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張瓦子找「取暖幫」的人為他出頭，梁牛也請動了「鷹盟」為他出面——跑江湖的人，誰背後沒幾個老大？一陣擾讓之後「鷹盟」派出了「三大祭酒」司徒藕。歐陽線。慕容霸線出來擺平，跟「取暖幫」副幫主「魂飛天外」關夢散約法三章：對梁牛和張瓦幹事件，由林投花自己選定。

不過他有一個要求。

他們向林投花說些什麼，善哉大師都沒心去聽，一時也聽不清楚。

「大師」她帶著輕微的咳輕輕唱息著輕聲說，「沒有愛哪有恨？沒恩哪有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與虎謀皮，哪有虎山行！」

「有一事，我要託付于大師，那就是拙荊……」梁牛苦澀地道：「大師是知道的，就她，我放不下……」

林投花笑了。

「仇盟主」並不老。

梁牛卻很喜歡善哉和尚。

梁牛不想涉足江湖幫派的鬥爭里，可是如果不答應就一定得罪「鷹盟」，況且梁牛也不願欠「鷹盟」的情。

「你不要去。」他勸梁牛。

甚至多有人懷疑李詩歌是因不忿利端明公然搶去玉石而動怒殺人……

人人都說：「大師可真會種花。」

她就是林投花，那時她才十六八，還帶著幾聲輕咳。

——大概花開出來的時候，有一點點林投花的影子吧？

人人都以為李詩歌確是「為除一害」，而殺利端明。

也許是命吧，善哉和尚總是這樣想；自己賣的不是玉飾彩石，就是花卉，都是裝飾悅目的東西。

他氣憤得幾乎想再度殺人！

縱然殺了梁牛，他還是不能娶林投花——如果梁牛死了，林投花這朵無依的花，又有誰來照顧她？

——梁牛有什麼好？他已近五十，粗魯。醜陋。滿腳泥垢，只會殺豬！

對這一點，善哉和尚有一種飲恨終生的痛惜與遺憾。

善哉和尚也給人稱作「善哉大師」了。

「鷹盟」曾為了林投花的事替梁牛撐腰，現在便要求梁牛趁在市肆殺豬賣肉之便，做「鷹盟」的「暗樁子」。

從此，梁牛就受到「鷹盟」盟主的重用，成為「鷹盟」一大悍將，叱吒一時。從此便不能也無法作「急流勇退」了。

他白天見到林投花，晚上夢見林投花；他常因為夢見她而夢不到自己，醒來卻悵然；又常常因為夢不到她只夢見自己，醒來就很生氣。

善哉大師拔出屠刀，守在內室門口，忽聽慘呼一聲，白色紗布的屏風噴濺上一蓬鮮紅的血。

他殺了人，是死罪，更何況殺的是大官的兒子利端明！

李詩歌忍無可忍，一把扯住他：「錢呢？」

花都美麗。

第二天，利端明果然又來了。

善哉和尚大吃一驚，非同小可，提刀要趕過去，只見林投花白著臉、寒著靨，輕咳著，緩步行了出來，像腳踩著蓮花一般輕歸聖潔的說，「他死了。」她的美麗就像她手上的寒刃，刀鋒上猶淌著血，清亮閃動著殷紅：「你就說是關夢散與盟主互拼身亡。」

殺了梁牛！

他強忍住。

酒足飯飽，梁牛有了八分醉意，仇十世見狀，便寫了幾個字，交給林投花，那時林投花正因酒大烈而輕聲咳著，仇十世笑著要她在回到家后才交予她丈夫。

善哉和尚負責種花。

這時候，卻發生了一件事。

護院們唯唯諾諾，心裏明白。

他渴了，梁牛就泡茶給他喝。

他痛恨梁牛。

仇十世還命「三祭酒」把武功對林投花悉心相傳，林投花武功一日三千里。

李詩歌不喜歡張瓦子，原因除了他每次在他攤口旁開鑼總吵得他心煩意躁，不能與顧客討價還價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歡（簡直討厭）張瓦子為了找些可憐無依的女娃子來吸引群眾，簡直形同偷嘔拐騙，不擇手段。

