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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刺殺

大刺殺

作者:溫瑞安
「白宮安全組」的四十名特工,是直屬於美國財政部的「秘密工作局」,每個隊員要品格高尚、身手不凡,並要符合八個條件:(一)待人溫文有禮;(二)外表英俊堂皇;(三)學歷大學以上;(四)射擊技巧出色;(五)搏擊,游泳皆能;(六)懂得駕駛各種陸、海,空代步工具,(七)要有捨命護主,視死如歸的精神;(八)行動要敏捷,反應要快速,隨時準備以血肉之軀,抵擋刺客的刀槍。
「……這封信是我在前在希爾頓酒店前一個小時寫的。茱迪,求你憑心自問,至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拿這歷史性的行動,來贏取你的愛。」
他不享有些微苦笑。他妻子後來跟他說,就因為不是,所以你愛我,而我愛你。這就是答案了。有一部流行的電影,一個大企業的老闆,不喜歡公司的煩悶、無生氣的辦公室工作,而喜歡賽跑,結果他就去跑馬拉鬆了,他妻子反對他,他父母反對他,甚至全世界的人都反對也,但他意志堅定,努力不輟,憑了過人的毅力和決心,長久的訓練和嘗試,甚至犧牲了公司,但他終於成功了,馬拉松跑出驕人的成績來。去他的——他看完后心裏想:我要的就是那座辦公室。
他意識到自己,「去他的」在心裏想得太多:總統保鏢,可不能說粗口……你的名譽事小,總統聲譽事關重大!他自嘲地笑笑。
因此總統常有理由覺得太多的護衛是多餘的。
2時20分了,有一個人走出來,四面看看,然後招手要高大青年過去,兩人低聲說了幾句話。那高大的青年用沉冷的眼睛掃射全場一下,然後冷靜的點點頭,那雙眼像湖水一般深沉。欣克利像一根划著的火柴冒了火來,別見鬼的在這最後關頭有什麼變動才好!
手槍真是精彩的東西!
槍聲甫起,列根突然覺得自己像一隻被抽空的氣球,他十分辛苦,但不是驚訝,而是有些傷心憤怒:我是個很努力的好總統,他們也要謀殺我?跟著下來便被人推入車中,他的額撐在車沿上,但不覺疼痛,反而清醒起來。他意識到身邊的是柏爾,正在幫他鬆開領帶、除掉西裝、以及探看傷勢,而且車子已經開動,他安全了,並沒有死。謝天謝地,我還沒死。他雖然覺得胸部好像吞下了一塊灼|熱的炭,說不出話來,但他一直反覆的想著:這是變亂的時候,我是好總統,我是強人,我一定要表現堅強。不要讓人感覺到我老了、我垂危,我一定要保持幽默感,讓別人知道我不怕,我支持得住。
槍聲甫起時,是驚變:發生了什麼事?然後想到:是不是刺殺?跟著是,槍手在哪裡?然後才是,總統有沒有事?我自己安不安全?總統先生的安全人員,卻不能像常人一般有最後一個問題。他們其中極快的已找出槍聲來源,撲過去,千錘百鍊的擒拿手已搭上了欣克利的手,其他安全人員也一擁而上,風衣因飛躍過急而劃成一道摺扇般的勁風,有的人是制住兇手,有的人是造成人牆,攔住兇手,以免兇手被別人射殺滅口,這時候他們的任務居然是保護兇手的安全,讓他受法律的制裁,另外有的人持槍觀察情勢。這是驚變的一刻,人人都佔好位,表示了平常訓練有素,以及作為總統保鏢的勇色與矯敏。
由於美國是自由民主的國家,其國家首長多與民眾直接接觸,所以「保鏢」是必須的事。英國皇室家族雖更為開放,出外時通常只有兩個便衣護衛,但在美國槍火是自由販賣的,十元美金左右就可以買到手槍,而且手續簡便,平均每四人就有一柄槍的情形下,這四十名保安特工,責任就更形重要。
如果他來查探,我要不要掏出手槍,殺了他!
他們這樣討論了一輪,都覺得沒有什麼大事可做,很苦悶。但是越談越投契,李察遜道:「要我是你,我會用炸彈解決列根,這樣對自己較安全。」他卻道,「我覺得用手槍較英雄感。」後來李察遜真的裝了兩次炸彈,但都失敗給搜了出來破壞拆除,李察遜當時較同意他:
槍聲響起的時候,莫加泰已經看見欣克利,他雙手執槍,穩定射擊。這剎那間驚呼、尖叫四起,記者、人們、政要都被這種在電影里的恐怖場面所震住,開始潰逃,莫加泰在腦中閃電般有兩個抉擇:閃開掩過去奪下那傢伙的槍,這對莫加泰的身法和反應來說是輕易可以做到的,但絕不能開槍駁火,尤其在這種時候會誤傷人群的。可是他選擇了另一項,用為他看得出來刺客還要開槍。而總統就在他身後,他毫不猶疑的就從正面一攔,以高大的身軀面對欣克利的子彈。

下午1時45分,離刺殺現場1/4里路上

但是他想到了那白髮的、風頭健人開朗而慈藹溫和的總統,心中一陣溫暖,就算他為他挨了彈,全世界的人都慶幸總統無恙而他卻躺在醫院里妻兒哭腫了眼時,他還是想,那個人,他值得為他挨了彈。記得有一天他稍微有些不開心,總統馬上便看得出來,拍著他肩膀低聲道:
那步履很響亮,很明健,已到了他背後;他抓緊了手槍,因為抓得太緊,手心冒汗,使得槍身有些濕滑。
害怕的是那些豬玀的事!
