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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洞迷香

老虎洞迷香

作者:李碧華
「謝瑛主子賞!」
進喜這一摸,還不能置信——在紫禁城中,除了皇上王子王公大臣以外,儘是去勢閹人,當奴才使喚。若未凈身,怎能進宮?
雖然故宮大修,到處是施工禁地,閑人免進。太和殿外懸了一幅巨大的噴繪彩畫,聊作彌補。遊客有點失望、生氣,但千里迢迢而來的人,還是絡繹不絕。這天是假期,中外遊客都在這總面積七十二萬平方米的宮殿組群徜徉。
「修築這樣的洞洞,是為供皇帝的侍從往來后廷方便。因為他們是奴才,不能登上露台和走御路,宮中等級制度森嚴得很。」
「寶寶!寶寶!你在哪?不要嚇媽媽,快出來呀,我給你買那電動遊戲好了……」
「這娃兒是誰?」瑛貴人詫異:「新來的奴才嗎?一點規矩也不懂!」
他是新中國「一孩政策」的小霸王,大部份人家只生一個,寵到不行。這勾當明明被識破。
「兔崽子再鬧,我就把你往死里打!」
說是高跟鞋?又不像。它的「高跟」在鞋底正中,兩個倒放花盆似的,底稍寬上收窄,鞋底四面都釘上珠子,鞋面了彩色的花兒。女人穿上這樣的「花盆底」怪鞋,非得挺直腰板殭屍般踩高蹺,一步一驚心。
二人尖叫:
導遊小姐道:
他盯Nike那橫冷宰人的一字眉商標:
朱小胖一向頑皮,便想:
瑛貴人聞言,臉色緋紅,不掩風情。她的心愿寫在眉梢眼角。宮中女人,誰不是這樣寄望?只求討得萬歲爺歡心,多記起自己……
變態!
「救命呀!殺人了!媽呀!」
還幽黯得看不清楚。只知是通道進口,牆壁亦石砌。向前走幾步,不知會通向何處?
在北京王府井商業區的名牌球鞋店門外,一個剃平頭看來相當惹嫌的小胖子在撒野:
太監進喜連忙逮住掩嘴,生怕栽在他手裡。
「老虎洞?養老虎么?有小爺我凶么?」
「八歲。」
「我真的——」他雙手保護住小雞雞,哭喪臉。
「奇怪。」朱小胖納悶:「這是什麼地方?門不嚴,洞又小。」
他們把耳附在老虎洞門上,又爭相從窄縫中窺望,只一片漆黑。朱小胖正想重施故技踢開小門,一個故宮博物院管理員走過來,斥喝,阻止他造次:
「瞧瞧。」
「主子小心,慢走。」
朱小胖忽自干清宮外人叢中,見到同學鍾寧寧。他充滿妒意視若無睹。媽媽們當然認得,打招呼:
「不!」小胖子朱錦標跺足:「這雙已經破了,也不流行了,我不依。你看你看!」
朱小胖蹲,視線最先接觸是一雙怪異的鞋。
太監打開荷包,取出一個小香囊,透一線,恭送到貴人鼻端:
球鞋店的店員和顧客人人瞧不順眼,恨不得上前給一頓毒打教訓——可那是人家的心肝寶貝,沒轍。
干清宮為重檐廡殿頂,覆以黃琉璃瓦。正殿正中設御案、寶座、屏風等,高懸順治帝御筆墨地金字「正大光明」匾。
他索性蹲下來。
「進喜!這小太監還沒『凈身』!」
進喜鑒貌辨色:
「一上報,咱的事兒萬一捅出漏子。也對主子不好。」read.99csw.com
「怎麼用?」瑛貴人有點不耐煩:「快說。真靈了,有你好處。別廢話。」
把小胖拉過來:
「那怎辦?」瑛貴人也不過是十四歲就進宮,幾年來唯盼一生得到皇上恩澤的女子,養尊處優,未經世情變故,只曉得問大太監:
身邊還有他二姨。二姨交了個香港男朋友。這天一家子在「全聚德」吃過一頓填鴨,逛逛王府井。小胖子覷准機會,非要訛一雙新球鞋。偷偷用刀子劃了一道。
進喜在主子跟前奴顏婢膝,一旦對比他卑微的「小太監」,便是「爺」,便兇悍威武。再力敲一記,硬物在他眼前晃動:
香氣漸近,神昏目眩的感覺漸重。是他朱小胖八歲以來都沒有過的經驗。故宮明明是一堆一堆又殘又舊又布滿灰塵的木屋子嘛,他根本沒有興趣,還怕了那死人枯木的味道——不知如何能香成那樣?不是媽媽和二姨的香水雪花膏,也不是香港來客,二姨男朋友小林的古龍水,是一種小胖子說不出來的——
小朱好奇地走近。
最奇特的,這男人套褲左側,隨身攜帶一個精緻的荷包。右側別一方迭成三角形的白手帕。當他準備攙扶那扭捏的女人時,忙把白手帕鄭重地墊在自己手上,女人隔手帕搭上去,完全沒有直接接觸。
「主子嗅一下。」
「別吵!」
「爺問一句你小子答一句!」進喜這回狐假虎威了:「幾歲?」
「媽!媽!救命!我是寶寶——不知道什麼鬼地方——老虎洞——不,不是老虎——沒說謊——是小洞——喂喂——接收不——喂——」
那嘴臉,簡直放進動物園中當怪獸展覽,還可收門票。
平白來了一個不幹凈的小太監,還得了?