所以他就去行刺仇九*九*藏*書十世。

然後他邊打邊走，一方面著知交死黨緊急通知「斬經堂」總堂主淮陰張侯，另一方面他掏出所有家當，直撲「流金寺」，找到主持一月禪師，向他詳告殺人原委，其中當然不提林投花受欺一事。

林投花嫣然一笑。

利端明一拳就揮了過去。

林投花寒著臉。白著頰，吩咐善哉和尚：「你守著。」

善哉和尚答不上來，只好說：「我不放心仇盟主。」

張瓦子的雜技對李詩歌這種大江南北跑遍的人物來說，實在耍得不算什麼，張瓦子大概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在演武耍雜之餘，每次總也「請」了不少年輕漂亮的女子來載歌載舞，或來一倆套花拳繡腿，讓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大可作其醉翁之意、非非之想，他也就可以收個盤滿缽滿。滿載而歸。

當時當地的三大幫派正互爭地盤：「鷹盟」，「取暖幫」和「斬經堂」。

——這些人顯然都是帶了兵器在身的。

越種越美。

善哉大師的憤恨又湧上來了。

李詩歌第一眼看到林投花，心裏就有一種爆炸的感覺。

他竟向「斬經堂」總堂主淮陰張侯自動請纓，要去暗殺「鷹盟」老大仇十世。

李詩歌氣極了。

不用一輩子記掛著。

「你放心，他不會讓他得力手下死得那麼輕易的；」梁牛說，「何況他對我有知遇之恩。」

善哉大師去見梁牛。他見過仇十世。仇十世常纖尊降貴，到西市來訪梁牛夫婦，有幾次，善哉和尚也是在場的。他覺得仇十肚有些不妥。

「鷹盟」的人同意，司徒黎並轉來盟主仇十世的話語：要梁牛去聽他「面授機宜」，另外，「順便把嫂夫人也帶去，盟主說你們怎能忘了他這個大媒人！」

「鷹盟」還是派他去種花，聽說這是林投花的主意。「他不能打，又有勇無謀，不如就讓他澆澆水、種種花吧……」

李詩歌吃了一拳，見護院撲了上來，心頭火起，再也不顧一切，抽出原就藏好的利刃，一刀刺進利端明的心窩。

原來他自己想要染指林投花。

以他的身份，不得不戰。

她偶爾也對他笑笑，每一次笑都像一朵花落在他的傷口上，所以他的表情是同時受寵同時若驚的。

林投花急召善哉和尚以隱蔽通道人內。

他已不能「常常見著」林投花了。

他只要還對方的「情」。

這時，歐陽線和司徒藕還在外面與「取暖幫」入侵的高手苦拼著。

於是，他便和一眾家丁，過去污言穢語的調戲林投花。

不過，經那一役之後，「鷹盟」已與「取暖幫」談和。

這時節，「鷹盟」和「取暖幫」正鬧得劍拔弩張。如火如茶。

只有善哉大師心裏明白：每一株花，下種的時候，他心裡頭都想著念著林投花。

在善哉和尚偶然見著林投花的日子里，他已不能從林投花愈漸蒼白的玉頰上看出她任何心事，寒咳只令他覺得離春天尚遠，只有在從前的回憶里才有點暖意。

他的花越種越漂亮。

在市肆上，他特別關照善哉和尚。

同是「七幫八會九聯盟」的「鷹盟」和「取暖幫」，卻是因為爭地盤勢力而大打出手。血流成河。

他見梁牛，是為了要「激勵士氣」：市肆是兩股勢力的必爭之地。

他還是常常夢見林投花。

他要她。

誰也不知他們談過什麼。

他終於鼓起勇氣。

護院說：「那傢伙又來插手的話，是不是幹了？……」

可是，利端明父子二人卻跟知樞密院事宣撫處置使劉片雪有怨隙，劉hｔｔｐs://rｅａｄ.９９csw.coｍ片雪早已想整治利家的人，李詩歌替他殺了利端明，可謂正中下懷，故對李詩歌曲加維護，加上淮陰張侯出動人面人力，在刑部為李詩歌多方開脫，是以，李詩歌雖然殺了利端明，但縣衙以「罪犯李詩歌為地方除害」之名，准許由「流金寺」一肚禪師應支會子本錢為他買度蝶，弟踱出家為僧，可免刑罪。芬於是，李詩歌從此成了和尚，法號「善哉」。