想到這裏,他有些痛心,馬上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但那大眼小嘴性感的腰身還是在他的眼前晃了一陣。噢,茱迪,他心裏哀痛地喊了一聲。
「感覺到怎樣?」

小引

「那,他是吾兒。」
他心中一陣懊侮,那人已越過了他,他的手已將槍嘴頂著褲袋,對著那人。那是一個穿筆挺西裝的高大年輕人,只倒頭看了他一眼,就越他而去。
他停下來,手插在褲袋裡,挺胸,深呼吸了一口氣,再走。
他沒有再回頭看那金髮青年。
另外一位警官迪倫罕,在維持記者席秩序,也給射倒,這是他第一次能接近總統的特勤,他本來因此項工作而覺榮幸。欣克利一連發六發子彈,先二發,再一連四發,只用了兩秒鐘時間。到了第三秒鐘,保安人員已抓住了他的手腕,施擒拿術奪槍,其他數名特工,也包圍過來,完全制服了他。他腦子空洞洞一片。只知道他全身都被扣得緊緊的,呼吸有些困難,但是他反而放鬆了,不像先前的焦躁不安:茱迪,假如你不愛我,我就去殺總統;欣克利想:現在我已經殺掉總統了。
「……親愛的茱迪,我極可能在企圖于掉列根時以身相殉……」他的信最後這樣寫。
想到剛才這人掠過他身邊時他心中一陣狂跳,欣克利又氣憤又沮喪:不,我是殺手:他喃喃道,我是電影里的殺手,「砰」「砰」「砰」,殺死全世界最出名的領袖,而他自己一躍而升為世界性的人物。
莫加泰沒有再說下去九_九_藏_書,他發現26尺左右的記者席內發生爭吵,他偏頭望去,很驚訝的發現適才遇到的青年擠在記者群中,並跟他們發生衝突。那青年正大罵記者爭相擁擠,爭取有利位置是目中無人,不可一世,自恃身份為所欲為的態度,記者們卻反駁與抗論閑人侵入記者席。一個警察正在安撫調停,答應會替他們想辦法,莫加泰忽然生起了一個念頭:
槍聲第二發跟著響起,離第一響不到一秒,在這一秒不到的時間內,乍聞槍擊,很多人都手足無借,「啊,恐怖的事情發生了!」佛迪在那一剎間只想到這一件事。從林肯到肯尼迪,槍殺美國總統,國家首要的事,是人人都深埋在歡笑里的恐慌,而且政要人物一直缺少任何保障,每一刻的每一秒都可能發生,而它就真的在此時此地發生了。「大新聞了!我一定把經過拍下來。」「就算怕也不能退,這下是考驗我把握新聞能力的時候了!」有的記者這樣想。那是習慣在眾多競爭里各展奇謀而出人頭地的佼佼者,也有人怕殃及池魚先恐后地逃出險地后才後悔:「為什麼我把握不住那個時機,那時機予我是一個成為英雄的機會!」
他也同時意識到自己走得太快。他望望手錶,才剛過正午1點45分、總統大概剛到希爾頓酒店吧,他的責任是總統演講出來后,接替另一名特工,保護總統到另一個地方去,以及晚上7時出席奧斯卡獎第53屆的頒獎典禮。
那高大英俊的男于叫莫加泰。他是美國總統的特工保鏢,隸屬於「白宮安全組」40名隊員之一。
不,我是大人物,殺你們太沒意思,我殺的是總統!
這段期間內,另一個男子企圖行刺列根被捕,他在酒店裡留字給「種族主義勢力分子」,內稱:「我如今啟程前往首都華盛頓,去完成欣克利未竟之志。列根終會被槍殺,國會轉向左傾。如果我不能找到總統,我準備殺死別的右派名人。」李察遜是個戴鏡留鬍子的青年人,于列根遇欣克利行刺后一周被捕。他的住所與欣克利在科羅拉多州的住家只有20里之遙,並在案發前後與欣克利同住在哈文市酒店內,而且跟都很少女影星茱迪霍士達有著或多或少的關係。

大引

砰!
歷史上的暗殺事件,本來有以殺止余、以暴易暴的作用,手段雖不正當,便目標可能正確,由於刺客本身把生命作孤注一擲同歸於盡的壯烈,所以其過程變作美麗的升華,以致動人的心弦,大氣磅礴。而今的暗殺事件,奪權、政爭、黨斗、私慾、滅口、各出奇謀,無所不用其極,已醜化了刺殺的意義,行刺已很是一件卑鄙的行為,到了連目標和動機都失去了的刺殺,就像無辜殺害林肯總統的刺客布斯一般,只是為了:「我一定要成名,成名!」而根本不弄清楚是非真相,暗殺,變成了一種令人深惡痛絕的劣行,不見容於任何安定的國家與社會。
那時候,他想,茱迪就會改變了心意,後悔為何不回信給我。
除了像希特勒對猶太人這等大屠殺事件乃始自於一個或一小撮過於自卑復自負人的心理變態是「常有的事」外,兩上交兵殺個你死我活老早在進行防止人口|爆炸的「戰爭」,死屍遍野,可憐焦土,也屢見不鮮;難怪有人說人類史就是一部鬥爭史。「戰爭」只是人類用各種慾望與借口,從民族、宗教到寶馬、美人,無一不可啟戰,用今日香港人的口吻來說:咐都可以「打餐懵」的。相較起來,個人與個人的械鬥,在整個歷史中,「死亡率」太低,不足道也,但叱吒風雲的「英雄人物」,卻是例外。
因為他所期盼的歷史性的一刻,就要來臨了!
