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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拐人

獨拐人

作者:藍瑪
看來他沒掐胡禹的脖子,歐光慈想,他僅僅「以為」對方死了便溜走了,那麼,是誰掐死的胡禹呢。
范小美問:「那麼是心肌梗死在先,還是扼殺在先。」
他問:「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殺死胡禹。」
是他!
前邊那輛車突然加速了,說話間便駛上了環城路。
如今的人都很實際,有錢你就是爺。
大家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大馬說:「此外還有那個長臉帶眼鏡的男人。」
「一般是談生意的時候。」
這顯然是個線索。
獨拐人輕輕地笑了一聲:「我要讓你死!遲早。」
兩個馬仔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同時搖頭,其中一個說:「這我們可不清楚,胡總從來不跟我們說公司的事。」
兩輛車子就這樣保持著一個相對的距離,在環城路上大大地兜了一圈。夜色越發地濃了,城市迷離而曖昧。後來那個獨拐人不知怎麼搞的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出租汽車司機不安地問了他一句。獨拐人什麼話也沒說,讓他跟緊前頭那輛凌志。司機嗯了一聲,加大了油門。

02

范小美欽佩地看了隊長一眼:「啊,是的是的,我一直想不明白這些小坑是怎麼回事呢——也就是說,今天早上有一個拄拐杖的瘸子和胡禹在一起。」
「後來呢?」范小美追問。
警車迅速地離開了紫薇山莊,歐光慈命令:「馬上抓捕奚宇鳴!」話音剛落,手機響了。
「在什麼地方碰上的?」大馬追問。
大馬點頭表示明白,又道:「那麼,他可不可能看見胡禹沒有被手持拐杖的人打死從而上前把他掐死呢?」
「今天早上你散步了么?」
歐光慈基本上清楚了這個環境。他算了算,認定了樹叢中那雙腳印的位置。於是他又瞟了瞟季老闆的鞋。這時,手機響了。是大馬。他向季老闆打了個招呼,便帶著小美走了出來。
歐光慈點點頭:「嗯,是的,被擊打后他還沒死,還爬出了將近一米的樣子,地上拖拉出來的血跡就是證明。」
刑警隊長歐光慈看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季老闆——報案電話就是他打的。季老闆身邊站著兩個心神不寧的傢伙,據說是死者胡禹的馬仔。他對警員大馬說:「讓小郝和范小美兩個協助技術人員勘察,咱們先找這兩個傢伙談談。」
「一個瘦長臉帶眼鏡的男人。」歐光慈道。
歐光慈的目光從對方的鞋上移開,心想:他在撒謊。
「不錯,是扼殺,兇手擊打后胡禹沒死,隨即他扼死了他,這完全可能。」
「我再問一遍,你是誰?」
歐光慈看著死者的臉,沉思片刻道:「好吧,暫且這麼理解。屍體是不是可以運走了?」
空氣彷彿在這一瞬間凝固了,只能聽見獨拐人喉嚨里粗重的聲音。胡禹的心縮成了一團,他意識到,自己碰上索命的人了。從那漢子的眼神里他看到一種決絕的光,令人不寒而慄。
那是一個頭髮蓬亂滿臉鬍子的男人,身材高大,長臉,瘸腿,只見他拄著一柄獨柺緩緩地站了起來,深深的眼窩中有兩束冷森森的光死死地凝視著駛上馬路的那輛凌志。隨即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快步走到路邊,抬起拐杖攔住一輛計程車。
奚宇鳴的臉色馬上變了,鏡片背後的眼睛露出了驚恐:「是,是是,我認識他。我和他有生意上的關係。」
歐光慈走過去看著地圖:「這些別墅後邊的山就是那座小山了。」
「電話內容是什麼?」
歐光慈揉著太陽穴,道:「根據大鬍子對胡禹的恨,他如果發現自己沒有打死胡禹的話,自然會伸手掐死她,而且根據他主動來自首這一點分析,如果是他掐死的,他是不會隱瞞的。我覺得不是他——小美回來了。」
趕回來的時候老周已經在等他們了:「歐隊,這個情況很有意思,根據解剖結果看,胡禹是死於大面積心肌梗死!」
不久,那凌志穿過半個城,終於在海盛大飯店的停車場停下了。獨拐人這時已經不咳嗽了,他讓司機在路邊停了車,付了車費側著身子下了車。看著那一拐一拐走向飯店的背影,計程車司機飛快地開車走了。