梁牛論年紀，恐怕也不比張瓦子小了，可是火氣大得驚人。他一個對抗七個人。

李詩歌見了她，心都痛了起來。

但卻聽不懂，他只知道眼前這個女人，令他覺得人生如夢夢如夢，連殺夫之仇也可以不理的人。

結果，利端明和他六個為虎作悵的家丁，全給打得抱頭鼠竄。

「鷹盟」和「取暖幫」都隸屬於「七幫八會九聯盟」的「大聯盟」里，表面是聯合陣線，內里卻明爭暗鬥。互不相讓。「斬經堂」向以正道自居，跟官道上素有勾結。

他設宴款待梁牛夫婦，簡直視作上賓。

「怎麼不付錢？砸的取的，全得付錢！」李詩歌豁了出去：「好，你不付錢，玉石還我！」

但他願意為林投花作一切犧牲。

善哉和尚細心觀察林投花對梁牛如何？既看不出不好，也看不出有什麼好來，她幫梁牛辛勤工作，很忙，但彷彿依稀覺得她也很滿足，那是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的滿足吧？

雪青寒揚言：「攻下鷹盟，我第一件事就是要迎娶林投花。」

不過梁牛也有點不放心。

他多希望她是他寫了就忘的詩，一如他種了可以一刀裁下來的花。賣掉了就算了賣不掉就任由它謝了，那就好了。

但身受重傷的是梁牛。

她幽幽一嘆，然後很快的又寒著臉靨。刀鋒般的下令：「你們可以進來了。」

他簡直是敬重他。

連林投花看了，也心中一動。

會種花的和尚仍然是個和尚。

可是張瓦子那天遲遲未開檔。

「你給我小心著！」利大公子狼狽而逃時狠狠地道，「我不會讓你們好過！」

那是激|情。

（我要她。）

善哉和尚為之瞠目：「你……」

越來越香。

——他是為了林投花而殺的。

「大師，你為降妖除魔而不惜身人地獄，其實，就算不出家都早已修成正果了；」聽他談吐，梁牛又不似他外表那麼目不識丁，「你殺了惡少利端明，人人都為你叫好呢！」

梁牛這回給張瓦子的武當「陰柔綿掌」打得口噴鮮血，但張瓦子也給梁牛的少林「百步神拳」打得倒地不起。

……那時候，她十七八，還帶著輕咳，在陽光下，她那清麗的容顏，一顰一笑都教他心疼半天。

他不知不覺就想起「生為男子」這四個字——而林投花一舉手，一投足。一顧盼。一顰一笑，莫不是教人覺得溫柔的。彷彿她身上的一切，沒有一樣不是（可以）用來溫柔（男人）的！

他最喜歡聽的聲音就是刀斫祈在肌骨上的聲音。

林投花她那女兒家的詭計猶勝男子漢的大開大殺。

善哉和尚在初遇林投花六十八天後，就出家當了和尚。

她已是「鷹盟」中「一」，「飛」，「沖」，「天」四大分部的總統領。

她在江湖上的名氣，也一天比一天大。

兩派人馬，本已在「三夜澤之役」後言和，但因「一流流劍」雪青寒在「斬經堂」里與仇十世夫婦會宴，雪青寒乍見林投花，一投目成千古恨，竟在席上出言不遜，仇十世大怒，兩人在「斬經堂」內動起手來，各負了傷，從此又啟戰端，打了三年，「取暖幫」和「鷹盟」都傷亡慘重。