這時一個步履已緊跟他的身後,愈來愈響,他心中很緊張,奇怪那緊張倒類似他跟女人造愛時他要射|精而對方才剛有快|感時一般……他不曉得自己為何想到這種窩囊的臭事!
這時已經是2時15分,列根大概已快演講完畢了吧?這時記者已紛紛擁上紅線處,亦即是封鎖地點,他也跟著上前去,爭取有利的位置,這時的場面有些騷動,很多記者彼此是相識的,說笑談話起來,使得場面熱鬧了起來,人人都在等列根出來,鎂光和相機都在高舉,他也在等,槍已緊握在手裡。
故此作為一個總統而言,不聽保安人員的話,在危險處闖,爭回來熱誠的支持,是一個不顧自身安全接近人們的好總統才做的事。
「這傢伙顯然不是記者——但又如此焦躁不安,究竟為了什麼?」
神秘男子槍擊總統
就在這時,他看到人影自酒店裡閃出來,又是那個高大熟稔的影子,攔在封鎖線與貴賓道之間,這人在吩咐一位黑人警官些什麼,看他們的神情,彷彿是要加強記者與通道的防禦——去他媽的!有這些人攔住,甚不易瞄準,而時間又很緊急,必要時只好連這些人一齊幹掉!
諸如西德總理的保安人員,除經過嚴格訓練外,執行任務時還佩備手槍及輕機關槍,甚至手榴彈,蘇聯主席的保安工作更嚴密,他所有出外的行程絕對保密,而且坐在避彈車內行走在專供高層人士使用的行車線上,至於日本首相所任用的保安警察成員,除了神射手外,還精通中國功夫、柔道、空中道及劍道與忍術。
「若這人向總統開槍怎麼辦?」
這次他只要殺了列根,茱迪還是最崇拜和愛他的,這點無可置疑。
這變化還是太少了,為什麼不來一場世界大戰?他瘋狂地冥想。然而車子開動了,他故意抽|動一下手銬,兩名保安人員都立時用手按住他肩膀。原來戴手銬的滋味是這樣的,他想。忽然鎂光一閃,有記者擁上前來拍了張照片、他覺得眼前一陣空白。

下午2時以後 刺殺現場

我要改變這世界!為什麼街上老是那麼規矩?為什麼不走著些坦克?讓飛機到這些花錢的馬路上來降落好了!為什麼一定要穿衣服筆挺才走在街上?脫|光衣服吧!如果我當總統,我要這樣呼籲,不管震動了全世界所有的道學家!為什麼一部車子稍微超速,警車就來干涉?這是民主、自由嗎?為什麼警車總是「嗚嗚」的聲音,為什麼不改變一下,改放的士高音樂?為什麼荷李活的女星,交的總是那一小撮上流社會的成功人士……
「兇手竟是欣克利!」(好一個「竟是」!)
他很快地被解走,押到車上,這時場面已被控制下來了,倒在地上的三個人:莫加泰、警官和布賽迪,都有人照顧救助,他上了車,兩個彪形的保安人員,如臨大敵地坐在他兩邊。而且用手銬鎖住了他,他微微地笑開了,他這時感覺到自己是一個強人、一個read•99csw.com英雄,不過,卻是那麼乏味的、跟平常沒什麼不一樣的。
謀殺總統!
他馬上又抑制下來了:太衝動。會讓保安人員發現的,情形更不好,事情沒幹成,反而被逮捕,那時他可以抵口不認,家裡自然有辦法把他保釋出去,但他是個未來的英雄,怎能有被捕的丟人記錄?
新聞秘書布賽迪離開槍手欣克利最近,他聽到槍響,循聲轉身,欣克利極端討厭他的樣子,便殘忍的向他頭上開了一槍,布賽迪只覺有一盤番茄在他額上炸開,隨後就空洞洞不省人事了。他原本不擬出席這次總統在希爾頓的有關經濟政策之演講的,直至出發前半小時,才決定隨行的。他是被一顆子彈自太陽穴貫入,後腦貫出。他就算不死,腦部也會受到永久性的傷害,而只因欣克利在失去理性的一刻,「順便」在他臉部打了一槍。他身邊的助理布迪,聽到子彈在他耳邊帶著尖嘯劃過,清楚地發出爆炸的聲音。
看你那麼高壯,其實都是替人賣命的豬玀,等一會兒,就讓你失驚於我槍下的火光!