胡禹的聲音有些不連貫:「你……你想說什麼?」
那漢子逼視著他,用拐杖敲著他那隻瘸腿:「小葉子被拐走以後,有一個人去找你算帳,你卻找人打斷了這個人的一條腿——這些你都忘了么?啊,別說你不知道,其實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屍體解剖結果出來了,情況很特殊,你們趕快來吧。」
胡禹飛快地朝馬路對面的大排檔瞟了一眼。
季老闆說:「習慣談不上,偶爾走走,三天打魚兩天晒網。」
「可是他為read.99csw•com什麼撒謊說沒有上山散步呢?」
「季老闆?」
大馬看了看那些小圓坑,表示明白,然後帶上兩個技術人員走了。
四目相對,久久沒有誰說話。後來胡禹望了望夜空,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
畜生!死的一點兒也不冤,歐光慈想。
「是,是瘸子。」
「什麼情況?」
大馬領著人走了,歐光慈二人走了回來。他們提出和季老闆談談,季老闆點頭同意:「到我的辦公室談吧,這裏人多耳雜。」他抬了抬手。
「那是山莊的地圖么?」他指著牆上的一張全景圖問。
獨拐人低沉地吐出一個字:「快!」
范小美點點頭:「是的,我注意到了,那是一雙牛津底的鞋,而且比較新。」
他沒有繼續住在海盛飯店,而是直接搬進了紫薇山莊。紫薇山莊的季老闆對他的到來誠惶誠恐。他不願意把自己的山莊以那麼低的價格盤給胡禹,但是胡禹顯然有人撐著腰,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這使得季老闆心情很不好。談判進行得十分緩慢,胡禹似乎並不著急。那些天,作絲綢的奚宇鳴三番五次的跑來紫薇山莊,恨不得磕頭作揖地希望他不要和他爭奪那筆買賣,胡禹說:生意場上無兄弟,咱們還是拿實力說話吧。奚宇鳴說他是小本小利,無法跟胡老總爭天下,望胡老總手下留情。胡禹只是笑笑,說他走到今天就是從刀風劍雨中闖過來的,從來不把買賣當慈善事業來做。說的那奚宇鳴灰頭土腦沒有招架之力。
腳印確實非常清晰,范小美說這不是那個瘸子留下的,歐光慈說:「當然不是,這是第三個人。」他回頭往羅漢竹叢那裡看,「注意,從這裏完全可以看見出事地點的一切動靜。小美,出事地點的青石小徑上有沒有這個人的腳印?」
「噢,隨便問問。」歐光慈注視著季老闆的鞋,他看出那是一雙牛津底的皮鞋,於是心裏有了些數,「季老闆,死者胡禹好像在這裏住了好幾天了?」
「是的,這是一個疑問。」歐光慈說,「他完全可以蹲在青石板小路上掐死對方,這樣就可以不留下腳印。」
「你……你肯定是搞錯了,我真的不知道什麼小葉子,真的。如果我能幫忙的話,我願意幫你……」
「鞋,他的鞋。」歐光慈更重視這一點。
「嗯,大約一個星期了。」
「應該是。」大馬點點頭,「他們在那兒碰上了,瘸子在那兒動了手。」
影子沒有出現,胡禹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可是當他彎腰鑽進汽車時,對面的大排檔站起一個人來,他的心頓時縮緊了。
「後來他們在羅漢竹叢那兒碰上了,是這樣么?」
小郝調查到,最後打電話給胡禹的人叫奚宇鳴,是一家絲綢公司的經理。歐光慈等人立刻出動去見那個人。結果那奚宇鳴不在公司。但是收穫還是有的,根據公司員工的陳述,此人確實帶眼鏡,長臉。無疑就是那個匆匆上山的人。
「……是,是我。」
「站住!」
歐光慈追問一句:「什麼情況下他不用你們在身邊?」
說來也怪,獨拐人沒有再出現,彷彿從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能得到的情況就是這些,那工人走後,歐光慈讓大馬說說情況。大馬說:「青石小徑圍著山轉了一圈,我們就是沿著小徑尋找的。瘸子的腳印發現了兩處,是他不小心踩在土路上的。看得出,他是從青石小徑的左邊上山的,等於迎著面向胡禹走來。」
歐光慈做了個手勢,讓他坐下,然後讓小郝把死者胡禹的照片拿給他看:「奚宇鳴,你認識這個人么?」
歐光慈似乎聽懂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說,有關部門在為胡禹撐腰?」
范小美拿回了檢驗報告。她告訴大家:死者跟前的青石板路上既有奚宇鳴的腳印,也有季老闆的腳印。
