛看看朱長燕,輕輕拍拍他的肩膀,擦肩而過上了月明樓。謝青弦看著朱長燕的時候,那對憂鬱而疲憊的眸子似乎看穿了他,而朱長燕在那雙眼睛里卻看不到底,朱長燕的心裏一冷,什麼都說不出來。謝青弦沒有收他們帶來的珠寶。「如果要謝我,請幫我買一壺好酒,我的錢不夠了。」謝青弦九-九-藏-書從打了補丁的衣袖裡摸出極小的一塊碎銀子,微微搖了搖頭。
默然良久,那人嘆道:「好大一個破綻!」
謝無畏的左右遞上兩張紙來,謝無畏看也不看,隨手撕碎道:「從此你們已經是自由之身,回家去吧!狐死首丘,代馬依風,故鄉總是好的,不要再到漢人的地方來讓人欺凌。」那胡姬含淚跪倒在謝無畏腳下,謝無畏輕輕理了理她的長發,回過頭去再也不說一句話。胡人少年和少女連連拜謝,相攜著走下了樓。
「照顧你姐姐罷!」謝無畏沒有回頭。
「太晚了……」謝青弦的話音越聽越覺得遙遠。
來者輕輕擊掌道:「五月天山雪。」
他拾起胡人少年的竹笛,擊窗而歌道:「河漢,河漢,曉掛秋城漫漫,愁人起望相思,江南塞北別離,離別,離別,河漢雖同路絕!」
「哥哥……」謝無畏低低的喊了一聲,他嘆了口氣,「真的太晚了。」謝無畏緩緩的倒在地上,謝青弦抽出刺進他胸口的手指,頭也不回的走到桌邊。在那一瞬間,兩人本來是同歸於盡的情形,可是謝無畏在最後關頭,忽然改變了刀勢拚命架住謝青弦的劍。劍雖然架住了,可是謝青弦左手的「星藏指」卻點中了他的胸口。手指沒有點到他的心臟,可是指間的力道卻已經傷了謝無畏的心脈,謝青弦清清楚楚的感覺到自己弟弟的心跳漸漸的衰弱下去,然後什麼都沒有了。
「快了。」
青衫古劍一壺酒。
朱長燕他們並沒有見到謝青弦,他們甚至不認識謝青弦。他們只能來到月明樓,想看看救他們的人。月沙會的人早在樓下把月明樓圍得水泄不通,不知有多少江湖客被擋在二百丈外。可是謝無畏說:「讓他們進來,他們應該見見那個人。」
「有什麼可想的,」謝無畏喘息著安慰自己,「哥哥不是也要殺我么?成王敗寇而已。」他忽然想去確認一下那是不是哥哥的頭顱,他跑過去把頭顱撿起來,頭顱還帶著謝青弦的溫熱。謝無畏忍著心裏的慌張,把頭顱轉過來讓他面向自己。
窗外秋蟲還在不知休止的鳴叫,一抹月色投在桌上。
謝無畏拿袖子使勁擦那頭顱上的血,他想看清楚那張清瘦的臉。因為他忽然想找他的哥哥,就象小時候,他被人打了,被人放狗咬了,被人用石頭砸了一樣。一代的梟雄忽然覺得他又變成那個弱小的孩子,他哭著喊著,他流著淚跑在雪地上,他喊哥哥你在哪。他很害怕……
然後,謝無畏看見了那張淚流滿面的臉!
刀光一閃即逝,謝青弦坐在那裡好象動都沒有動。謝無畏雙手持刀立在他身後,他相信自己確實砍過了哥哥的脖子,可是為什麼哥哥沒有動?難道什麼地方錯了么?他心裏一陣驚慌。沒有人比他謝無畏了解謝青弦了解得更多。謝青弦多情,以他的性格,自己在最後關頭攔下他的劍,他那一記星藏指絕對使不出十成功力。確實謝青弦也只使出了五成功力,謝無九_九_藏_書畏聚氣於心鎖住了心脈,謝青弦雖然重傷了他卻絕不致死。他壓制自己的心跳使謝青弦誤以為自己已死,而後謝青弦必然放鬆戒備,這就是他出手的好時機。
「是的,不容易,」謝無畏笑了,「有的時候我真奇怪,為何你討飯的運氣總要比我好?」
人散去,謝無畏緩緩的拔出了昆吾割玉刀。
月沙會一代梟雄謝無畏,一個武功絕世的無羈浪子。謝無畏在江湖上是以他那一柄昆吾割玉刀成名,在酒樓青苑中卻因為風流多情而惹人矚目。那等文採氣派,難怪他懷中的美人和帳下的舞娘都不由的情意綿綿了。
「哥哥!你真的要殺我么?」謝無畏忽然站直了身體,他再也笑不出來,他眼中有淚!「太晚了……」
「他的武功如何?」
他終於看見謝青弦的頭顱從脖子上滾落下去,滾得很遠,卻沒有血噴出來。謝無畏覺得鬆了一口氣,原來是自己的刀太快了而已,就在他吐出那口氣的時候,他覺得心底很空。什麼東西不見了,是什麼呢?他看著頭顱在地上滾,他想到當年哥哥也是這樣在地上滾,因為自己把所有的燒肉都吃完了,一點也沒有剩下。
夜,天高,風如刀。
摸著那塊銀子,上面尤然帶著謝青弦的體溫,朱長燕茫然的看著謝青弦,謝青弦靜靜的看著火爐上的女兒紅。他只是看,一口都沒有喝。
火爐里的炭火好象都暗了下去,四周仍然是一片死寂,謝無畏不叫人,沒有人敢進來。就在這個時候,本來已經死了的謝無畏忽然從地上彈了起來。昆吾割玉刀還在他的手上,刀光再閃,斷天龍烈刀的刀勢在空中盡情展開。刀,划向謝青弦的脖子,謝青弦背對著謝無畏,他已經來不及動!
那人卻只簡簡單單的說道:「是我!」聲音中的威嚴撲面而來。
朱長燕請月明樓的掌柜搬出了最好的酒,可是和謝無畏的美酒比起來還是遠遠不如。「已經很好了,」謝青弦淡淡的說,把手裡那塊碎銀子放在朱長燕手心裏,「這次來不是為你們,是為我自己,不該讓你們掏錢。我不喜歡欠人欠得太多。」
每到一個地方,即使只住一夜,謝無畏也要派人把住處裝飾得和王府一樣。可是謝青弦沒有錢,不但是沒錢象謝無畏那樣裝飾,他甚至經常要和拉大車的車夫們一起擠在骯髒的柴房裡。甚至桌上這一壺好酒都是別人替他買的——他買不起。
謝無畏的眼睛在舞娘的秋波下越來越柔和,柔和得朦朧起來。只有在偶爾看向角落裡的那個人時,他的眼睛才會變得銳利,銳利得就象他腰間的刀。
接到帖子后的第二天,江湖上已經傳出了消息——八月十五,錢塘江畔月明樓,謝青弦約戰謝無畏。
「那一年關外特別的冷,你還記得么?」
「錚」的一聲鳴響,霜痕和刀氣齊斷。謝無畏的刀架住了謝青弦的劍,刀劍相交,這對兄弟看著彼此,萬般言語卻都無從說起。
「離家也有二十年了吧?」謝無畏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