朱小胖愈聽愈不對,這兩人對他的小雞雞似懷有刻骨仇恨,還綁架到某處給割掉?
「進喜,賞你。」
瑛貴人急了:
「混進宮來,又聽了咱的言語,非得處置。」
「還有哪?」
進喜反扣他雙手,也有點手足無措。
「對,你瞧,這是什麼鞋子?穿一輪船似的,顏色丑,厚甸甸,又臭。多笨拙?宮中哪有這種?不倫不類!」
「不對,」他沉吟:「進宮前必須經內務府『驗缺』、『驗凈』,在結紙上畫押,才送敬事房分配工作——」
朱小胖遭此突如其來的摸捏,還在他小雞雞上,一時之間手足無措,本能大喊:
小胖子一聽,忙擠到團友前面。心想:
「這干清宮是明代十四個皇帝和清代順治、康熙兩個皇帝住過的宮殿。雍正帝以後直至宣統帝,都居於養心殿。」
小胖子既不懂歷史,更不懂禮貌,神憎鬼厭的不速之客,在幾百年前的干清宮老虎洞內,仍然神憎鬼厭。
是那男的,怎麼聽上去陰陽怪氣?
「不管了。」他嘟噥:「打的打的!」
既非樂韻,又非鈴聲,是十分詭異的,刺耳的,一下又一下的聲響。
大人們還有興緻大談:
男人明明個子高瘦,硬是恭恭敬敬地彎腰,頭也垂得低低的,矮了半截。他穿一件藍灰色長袍子,一雙布靴子。
朱小九-九-藏-書胖道:
二姨的男朋友掏出信用卡。朱爸爸連忙推辭,堅持付鈔。這小孩是有點橫行霸道不討喜沒禮貌,可兒子是自家的好,還是順他意——到了一種「奴隸」的程度。朱小胖益發張狂。
他極度好奇踮腳翹首,還忘我地彈跳探視,是耐克新球鞋的功能吧,他這一跳,在老虎洞中,驀地惹來兩下驚呼:
「回主子。迷香粉現在嗅來是『香』,真用上了,才叫『迷』。」他故意一頓,吊吊胃口,才細說:「主人擦在耳珠子后,風池穴旁,還有腕間、腋下,還有——」
「我真的從那鬼地方出來!」他強調,費盡全身力氣解釋:「球鞋丟在裡頭。」
「大家過來看。」導遊小姐指露台南沿,御路與兩個階陛銜接處下方,建有三個涵洞,石砌,紅門:「這就是『老虎洞』。」
怎麼得了?