「天意!」大馬吐出兩個字。

03

全明白了。
「你怎麼乾的?」歐光慈看著他的臉。
季老闆怔了一下,馬上搖頭:「沒有,我要瘸子幹嗎?現在沒毛病的人還找不著工作呢——有什麼問題么?」
歐光慈深沉地說:「因為他希望胡禹死!別吃驚,剛才我們在談話中已經了解到,胡禹要盤走這座紫薇山莊,他很不情願,他們之間有很明顯的利害關係。」
胡禹緊張地往後退了半步,目光中透出驚恐:「你……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獨拐人剛剛走近停車場附近的陰影,便聽到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他怔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轉過身來。陰影中站著五短身材的胡禹。獨拐人看看左右,確認了只有胡禹一個人,他往前走了兩步。
小郝走後,歐光read.99csw.com慈站了起來:「小美,痕迹勘察有什麼結果?地上有幾種腳印?」
一行人離開了紫薇山莊。
兩個人說不一定,偶爾來走一走。歐光慈看看四周潮乎乎的叢林,回憶著昨天晚上的那場雷雨。根據死者留在地上的血跡分析,他的被害只能是今天早上,如果是昨天晚上的話,血跡早就被雨水衝掉了。他不明白,帶著兩個保鏢的人怎麼就這麼被弄死了呢?這是其一。其二,胡禹馬仔不離身,肯定是有原因的,說不定背後有什麼很可怕的事情呢?
黑貓酒吧是胡禹的一個小兄弟開的,在圈子裡邊還算有一些名氣。胡禹從南方回來后很快就成了這裏的常客,三天兩頭在此打發晚上的剩餘時光,自然,他被一些營營苟苟之輩迅速地粘上了,那些傢伙很認胡禹這塊招牌,都想跟隨他發達發達,搞些風光出來,也好在社會上混出個人模狗樣——人心就是這麼回事,誰也不會再計較當年的窮鬼胡禹了。是的,如今的胡禹變成了胡總,錢是大大的有了。至於這些錢是怎麼搞到手的,似乎不太重要。
歐光慈望著他那張瘦瘦的長臉,久久不語。奚宇鳴被看慌了,噌地站了起來:「你們……你們憑什麼把我帶到這兒來?憑什麼?」
人們看著那腳印,又看看遠處的羅漢竹叢,是的,這裏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謀殺現場。歐光慈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腰,然後讓大馬等人繼續搜索:「小美,咱們去和那個山莊的經理談談。」
「當然。」歐光慈已經注意到這一點了,地上有不少此人的腳印,「這是一個瘸子,左腳有毛病。你注意到這些圓形的小坑了么,她靠近左腳的地方。」
「你們有生意上的關係么?」
「看見什麼了?」
不錯,胡禹確實知道這個人是誰了,他是小葉子的爸爸。他的瘸腿的確和自己有關係。
大馬指著樹叢中的那對腳印讓他看,歐光慈蹲了下來。
小郝問:「隨後你走了過去,是么?」
小郝道:「我覺得不能,但是大鬍子的嫌疑目前看最小。是不是隊長。」
接下來便是那個風雨交加的晚上,雨夜中的那個驚雷在以後相當長的日子里使人們記憶猶新。胡禹的屍體是第二天將近中午的時候被一個園林工人發現的,這成了那天晚報的一條新聞。胡禹死了,就那樣死了,這其中似乎隱含著什麼令人回味的東西,誰知道呢。
太陽升起老高了,歐光慈手遮眉毛看了看天,然後又蹲了下來:「小美,還有別的腳印沒有?」
傍晚時分下了一陣小雨,沒下很久,很快就停了,城市變得溫潤而舒適,使這夏季的晚上出現了一絲難得的清爽。金豪公司的老總胡禹在一幫人的簇擁下走出了黑貓酒吧的玻璃門。他覺得心臟有些不舒服。來得很突然。
「一般來說每天早上是你們叫他還是他叫你們?」
「對,和他談談。」
小郝指著環境說:「從周圍的環境看,死者胡禹今天早上正沿著這條小徑往前行走,走到這個地方遭到了襲擊,就是這片羅漢竹的附近——這是死者身上的手機。」
黑貓酒吧里正在敲打著一首瘋狂的曲子。
「他叫我們。今天早上他一直沒來叫我們,我們就在房間里坐著。」
「除了那個園林工人留下的腳印,土地上沒有第三個人的腳印了。至於那些青石板上的腳印,您認為有價值么?」
「你是什麼人,憑什麼一直跟著我?」
歐光慈拿著那張報告單怔住了。事情真有這麼巧么,大鬍子希望胡禹死,奚宇鳴希望他死,季老闆也希望他死,結果他自己死了!
