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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子

優子

作者:乙一
「優子她、也得了肺結核。所以我不希望清音太接近優子。我不希望清音被她所感染。因為清音開始到我家工作前,她唯一一個至親就是因結核身亡的。優子的護理一直是由我來做,因為她得了肺結核的事情是絕對不可以公開的秘密。即使是清音也一樣。相信你也能夠理解,這種保守小村子的人民對那些病相當忌諱,因此我不能把妻子的病告訴任何人。我不希望優子遭到我前妻那般的對待。」
「也許你不會相信」
「沒錯。真是諷刺啊!」
原來主人並不是看到了幻覺。原來如此,真是的,自己到底都在煩惱什麼愚蠢的事情呀。
「沒錯,但事情並沒有完結!那女性在成為繼室的同時,鳥越家主人便立刻死去了!」
政義望著醫生的眼睛開口說道。
「我明白你要說的意思了。你想說的是與剛才所說那個吃了毒果實后變成狼的男人一樣,清音也出現了與那相類似的狀態了吧。」
拉開門,回到自己房間的政義詢問優子。
「是,我明白了。我絕對不會進入夫人居住的房間。」
政義指向染上了一層淡薄青綠色的八仙花瓣。
清音一直倒著。直到瓶子裏面的燈油倒盡為止一直倒著。最後,她把已經倒空了的瓶子靜靜地放置到地面上。
隨著暗黑走廊中發出「啾、啾」的腳步聲前進,終於來到政義的房間門前了。現在應該只有一個名為優子的女性在房間當中。清音在拉門前跪下正座,雙肩無法壓抑的顫抖著。
除此之外還有關於那個小孩手上拿著的花的事情。
「另一方面,關於致死量這個問題不過是不經真實計算的曖昧語句。清音可能在吃的途中吐了出來。另外也許根據每人體質的不同,效果也各不相同。現在能夠確定的是清音還活著。不,是存活下來了……」
「她是臉很白的人」
「請你立刻燒毀。不僅僅是這些果實,連同屋邸內所有的貝蘭當娜,請全部燒毀掉。完了之後再回來把那孩子接回去,我在你回來之前會把她治好。不,即使治不好,你也要來接她。因為現在你們只能相依為命了。冷靜下來之後再慢慢談也沒關係。不管對於你或對於那孩子來說,都是難以接受的事情。請你們慢慢接收、慢慢消化它。所有因果報應都請在這一代做個了結吧。」
「孩子!」
「笨吶,是真的」靜枝眯上眼睛看著一臉驚訝的清音。「我正為如何處置這小貓而煩惱呢。這一定是有主人的小貓,不然怎麼會這麼親近人呢?我總會把這些迷路的小貓撿回家呢」
做得還不錯吧?不過那味道到底是不是天麩羅正確的味道呢?清音自己也毫無把握。於是她把記憶中的天麩羅與眼前的食物對比著思考了很久。
對不起。每當這幕出現,政義就有種非得跟她道歉不可的心情。
政義雙手掩蓋著臉,咬牙切齒地抽噎起來。
火星紛飛,在無風的夜晚躍動著往空中飄散開去。在這沒有月亮也不見星星的昏暗夜空中,火星的紅光一直延續著,往高處去、往遠處去。
「這是不可能的,優子。你看,你來看這三面鏡的把手。由於三面鏡已經很老舊,所以兩扇門經常會無故被打開。為了把鏡子關好,我會用繩子把兩個門的把手綁起來」
「雖然這家裡沒有機車,但你可以用置物間里那輛手推車。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吧?如果太重的話一定要請市集的人幫忙運回來呀」
穿越鳥越家大門,清音推著手推車走在那條把竹林劈開兩半的蜿蜒小石道上。
拉門前放置著一個木製的盛盤,盛盤上有幾個食用過後的碗碟,這是很正常的。政義與優子兩人分的筷子與湯碗都使用過,這也是很正常的。但他們竟然都不愛吃某些食物!兩人會吃剩同樣的食物,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呢?清音忍不住詢問房間里的政義。
那陣子正值梅雨季節,今天空中仍舊一片黑壓壓的烏雲,似乎隨時會下起雨來。就在清音望著八仙花出了神時,一陣木屐發出的清脆悅耳的「咔噠,咔噠」聲由遠處傳來。探頭望去,只見門外那條細長的、竹林間鋪上石頭的羊腸小道上,主人正向這邊走過來。咔噠,咔噠。腳步聲越來越近,隨即他發現了清音。

四、鏡子

「那是一面充滿裂痕無法使用的鏡子,但那卻是我和因肺結核而死的前妻之間最重要的回憶。所以當清音把鏡子碎片弄丟的時候,我真是覺得非常遺憾」
醫生臉色青白的說:
乾衣架的繩子系在廚房入口處一旁的屋檐,衣服就晾在那根已經褪了色的竹制乾衣架上。
清音無法勸服自己真有這個人物,於是她穿上草鞋往外走去。
清音戰戰兢兢地試著詢問政義。
翌日,由於政義突然外出造就的契機,最終讓清音下定了某個決心。
慎重的,假裝毫不在意的從那裡經過……
「這果實怎麼了?」
清音心想,主人與夫人都是奇怪的人呢。她總會不自覺地懷疑,政義與優子在自己面前是故意關上拉門不讓她窺視到。自己在走廊上發出的、地板摩擦產生的啾、啾聲,似乎成為了他們兩人的警戒鈴。想到這裏,清音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來到鳥越家之後,好幾次當自己走在這條長長的、充滿薄暗與潮濕的走廊上時,會突然感受到一股非常討厭的視線。那條走廊的牆壁上有般若以及天狗的面具裝飾,另外更有一些當視線一移開,表情似乎就突然改變了的醜陋面具。所以清音到了這裏總會走得很快。
清音立刻往靜枝的肚子望去,但沒有看出什麼,只見小貓正在她膝蓋上翻耍著玩兒。
那天是梅雨季節罕見的晴天,清音推著車走在崎嶇的道路上。這時她發現鄰村一輛三輪卡車正向她駛過來。小道的寬度要同時走一輛卡車與一輛推車的話會很危險,於是三輪卡車把車子靠邊停在了清音前面,等待她與手推車通過。
政義和醫生都沉默了。整個房間陷入長時間的沉默當中。政義甚至有種全世界的聲音都已經消失掉了的錯覺。
植物雖然很小,但那種子看來卻長得很結實。
一想到這裏,清音便果斷地把一升瓶當中的燈油往優子身上潑去。
倒完燈油之後,清音帶上火柴,把一升瓶搬到鳥越家那廣闊的庭院去。
「我認為清音並沒有吃下致死量的貝蘭當娜。」
「啊啊,優子,我不會責罵清音的。但是,我還是希望她把鏡子碎片還給我」
箱子當中只有顏色稍微發黃的舊白蘿蔔與洋蔥,看來至少足夠給政義與優子做飯了。
「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呢?優子」
並不是簡簡單單立著一塊墓標,而是由大量石頭砌成的氣派墓碑。石制的墓標上刻了某個人的名字。
政義像是失去語言能力一般激動地叫著。他慌忙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蓋息火焰,同時以自己的身體覆蓋著衣服。火光立刻只剩下一旁的蠟燭光與蔓延到地面的燈油火焰。
清音慌張的把目光從人偶臉上移開,甩了甩頭,把視線轉移到房間的另一方。
政義看到長在八仙花旁的黑色果實,於是側了側頭。清音看著政義彎下腰去,鼻子湊近黑色果實的樣子,不知為什麼有种放下心頭大石的感覺。
因為是主人的妻子。
聽了清音的話,靜枝用更加驚訝的表情望著她。
「我最近就試過,明明咬一口就立刻吐了出來,但那討厭的味道卻一直殘留在舌頭上。就算用水漱口也消不去,當晚頭暈目眩的老想吐。那時候我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呢。」
「貝蘭當娜是惡魔的植物。這惡魔之果給清音植入了一場惡夢……夢中沒有名為優子的人類,只有名為優子的人偶……」
雖然對方的語氣並不友好,但不知為什麼清音心裏卻感到很溫暖。她隱約能夠明白為什麼政義一定要她到鄰村來買菜了。
到底是誰的墳墓呢?全部都是漢字,清音看不懂。
政義盯著清音的眼睛這樣說到。
一陣風從打開的窗戶中送了進來。
屋主把腳步停留在清音身旁,目光停駐在低頭的清音身後的八仙花身上。
減少一半是什麼意思?我做的料理真有那麼差勁嗎?已經差到不想吃了嗎?