他開始嘗試擠進去——實際上,因為總統還未步出酒店;尚在禮堂演說,這個地點並沒有什麼擁擠的情形。他探身過去,看看那略作四十五度的位置,心中默念:「砰」「砰」兩聲,想著活動的肉體忽然倒下,不禁微笑起來。
他是在想:他在保護總統,總統是個「人權至尚」的可敬的人,可是他也是人,年輕、有為,未來無可限量。但他的生命就是為了保護這維持「人權」的人而活的,這就他的任務,站在這一點上,他自己的「人格」是可笑的。他也有妻兒,有父母,撫養他長大,為他艱辛流汗,而今在電視前在指點著。
他這次事件,會引起那些不了解高尚動機的家人與同學的震訝和傷心,但他確實知道,在他以前的黨里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定會為他勇敢而自豪,尤其李察遜和j·d,他們會為他鼓掌、喝彩、還是冷汗直流?……嘿,這些懦夫,不管用炸彈還是鬧革命,都不如他來得徹底。而且堅決無比。這件事過後,不會有人再稱他為「過分養尊處優的過少成就分子」了吧?
但大部分保安特工的腦里,閃過一個念頭是:行刺!跟著下來說:保護總統!他仍立刻尋找槍聲來源,捉拿兇手,這是一件極端危險的事,一場有計劃的大暗殺,活拿兇手的成算根本不大的。柏爾立刻看見列根的臉色死灰,而且如被重拳兜撞胸一般地癱軟,一顆子彈擊中車子,反彈入他左胸內,他立刻就做了一件事,就是他平常訓練有素、連夢中都可以使出來的方式,一手壓低列根的頭,另一手把他推入車廂,如此他可以身軀掩護列根,他自己也借勢倒入車中,並大聲呼令司機開車。但在這驚怖的瞬息間內,列根還是可能中不止一槍。但是莫加泰偉岸的身形一攔,一顆子就射進了他的腹部。
在他的思想尚未化作行動前,鎂光已閃現了,記者們爭相將攝影機高舉拍照,並把吊杆傳聲器盡量伸出群中,希望能收錄到列根的談話,記者席因微亂而致擁前,靠近的警察也立刻制止,但沒有多大的功效。莫加泰是想要上前幫忙的,他的眼光正要在人群中搜索剛才那可疑的青年,這時,總統列根等一行人,已在酒店門口出現。莫加泰看見他那驕人的儀容與白髮,心中有一陣很奇特的溫馨,彷彿他們間不是人與保鏢,而是父子般的親情。
「看不出欣克利……」
在現代的槍械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j·d又問他準備做什麼事。「譬如謀殺總統,我是一個窮人之子,由我出頭來為無產階級採用正面打擊右派領袖的第一炮,是極有意義的工作。」
所以作為「總統護衛」,實是一件看似光榮,輕鬆,但負擔沉重,沒有什麼指定的工作——除非他們希望總統遇刺,而又能讓他們完滿發揮,化險為夷。
話說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項羽,自楚歌聲、虞姬死後的最後一回衝殺中,據史書所載,兩趟所殺,俱殺斃漢兵數百十人,如果屬實並非武俠小說的誇張,那加上九次衝殺山頭,打得漢兵四處潰散,這霸王手上怕沒染了近千人的血?說此人平生轉戰無數,當時雖無現代武器,但其殺人毫不遜後人。直至他自己甘願死才死,在戰場中像他這種人物,實少之又少,可惜大好頭顱(價值當時千金萬邑——金價和地產,這顆頭比中六合彩好得太多),送給了出賣他的朋友,實在是送錯了人。
j·d當時覺得他很傻,他記得j·d說:「這樣的話你只有行刺。」他就說:「就行刺。」他曾帶了三柄手槍專行刺卡特,但被保安人員發現他持械被捕,最後保釋出。j·d彷彿覺得很荒謬:「福特、卡特都有人暗殺,但都失敗。」他說:「肯尼迪兄弟的刺殺卻是非常成功的。」
他自小就覺得,有一種激蕩不安,因為他生下來就是上帝賦予他要干一番大事業的;而這番大事業,除了他自己以外,別人干不出來的。可是他一直沒有機會,他家庭那麼安穩,那麼富裕,越南戰爭又結束得那麼快,蘇美核子戰又始終沒打起來,誰都不敢先去按那公事袋裡的核戰紐扣。也許……也許在他槍擊成功之後,波蘭局勢無法控制,掀起世界大戰,這無趣的地球才又活潑熱鬧起來,他倒還居功不少哩。……若蘇俄入侵美國,他仍在監禁之中,那定必獲得釋放,而且還是萬民敬仰的英雄……
他迎著希爾敦酒店的路上走去,有很多車輛、行人、行人的臉也是木然的,匆匆的低頭趕路,或與同伴高聲談笑著走,車子一部接一部,像火車廂一節緊接一節。這世界沉寂,枯燥,沒有新鮮的事。為什麼不來一場戰爭,改變這一切?永遠只是幾次小型暴動,流點血,焚燒幾部車子就了事,要是他領導的「暴動」,就是「革命」,才不會這樣子!革命是要流血的,要犧牲的,要出人命的,如果列根像林肯像華盛頓,來場英美戰爭,南北戰爭的話,他才不殺總統!那個殺林肯的人太傻了。一個使平靜安詳變成大時代的總統,我都找不到,殺了太愚蠢!要是他,他才不殺,他會支持他!他深信如果他生長在那個時代,他會是英雄。現在他也是英雄,因為他的槍聲會結束了這個時代的靜默。他想到槍,不禁又摸摸袋裡的手槍:幸好:還在。
他乏力的地叫了一聲他妻子的名字。這時才感覺到有點傷心,有人蹲下來,大聲問他:
他當然不知道那相貌堂堂、步履快速的年青人是誰。可是他被那曾銳利浮沉的眼神看得很有一種不舒服。
欣克利徘徊在希爾頓,很多人都看見這金髮青年忽喜忽怒的神情。欣克利在想著https://read.99csw.com什麼,他們不知道,但有人在看到他之後想過:
他當時就笑道:「至少,我也會殺幾個與列根同行的高官,不會白做這件事的。」j·d也興奮起來,說:「如果你們兩個都不成。你們放心,還有我。」後來三人談起來,都覺得在美國,只要有錢。幾乎無事不可做,但又無一事可做的,j·d最後道:「如果我當總統,我就重新把黑人變成奴隸,這比林肯解放黑奴更偉大。」他深表同意。
「沒有人聽懂我的話,所以我決定退黨,然後在黨外做點男子氣魄的事業,來使真的納粹精神復甦。」
不會的,沒有人知道我要殺總統,又怎麼來查詢。我事先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啊,有的。對,就是他們倆…可是,他們也不知道我動手的時間和地點,況且,他們也不會出賣我的,出賣我幹什麼?……啊,對了,難道是我留在酒店房間里的那封未寄的信……?