「閉嘴!」那漢子低吼了一聲,眼睛里冒出凶光,「你已經幫不了我什麼忙了。七年來,我年年都要去南方找我的小葉子。整整七年呀!我撐著這根獨拐艱難地找了七年,打聽的人足有上千,可是我的小葉子不見了,再也找不見了。我只找到了這個——這是最後一個知情人給我的。」他抖抖索索地在懷裡摸著,終於摸出了一件東西。他把那東西在胡禹面前一抖,是一條藍色的紗巾,「看看吧畜生,這就是我的小葉子!」
「有。」小郝報了個電話號碼。
「真的不知道。」胡禹朝後退了兩步。
「胡禹有錢啊!」季老闆話裡有話地說。
三個人沿著青石小路徑直而下,來到了季老闆的辦公室。季老闆給他們倒了兩杯水,告訴他們,那個園林工人就是跑到這裏來找他的,報案電話也是在這裏打的。他指指那個電話機,然後在椅子上坐下來。
人們互相望了一眼。看來必須找到那個手持拐杖的瘸子。
大馬道:「能夠完全排除大鬍子的嫌疑么?」
范小美起身去了。read•99csw.com

01

歐光慈笑笑:「說說看。」
胡禹的喘息開始粗重了。數天來,那張毛糊糊臉一直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他記不得自己什麼時候認識這樣一個人,實在記不得了。但是感覺告訴他,這個人很可能和自己有著某種關係。他回憶了一些過去的事情,可是由於做過的事情太多了,很難從記憶中找出這個人來。
「我……我不知道。」胡禹的後背出汗了,冷汗。
「放你媽的屁,敢說你不懂?」獨拐人的拐杖頭在地面上敲了兩下,臉上綻出一個很可怕的笑,「小葉子是我手心裏的一隻小鳥,細眉毛,大眼睛,唱起歌來聾子都會拍巴掌——他媽的,你應該想起來了吧!」
「對。」季老闆點頭道,「青石小徑環山,長度大約一公里多些,這個地方就是羅漢竹叢,胡禹就是在這兒被殺的。」
說完,他朝那個園林工人點點頭,順著青石小徑往前走了。大馬領著那兩個馬仔跟了過來,歐光慈點上支煙默默地抽著,然後問那二人:「說說看,你們胡總每天上午都要到這兒來散步么?」
「嗯,是。可是你想說什麼?難道還有其他人和命案有關么,我覺得兇手就是這個左腳有毛病的人。」
「是。」季老闆站起來,走到圖前,「看,這是山莊的大門,這是停車場,這裏就是我的辦公樓,咱們現在就在這裏。這些棕色的小方塊就是別墅,胡禹住在3號別墅。」
「你們胡總近來是不是碰上了什麼事情?」
「你不知道小葉子?」
胡禹死在紫薇山莊後山的一片羅漢竹叢的後邊,匍匐著像要伸手觸摸前邊的青石小徑,兩條腿一屈一伸,就是那個樣子。園林工人首先看到的是那隻伸出去的手,那隻手慘白慘白,像是蠟做的。園林工人小心地往前走了幾步,於是他看見了拖在地面上的血跡。當然,由於它的外行,自己的腳印也留在了地上,這使他不得不向刑警隊解釋了自己的行為。
歐光慈點上支煙,默默地抽著,然後道:「這裡有三個情況應該注意,一,手持拐杖的瘸子在羅漢竹叢那裡擊打了胡禹的額頭和耳根一側,致使其流血倒地。胡禹往前爬了一米左右,被人扼死。第二,在距離出事地點一百來米左右的樹叢中,有一個人目擊了發案的情況。第三,據那個工人的說法,有一個長臉帶眼鏡的瘦子上山了。這樣,我們面前就出現了以下幾個問題:首先,那個手持拐杖的人是打完胡禹便走掉了呢,還是看著他沒死而掐死了他。其次,樹叢中那個人看到了殺人場面,是悄悄走掉了呢,還是走過來把沒死的胡禹掐死,這一點很重要。小美,你注意到季老闆的鞋了么?」他看著范小美。