窗外一縷光線輕柔的落到清音身上。她坐在床邊,一陣風吹起病房內雪白的窗帘,彷彿正在呼喚著她。
清音正站在鳥越家廣闊庭院一隅的古老大門旁努力思考著。門側悄悄的長著一些八仙花以及長出黑色果實的植物。
靜枝手中抱著一隻毛髮很短的小貓。
過了一會兒,遠處傳來三次似人似狼的怪異遠吠聲。怪聲響遍了整座山林。
清音很害怕人偶。被那些人偶們盯著自己,無論如何都讓她覺得難受。一想到它們可能會突然動起來、在沒有眼神接觸的時候露出可怕的笑臉,甚至像大哭的小孩般晃著和服袖子跳起來的情景,清音就害怕得想立刻掉頭就走。
往政義離開的方向望去,清音在心中默默想著。
「啊,好可愛……。這是小貓的偶人嗎?真罕見」
我是所有不幸的源頭。
「八仙花在雨中能夠長得很茂盛呢。哎,這種長了黑色果實的植物到底是什麼?」
聽到清音的回答后,政義就離開了鳥越家。
揭開被褥,她見到人偶穿著一套白色的睡衣。
大約十年以前,數個男人為了採集藥材而進入深山。就在即將迎來夕陽的時刻,他們在山中發現了一種不知名的植物。
「不,你還是不要再見她比較好。畢竟,她的屍體已經被燒得體無完膚了……」
靜枝眯起眼睛read•99csw•com笑了起來。
人偶燃燒起來了。那個人所深愛著的人偶正在燃燒著。清音腦海中不斷閃過這些話語。清音往火焰源頭退後了一步。
「清音?」靜枝在叫,小貓也在叫。但是清音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在清音手中,酸酸甜甜的果實靜悄悄的滑落到地面上去。
政義首先拿起自己的筷子吃一分飯,然後再變成優子吃另一分飯。
到底通向哪裡呢?
「這是我在清音房間一角發現的,富有光澤的小果實。果實很小吧?鳥越家屋邸內種植了這種植物,它名為貝蘭當娜。」
「她是白人?」
優子在被褥當中直勾勾地盯著政義。

六、貝蘭當娜

「這是夏茱的果實,清音你也嘗嘗吧」
太陽早已下山,四周的竹林與天空的界線一同沉入黑暗當中。看來今天又是一個烏雲密布的夜晚吧。
……嗯,沒錯。清音進了房間。
清音羡慕的望著一臉懷念地眯著眼睛的靜枝。
「清音,這工作你幹得還習慣吧?」
火焰吞噬著優子的身體,看來似乎沒有熄滅的跡象。
「優子,裏面的鏡子破了,碎片都落到哪裡去了?」
打破了沉默的是醫生。
可是等了很久,拉門當中並沒發出任何回應。連最簡單的對應聲,清音的耳朵都無法接收到。
當清音知道政義不需要住院留醫的時候,清音為他感到十分高興。要說最能令清音感到高興的事情,莫過於得知政義在經過那次殘酷打擊之後,依然能夠迅速恢復正常的生活了。
「我真是笨呀」
與陰暗潮濕的醫院不一樣,窗戶外面正是一片朝氣蓬勃。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夏天了。
「最近這段時間大概還不太樂觀……」
政義用三根手指溫柔的撫摸著優子那光滑雪白的臉頰曲線。於是,優子那毫無生氣的青白面容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自己一直以來就是在洗這人偶的衣服。
他搖晃著優子瘦削的肩膀,一頭飄逸的長發隨著政義的動作激烈的擺動著。之後,當聽到優子說:親愛的,你怎麼了?時,政義才終於舒了一口氣。
那個時候,在裂痕當中僅有的一小片沒有受損的間隙中,清音在一瞬間有種見到一個白色臉孔的女人從后盯著她看的感覺。清音驚呼著轉身,一不小心三面鏡被她的右肘打到,於是幾塊鏡子碎片掉落下來。另一方面,清音回頭后發現白色臉孔的女人根本不存在。霎時,她感到背後一陣寒意,就像一條冰冷的蛇付在身後那般恐怖。
由於下雨的關係,外面的景色就像鋪上了一層煙霞一樣。
「報應?」
手臂冒出的汗已變冷了。醫生正屏息靜氣,於是政義稍微挪正了姿勢,椅子吱吱咯咯的響了起來。
醫生把臉湊近桌子上的黑色果實。
政義很緊張,在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緊緊地抓著自己的手帕了。
嗯,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喲。
這也許在冥冥之中已經註定了吧。
那位醫生看起來年齡並不大,但臉色卻很陰沉。政義進去之後,他一直用那雙黑暗的瞳孔盯著他。

一、清音

「你丈夫現在不在家嗎?」清音喝著茶詢問,結果惹來靜枝一陣淺笑。「他在田裡」
政義停下正在撰寫文章的手,向被褥方向望去。在那裡,能夠見到一名被政義稱為優子的女人。
「清音」
我正在做著背叛主人的事情。
啊啊,親愛的,那是我打開的。我把三面鏡的門給打開了。
廚房旁邊有一間為方便進出而搭建的庫房,做飯需要用的材料基本上都是從那裡獲得的。覆蓋著已經發白乾燥的泥土的紙皮箱、鋪滿塵埃的爐子等雜物都被安放在這個庫房當中。每次進入那個庫房,都會嗅到一股充斥在房間當中的潮濕稻草氣味。
但是清音心裏還是有些疑問。
清音不懂到底奇怪在哪裡,於是側了側頭。
「這是從朋友那裡聽來的。大概十年前發生在後山的某個事件……不,說是『謠言』應該更加妥當吧?」
清音仍舊沒有發現那個名叫優子的人的身姿。
當屋主來到門側,清音立即謹慎地低頭說道。
清音探頭想要一探竹林深處,但看來這是一條錯綜複雜的小道,不實際走過根本無法得知竹林盡頭到底是什麼地方。結果當天,清音滿心好奇的返回家裡開始為甘薯剝皮。
市集與市集之間有一片廣闊無垠的水田。只要在那凹凸不平的小道上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鄰村的市集了。那裡有一家一直受鳥越家關照的店家。因為他們願意賣菜給清音,也會認真仔細地教她各種料理,把她當成普通人般對待,所以清音很喜歡那一家子的人。
「說不定在拿著惡魔之花的小孩與他母親踏進鳥越家門之時,就已經註定了我的命運。」
清音打算假裝經過那房間,可是在走到一半的時候自己已經由於緊張過度而開始拚死壓下自己的呼吸,謹慎的邁著腳步。
政義經常會因優子的長時間發獃與沉默不語感到擔心。當她雙眼沒有聚焦的時候,政義不管怎麼呼喚她都毫無反應。那樣子的優子簡直就像去了另外一個世界般,所以政義變得非常不安。
「清音,從明天開始可以把我和優子的飯量減少一半嗎?」
政義的眼淚無法抑制的往下流。
沉默在房間當中蔓延起來,政義感到房內氣息沉重得讓人透不過氣來。雙腳變得柔軟,開始嗒嗒嗒嗒地崩潰起來,在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整個人已被黑暗吞噬了。
「那是個聰明的孩子呢」
那是一種純黑的,約小指指頭大小,富有光澤的黑色果實。果實孤零零地分散生長著。
「優子也……」
「主人,主人,清音想問您一些事情,請問現在方便嗎?」
「我有一位在出版社工作的朋友,於是我拜託他幫我調查了一下」
聽到優子這名字,清音立刻感到一陣無來由的恐懼。每次聽到這個名字她都會這樣。
醫院的木製推門已經非常腐舊,因此開關相當的困難。
不,這也許是父親的作品。
第二天,清音走在了通往竹林深處的小道上。天空布滿烏雲,抬起頭,只見小道兩旁的竹林筆直的向天空伸展。竹子在天空的某一點上消失。清音感覺自己正被四周的竹林所圍困著。
看到靜枝對她笑,清音感到一股溫暖的幸福感正包圍著自己,所有不安與疑念都在一瞬間消失不見了。
醫生想讓政義冷靜下來,結果政義站了起來,僵直著握緊顫抖不止的拳頭。
「對」清音答道。
為什麼主人一定要我跑到鄰村的市集上去買菜呢?