喊聲驀止,因為那方白手帕,拳成團給塞進嘴裏悶住了。
「真是奴才走的小洞,只比一人高些。『老虎洞』是反話。」
「咄,豈能說白了?俗!」
「寶寶,看,是你們班長。」
他指老虎洞那矮小的朱門:「手機也丟了,不信打打看。」
「瑛貴人吉祥。」他道:「這會兒安靜,盡頭御街那邊也沒人走動。才特地給主子捎來。」
朱小胖得寵不收手:
當場換上新球鞋,一蹦一跳出門。去年的阿迪達斯就不顧了。
他有點嘔氣,躲這些人遠遠的。
大夥一瞧,心忖:
殿前丹陛上,東南角設有日晷,西南角設有嘉量。人們走在銅鶴、銅、鍍金大香爐之間……
「媽,我在老虎洞見鬼了!」
歷劫朱小胖,死裡逃生,此時才曉得大哭大喊,聲震九霄:
「我——沒——有——說——謊!」朱小胖老實的時候不多,這回倒是真話,可就沒人相信。朱媽媽在二姨和她男朋友眼前,不好意思地說:「打輸了唄,臉上掛不住,唉。」
「計程車不能停在長安大街,得從北面神武門進去啊。」
「各位,這『老虎洞』是從前供太監們往來之用,早已用石頭和磚塊封鎖幾十年了,門也打不開。你們參觀一下可以,別損壞文物。」
頑劣好鬥的朱小胖亦非省油的燈,趁敵人鬆懈,他一邊呼救,一邊把耐克球鞋脫掉,它又厚又重又硬,是最佳自衛武器,拚命朝那兩個怪人扔擲過去,貴人中招,「花盆底」不穩。
——所以「豬不啃狗不叼」的地步,比屎還臭,該多惹嫌!
「小朋友要誠實。」管理員朝那一家子正色而嚴謹道:「大人得好好管教。」
原來這「好東西」是一個長柄的、丁字形的物體。由玉器和瑪瑙等名貴材料製成珠粒,排列成一橫滾子,用來按摩臉部的養顏護膚器。來回滾動當然促進血液循環,但敲擊頭面,便痛楚受傷。朱小胖小眼睛閃爍,欺善怕惡,不敢吃眼前虧。
這小胖個子不遜他媽,豬一樣。
朱小胖當下瘋了,為了保命,也為了保住雞雞,把那抓住他的太監咬了一口,發足狂奔。
「誰家小孩?『豬不啃,狗不叼』的。」
「是是是。奴才該死。」
九_九_藏_書危難驚變,再優雅的貴人,也顯得潑辣兇狠,二人合力逮住力壓在地上。迭羅漢般,動彈不得。三人氣急敗壞咻咻地喘。原來對付一個豬一樣的孩子,亦非易事。取過「太平車」待迎頭重擊,就在這節骨眼,忽聞朱小胖懷中有奇怪的聲音響起——
「上回主子賞奴才那掐絲琅食盒,奴才珍之重之。皇上每回用膳,近百道菜,說是吃一要二眼觀三,可得蒙賞賜御膳,必是皇上看重的佳麗。後來主子又賞給奴才吃,實在無上光榮!」
那是一道褪色枯殘的朱門。木門底有風霜侵蝕遺痕。卑微瑟縮在雄偉的宮殿某個角落。神秘又凄愴。
「你去年買的阿迪達斯也是名牌,好幾百塊呢,多登樣——」
「進喜,小心別砸了『太平車』。」
進喜忙伸手向朱小胖下身一摸——
「香。」女人疑惑:「可沒你說的神。」
這是朱小胖橫行八年來最委屈的日子。
「買好了,乖乖的跟我們逛故宮去。」爸媽又向香港來客小林道:「你以前沒來過吧,真不巧,最近太和殿三百年來首次閉門大修。迎奧運嘛。」
「那舊的破了又不合腳,穿得不舒服,扔掉好了。」
朱媽媽半信半疑,按手機號——
「剛剛到。」
「我剛剛就從洞里逃出來——」
還補上一句中聽的話:
朱小胖瞪瞪不大的小眼睛,閃身潛入老虎洞。
「你倆不識貨,這可是小爺我最新款的耐克球鞋——」
「意猶未盡,下回翻綠頭牌,定必記起主子。」
沿怪鞋往上瞧,要命,女人頭上竟然有兩塊綢緞包裹的「板」,給簪在頭髮頂部,插上大朵大朵絹花、珠寶,左角還垂下絲穗,看來累贅笨重,又土。因為走路謹慎,那絲穗只微微擺動,高貴得很。