季老闆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後來他鬆開了手,向左右看看,飛快地溜走了。」
范小美這時已經聽明白了,她說:「都有可能。總之他看見了這個人。」
「猜得不錯的話,這很可能是拐杖的印子。」
大鬍子走後他對大家說:「現在看清了,胡禹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死一千次也不冤枉。但是大鬍子顯然是搞錯了,他並沒有打死胡禹,他走後胡禹又往前怕出了一米多。這樣,疑點還有兩個,季老闆,奚宇鳴。小美,你去技術科把痕迹檢驗報告拿來。」
幾個警察對視了一眼,歐光慈問:「就用這東西打的。」
當天晚上,他們在一家娛樂城當場堵住了此人,當時他已經喝了不少酒。帶回刑警隊的時候,奚宇鳴的酒醒了。神情立刻緊張起來。
工人又想了想,搖頭道:「我實在沒注意他的鞋。」
歐光慈表示理解地點點頭,轉換了個話題:「你們不跟他住一個房間是么?」
奚宇明吸了一口氣:「我看見一個大鬍子正在用拐杖打胡禹,很快就把胡禹打倒在地上。看到這個情景,我趕緊溜走了。」
這是一個多雨的夏天,大多數的日子是陰沉沉的,人的骨頭節都快生出綠霉來了。胡禹像一條生了病的狗,苦熬著這個濕漉漉的夏季。生意自然是要張羅的,他要把紫薇山莊盤到手裡,還有一筆數額不小的絲綢生意需要爭取。兩樁買賣都不小。這樣,他的整個時間便有了安排。他希望這樣,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暫時地忘掉那個幽靈般獨拐人;也只有這樣,獨拐人才不會拿他這條性命做文章。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很小心,在沒有事情乾的那些時間里,他總要留兩個人在他身邊,以防不測。他時時觀察著周圍,留意著每一點動靜。
「你看清楚了么?」范小美問。
「別找了,人是我殺的,該怎麼處理你們看著九-九-藏-書辦吧。」大鬍子的聲音是沙啞的,手掌摩挲著那隻拐杖。
那漢子朝歐光慈笑了一下:「我在山路上堵住了他,用這個傢伙打死了那個畜生。」他拍了拍手裡的拐杖。
「跟著前邊那輛車!」他鑽進車子,聲音有些沙啞。
出租汽車司機從後視鏡中瞟了他一眼,默默地鬆開剎車跟了上去。兩輛車子就這樣一前一後駛向了城北。街燈一明一暗地映著那獨拐人的長臉,這張臉毫無表情,兩隻眼睛微微地眯縫著,嘴唇緊閉,感覺上很像一頭沉默的狼。
小美說:「已經拍照了,目前還不好說。」
歐光慈看著他:「正是,樹叢中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季老闆。剛才談話時我問他山莊里有沒有一個瘸子,他明顯地驚了一下,這證明他所謂的今天沒有散步的說法是在撒謊,他今天上午很可能散步了,不但散步了,而且看見了一個人——那個手持拐杖的瘸子!」
大馬帶著人沿青石板小徑往前走,大約走出不到一百米的樣子,發現在小徑旁邊的樹叢中有一對清晰的腳印,那是一種牛津鞋底的腳印,鞋底花紋十分清晰。他馬上派人去叫歐光慈。歐光慈張羅著運走屍體,帶著范小美過來了。
季老闆無奈地聳聳肩:「經營上確實有些問題,但是我可以改善,可是怎麼說呢……有關部門似乎很希望我把山莊盤給胡禹,如果我不答應的話,有些優惠政策可能就取消了,我正為這事情傷腦筋呢。」