利端明臉色一沉：「你知道我是誰？read.99csw.com你敢要我付錢？」

他本來只要「見一見」梁牛。

「你的夢還是跟少年時一樣嗎？你的夢。」這句話，在善哉和尚心裏，不知問了多少次，也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問林投花。他還想狠狠，恨恨地問她：「還記得梁牛吧？你還記得他是怎麼死的吧？」

以他在江湖上的地位，梁牛隻怕十輩子也拜會不著他。

這回還帶了十一個人來。

利端明等了一會，見張瓦子仍不開檔，便擺手吩咐：「咱們揪他出來！」轉身就走。

每次想到千嬌百媚。玉潔冰清的林投花，天天晚上給粗魯無文的梁牛摟著睡覺時，他就痛不欲生，氣憤難眠。

——那一定是個貼得他很近。教他很不防範的人乾的。

花開的時候，「取暖幫」跟「鷹盟」又起衝突。

善哉和尚加入「鷹盟」，是為了要「保護」林投花，也為了可以「常常見著」林投花。

「還在那兒發什麼愣？」林投花輕聲啐道，「要不是我求了他，仇十世會讓行刺他的人留在他身邊么？要不是顧全保住你的性命，會只派你只管種花么？阿牛不就是打先鋒先送命的！」

善哉和尚一聽，也沒細加考慮，就加入了「鷹盟」

戰火愈燒愈烈，戰禍頻出，官府見越鬧越大，不得不請「斬經堂」出面來平息這件事。

結果，林投花選了跟梁牛。

善哉聽得很清楚。

——如果她是我的，我不當「鷹盟」盟主也願意！

善哉只覺毛骨悚然。

善哉大師把他扶入白色紗布的屏風內。

利端明怪眼一翻：「怎麼？還用客氣嗎！不過，要乾淨點，讓他跌死撞死，只要幹了不我們的事，就給他死！」

結果，他沒想到會見著這樣一個女子——個已落猶開未放除的女子，比起來，連星光都亮得那麼凄涼，連流雲都不值一屑——然而這女子竟是梁牛的妻！

這是仇十世心底里最千呼萬喚的一句無聲。

發出委任狀的當晚，仇十世覺得把字令塞到林投花的玉手裡，彷彿已用他的字接觸了她。

此後，他就巴不得張瓦子天天開檔——他甚至是為了張瓦子的攤子才天大開檔賣玉石——他當然不是為了要見張瓦了，而是想多見那女子一面。

見過她之後，他浪泊的半生里，開始懂得雨聲和風都是會帶來寂寞的；他寂寞得不是對魚說話就是跟玉石談天。

他看了一眼就轉了眼。

——這對善哉和尚而言，實在是件賞心樂事。

「為什麼？」梁牛一向坦蕩。

他也一眼就看上了林投花。

他為了她，犧牲遠比梁牛大，可是她卻嫁了給他！善哉和尚越想越是不忿。

如是者過了兩年，「鷹盟」終於要和「取暖幫」決一死戰。那時候，梁牛已升做七路分舵舵主。

在兩派激戰中，林投花出謀獻計，地位扶搖直上。

那一天，李詩歌照樣在市集販賣玉石，忽聞一陣鑼鳴，他知道耍雜技的張瓦子又要開檔了。

他發現梁牛是背後中刀而歿的。

那幾個字其實是「委任西市梁牛為廣樂三路分舵舵主，總領鷹盟『沖』字輩子弟」，這樣幾個全不帶情感的字，仇十世這樣寫來，竟然也寫得極有感情。

她沉著。慧黠、心細如髮，能想到許多漢子想不到的事，能在仇十世感到彷徨時讓他堅定，能在仇十世覺得猶豫時替他拿主意，能在仇十世一時大意時提醒他那兒才是百密一疏。

這樣的要職，就算梁牛連立三十次大功，也未必可得。

每當看到一些標緻的女子給張瓦子當作「活招牌」，李詩歌心裏就暗罵張瓦子不做好事，准有報應的。

利端明是「鷹盟」的外圍份子，他的被殺，「鷹盟」盟主仇十世自然不會放過李詩九_九_藏_書歌，官府當然也不能放過李詩歌。

他把自己關在斗室里習武。

「別相信他。」善哉和尚逮著了個機會勸誡林投花，「張侯是個卑鄙小人，他想除掉雪青寒，又要殺掉仇十世，但他又不願意正面與『鷹盟』和『取暖幫』為敵——他只打他自己的如意算盤。」