「因為他之前跟我說『你就留在家吧』,真是奇怪的人」
清音一臉驚訝的望著靜枝。由於昨天在拉門的間隙當中並沒有見到優子的身影,所以清音已經完全搞不懂優子這個人物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人。今天特意來到這裏想和靜枝談談,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讓清音覺得自己像個笨蛋似的。
男人的不幸開始了。
但是清音卻對此完全沒有實感。
突然,清音聽到政義激動的聲音。
清音忍著眼淚把拉門拉開,並開了室內燈。沒有見到任何人影,只見一群白色的少女人偶並列站立著。柔和的白光照射著人偶們,人偶白色的臉頰與黑色亮澤的頭髮在黑暗中開始浮動,清因一時之間喘不過氣來。
清音回想起來了。
「夫人,夫人,我給您拿晚飯來了」
「那個……,難不成是因為我做的料理太難吃了?如果真是如此,希望您能夠正面的告訴我,那樣我心裏也能有個底……」
受到醫生質問的政義沉默了一陣子,然後像是拿出什麼重物般,把摺疊起來的手帕小心放置到木質的桌子上去。
男人們研究著果實的味道。但是光看也無法了解它味道如何呀。終於,其中一個男人摘了一顆去嘗試。
為什麼呢?為什麼你會質疑我說的話呢?真的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呀。
「優子她、優子她不應該這樣死去的……」
清音把優子抱了起來。
「呃?!」
「沒錯……」
「怎麼了,今天沒什麼精神呀」
政義眯起眼清詢問。
那天下午,清音到鄰村的市集去買蔬菜。當她這麼跟政義說的時候,他很闊氣地給了清音許多購物資金。
「你認為吃下那種含有致死量毒素的果實之後人還可能存活下來嗎?但是現在清音卻還活著。」
「我繼承了祖先受詛咒的命運……這是報應,是鳥越家先祖對我的報復!啊啊……我是把靈魂出賣給惡魔的人的後代!優子被殺的時候我完全無能為力。不,不僅僅是優子!還有我的前妻以及清音,導致她們不幸的元兇是我!」
她急急忙忙的撿起鏡片然後關上三面鏡的門。匆匆把紅色繩子卷好把手后連頭也不回的直奔出昏暗的走廊。
啾、啾,伴隨著地板發出的聲音,清音最終來到了政義的房門前。
「笨吶,當然不是」
怎麼辦?我應不應該把自今為止政義的態度、拉門當中見到的人偶以及一次都沒有見過的關於優子這個人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訴靜枝呢?但是說了又能起什麼作用呢?如果這件事在整個村落當中傳開來,那政義將會遭受到什麼樣的目光呀!清音越想越擔心。咔噠、咔噠的穿著木屐向自己走來的政義,以及在門口與自己討論八仙花的政義的身影一一浮現,清音突然不知到底自己應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太可憐了。清音在不知不覺間受到惡魔果實的控制,成為了它的傀儡……優子和清音都太可憐了https://read.99csw•com!」
「優子是我第二任妻子。我前妻死了之後只給我留下了那塊三面鏡而已。」
「優子,優子!」
由拉門門紙上撒落進來的橘黃色陽光化成輕紗,與房內的一片昏暗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半數女孩模樣的人偶融進了黑暗當中。清音一個個數著,結果發現人偶數量竟然超過五十個。臉無血色的人偶們只是無表情的並排站著。要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人偶們面前那團白色的被褥。清音仔細看了一下,發現裏面躺著的,正是昨天自己見到的那具長發的雪白人偶。
她曾經想過,因為優子一直躺著所以不會輕易弄髒衣服,也因此清洗衣物的時候,屬於她的衣服總是乾乾淨淨的。但是在這裏工作這麼久卻連一次都沒見到過對方,難道不會顯得太怪異了嗎?
翌日,清音幹完手上的活之後就到靜枝家去了。靜枝是鳥越家以前的使用人,她在清音到鳥越家工作之前半年就辭職嫁到鄰村去了。靜枝時常會教清音裁縫和料理,每次清音去找她,靜枝總會溫柔的迎她進家裡。
清音想象著政義一邊扮演者優子一邊吃兩人分食物的情景。
清音送飯才過來的時候,走廊總會發出「啾、啾」的聲音。於是政義與優子都知道這是給他們送飯來了。政義道謝之後會用耳朵確認清音是否已經離開了,當聲音遠去之後,他就會打開隔扇,把食物拿進房間。
屋主雙手交叉伸進和服的衣袖中,微笑起來。清音望著年輕主人的表情一時之間無法移開雙眼。
「繼室……」
靜枝望著清音,側頭想了一下。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慢慢的把記憶從腦海當中挖掘出來。
閉上眼睛,優子被火圍困的情景浮現出來。
政義身體前傾,於是椅子發出了刺耳的聲音。聲音迅速消散於四面牆角。
清音從政義房門離開的途中,淚水開始不爭氣地醞釀起來。眼淚滴滴答答的掉落到她手上盛著的碗當中。儘管如此,走廊上發出的「啾、啾」聲卻始終沒有間斷過。
「一想到這裏我的胸口就像要被撕裂一般!我的祖先是把鳥越家主人和妻子毒死,然後奪走整個鳥越家的罪人!據說那個女人來到鳥越家的時候,身邊小孩的手上就握著一些花朵。現在我終於理解,小孩手上的花正是貝蘭當娜的花啊!村裡的人們之所以會對鳥越家這麼冷眼相向,除了結核的事情之外,一定還因為大家都知道我祖先對鳥越家所乾的事情!」
清音從背後抱住正擁抱著優子哭泣的政義,也放聲哭了起來。
木製的箱子當中什麼都沒有,其他木箱也同樣空空如也。應該存在的人偶清音卻一個都沒有見到。
司機用手擦著下巴,大咧咧地說道「好好加油吧」
清音稍微躊躇了一下,但還是鼓起勇氣把右手手指放到拉門上。她提心弔膽的推開拉門,從漸開的拉門當中,房間的布局最終完完全全落入清音眼中。
每一頓飯就這樣緩慢地進行著,最終兩邊的食物都剩下了一半。
「主人,晚飯的干燒鯖魚是不是哪裡不合口味了呢?請老實告訴我吧」
這時候清音發現,出門的時候政義手上拿著的茶色厚信封不見了,於是猜想政義一定是到市集唯一的郵筒寄信去了。
「啊啊,這是、這是……!」
清音一邊不自然地走著,一邊從眼角捕捉著拉門的動靜。不久眼角出現了開始發黃的拉門紙,並在拉門的縫隙當中確認了一塊三面鏡以及一張無腿靠椅。現在上面並沒有人坐著。
「最後,在惡魔的果實操縱之下,她把那人偶給燒了……」
出門的時候把燈關上,所有站立的人偶立刻消失在黑暗當中。
今晚作些好吃的吧。不知道主人都喜歡些什麼料理呢?