「是,胡總一個人住套間。」
歐光慈又看看他腳上的鞋:「你早上有散步的習慣么?」
大馬帶來一個工人,說是在半路上碰見的。那個工人證實,今天早上大約九點鐘的樣子,一個長臉帶眼鏡的男人從小徑上山了。工人說,那男人走得很快,顯得有什麼急事似的。
「不不,我……我沒有殺他!」奚宇鳴的神色越發驚恐,「我真的沒有……」
「嗯,這是什麼?」
「絲綢。」
嗯,也就是說,不排除他今天早上和什麼人談生意。歐光慈看了大馬一眼。他們帶著兩個馬仔走回來。法醫老周招手讓他過去,他來到屍體旁邊,老周說:「你看歐隊,死者的額頭和耳根有兩處被鈍器擊打的傷痕,脖子上有清晰的扼痕。從外表目檢來看,脖子上的扼痕顯然是致死的原因。」
歐光慈問:「早上給胡禹打電話的人是不是你?」
歐光慈反問:「你不是說致死原因是扼殺么?」
「有通話記錄么?」
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個眼神,更沒有人知道,連日來「胡爺」正被一個神秘的影子跟蹤著、困擾著,心慌意亂。他說不清楚那個影子從何時起盯上了他,尤其不知道下一步可能會發生什麼事。能說清的是,這個影子的出現,使他對自己「揮師北上」的決策產生了某種懷疑,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某種不自信,對自己的過去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某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歐……歐隊長,我就往前走了一步,就一步。我什麼都沒敢動。」他看著刑警隊長的臉,陳述著自己的無辜,「後來我就退了回來,順著這條青石小路跑了,我去找季總——我們季總。」
歐光慈果斷地揮揮手說:「馬上和電信部門聯繫,查看胡禹的電話記錄,看看打進最後一個電話的是什麼人,什麼時間打進來的。去吧。」
打電話來的是法醫老周。老周大聲說:「歐隊,你們趕快回來一下,趕快。有個情況很重要!」
「請你儘可能地描述一下那個男人。」
「兩種,隊長。」范小美讓歐光慈看,「一種是死者本人的,另一種比較奇怪,你來看——」
她把歐光慈領到一邊,指著地上的兩個清晰的腳印說:「這是一種四十四碼的膠鞋,鞋底花紋磨損的很厲害。比較有意思的是,這個人的左腳腳印比右腳的淺,你注意到沒有?」
「別別……別這樣。有什麼話咱們可以好好說,我真不知道什麼小葉子,真……」
「可不是,沒想到狗日的那麼不禁打,當時就死了。」
工人想了想說:「那個人比我高一些,大約一米七幾,比較瘦,穿著一件淡黃色的外衣,帶眼鏡。」
歐光慈踩滅煙蒂:「是的,三個人,瘸腿人,季老闆,長臉帶眼鏡的男人。這是我們要關注的三個疑點。」他看看表,「走吧,我們先回隊里,等一等小郝那邊的情況,還要看看腳印鑒定和屍體解剖的結果。」
「噢,沒有沒有。」季老闆飛快地擺手,「昨天晚上沒睡好,今天起得晚了些。」
「是,我走過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大馬道:「你當時為什麼不阻止他?」
「散了吧,都散了吧。」他朝人們擺擺手,走向自己的汽車,「搞得太晚了沒意思。」
小葉子九九藏書,誰是小葉子?