「鷹盟」要求「回報」。

雖然所有的夢都只是夢。

他的激動令張侯很是訝異。

善哉大師明白張侯的意思。

梁牛氣不過，便與張瓦子硬拼了一場。

那大晚上，歐陽線聽到總盟主在室里傳出來的嘯聲和刀風，恰成一對。

他還寫得一手令人驚艷的字。

於是，林投花的輕輕咳嗽聲，已成了「鷹盟」上下，除了仇十世的踱步外，另一個權力的象徵。

可是他做錯后的做法是做對了！

戰況急驟直下。

林投花在「鷹盟」中的地位，也越來越重要了。她已成了「盟主夫人」。

淮陰張侯是個明白事理的人物。

在他出家為僧的時候，梁牛掏出了大半生的家當，交給了張瓦子，他要張瓦子把林投花賣給他當老婆。

「不管是誰叫你來的，你都殺不了我；」仇十世不屑的說，「我今日放了你，如果你高興，你可以加入『鷹盟』，納入十一路分舵舵主林姑娘旗下。」

林投花當然不會了解：他是因為她才當了和尚的。

他要拿出他全部的儲蓄，找上張瓦子，把林投花「贖」過來，當他的媳婦！

善哉和尚偶見到她就像一朵花盛開著的樣子，可是臉色越來加白，他就覺得彷彿那是仇十世傳染給她的。這使他覺得有一種乍醒的悵惆。

越到寒冬，林投花咳得越是厲害。

他餓了，梁牛就燒飯給他吃。

「阿牛吩咐過，」林投花細聲而清朗的說，「我們為大師父煮齋的鍋子，都不沾其他葷雜的，大師放心用吧。」

梁牛死後，「鷹盟」以烈士之禮，為他風光大葬；仇十世並以照顧「嫂子」為由，把林投花「請人」鷹盟總部。

和尚也要吃飯的。於是，「流金寺」的寺監命他在後園種花。

其實所有的花，在善哉大師而言，都是林投花。

梁牛也只好出動了。

他仍常常找機會「見一見」林投花。

令人意外的是：仇十世卻是放了他。

每次見林投花俯身為他端茶盛飯時裸|露的玉頸，細細的、柔柔的，像一段歌聲，比花瓣兒還美。有次她俯首時不意讓他的手碰觸她的發梢，她不知曉，而他卻感覺自己已佔領了她的發茬，覺得她的發堆像是他心裏凌亂的琴聲造成的；他有著無比的快樂，碰觸過的手，足足有三天不願洗。他想念她，連同她的輕咳。