但想過就算,只見眼前聳天而立的希爾頓酒店,壯麗堂皇的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氣,繼續向前行去。
莫加泰在一剎那間捨身護主,他只感覺到腹部好像有一根錐子,直刺入他神經末梢去了,四腳百骼都失去了力道,蓬地摜倒地上。臉部貼著冷硬的水泥地,他覺得很荒謬:去他的!果真應驗了!他替那老頭挨槍。可是他一點也不感到悲哀,反而有些欣慰,只不知道總統老頭兒怎樣了?希望他沒事,這他挨槍才挨得有意義。他可以感覺到前方很吵囂,他心中想:我無能為力了,夥伴,抓拿兇手的事就靠你們……模糊間他又好像聽見他兒子指著電視畫面,側著問他:
我是欣克利!
殺了他!
有幾個行人,大概看到他臉上瘋狂的臉色,有些詫異的看看他。看吧!他心裏殘酷地喊著:很快我就是個大人物,大英雄了!看看要成為英雄前一刻的我吧!看到是你們的幸運……
次日特工莫加泰已出院,他的過人的反應贏得一致的喝彩,以驚人的體魄使健康恢復。記者問他為何有這種勇決,他答一切都只是為了總統。欣克利則被形容為一個「遊盪、毫無目的以及不負責任的」青年暗殺者,精神醫學家哈瑞斯指出這類「社會病態心理的暗殺者」由於「家庭地位低落,使這些男孩發展出反叛權威的傳統態度。他可能要耍無賴,像一些失意者,也可能經由暗殺,使自己成為新聞人物,引人注目。」其實不僅通用於「男性暗殺者」,前些時候先後行刺福特不遂的兩個女子,情況也大同小異。
但是作為一個總統,往往忽視了他們自身的安全,這在一個民主的領袖來說,是必需具備的勇氣,膽色和風度,固然誰也不喜歡一個整天關在避彈車裡穿避彈衣的政要,他們會把他當作一個暴發富石油商來唾罵。他們喜歡一個英朗、明快且與群眾不分離的總統,至少他們所選舉出來的候選人本來是這樣想的,現在當選的總統不能一反常態:不管他還要不要爭取連任這職位。
槍殺,好一場槍殺!
他一直寫了很多情信給茱迪霍士達,也就是在《的士司機》里演雛妓的女星,他想,這部片子里的她真精靈,而她卻去念什麼鬼耶魯大學,那些大學,他根本就不要念,他是聰明人,在那種學校制度出來,只怕變成一個木頭人,依從已定的社會規則、永遠不能做出些大事業來,不受環境制度所限,希特勒,拿破崙、阿力山大,這些人都不在了,否則他還有個追逐的對象。今日他便要殺了列根總統讓全世界的人,尤其是美國人,來作個總體的反省,我們要暴烈,不要溫和!
這時列根已被送進喬治·華盛頓大學醫院了,僅離遇刺時間9分鐘,40分鐘后,外科主任奧利里醫生替列根在胸部動手術取齣子彈,彈頭雖有爆炸物,但幸好未在列根體內爆炸、子彈射入處離列根心臟僅三厘米。70歲的列根中彈后,還不住說笑話,表現非常鎮定。列根在醫院里說:「假如我在荷李活如此受注意,我便決不會離開那兒了。」因為第53屆奧斯卡電影獎頒獎禮因總統遇刺而延遲了一晚,次晚列根預先錄影好的演講在現場播映時有這麼一句:「電影是永恆的,我便是這樣永恆地被關在裡頭了。」那時消息傳來列根已無大礙,所以觀眾發出笑聲。但不久后列根因年老體弱以致情況惡化,留院數日後才能出院視事,他顯然為他自己身體不能隱瞞的衰弱感到沮喪。
「怎麼講話的那個不是爸爸?」
他跟他們疏遠,主要是為了茱迪。他常對李察遜談起茱迪的事,結果這婊子養的傢伙也愛上了茱迪,寫信給她。並獲得她的回信,後來這傢伙還不知足,匿名用炸彈恐嚇她。他不喜歡李察遜這樣做法。茱迪是他的,李察遜最好不要干涉這件事。

華盛頓時間下午1時30分 離刺殺現場半里路上

他要用這柄點二二卡輪證明給別人看,他約翰·欣克利,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勇氣和成就都是超人的,不是昔日那些嘲笑他無所事事,一無所成連苦都念不下去的同學所能達到的,他那時沒有表現,是因為他不要表現而已,現在他表現了,哪個不感到震訝,哪個不覺到驚駭。
總統出現時的一陣騷動並未曾平息,美聯社記者正大聲招呼列根,要他回答一兩個問題,列根看來那麼高大英明,但臉色卻過分灰白,這時總統已停下來;向群眾揮手致意,白宮新聞秘書布賽迪和助理迪佛先行,左轉走到幕僚的車去,也就是記者席的前左方。總統身邊有首席保鏢柏爾緊隨著,莫加泰感覺到有點不安,他不大自覺地移向堵在記者與總統之間,並向柏爾打了個手勢,表示要多加註意一些,由於這手勢並不是什麼緊急訊號,柏爾是提高的警惕,沒有採取什麼步驟,而且就在那時,情況已經發生了。
人潮在前涌去,欣克利開始是莫名其妙地被帶動,不過他很快就了解是怎麼一回事,他的心情突然極端緊張起來!