「你在說什麼呀?夫人兩年前就已去世了呀。竹林里不是還有墓碑嘛。主人真的好可憐呀,他幾近瘋狂的哭泣我還是第一次見呢,亂恐怖一把的」
那一天,剛踏入家門的政義眼前所見的是正被火焰包圍著的優子的身影。政義大聲呼喊著沖向優子。雖然火焰最終被撲滅,但一切卻已顯得太遲了。
政義只是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椅子就發出一陣高調的、像要被撕裂般的哀號,令政義好生耳鳴了一陣子。
扔到地上的蠟燭火焰已經熄滅,只剩下地面稀疏的、仍然燃燒著的火焰光芒凝結在清音臉上的眼淚中。
「只能說桌子上的果實是導致清音和優子遭遇不幸的根源。但是,這樣一種奪走別人思考的恐怖植物,為什麼會出現在鳥越家的屋邸當中呢?」
政義忍不住呻|吟起來。
聽了靜枝的話,清音翹了翹嘴角,結果還是沒能笑出來。
不可能,怎麼會呢?清音不希望那是真相。但是,優子這個人確實已經離開人世了呀……
清音以稍微顫抖的聲音答應了。
「你為什麼笑呀?」
但是,如果主人說的都是謊話……
糟糕,不快點把衣服收進屋內可不得了。於是清音小跑著把待乾的衣物都移到有瓦遮頂的地方。
「可以說多點關於夫人的事情嗎?」
「是嗎?那你當時又在幹什麼呢?你沒告訴她不能進房間里來嗎?你沒警告她不能碰那鏡子嗎?」
清音靜靜的點起火。
政義站起來,走到優子躺著的被褥旁邊,溫柔地把手放到被褥鼓起來的地方。
「全都是那惡魔果實所害的」
「優子,我回來了」
「不用了,我偶爾也覺得自己應該出門走一走」
清音如此打算的時候,發現到靠著牆壁搭建起來的架子上面並排擺放著許多木製的箱子。使用表面粗糙的木塊製造的箱子上,被人寫上了「人偶」的字樣。不管是那文字又或者箱子本身,看來都是非常古老的東西。
「優子、優子正在燃燒著。當我回到家的時候,就見到優子被火燒著。啊啊,即使到了現在,我仍然忘不了當時的情景。」
「啊啊,優子,對不起,對不起……!」
清音邊玩弄掌上的紅色果實邊小聲喃著。
政義回想起以前,一個從母親那裡聽來的故事。
每個箱子都空空如也,看來能夠做飯的蔬菜都用完了。怎麼辦呢?自己應該早點發現材料都用光了才對呀!清音詛咒著自己的疏忽。不過她並沒有放棄,把臉貼到滿是塵埃的地面上繼續尋找做飯的材料。終於,清音在爐子後邊又發現到一個紙皮箱。
那時候主人與夫人都吃剩了一半飯菜。然後主人就對我說「今後把我和優子的飯菜都減少一半吧」。
清音總是到隔壁村落的某一家裡買菜,順便從那裡學習一些做菜的方法。天麩羅就是按照那家人所教的方法做出來的,只是清音仍舊懷疑那到底是不是正確的製作方法呢?於是,當她為了收拾餐具而來到政義與優子的房門,繼而發現飯菜還剩下一半的時候,心裏真感到非常對不起他們夫婦倆人。
「其實我有了孩子」
為了不給別人帶來麻煩,清音道謝之後打算立即快步通過,就在這時,卡車司機喚住了她。
「不,我的觀點有些不同。我認為比起貝蘭當娜主成分所引發的阿托品前驅症來,也許清音在吃惡魔果實的時候,某些對她造成強烈打擊的事情才是引發那些後遺症的原因。總之,清音在吃了貝蘭當娜之後存活下來,但同時另外一種慢性妄想症卻開始在她體內滋生起來。我是這樣考慮的。」
「八仙花開了呢。原來已經到了這種季節了呀。」
「好厲害呀~」清音非常為她感到高興。
「那個……靜枝小姐,你見過夫人的樣子了嗎……」清音惶恐的詢問。
兩人的視線再度投向桌子上小小的果實。
於是醫生皺起眉頭靜靜的回答了他。
抵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清音打算悄悄打開其中一個來看一下。她蹬起腳,小心地把箱子拿下來。一舉起箱子,清音「哎呀」地低呼一聲。把箱子搬下來,打開木製蓋子后,她終於明白箱子那麼輕的原因了。
「那個……」
充分吸收了燈油的白色睡衣在一瞬間就被火焰所籠罩,火焰越燒越旺盛。覆蓋著優子的火焰發出的光明比蠟燭強大幾倍,整個鳥越家的庭院瞬間被照得相當明亮。清音一時之間還以為天亮了,望著火焰的眼睛周圍開始變得滾燙滾燙的。
在男人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那個男人已經消失在山林當中了。
男人們圍著那個嘗試了果實的男人,詢問那果實的味道。男人沒有回答,突然他四肢著地,像野獸一樣逃跑了。據目擊的男人們所說,那人在奔跑的時候眼睛燦燦地發著血色光芒。
清音站了起來,但不知因為腳下站不穩還是因為眼球不斷打轉,她感到自己整個人開始旋轉了起來。突然眼前閃過正用奇怪眼神望著自己的靜枝的樣子。
「你難不成是鳥越家的使用人?」
拉門內側傳來政義的聲音:「清音,有什麼事呢?」
政義穿得很嚴密,手上還拿著平時不怎麼使用的黑色大包。
「清音你沒事吧?」
這個人偶迷惑了主人。它用了那位長眠于地下的優子的名字,欺騙了主人的感情。
小麥的收割已經結束,稻田裡顯得黑黑的。抬起頭,天空中漂浮著一朵雲,正好把太陽給遮擋起來了。
地面上的優子被燈油淋濕了,在蠟燭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政義沒有回答,只是在醫生的注目中,以顫抖的手靜靜翻開桌子上的手帕。
咻一聲,剛才還在靜枝膝蓋上的小貓現在已經往他們面前的一棵樹走了過去。那棵枝幹雖細,高度卻足有清音兩倍的樹上長著一些紅色的小果實,https://read•99csw•com靜枝摘了些果實來吃。
「啊啊,那孩子沒有上過學,所以只會寫平假名而已。」
「我進來了」
「清音我回來了」
只要面前拉門的彼方當真存在著優子這個人,就已經能讓自己完全放下心頭大石了。
「太好了……」
沿著小道返回出口時,烏雲蓋頂的天空開始下起毛毛細雨。
越來越靠近拉門,清音的心跳得飛快。正義與優子的房間外面有一道屋檐,屋檐下面放置著一塊很平的大石頭。落下的雨水滋潤了整塊石頭的表面。石頭上面只放置著一雙草鞋。
清音把繩子解開,靜靜的拉開兩邊把手。於是她看到一面不能被稱之為鏡子的反射玻璃。裂痕就像蜘蛛網一般在整面鏡子當中擴散,能夠正面反射照鏡人樣子的部分只剩下一個小角。
「嗯,我和我父親都很感謝主人的幫助,只是……」清音沒再說下去,靜枝也沒有催促的意思,她只是靜靜的喝著茶,等待清音未說完的話。
那並不像人類的臉,看上去應該是屬於人偶的。