老周插嘴道:「我同意小美的說法,死者額頭和耳根處的擊傷十分有可能就是那個人的拐杖所致。」
奚宇鳴垂下了頭:「我打電話給胡禹,希望就這筆絲綢生意再談談,胡禹同意了,讓我到紫薇山莊的山路上去見他,我就去了。可是……可是我走上山的時候看見……」
歐光慈道:「不管怎麼說這個人站在這裏都是有意義的,他很可能是從小徑的那邊過來的,走到了這個地方突然看見了前邊的謀殺,於是閃到了樹叢里。至少他是個目擊者!」
奚宇鳴說他最近有一筆絲綢生意讓胡禹搶跑了,歐光慈問他那筆生意利潤有多少,奚宇鳴說做成了的話,毛利大約有160多萬。歐光慈點點頭:「明白了,為了保住這筆生意,你殺了胡禹。」
卻不料,第二天一早那個大鬍子自己到公安局自首來了。歐光慈望著眼前這個漢子,尤其仔細地觀察著他的眼神,從對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種散淡和無所謂。
當天下午,他們第二次坐在了季老闆的辦公室里。對於他們的再次到來,季老闆顯然沒有什麼驚慌,他說:「我知道你們還會來的,沒辦法,我還是說實話吧。我那天早上確實上山散步了,而且在半路碰上了你們說的那個手持拐杖的瘸子。」
夏夜依然是寧靜的……
「什麼生意?」
獨拐人空空地咳嗽了兩聲,然後往地上吐了一口,沙啞的聲音從他嘴裏飄出來:「你還記得小葉子么?」他的臉突然湊近了一些,語氣加重了,「小葉子!」
「他不是人!」那漢子的眼中有兇惡的光在閃爍。隨即便把七年前胡禹將他的女兒拐賣到南方的事情說了,說到最後偌大的一條漢子聲淚俱下。在場的人無不動容。那漢子從懷裡摸出那條藍色的紗巾讓大家看,嗚洇著說,「活靈靈的一個女孩子呀,最後就剩下了這——我的小葉子呀……」
「有價值,統統採集下來。你看,死者離青石板路面很近。是不是很近。」
「半路。」季老闆道,「離出事地點不太遠的地方,他迎面走來,神色顯得很激動。我當時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感覺上非常不好。我繼續朝前走,突然……」季老闆的眼睛睜大了,「我看見一個人。」
這人是誰——感覺上事情突然變得很神秘了。
「閉上你的狗嘴!」獨拐人又發出一聲低吼,雙目灼灼,「聽著,我不是來聽你解釋的,你的解釋對我來說一點意思也沒有。我找你來只是想告訴你一句話,一句憋了七年的話!」
「我看得一清二楚,那個男人掐住了胡禹的咽喉。我當時嚇壞了,急忙躲閃了附近的樹叢里。那個人可能神情太專註了,根本沒有注意到我。」
季老闆嘆了口氣說:「他住進紫薇山莊就是為了生意,他要盤下我這個山莊,正在談判。」
歐光慈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你要把山莊盤給他?經營得不好么?」
季老闆說:「一來我嚇慌了,二來……二來我也希望胡禹死,我要保住我的紫薇山莊。」
早知如此還不如繼續在南方發展呢。他想。
歐光慈歪在沙發的一角,默默地抽著煙,最後他掐滅了煙蒂,問:「季老闆,你的紫薇山莊里有沒有一個左腿有毛病的瘸子?」
「你說一個大鬍子,是瘸子么?」
「在哪兒看見的?」大馬問,「是在那個手持拐杖的人擊大胡禹的時候,還是在來路上?」
歐光慈嗯了一聲,叫過大馬:「大馬,你帶幾個人,擴大一下搜索範圍,看看這個左腳有毛病的人是從什麼地方過來的,注意這些小圓坑,這是拐杖留下的痕迹。」
季老闆用力點頭:「是的,就是那樣一個人。他……他當時正蹲在青石板路上,雙手死死地掐住了胡禹的咽喉。」
歐光慈道:「當然是心肌梗死在先——如果扼殺在先,他就不會心肌梗死了!懂么孩子?」
說完這話,獨拐人轉身走了,走得很快。胡禹頃刻間呆若木雞,身體幾乎麻木了。他聽著那木拐敲在地面上的篤篤聲漸漸地遠去了。
大馬情不自禁地哦了一聲。
老周站起來說:「嗯,運走吧,回去還要做屍體解剖。」
胡禹的心突然哆嗦了一下,猛然想起了這裏所說的小葉子。是的,那是七年前被自己拐到南方賣掉的一個小姑娘,小巧玲瓏的一個女孩子,好像叫葉眉。一同去的還有六個女孩兒,也難怪一下子想不起來。七年了,他早把這些事情忘光個球的了。事實是,女孩子一出手他就不再過問了,這是道上的規矩。
獨拐人沒有說話,依然死死的看著他。暗影中,這張臉現出幾分猙獰。那隻獨拐杵在地上,穩穩地支撐著他的身體。高大的個子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