他真想像剪花一樣的把她的生命剪斷。

漸漸的，林投花也不止十七八了。

行刺失敗。

只有李詩歌（善哉和尚），心底分明：

可是今非昔比。

他只是一個愛上她的男子。

久而久之，善哉和尚也就滿足於能天天看得到林投花，能夠天天和梁牛及林投花一起談天說地，能夠天天吃得到林投花燒的茶。煮的飯，漸而也忘了要殺梁牛的事了。

他強抑心中的激動。

就在他要鼓起勇氣「提親」的那個早上，利大公子逛市肆。也就看到了林投花。

於是，他答應了「鷹盟」三大「祭酒」：司徒黎。歐陽線和慕容霸線的要求，做為他們的「線人」，探聽「取暖幫」在市中城裡的虛實。

但他也身負重傷。

「取暖幫」的幫主「一流流劍」雪青寒和副幫主「魂飛天外」關夢散全出動了。

不知怎的，「取暖幫」竟能在「鷹盟」來個裡應外合，攻人總盟，慕容藕線戰死，仇十世憑著蓋世神九-九-藏-書功，負傷硬拼，直人內虞，攜同林投花，想借秘密地道逃生再說。

梁牛這樣做，也許只是因為善哉和尚曾為他出了一口鳥氣，殺了利端明。

梁牛隻好說：「我正要和拙荊去拜謝仇盟主他老人家。」

結果，在「三夜澤之戰」里，結局並沒有「善哉」：梁牛率眾進攻，勢如破竹，大獲全勝，但在凱旋而歸之際，梁牛中伏身亡，善哉大師立刻去為梁牛收屍。

哪怕只是見上一面也好。

「你去殺仇十世，我不反對，可是，這是你自己提出來的，」張侯告訴他：「如果你給殺了，礙於現狀，我不能為你報仇；假如你給抓了，我們也不能救你——最好，你對他們說是『取暖幫』叫你乾的。」

等他們走後，他心頭的激動又洶湧而上，全無可抑止。

還年輕得很。

——一旦立功，他立刻身退。

可是他是個和尚。

「你以為我會忘了殺夫之仇嗎？不是我，『鷹盟』和『取暖幫』也不會再打起來。」她輕咳著說，「下一步，你跟我把雪青寒引來，且不管阿牛是不是他殺的，可是沒有『取暖幫』，阿牛也不會死的。」

仇十世更憤嫉欲狂：「砍下雪青寒狗頭，以謝紅顏。」

林投花大概並不知道這些吧？

陽光亮麗下的容顏何等清麗！

「說來我還是你們的大媒呢！」仇十世指的是曾出面為林投花「選夫」一事，乾笑著說，「來來來，多喝幾杯吧！」

所幸的是，不論賣什麼，只要他可以見著林投花，他都會很滿足，甚至要他賣掉頂上人頭也願意……

其實，當天晚上，仇十世彷彿連做夢都是醒著的。

不過，從這些交往裡，善哉和尚也漸漸知道：一，梁牛真的是個好人；二，梁牛真的對林投花好，三，梁牛當自己是朋友、好朋友。

沒料「魂飛天外」關夢散尾隨善哉和尚，直入內室，這一來，仇十世振起他的「狂嘯神刀」，將這「取暖幫」里坐第二把床椅的大敵關夢散砍殺。

張瓦子不肯。

他還不到三十歲，眉目如畫，臉色蒼白如一塊雲片糕，白天喜歡負手踱步到窗前去看白雲，晚上喜歡踱步到院里去看星星，總之，他喜歡負手，喜歡踱步，還有就是喜歡鬥爭，勝利和殺人。

他只是一個小卒。

他們不能為他作任何犧牲。

曾幾何時，他是一名愛上她的和尚。

直至那一次，張瓦子帶來了個女子……

他私下找到林投花。

善哉和尚加入了「鷹盟」官府不敢幹涉，因為當時「九聯盟」中，且不管：鷹盟。豹盟。虎盟。龍盟還是金盟。木盟。水盟。火盟抑或是土盟，勢力都不是官府能與之相持的。

大家一般的看法都是：要不是梁牛早些時候受了重傷，尚未痊癒，他准能三幾下就收拾了張瓦子。

他就在那麼一猶豫間，開狗肉店的梁牛已沖了出去。

梁牛每次都是請林投花送茶送飯來。

司徒霸和歐陽線都應聲而入，只看了伏屍的仇十世一眼，都向林投花行晉見盟主叩拜之禮：「盟主，『斬輕堂』張總堂主還在靜候您的佳音哪……」

那一役叫做「三夜澤之戰」。

利端明等得不耐煩，就到李詩歌攤子上選玉石，看到不喜歡的就砸，喜歡的就揣在懷裡，一面跟身邊的護院說：「張瓦子一來，就動手搶人。」

善哉和尚遭擄。

他真想衝過去殺了利端明——可是他知道利端明是轉運司利澄田子，這種人，有財、有權、有勢，沒有一樣是他得罪得起的。

善哉大師只能念「善哉」。

雖然夢還是夢。

種各式各類的花。

不過，種了幾年花的善哉大師，已體悟了：只要林投花過得開開心心，只要他可以常常看得到林投花，他就死了這條心，繼續當他種花的和尚去種和尚的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