第二次返回去收衣服的時候清音就注意到,政義與優子房間通向庭院的拉門被小小的拉開了一點點。
也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片黑暗。
從縫隙當中她看到房間一面放著大量雪白面孔的人偶,人偶前面鋪著一張被褥。被褥當中鼓鼓的,看樣子似乎有誰躺在裏面。但是當清音從縫隙面前走過那一瞬間,看到的卻是一具躺在被褥當中望著自己的,面無表情的人偶的身姿。
「沒錯。當那個孩子的父親因為結核死去的時候,我只是純粹因為她一個人太可憐了才把她帶過來的。現在覺得請了她來這裏工作真是做對了。話說回來,那個孩子到我們家來的時候是抱著一個人偶的呢,一個小孩子的人偶。」
「主人!那是人偶呀!所謂優子的人根本就不存在!您清醒點吧!主人!!」
政義在緩緩思考。也許由於房間通風不足,也許由於天氣太熱,隱隱感覺到他呼吸困難。那是抑鬱的、絕望的氣息。
「鳥越家的主人原本有位妻子,但當那位帶著孩子的女性到來之時,她卻不知為什麼暴斃了。結果那家主人立刻就收了那女性為新的繼室。」
靜枝驚訝清音何出此言,於是問她為什麼。「因為我總是覺得鳥越家沒有那個人呀,因為一次都沒有見過嘛。真是的,我真笨」
政義用手按著額頭苦思一陣,最後終於決定把事實說出來。
「……這是報應」
她發現房間一角安置著一面古怪的三面鏡。鏡子兩邊的門被合上,而且奇怪的是,把手還被人用紅色繩子以順時針方向給綁了起來。
但是政義好像沒有注意到她,只是一直叫著優子、優子,同時眼淚不斷地簌簌往下流。
供奉墳墓的花朵已經發黑,一旁放置的竹筍也已經腐爛掉了。
「八仙花真正的花瓣並不是這些喲,你知道嗎?」
那是關於幾代之前來到鳥越家的一個女人及她小孩的事情。
那男人似乎是住在鄰村的。
清音這樣面對房間說著,結果果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慎重起見,清音仍舊把優子一人份的飯菜放在房間門前。如果回收餐具的時候飯菜都消失了的話,就證明是那位名叫優子的人吃了,也就是說,優子確實是存在的。
政義布滿汗水的眉間皺了起來,看來他正考慮應該從何說起。畢竟不得不說的情報量實在非常龐大。
主人名叫政義,他是清音父親的朋友。每次見到主人蒼白瘦削的手指,清音就無法不為他感到遺憾。
「錯了,優子你說的不對。雖然鏡子很多裂痕,但是卻沒有任何破損。可是現在,優子你看,這裏和這裏都少了。那些碎片理應掉到附近,但地上卻什麼都沒有」
那是在鳥越家門旁生長的一種植物果實。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你的太太都相繼死亡了啊……」
醫生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把桌子上的果實重新包起來,抓起政義的手。政義感到他的手也在抖動著。
清音雙手快速地把衣物抱進家裡,重複一次之後終於把全部衣服都收進來了。清音心想,最近一直持續下著小雨,這種天氣想晾乾衣服大概不太可能吧?
政義仰起頭往天井大叫,他不斷地哭著,任由淚水往下流。醫生什麼都沒說,靜靜的皺著眉頭。過了不久,政義的淚水流幹了,他安靜的閉上了雙眼。
「不一樣的,優子。我一直都會順時針把紅色繩子圈起來,但是,你來看看,今天卻變成了逆時針方向旋轉,你來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吧」
那又怎麼了?現在不也好好的梆著嗎?
政義不喜歡吃的鯖魚在優子的碟子上同樣被吃剩了。
醫生皺眉正了正身體,結果椅子發出一陣尖銳的聲音。
清音吸了一大口氣。充滿下雨氣息的森林氣味隨著空氣直入肺部,清音情不自禁地咳嗽起來。
「所以清音就把優子誤認為是人偶,原來如此!」
「那個……夫人身體還好吧?」
但是她看到了被褥當中那雪白的臉孔。

三、間隙

啊啊,對不起。清音進來的時候,我的意識還不太清楚。等我終於清醒后,有好好的跟清音說喲。我對她說,請你快點離開這房間。但是,親愛的,請千萬不要責罵清音呀。
醫生難過的對他說到。
怎麼會呢,清音無法用謹慎的言辭表達自己滿腔澎湃的感激之情,只好尷尬地笑了起來。基本上,除去一個小小的疑問之外,清音是很喜歡鳥越家的。
「我們夫婦都吃很少的。畢竟我們兩人幾乎都不運動身體嘛。所以,明天開始飯量可以減少一半嗎?」
「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雖然和這次不幸的事件並沒有直接聯繫……」
政義猶如人偶般面無表情的望著鏡子上頭掉落的部分。
要說沒想到,還不如說清音從沒考慮過這一點。
清音想靠近點看看。墓碑四周與竹林有些許縫隙,一條蛇正扭曲著身體向裏面鑽著。
那一天的晚餐是天麩羅。清音只在自己小時候被父親帶去吃過一次,所以現在要自己做出來給政義與優子吃,心裏還是有點不踏實。
親愛的,我見到清音的樣子了。
政義和醫生都無法把目光移開桌子上的黑色果實。雖然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某人在走廊經過的聲音,但他們所處的房間卻像是存在於另一個次元當中。
清音道謝過後一邊說著「沒問題的」一邊邁出家門。
清音想起以前他們也有吃剩飯菜的情況。當時的自己還是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新手,不知屋主兩人飯量多少,於是為他們做了許多料理。
主人,當您今天回家的時候,相信那位一直存在於您腦海當中的夫人會真正從這世界上消失。啊啊,這樣做的話一定會被您所討厭吧?您會憎恨我吧?但是,我已經無法忍受了。不管是我還是您,都應該清醒了。相信在您清醒時,陰晦的天氣也會隨之煙消雲散吧。
醫生聽罷驚訝得瞠目結舌。
清音會心地覺得,那個人偶確實很漂亮,它擁有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出色的美貌。
怎麼辦呢?要不要開口跟他們打聲招呼呢?清音拿起吃剩一半料理的盤子,在房間門前掙扎著。是不是應該詢問一下自己製作的天麩羅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呢?