「喳。主子請先回——」
「別跑!別跑!」
「不像洒掃,也不像坐更。」進喜向瑛貴人道:「穿戴奇裝異服……」
「對對對,主子說得對。」他細心侍候:「收好了。祝主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三千寵愛在一身,早日得償所願;早報龍種佳音。」
在外人跟前,為了面子,也為了討小孩歡心,結果進去挑選。
此時,他忽地嗅得一陣難以形容的,令人神昏目眩的香氣……
朱小胖頑抗,掙扎,用力亂打亂踢,衝撞向女人身上。她一慌,手本能地一擋一推,無意地,她摸到了!忽地臉色一變——
朱小胖奸計得逞,得意洋洋翻小白眼:
「好!躲起來,把大人糊弄一下,看你們急的!」
「可這奴才還沒凈身啊!」
「哎真巧,你也帶寧寧來玩?」
唔唔作響的朱小胖只聽得兩怪人惶恐細語:
一行人走到地鐵站。小朱又跺足——新球鞋,有力量:
「神經病!」朱小胖想:「大白天,跑來個戲班瘋子,穿得稀奇古怪。」
傳自一個隱蔽之處,似被一雙大手摀住的密封小室。
「這人娘娘腔——一定是同性戀。」朱小胖暗忖:「別以為小朋友不知道,報上都有說的。」他家三樓住的一個沒拍過什麼電影的導演,就是香港人口中的「同志」。
「又說謊了!」沒九九藏書人相信:「看你,定打輸了,球鞋也丟了。好好好,別哭,回家看醫生去。」
混亂不堪,電光石火間,朱小胖沖向他先前進來的一道殘破朱門,大力扳開,直奔人間……
「怎麼用?」
進喜戰戰兢兢:
「這小子又打架了。」
「上回的『水晶凍』和『彩凍』,以豬皮熬成濃汁,再配以魚翅燕窩蝦片等,製成半透明冷盤,光澤悅目,晶瑩透亮——主子不愛吃?奴才晉一言,豬皮膠有滋陰補益強筋養顏之功,對滋潤皮膚光澤秀髮,十分有效。主子面容細白透紅,若多吃,就更明艷動人了。下回主子得留。」
進喜正為主子擋過,朱小胖又把接收不靈光的手機朝他頭上一扔——
領一團遊客的導遊小姐手持一個微型擴音器,舉旅行社的旗子,向他們講解。
「要不,再補一刀,『刷茬』,徹底割掉!」進喜向朱小胖怒道:「不處置你這兔崽子,累爺受『連坐』之罪,吃不了兜走。」
進喜逢迎:
「我要!我就要耐克!」
「回主子,是這樣的,」進喜又換過一副恭敬的嘴臉:「割『辮子』乃技術活,也許割淺了,留有餘勢,裡頭的脆骨會往外鼓出,看來小奴才的不是小辮子,而是殘留物。」
小門竟被緩緩踢開了。
——是的,「人間」!
「寶寶,跟寧寧聊聊,喂,別亂跑!」
「咿呀」一聲。
「不給小爺買,我回家!」大吵。
他手上的是什麼「好東西」?「兩把頭」俯下去,竊竊偷笑,營營耳語……
「謝主子。」他又掏出一個不知是什麼玩意:「奴才還有個好東西——」
「不是奴才,見也沒見過。」
「小太監是誰帶的班?」
新球鞋受批評,朱小胖受不了,奮力掙脫束縛,馬上回嘴:
一看,是百鳥朝鳳把鏡,翠玉珊瑚手串,還有金嵌紅寶花飾——都是貴人妃嬪妝台上信手拈來之物,卻價值不菲,宮外買家爭相搶購。進喜大喜:
「說起得來不易。奴才費了好多工夫,請託了——」
「不坐地鐵啦,打的吧。肚子撐得很,走不動。」
他在她耳邊私語:
「什麼時候進宮?」
「真是自虐狂!」朱小胖摀嘴,沒笑出聲來。
「別讓跑進御街,別驚動后廷,是掉腦袋的事!糟了,砸死他算了!」
「去看看皇帝的生活。」
朱小胖下意識地拎出手機來。瑛貴人和進喜見這小小長方形物體,發出閃光,直如暗器,難道是火藥炸彈?是西洋妖術?不知殺傷力有多大?二人迅速逃躲一旁。只聽得眼前的小太監對器物一個勁兒道:
「進喜快動手,別讓人知道。」
「哼!皇帝?我就是!」
「非禮呀!你為什麼摸我雞雞?你性侵害呀!老師說遇上性侵害就得呼救!救命呀——」
「得了得了,你們逛去,我玩兒。」小朱邊逃邊喊:「半個小時集合。走失了打手機。」
朱小胖完全沒想過他已誤進這詭異的空間,遇上了他不該遇上的「人」,進行私相授受的秘密勾當。
二姨笑:
他馬上換個嚴肅的表情:
「個子高一點也得低頭彎腰吧,哈哈!」
「要不要上九*九*藏*書報?」
小朱頑皮,朝小門一踢——
只見寶貝兒子狼狽得一身泥塵,衣衫不整,頭上有幾個帶血污的包包,腳上只一隻球鞋,哭得死去活來,如待宰的豬。
「這迷香粉乃老師傅秘傳吶。」進喜神秘地諂媚一笑:「大內多高人,可都是奴才,奴才自當為主子盡心儘力。」
爸爸媽媽在哄:
進喜趕忙用手摀住他的嘴:
正要跳出來狂吼一聲,嚇唬嚇唬,找樂——
「奴才得知,這迷香粉的原名,乃『銷魂蝕骨』粉。」
「匡域不中意,彪馬不中意,我要最新款耐克。」
他一鬧,進喜慌了,就亮起「武器」往他頭上敲了好幾下,還起了包包。朱小胖疼得淚水直冒,正要發作。
「周明亮也想要,我要比他早。」
朱錦標最恨這些紅領巾——凡是七周歲到十四周歲的少年兒童,願意參加「中國少年先鋒隊」,願意遵守隊章的,向學校少先隊組織提出申請,經審核、批准,就可成為隊員,戴上紅領巾。學習不好,思想、品德、言行方面不符合條件的,就不能擁有這代表紅旗一角的標誌。
遊客笑離去。走馬看花,卻不知前朝宮人在此低頭彎腰度過一生。
實為紫禁城中最討厭的遊客。
「好了好了,寶寶,」媽媽擁她那寶貝的說謊專家:「包好后拎。就會使詐。」
大人們寒暄應酬,他酸溜溜又灰溜溜地,邁大步走開了。
「進喜,我沒白疼你。」
「來了也逛一下吧,其他宮殿都開放。快走,四點半得關門了。」
豬又臟又丑,食性很雜,葷素不擇,凡是人能吃的,牠都吃;人不能吃的,牠照樣津津有味大嚼果腹,還發出貪婪咀嚼響聲。狗呢,更厲害,連大便也舔得乾乾淨淨,「狗改不了吃屎」
「在『玉門關』——規矩赤體送皇上寢宮時有一程,主子還不須費心。這粉呀,是在發汗時,潮了,才混成奇異幽香,『玉門關』透妙趣。皇上寵幸之際,必昏昏然滿心歡喜愉悅,捨不得放你回去……」
——北京人要是覺這個人討厭,沒教養,常用非常有趣的形容詞。身邊一些路人瞅這不過七八歲,小學才二年級的平頭小胖子,都這樣評價:
爸媽一家子循聲尋至,在干清宮丹陛急步奔來。
二姨的男朋友小林搖搖頭,算是見識過。咦?他日自己的孩子會寵成這樣么?真受不了。
「鬧得呢……聲音那麼響亮怎不參加合唱團?」
「進喜,」女人喚他:「帶來了。唔,已經聞到香氣了。」
「救命呀!非禮呀!」
他再仔細一摸一捏——
咦,有人來了。
鈴聲響起。是悶響。
不消說,鍾寧寧的紅領巾,班中似乎大部份同學都到手的榮譽,他朱錦標還沒夠得上。
小胖子不屑:
有人走近用手一比;
一念及此,賊笑起來。最愛聽那把他慣得不成樣子的朱媽媽大喊:
他屏息靜氣。一男一女,悄悄走近。對了,他們走近,香氣更濃,就是這兩影兒。
媽媽沒半點不好意思。還一臉溺愛:
不止一個,是兩個。
「幹啥的?」
「什麼人?」
既是自己人,知心仆,進喜不免再進體己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