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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亮的打火機

打不亮的打火機

作者:溫瑞安
孫霞跟我哭訴那件事的時候,我真是火冒八丈七碼六尺五分四毫三厘二點一。
只有打火機。
可惜我不是。
(完)
她上去找到余老伯,余伯老當益壯,非但不必開刀,連晨運也不必人看顧扶攙。魚魚的妹妹根本考不上大學,而魚魚的男友已在半年前給她「飛」掉了、甩了。
我就像這打火機,能著火發光。
哀求。
籍貫:(這項主要是針對非本港居民)
住址:(絕對曝光)
「以後,你在幫人之前,也該先弄清楚你是幫人還是在害人;到底誰才是受害人。」
可是也可惜的是,我做的,不一定對;幫的人,也不一定好;幫人的方法、也常出了差錯。
(有時還加上電話和傳呼機號碼)
然而,孫霞卻急需這筆款子。
雖然我不抽煙,但我還是喜歡有(她送的)這樣一隻打火機。
她只好去夜總會和卡拉ok餐廳兼差賣身還債。
她不能見死不救。
可是沒有公道…
她哀哀求她。
我往懊恨之餘,把此事原本始未,告訴老師。
就因為覺得這種「逼債」太過咄咄,而且簡直血淋淋,所以印象十分深刻,常自付想:「要是自己是那個欠了錢的人,目睹自己的尊容和資料給這樣的公布開來,大概會不惜走到高速公路給車撞飛到九霄雲外算了吧!」
孫霞沒有辦法,只好認命了。九-九-藏-書
職業:雞(通常只寫這個字,而且用鮮紅色字填上u(反正香港從事有關色情行業的有近40萬人!
為朋友如此捨身,孫霞也可謂仁至義盡了。
對這,我倒一向沾沾自喜、洋洋自得的。
「俠者」也分很多種,道上的兄弟們,吸毒的、偷竊的乃至拿著ak47橫掃尖沙咀的,也一樣自以為是「俠」的,在所多有,所以我先得要自行險點,分際森嚴。
原來如此。
「不看清楚弄明白就幫人,有時反而害了人。」
魚魚要孫霞幫忙。
直至後來我在兩周后說到報紙,有個女子叫李魚的跳地下鐵自殺,給輾得腦漿塗地、身首異處,我乍見名字很熟悉,細想才大吃七八驚,忙向跟迸報導這樁新聞的同道打聽,並親身過去明查暗訪,始知:
她的「案件」其實很簡單:
她有個極要好的朋友,本姓余,單字魚,她呢稱對方為「魚魚」。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很美麗。她平時已很美麗,但說這句話的時候更美麗。
錢是借了,因為是好友兼熟人並是至交的原故,既不好意思要簽借據,當然也不大好去拿帳單。
在香港灣仔最旺和最多夜店林立也最九流三教龍蛇雲集的鵝頭橋、洛克道、佐士教道一帶,在興建樓字建築地盤的臨時走道木板壁上,常粘貼了一些令人怵目驚心read.99csw.com的海報:
大頭相一幅(通常是女性,而且多是影印自身份證相片,黑白放大后自然十分「恐怖」,就像什麼大災難后殉難者在報上刊出的遺容一般)。
我師傅(他是我武功和採訪工作以及學問識見上的啟蒙老師)常教誨我:
我本來不大相信,直至我認識了孫小姐。
身份證號碼:(無處遁形)
不過,可惜,沒有。
孫霞很美,那是一種帶著不安和易受人欺凌的美,在她的眼皮里交織成醉人的艷。
雖然,在現代社會裡的法規,對俠義或犯禁釘得死死的,它大部收拾不了真正的大好大惡人、但卻把所有的大俠小俠都急念咒收緊了金箍圈,罩得五體投地也紮上口五花大綁的,動不了,不過,我小宋仍常借了大報「記者」身份之便,出手幫了不少人的忙,行了不少善。
我心生一計,想到一種近乎「惡作劇」的方法。
我幫不了她的忙,但我可以幫她「報仇」。
我再試,依然沒亮。
在回去的路上,她顯得好高興,臨走時還送我一隻精巧的打火機。
於是,她替她的好友到處籌款、借錢、甚至把屋契押出去,籌借了一大筆款子。
像她一樣精巧、別透、漂亮的打火機。
孫霞己移民加拿大,她在臨離港前還貼了李魚的「大字報」,是她一手將李魚推向速行的地下九_九_藏_書火車的。
所以說,朋友相交,最怕要好,一好,就難免會有所要求,有所欲就會免不了不歡不快的事。
稿於1993年6月3日連獲二次中國入境簽證/四日:「五虎梅」觀賞多冊再版新著;何梁出差至深圳中國銀行、寶生銀行開戶口;何暑氣發現盜版「驚艷一槍」及「俠少」。
我姓宋,名送,我是記者。
我知悉了此事的前因後果,即根據資料,去追查孫霞,要為李魚討回個公道。
孫霞不是不幫,而是款項實在太大了,她也騰不出來。
校於6月5日:四大衝突;首次透露悲情遭遇;余電傳;巧遇謝;三姑看鐵板;電影界漠視版權/六日:見張炭、肥祥;大復函/七日:六批鐵板,神駿無比;白水大追索;驚悉「同心生水刀木亦心」事。
附註:(欠錢不還、殺你全家j+y。古①……)
——奇怪的是:仁、義這種事,往往是反智的,所以真正的「智者」常不為之!