別人是在看總統的偉大,他老爸老媽是看站在總統身邊隨時準備替人挨子彈的他。還有他的五歲小孩子,由於他妻子常指給他看,那是爸爸,他也學會問一句:為什麼常常說話那個不是?
他好像被一盆熱水當頭淋下去后,慢慢又能適應了,在等待那熱水在身上轉冷。他抓槍的手慢慢放鬆了,在心裏轉成了一個狠毒的咒語:
關於j·d還沒有出現,不管他鬧政變,或持槍行刺,都是瘋狂的行為,不過這類人也算前仆後繼,用他們的暴力,來摧毀和平與繁榮,用他們的槍聲,來飲鴆止渴自己的寂靜孤僻。
想到這裏,他不禁得意地微笑起來。
而且特工的身材,總要能遮擋總統身軀才算,這更是在群眾中能顯示出九-九-藏-書力量和光芒的領袖所不喜歡的。
兇手共開六槍。欣克利己瘋狂了,他豁出去了,他覺得這是歷史性的一刻,反正不過一死,多殺點名人,比較划得來。他覺得他命中了列根,但不知能不能使他致死。「總不能先負傷。」他為這掠過的念頭而殺性更熾,恨不得發槍連擊下去,要把那老人的身體擊得千瘡百孔為止。但是一個高大的人擋住他的射程,便是那令人震驚的特工!既然你要擋我就給我死!他繼續開槍,然後他看見布賽迪的頭,他照樣往那張闊臉上開槍,又向身前接近他的巡警開槍。他們全部都得死!我欣克利在這裏!他心中狂喊,子彈也失去準頭,他完全沉迷在這一刻的槍聲、驚呼與狂亂里。
莫加泰等頭痛的不是刺客、殺手、滋事及恐怖份子,他們最頭痛的是總統。
發生驟變的時候,列根、柏爾,莫加泰,攔在記者席前的巡警、以及就要步人車中的布賽迪和身旁的迪佛,剛好形成一條45度延伸的線,就在這剎那間,莫加泰忽然瞥見一對深恨的眼光,他馬上警覺,再想在人群中搜尋這一對眼睛,就在這時,第一響槍聲響起。
他們問他曾經加入納粹黨的感覺,他當時說:我們必須要一個好的領袖,強有力的,鋼鐵意志面激人熱血的領導者,這樣才能做些大胆而世界矚目的事,我們不需要溫和,懷柔或外交手段,必要時就用武力解決,創造一個嶄新的時代,流血是必須的,他越說越氣:「可是黨里沒有什麼有熱烈的反應。我懷疑他們組織納粹黨來是不是對當年納粹的一種侮辱。」他當著朋友的面前拍著桌子罵道:
1981年3月30日,一個金髮青年欣克利從國心酒店走向希爾頓酒店途中。他懷裡有一柄手槍,他的心情既緊張又刺|激,但又有極大的驚恐與不安。他不喜歡這種心情,他一直反覆的告訴自己欣克利,你下一刻起,就是一個舉世聞名,人所皆知的英雄了,欣克利,你是20世紀末最偉大的悲劇英雄之一,你完全不是為了私仇,而是為了使這衰敗沉寂、不公平不美麗的世界里,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
然而大部分的人,都認為欣克利大概是記者。他很快的找到一處紅線攔住的地方,該處是在,貴賓離通道大約20餘尺,在門口伸展的一堵石壁拐彎處,從那裡可以看見酒店大堂主門口,並有一道三合土簾篷以及對掩的銅門。欣克利很快便知道那是記者陣地,而且他覺得從此處將是射擊的最好角度。
欣克利很快就了解前面走著的人是名特工。他看見他進入希爾頓后,用通話機與人對話,拍拍保安警察的肩膀,熟絡的笑著,而且絕對是處於同一種職位上的望切,這人不是記者,而是特工!欣克利看著他的背影,瞳孔收縮:
不管我殉死或被捕,我都不會透露出李察遜和j·d的事情的。欣克利想到,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就算我今日刺殺失手,李察遜和j·d一定會完成我未竟之志。他記得幾個月前他跟李察遜和j.d聚在一起,地點就在李察遜屋宅,離他所居處不到20里,他們常天南地北地聊起來。
想到這樣的事件的人,包括有:警察、路人、記者以及私家偵探,但是他們都沒有進一步查問或採取行動。
看不出吧?我欣克利的才華和目的,在一夕間成名,而不像你們忙忙碌碌如螞蟻般無聊又無謂地努力,那在世界上而言,只不過是徒勞無功而已。看!我只要一個人,一支槍,就舉世聞名,這就是勇氣,這就是膽魄,你們所不了解的。以前你們言語中有意無意的表露,說我是仗著家族的錢勢才能活得那麼好,今天我就會讓你們看到,我沒有靠任何人,就成了世界著名的人。
莫加泰迎上保安先頭部隊古南,他想告訴古南記者位置中似乎有閑人雜入,有點不安,可是古南立刻就告訴莫加泰他對保安措施松馳感到不滿,莫加泰馬上提出:「今後我們都要多加留意一些。」古南沒有再談下去,他心裏準備從總統下一個與公眾會面的地點保安設施將要改善,而且一定要先把閑人雜人驅出記者席,但現在已來不及,列根向美國勞聯——產聯的建築商人的演說己完畢,此刻正要離開酒店,很快就會在這裏出現。