人偶們前面鋪上了一張被褥。
就在此時,從房裡傳出政義那溫柔的聲音。拉門仍舊緊閉著,隔著拉門說話,清音心裏覺得有些疙瘩。
那是從全身每一塊細胞擠出來的強烈呼喊,那是連靈魂都可以撕裂的嘶啞叫聲。看到政義這樣子,清音內心疼痛得無以復加。
「報應……嗎?」
請政義坐到那張沒有靠背的圓形椅子上后,醫生這麼說到。
清音保持正座姿勢,把房間每個角落來來回回看了幾次。
燈油被白色睡衣吸走,睡衣看上去漸漸變得透明了。
「你們倆人說的內容有很多矛盾之處,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清音呀,我今天中午要到比較遠的地方去一趟,恐怕會很晚才回來」
清音學著靜枝的樣子把果實的籽吐得老遠。
清音被「人偶」兩個字吸引住了。雖然她不識字,但由於自己的父親是一位人偶師,所以她對「人偶」這文字的樣子以及意思都很清楚。
「我剛才已經和清音談過了……」
儘管如此,她還是很了不起呀。
目送政義出門的清音已經下暗下決心。政義不在家的現在,她感到胸口正暴跳如雷。探索真相的時刻到來了。
那是顏色很艷麗的紅色小果實。清音放進嘴裏嚼了嚼,一股酸酸甜甜的汁液立刻在舌頭上擴散開來。
吶,父親你有認真聽我說嗎?我遇到喜歡的人了。他是一個正直的人,相信父親也會喜歡上喲。
她的聲音就像快融化掉一般。政義聽到的優子發出的聲音是一種帶著顫抖的,輕得快煙消雲散的聲音。
「你做的天麩羅真的很好吃喲」
「清音,耽誤你一點時間可以嗎?」
不過這具人偶和其他人偶比起來,確實有種不可思議的妖艷感,看著那細緻雪白的臉孔,清音感覺自己就像要被吸進去一般。很可怕,但是朦朧中卻有種置身於夢境的錯覺。
只是當優子默默地坐在被褥上發獃的時候,就算飯菜送過來她也無動於衷。當政義把筷子套上優子的手她也完全沒有動筷的意思時,政義就會恐懼得直呼優子的名字。
政義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陰鬱,清音感覺他的臉色變得像今天的天色一樣差。
從那間並排著裸|露出黃色內餡的黑色皮革椅子的待客室出來之後,政義沿著read.99csw.com古老的木製走廊來到了一間房前。房間當中有一位醫生已經在等待著他了。
我只是偶然經過而已。然後偶然見到房間裏面的布置而已。
當清音走在屋邸內平時不怎麼走到過的地方時,偶然發現到一條通往竹林深處的寧靜小道。當時正是快要準備晚餐的時間。
一如既往的溫柔聲音,卻讓清音胸口一陣揪痛。
清音正式成為鳥越家的使用人即將兩周,關於屋邸的布局以及自己的工作,清音大致上已開始能夠適應了。雖然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工作,但她卻沒有感到特別的辛苦與勞累。更甚的,對於給像自己這樣的人提供工作機會的屋主,清音簡直是充滿了感激之情。
從醫生手中接過貝蘭當娜后,政義無力的跪在地上。他手中緊緊抓著那些果實。醫生靜靜退出房間,關上門后,哽咽的聲音從房間中泄漏開來。
剛開始在鳥越家工作后的某一天,清音去政義與優子所在的房間收拾餐具。一如清音把食物放到房門前一樣,正義與優子吃過飯後會把餐具放回房間門前相同的位置上,於是清音會默默的把餐具拿回廚房去。
父親,又是暖和的一天呢。回到家后得為那個人晾洗衣服才行。
「她真是漂亮的人呢」
真的好像女人一樣。清音一邊望著主人的樣子一邊這樣想著。如果頭髮能夠留長,然後再塗上口紅的話,一定就像日本人偶一般充滿魅力。
「我還有些疑問。優子當天晚上並沒有動過那孩子做的晚飯吧,而且清音還告訴我,不管她怎麼呼叫,房間裏面都沒有反應。清音把優子抱起來的時候她沒有反抗,甚至在被淋燈油的時候都沒有逃跑的跡象。這到底是為什麼呢?優子為什麼會任由清音擺布?」
「啊啊,真是太好了。我真心那麼想的。吶?父親也這麼覺得吧?因為主人好像立刻就辦理退院手續了喲。只是和醫生說了一會兒就可以立刻出院真是太好了。我因為有點擔心,所以向醫生打聽了一下,結果那個醫生說呀,對於主人來講,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他到一個安靜的地方休養。現在主人正和醫生談話呢,父親,你知道吧?主人的事情,他是父親的朋友喲。」
我趁那孩子不在的時候悄悄的到廚房看了一下,竟然發現一張寫著做菜方法的小紙條。都是用平假名寫成的呢。
「啊啊,優子……。醫生,優子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我的身邊……」
主人,那位名叫優子的夫人不是兩年以前就已經仙逝了嗎?她不就是被埋葬在那片竹林的墓碑之下嗎?
政義哽咽地回答:
政義不斷地哭著、哭著。對不起。對不起。比起失去優子的悲傷,他最先湧上心頭的話語是滿懷謝罪。
手帕中只包著兩顆漆黑油亮的小果實。
雖然那輛手推車就算沒有放置貨物,要推動也得耗費很大力氣,但是只要動起來后不怎麼用力,推車也會緩緩前進。
「她是一個皮膚很白、很纖細的人喲。長得非常漂亮,總是和主人一起並肩坐在自己房間的廊下。我老希望結婚後能成為像他們那樣的夫婦該有多好呀」
清音的臉一下子炙熱起來,她匆忙地逃離了現場。直到自己在睡床上輾轉的時候,清音才突然憶起,當時雖然聽到政義的笑聲,但優子的笑聲卻完全沒有聽到。
清音確信那人偶就是「優子」。
嗯,雖然只在拉窗的空隙見到一閃而過的她,不過那真是個年輕的小女孩呀,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貝蘭當娜?」

二、房間

「是嗎,那就好。誰也沒有進房間里來,實在太好了」
清音用漏斗把被遺留在爐子中的燈油倒進一升瓶的時候,心裏不斷這樣想著。雜物房那盞從天井垂掉下來的燈泡不斷搖晃、散發著微弱橙光,光線散在清音的四周。不斷注入深綠瓶子的燈油發著黑暗的光澤。偶然抬頭,架子上並排放置的箱子落入了清音眼眸。見到上面寫著「人偶」的箱子,清音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樣呀。但是,不打掃那房間真的沒關係嗎?」
「我到現在仍舊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政義和醫生雖然都流了汗,卻又感到十分寒冷。
可惜不管如何人偶都不和她說話,清音只好獨自側了側頭。
病院的某一處傳來了嬰孩的哭涕聲。
兩人並坐在廊口一角,清音接過靜枝遞過來的茶。抬起頭,眼前八仙花那淡淡的青綠色與烏雲密布的天空看來真是相稱極了。
醫生恍然大悟。
由於恐懼而哭著回到自己房間后,清音抱著父親製作的人偶躲到房間一角輕泣起來。
鳥越家的庭院就像神社那樣寬廣,碩大的石頭以及石燈籠就像理所當然般被安置在裏面。古老竹子編製而成的屏風把整座庭院包圍起來,隔開了門外的一片竹林。每當風一吹進來,清音就能清楚地聽到隨風搖擺的竹聲以及外面熱鬧的人聲。每當夕陽西下,在染成一片金橙色的天空背景襯托下,整片竹林只能看到黑色的剪影。這時,隨風擺動的竹林深處,不知從哪裡便會傳來某些動物的吠叫聲。
「我曾經從母親口中聽過這樣一件事情。在幾代之前,一個帶著小孩的女性倒在鳥越家門前,這就是一切報應的開始」
雖然來到鳥越家已經兩周了,清音卻一次都沒有見過夫人的樣子。除了聽說她最近一直在政義的房間當中卧床不起之外,清音對她是一無所知。到底這個人的妻子是個怎麼樣的女性呢?每當政義提起優子時,清音總會這樣想。
政義緊緊地抱著優子仰望長空,奈何月夜的彼方卻缺少月亮的蹤影。
對不起。
清音正和身旁作為父親遺物的人偶說話。
不僅如此,那個所謂的優子的身影清音至今都還沒有確切看到過。雖然有時候政義會讓她清洗優子的白色睡衣,但那上面並沒有任何骯髒的地方。雪白的睡衣不禁讓清音懷疑,那件衣服到底有沒有人穿過。
「這毒果實的癥狀是?」
「你可以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我嗎?」
政義顯得很悲傷。
昨晚清音到政義的房間回收餐具的時候,果然還是發現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清音開始想象那位名為優子的、自己從沒見到過的女性的樣子。
「你看,這是檢來的哦」
進到裏面,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潮濕臭味混雜著藥品的味道便會迎面撲來,讓人感到很不舒服。褐色的室內拖鞋也非常舊了,即使想探病也找不到一雙完好無缺的拖鞋來穿。
這條小路通向哪裡呢?