差一個字,我就是俠者了。
「宋送,你的人真好,你就緣替我在黑暗裡點了火光。」她說,很文藝的。
「魚魚」是她的好友,兩人相交莫逆,從學校一直相交到社會大學來,好得連紙九_九_藏_書巾(現已不興用什麼「手帕」之類的了)也可以共用一張的那種。
好事。
但頓悟已遲,孫霞叫天天不應,喚地地不聞,求助於律師,因沒憑沒據,告不入。
去年,聽說魚魚家裡和男友都發生了不幸的事:她需要一大筆款子,包括要替父親治病開刀動手術、供妹妹上大學以及替含冤受屈的男友打一場人命官司。
老師聽了之後,沉默良久,告訴了我一句話:
「報仇」的方法當然不是找人來殺她、砍她,這樣做第一是犯罪,而且還要付出受重刑的代價,我才不會這樣傻;第二也根本找她不著。
給人借了巨款不還的是李魚,她幫了個朋友,錢沒有歸還,她找不著借錢的孫霞,又動用了公款,因沒立借據,她追討無門,卻反給人在灣仔貼了公告,公布了相片和資料,說她「做雞」,並且欠債不還,這一來,她工作的部門和男友,全對她誤解,甚至逼她即交出挪用的公款,最後,她選擇了自殺。
路上,我悶悶不樂,覺得記者不好當,俠者更難當——不是人人都當得起「俠」的,但總得要有人出來當才行。當然,像孫霞這種人更橫行無忌了。
她若是送錢給我,我是決不會收的。我是個立志要當俠者的記者,是決不貪污的,但她送的是紀念品給我,我會收得很高興;如果她送個香吻給我我會更喜歡。九*九*藏*書
可是孫霞心軟(跟我一樣吧?)
我無意間檢出當日孫霞送我的打火機,依然精緻、漂亮,我把玩了片刻,試打著火,但喀喀一聲,沒亮。
結果,拿了大筆款子的魚魚,像活魚回到了大海,再也找不到下落,再也見不到影蹤。
我自小就迷武俠小說,長大愛看武俠電影,所以我一直嚮往當一名「俠者」,當然是鋤強扶弱、除暴安良而不是打家劫舍、殺人放大的那種。
這次聽到孫霞的遭遇,我什麼也沒說,只帶她去灣仔跑一趟,我讓她看看這些怖人的「公告」(縱市政局的人將其撕下,未幾又會給重新粘貼在那兒;十足個「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也沒說明什麼。
我覺得我已做了件替人抱不平的事。
但顯然不智。
原來這是一隻打不亮的打火機,怎麼之前我沒覺察。
我是因走訪近日卡拉ok漸演變成變相色情招待所而認識孫霞的。我本來要了解一下「家庭婦女」的「下海」背景,卻得到了這件「出賣朋友,欠錢耍賴」的故事。
這當然都是「生死大事」。
我第一次看到這些「文告」,也覺心悸。看來真的不要欠「大耳窿」的高利貸不還,否則就算隱形得快,行蹤絕密,也一定「身敗名裂」,從今而後,做不成人矣。
欠債:(若干)
但是我呢!
孫霞看了之後,初覺畏怖,而後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