他現在還不知道,他不久之後就再面對這個人。那時候他也是拿著槍,但沒有隔著衣褲。
「如果你刺殺不成,我會完成你未竟之志的。」
想到這裏,他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他要為茱迪做的事,是從來沒有人為茱迪做過的,他已留下了信,雖然沒有寄出,但因為這件事太轟動,一定會傳開出去,茱迪會知道的,茱迪會在廣播中聽到的,那時她會為他哭泣嗎?他心中哼著一首老歌:jady jady i love you……他想到她一面看著他的信,一面為他替她做的深撼行動而落淚在美麗的頰上。
我只靠我自己!
操他的!一會兒教你知道我是世界上最出名的大人物!

2時20分以後 刺殺前後

欣克利,你是個冷靜的殺手,你不去害怕的。
然而總統的話,又不能不聽。
他冷靜了下來,盡量裝得沉著。
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戀情,比他還真?比他還深?看了一部片,就愛了她,一封信又一封信,一通電話又一通電話、便都沒有對方的青睞。所以他矢志要為她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他立志要做一件讓她後悔從前為何不把握他的愛情——省悟時他已為情殉身或身在監中無可彌補了。在20世紀末,他為他的純情而感動。茱迪,茱迪…我本可以跟蹤你,然後綁架你,然後強|奸你,或者誘惑你跟我在一起,最後心甘情願跟我上床,像「the collector」,像「the summer time killer」,但我都沒有這樣做,我不忍把你像一隻蝴蝶一般釘死,失去光彩的生命沒有活著的鮮亮:我跟你也沒有恩仇和殺機。雖然我的笑和金髮,就跟《夏日殺手》里最後贏得奧麗薇荷西的男主角完全一樣。但是這些你不久就要失去,在報上看到我照片時,你會感到後悔的摧心之痛的。
寫「焦點推理小說」,是將時局新聞中較令人注目與關心的事件作為小說的題材,加上大量的聯想與幻想。提供新的觀點與角度,發揮而成趣味性小說。所以,故事里並沒有太多的真實性,甚至可以說以虛構為主,但事件本身所帶給人們的意義,仍是真實而深刻的。
也許由於他臉上的焦躁不安,看到他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掃他一眼。他心裏有些慌亂,但竭力鎮定自己:不會的、不會的,李察遜和j·d都不可能出賣我的……
莫加泰都具備了這些條件,也具備了作為總read•99csw•com統護衛的兩種心理特點:(一)作為總統保鏢,要是一直太平無事,那他們所學的就無所用,徒具保衛安全的名稱,但一身所學,不能發揮,如此度過了他們陪襯的歲月。(二)萬一發生的事情,對方的目標就算是總統,但他們既然身為總統的護衛,刺客對他們也絕不會客氣,他們隨時可能因而殉職,受傷,遭遇危險,也許他們本來是沒有樹敵或遇險的理由的,一切都是為了總統——如果總統70歲,他們才27歲,在發生情況的一剎那,都是應該倒轉來,27的該盡本份殉職,只要能保衛70歲老人的安全——而且,當他們保護失敗時,還會遭受到人們和有關單位的遣責和處罰。
但經驗豐富的記者都知道,這行出來的男子便是古南,他是總統的先頭部隊,負責安全措施、打點一切,而今他已出來,總統不久便會出現了。於是他們發出一陣更大的騷動,在封鎖線內擁去,以爭取更有利的鏡頭和更清楚的錄音。
當然,如果保駕成功,任務順利。就是英國情報員007的故事,身價大增,如果失敗,死了活該。
總統,唉,總統大人——他心中一陣溫暖:去他的可真的愛他。
「刺殺不好,鬧政變較好。」j·d還是這樣堅持地認為。李察遜在這時候表示了異議:「三島由紀夫當年衝進了國防部也沒有用。」j·d冷笑:「當然不是這樣魯莽。」
想到這件事的名號,今日人造衛星爭相傳播電視的新聞,明日變成皆知巷聞的標題:
「哎莫,如果我現在有你的年齡身手和相貌,我會離開那老頭子到荷李活去報考。」
列根遇刺中彈身亡
一個帶有鬍子的黑人警察看見他行動有點怪,便側過頭來看著他,一個特工也略掃了他一眼,跟另外一個西服齊整的壯漢說了幾句話,欣克利立刻覺得他不宜久留在一個地方,他在東面稍為移步,就看見幾部總統的車子、及其隨員的車子,旁邊都保安人員看守著。