房間另外一邊上則放置著一塊三面鏡。左右兩邊都被合上了。為了不讓人隨意打開,在兩邊小門的把手上用了紅色繩子順時針旋轉捆綁起來。房門正對面放置了許多人偶。其中很長頭髮的日本人偶佔了大多數。人偶們並排站著,那蒼白無表情的面容齊刷刷地望向房間正中央。
「沒錯。當時的鳥越家主人不應該收留他們。雖然母親沒有明說,但我認為那個倒在鳥越家門口的女性其實是想借故接近那一家的主人。不,她絕對是那樣想的,不然不可能會卧倒在鳥越家門前。」
「但是你為什麼要阻止清音接近你們房間呢?我覺得很不可思議,你為什麼不讓清音見見優子?」
政義打開鏡門確認,於是發出更驚訝的呼聲。
「他吃了毒果實之後認為自己是狼然後死去?那到底和清音有什麼關係呢?」
「妄想症,無法區別幻想與現實,出現意識混淆的那種……」
「似乎不久之後,男人們在那發出遠吠的山林當中戰戰兢兢的搜尋著,最後發現了那名口吐白沫的男人已經倒下死了」
政義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只要他一閉上眼睛,眼皮底下便會出現優子在炙熱火焰當中掙扎的情景,那火焰無論怎樣都無法被撲滅。
把衣服全部收好之後,清音終於深深吐了口氣。可是剛才一閃而過的拉門,那個間隙當中可能出現的景色卻一直在清音腦海當中揮之不去。畢竟到這家裡工作已經一個月,清音卻從沒見過那房間到底長什麼樣子。
「優子常常會精神恍惚地望著空中某一點發獃,就像人偶般一動不動。沒錯,那就像是一具人偶般。當我妻子處於那種狀態的時候,其實本身並沒有意識。她自己清醒過來的情況少之又少,通常我都得晃她肩膀或者在她耳邊叫她名字才會恢復過來。所以即使把她放到地面也……」
「謝謝,倒是清音你過得如何呢?工作辛苦嗎?」
「於是那個女性的孩子就順理成章的成為鳥越家的繼承人。我並沒有鳥越家的血統,而是繼承了當時那個小孩的血液啊!」
清音再往嘴裏送了一顆果實。
「這些像是綠色花瓣一樣的部分其實只是花萼而已,是假的哦」不知為什麼,清音的心跳得很快。
看來並不是非常古老的墓碑呀。
「鳥越家從以前開始就是名門家族。但老實說,我並不具備鳥越家的血統。」
道路兩邊長著茂盛的雜草,其中有些雜草甚至高至她的鼻尖。儘管如此,道路仍舊不斷的伸延著。最後,清音眼前出現了一座墓碑。
「啊啊,關於這貝蘭當娜的果實。」
清音並不認為這間房子住著那個所謂優子的人物。
政義走到房間中林立的雪白人偶當中某張蒼白面孔前,撫摸著那長長的黑髮,溫柔的說道:「吶,請說實話吧,優子。清音今天曾經進到這房間了吧?你為了庇護清音而說謊了吧」
靜枝說著,又為清音摘下三、四顆果實。
房間前放置的食物與清音拿過來的時候一樣,看來在自己離開期間根本沒有人動過那九-九-藏-書些料理。
清音把食物放置在應該是政義與優子共同居住的房門外后就離開了。至此,清音還一次都沒有見到過拉門對面到底是什麼樣子。
「夫人?嗯,見過呀」
政義把大包往鳥越家門旁一扔就拚命向火源奔去。
「這是怎麼回事!優子!優子!」
因為政義還沒回來,根據他所說的,房間當中應該只有一個名為優子的女性居住著而已。但是當她看到房門前的餐具之後卻難過了起來。
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都被那個名叫優子的人偶當玩具耍了。
平時箱子當中總會放置從隔壁村子購入的馬鈴薯、胡蘿蔔以及蔬菜,但是某一天,當清音打開箱子時卻發現裏面什麼都沒有。怎麼辦呢?沒有材料就無法做午飯了。清音把其它箱子逐個打開。紙皮箱因為潮濕而變得很柔軟,但是箱子表面的泥巴卻仍舊十分乾燥。當碰到箱子的時候,手指頭會沾成白色,並且把手弄得冰冰冷冷的。
政義一直與優子一同在房間當中進餐,於是清音每到吃飯時間,總會準備兩人分量的食物放到政義的房門前。通往他房間的走廊是表漆已經剖落,露出了泥土的牆壁。成排的房間並沒有任何隔扇窗,所以這裏總是布滿一片薄暗。每次在走廊那古老光滑的地板上走著的時候,腳底總會傳出一陣「啾、啾」聲。因此每當清音走到他房門前,想要開口通知他進餐之前,總會先聽到拉門對面政義的聲音:「放在那裡就可以了,謝謝你」
今天政義很罕見的沒有穿木屐,所以清音聽不到那喀噠、喀噠的腳步聲。最終整個家只剩下在站在門口目送的清音一人了。
「清音還很小的時候,曾在父親的工作室中困了一整晚,之後一段時間聽說她非常害怕那些人偶。可怕的經歷在惡魔果實催化之後導致思想混亂,從而難以在人類與人偶之間進行區別吧!對於清音來說,人類和人偶的區別現在仍舊像煙霞一樣縹緲!」
雖然沒有上過學,但卻能讀平假名,真是非常了不起。
政義望向桌子上那純黑果實,平靜的開口。他似乎連自己仍然站著都沒有意識到,似乎整副身心都已被黑暗所吞噬。
主人,如果這房間中真的住著名為優子的女性的話,那這些料理不管如何總會減少一點點吧?您所說的那位名叫優子的女性,果然在兩年之前就已經死了呀。您所見到的妻子其實只是由人偶所形成的幻覺而已……
親愛的,鏡子不是以前就破了嗎?
「主人!請看看我吧,主人……!」
政義在自己十塊榻榻米大小的房間當中寫書。他坐在房間邊上的一張無腿靠椅上,任手中的鋼筆在原稿紙上自由暢寫。
一時之間清音無法理解靜枝說的話。當這句話的意思終於消化掉后,她把杯子放到一旁,杯子發出了微弱的聲響。
雖然那是微弱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但政義不知為什麼卻能清楚聽到她說的話。
至於我那份……,隨便找點什麼樹的果實來吃就好。
夫人一定是位非常漂亮的人吧?清音那麼想著,因為那畢竟是主人的妻子呀。
清音把優子仰面放置在庭院正中央,然後用蠟燭點亮了燈。火苗一度強烈地晃動起來,目無表情的清音與優子,影子卻是顫抖著的。由於點燃了燈,昏暗的庭院中形成了一小塊明亮的空間。
「……貝蘭當娜,傳說暗殺哈姆雷特父親時使用的一種劇毒的果實。」
那時候人偶們是怎樣一副表情呢?是在笑著嗎?抑或者哭著呢?
「可以做到嗎?絕對不能進入那個房間,請你答應我」
那些並排的箱子當中全部都裝著人偶嗎?要是那樣的話數量也太多了吧?說不定裏面還有些自己父親的作品呢。
還真有點寂寞呢。
說起來,清音也感到在這邊居住的人,總會對她投以一種奇怪的視線。就像現在,她推著車跟別人打招呼,大家也都匆匆把目光轉移開來,簡直就把自己當成瘟疫一樣。
清音已經無法忍受了。
「對不起,我是清音。夫人,夫人,我是清音,請您回應我一下吧,拜託您,回應一下……」
事情就發生在那次大戰過後不久。
伸手研究桌上果實的醫生聽罷臉色一沉,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這時候政義所見到的優子是滿臉的慈愛。政義每次見到那表情,總有種被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臉部與青白肌膚一樣變得很大的自己給吸走。
在這裏燒的話,就不用擔心火勢蔓延了。
「你還年輕,對於你來說一個人打理家務一定很辛苦吧?」
今天就讓所有事情結束吧,主人。
食卓旁邊坐著的,絕對就是之前在被褥中見到的那一具人偶。即使如此,政義卻還深信房間當中還有另外一個名為優子的人物居住著。啊啊,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場夢呀!清音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湧上心頭。
「八仙花呀,其實呢……」政義向在清音身旁綻放的八仙花走近,這時清音聞到了從政義衣服上散發出來的味道。
但是,政義這時卻發現房間一角那面古老的三面鏡有些異樣。為了弄清楚,政義走近了三面鏡。近看后他出聲了。「這是怎麼回事呢?優子,說謊是不對的喲。今天有人進到過這裏吧?而且還把三面鏡給打開了。優子,說謊是不對的喲」
一滴汗悄悄的從政義背部滑落下來。他用手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汗珠,結果整個掌心都被汗水潤濕了。
親愛的,你怎麼了?
「你指的是我不相信什麼?」
清音點燃蠟燭向優子房間走去。蠟燭的火光在清音眼前躍動著,照射著她的臉龐。
「是的,清音。」
房間的正面有一個拉門繪著青綠富士圖案的壁櫃。政義每次寫書都使用的無腿靠椅就放在一旁。無腿靠椅的前面放置著拋光的木製桌子。桌子上整齊放著數支鋼筆,似乎正在等待主人的歸來。看著它們,不知為什麼一股寂寞的悲哀湧上清音心頭。
隨著政義離開的方向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座像鳥翼般伸展開來的鳥越家屋邸。清音至今仍無法相信自己會在這麼大的屋邸工作。從布滿砂石的庭院、正門、門口的石牆以至與門口的踏腳石,都是至今從沒見到過的氣派。

五、優子

「嗯,優子喜歡自己打掃那房間」
這麼說著,聽到了拉門後面政義心情愉悅的笑聲。
「夫人!無論如何請您應我一聲!夫人……!」
這時,優子的聲音傳到政義耳朵里。
「不,你做的料理沒有什麼不妥的,只是我和優子都不喜歡吃鯖魚,所以即使覺得非常對不起你,我們還是把魚給吃剩了。真抱歉之前沒有告訴你。」
政義這麼說著,踏著木屐往門口走去。咔噠、咔噠,清澈通透的聲音漸漸遠去。
以自己身體撲滅火焰的政義,緊緊地擁抱著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樣子的優子。他不斷摸著優子的臉額,一邊流淚一邊道歉。
醫生吞了屯口水。
清音開口:「對……」
「但是、但是,主人和夫人都討厭吃鯖魚嗎?你們都討厭得連一口都不願意吃嗎?」
「嗯~」
他到底為什麼一直避免我到這村子的市集上去呢?
之前一次像這樣,被白臉人偶圍繞著的夜晚已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清音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在人偶師父親的工作間過夜時的情況。
初次進到這房間來的人,看到這些人偶都會有種被不認識的,面無表情的小孩子們包圍住的錯覺。
在外面能夠看到正義與優子的房間。儘管如此,她還是無法看到那扇拉門當中的景色。
醫生點點頭,暗示政義說下去。
「一定不可以進入優子的房間喲,明白了嗎?」
「你告訴我的話我可以幫你寄信呀」
醫生輕聲說道。
來了!是要說天麩羅的事情嗎?
「你前妻是什麼時候去世的呢?」
「兩年前,當時為她建了一座氣派的墓碑並精心埋葬。畢竟她生前受了不少村人的不合理對待。」
房間中有兩團被褥。其中一團是政義的吧?另外一團應該就是優子在使用的。
清音拍了拍胸口,終於舒了口氣,她決定搬開爐子確認一下紙皮箱中到底還有什麼。那時候她發現到爐子比想象中還要重,抬起來的時候有種注滿燈油的感覺。
而且,被耍了的並不只有自己。
走廊前有一小塊田,幾根細棒子插在田地上。纏繞著棒子的綠色藤蔓上長出了細小的花朵。田邊小路上,一個駝背的人正悠閑的走著。
原因很簡單,因為優子就是政義呀。
「主人,歡迎您回來」
「清音,我出去了」
說話的聲音在顫抖著。
「這種黑色很漂亮呢」
政義像在忍著噁心的感覺,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嘴唇顫抖得很厲害。
這裏面隱藏著什麼含義呢?照主人的意思,就是他們都吃普通人一半的飯量。但從另一方面考慮,只要把主人與夫人的飯量加起來,不就正好足夠一個人分量了嗎?到底怎麼回事?
「好吃吧?現在正當季喲~不過有些樹也會長出看起來好吃實際上卻很苦的果實。」
當然,引起清音注意的奇怪,其實是由於它比方間裏面其他東西都要顯得老舊。三面鏡上並沒有任何雕刻,也不是由多麼貴重的木材所製造而成的。既然不是古董,為何又會放在這裏呢?鳥越家保留這面鏡子用意何在?
夕陽把拉門照得鮮紅透亮,只有這個時候,人偶的臉頰才會像血液流通旺盛的嬰孩般被染上一片紅霞。
雖然只是竹林與石燈籠所形成的沉寂空間,但我卻像落入了無止境的洞穴一般,這樣的黑暗大概會一輩子跟隨著我、困擾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