莫加泰想著事,一面匆匆到希爾頓酒店,來接另一夥伴的班;他本可以駕車子去,但心血來潮,想一路看著有什麼可疑的,一面思索著一個問題,所以一路行將過去。
就像「taxi trauer」那部電影里,那男主角的手法一樣,但羅校狄尼路是失敗的,因他打扮得古靈精怪,自己卻一定會成功的,他才不會那麼笨,化妝那麼難看,像個在三藩市街道賣假寶石的西藏佬,一個心理變態的人行動古怪,不容易獲得成功:而他是個正常的人,但不是平凡人,只要再過一會、槍聲一響,他就是全世界都公認的不平凡的人。
不久之後,連總統也會怕我,那些警察也敬畏我,保安人員和特工,更佩服我!我是什麼人:我才不隱瞞,我會大聲說。
「瞧,我們的總統遇刺身亡!上帝啊!」
歷史上所有的事件,都在在用各種不同的形式重複著。太陽底下的新鮮事,都在萬變不離其宗的人性上變化出來的,所以只有從歷史事件的潮流里把握人性,歷史才不是過去的記錄而已。人性里有很多本性古今以來都未曾「文明化」的,譬如:好權、貪婪、樂淫、嗜殺……
他剛看完了手錶,便已越過了一人。他忽然感覺到,他走得越快,那人也走得更快,如今他已越過這個人了,便不由回頭來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穿得恤衫,金髮而驕氣,眼裡卻有一種凌厲的恨意和陰毒,莫加泰曾為這眼色一怔:他不認得此人,不知何故此人眼中有恨意?但他又想不出什麼理由來查問他,只是在匆匆一瞥時看見他的手插在褲袋裡,心裏掠過一個念頭:
他想:最好,「神秘男子」間還加「金髮」,他一直對他一頭金髮很榮耀,金髮顯示出高貴,純粹的民族血統,是太陽的眷顧、神的榮耀,不像列根總統那一頭不銀不灰的稀發,怎有資格當國家領袖!
因為通常作為一個眾望所歸的總統,都常在群眾喝彩聲中失去了理性——至少在特工的眼中看來是如此——他們會走向群眾,伸出了友誼之手,握著熱情和歡騰,但也可能換來是一槍或一顆手榴彈。
他忽然一驚醒:看什麼!我殺了你!他的手抓住了手槍,可是馬上又想到:
英雄對決,死的是一兩個人的事,似西方剛發明手槍不久后,不知哪個聰明人又發明了背對背走十步開槍看誰中彈身亡的「決鬥」,他們的最需要的條件是信任而不是勇氣,勝負的憑藉是運氣而不是槍法。以藉藉無名之輩,或身懷絕技異人,獲起發難搏殺叱吒萬夫的人物,這些「異人」也往往因事件而著名,通常都叫「刺客」。刺客古已有之,已成傳統,終身吞炭不惜身的「死士」作風,創了日本的武士道,不僅講究殺人,連自殺的方式「切腹」也有講究,多一寸、少一寸、死得太快太慢都不行,一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實在不只是武俠小說里才有的事。刺客有的為了崇高理想而進行「暗殺」以達目的,如2200年前的燕太子丹說服了懷州河內的庶人荊柯,進行一場「暴政必亡」的「政治謀殺」,帶了樊大將軍的頭顱作為獻札,致使在九天之稟的咸陽殿上、圖窮匕現的刺客「追斬」威震六合的秦王。可憐贏政命不該絕,做皇帝的端委(禮服)長得適當,做刺客的匕首短而無當,結果只割斷了袖子,匕首擲入了龍柱,並沒有刺入龍身,反教贏政的長劍當眾表演以天子之尊「搏殺」刺客之威風,事後難免大吹大擂一番,文武大臣更稽首不起,所謂「俯首稱臣」。武俠小說里的「一寸短、一寸險」在該次暗殺中道盡。荊軻未完的事業,有張良來承繼,結果搏浪沙天外飛來大鐵椎。比徐夫人替荊軻造的匕首更失準頭,只擊碎了「御軾」。這是幾千年前中國刺客可能因武器未夠精良而致謀刺獨裁的國家元首不遂,而今21世紀將近,以自由民主為立國精神的西方國家領袖——美國總統——也一樣遭受暗殺,不過,這暗殺每況愈下,更缺乏了正當和正義的理想和理由。
大概是因為在華盛頓的街頭上,常有瘋狂的人,但很少有他臉上的焦灼,殘狠、毒辣、不安、緊張、彷徨的綜合成的臉容,所以有幾個迎面而來的人,都抬頭看了他一眼。
要是他謀殺總統怎麼辦?
當一個總統在群眾面前,握拳大聲呼喊口號,人們如痴如醉時,正是莫加泰這些特工們最頭痛的時刻:他們忙於兼顧,甚至臉部表情不及來調整總統「偉大的講話」,這會使總統,人民都感到他們的存在礙手礙腳——可是當這時刻,他們都深知,群眾喧囂中難以辯認一聲現代文明中微弱的槍聲,但如果他們聽得到,作鳥獸散的場面遠比槍聲所造成的流血更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