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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的謀殺

不可思議的謀殺

作者:藍瑪

06

那張印著人頭的白紙從車窗外遞進來的時候,吳明光正在數錢。那是他昨天晚上打麻將贏的錢,足有兩千多。這兩天他的手氣特順,什麼臭牌都能和。就在他盤算著還要不要和那些人再戰幾個晚上的時候,一張印著人頭的白紙從車窗外遞了進來。吳明光下意識的想發脾氣,給首長開車的人脾氣都跟首長似的。可是話到嘴邊停住了,他看見車窗外站的的是個女警官。
冬至那天,12.16大案全案告破。
吳明光說:「就是!」他的整個情緒歸於平靜,堵在心裏的那塊石頭終於拿掉了。他總結出一條經驗,別胡思亂想,老老實實過自己的日子,別人的事情和你無關。
歐光慈道:「看一看,熊玉來生前來往較多的女人中有沒有一個叫蘇蘇的。」
歐光慈說:「先別急於下結論好不好,既然播種就會有收穫。你們看過下圍棋么,下到一半封盤休息,休息好了再接著下。咱們現在充其量是封盤階段。」
老婆說了一句話:「做夢吧你!」
確認了熊玉來以後,許多人對歐光慈佩服得五體投地,歐光慈卻覺得這些人特沒意思,因為在認定熊玉來的時候,不少人都站在他的對立面,反對的同樣起勁。結果怎麼樣,抓了一大把小螞蚱,卻他媽讓熊玉來漏網了。
怎麼搞的嘛,歐光慈差不多氣瘋了。他確信,熊玉來一定有內線!
歐光慈很注意地看看來人的那張臉,心中似乎有了些數。此人面容憔悴,眼中布滿血絲,很顯然是心力交瘁導致的。他知道這樣的人往往很敏感,於是把他帶到了小會議室單獨談。
那一刻,他的心中掠過一種類似於犯罪的感覺,就這樣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的服務對象陳副市長。也許這一串聯想完全是自然聯想,放在誰的頭上都在所難免,可是在他想到陳副市長的那一秒鐘,他的心禁不住還是哆嗦了一下。
外部有了一些傳聞,說12.16汽車走私大案恐怕要黃了。
「熊玉來完了,案子沒完!你不許給我說泄氣的話啊!」

10

他就這樣提心弔膽地活著,活得很沒有意思。有時他奇怪地想,明明我是一個知情者,感覺上怎麼跟犯了罪似的?直到有一天中午在機關食堂吃飯,他無意中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熊玉來被人弄死在郊外的一座別墅里了!
他把那張紙折成小方塊,想從窗口扔出去。可是不知為什麼,他最終沒有扔掉,而是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范小美說:「頭兒,你讓我給那些頭頭腦腦們的司機發通緝令,究竟是什麼目的呀?」
他透過窗子看著病房裡躺著的陳副市長,看著那張消瘦而蠟黃的臉,心中不由得想:這張臉的背後是不是還有一張臉呢?
「怎麼樣。」歐光慈對小郝說,「水到渠成。中國話裡邊有一個詞彙,叫做『能耐』,意思是說這個人很有本事。本事來自何處,來自他能忍耐——能耐!噢,別誤會,我不是在自我吹噓,我想說的是,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喪失信心。懂不懂。」
半年了,陳副市長的痕迹保存至今也算是奇迹了!
大家吃晚飯的時候都回來了,都是這樣一句話。
他想起陳副市長和熊玉來見過面!
錯不了,肯定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想。
「我們真的沒看見過他。」物業管理人員說,「他既然是被通緝的人,肯定不會輕易露面的。」
他對著女警官的「後面」看了一會兒,這才把錢揣好,拿起了那份通緝令。完全是無意識的一眼,他的心咯登了一下。
歐光慈當然明白這一點,他說:「小郝,你小子聽著,我沒有理由反駁你,我甚至相信想殺熊玉來者大有人在。但是事情也許不像我們想象得那麼絕對,真的,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對手真的那麼強大,那麼無懈可擊么?未必!」
歐光慈本來就是個沉得住氣的人,他回來把幾條人命的案卷再次過了一遍,並且跟大家打招呼說:「從容從容再從容,你們堅決按照這七個字辦,現在是比耐性的時候!」
吳明光不安地想:這個人的眼睛好厲害呀!
「你就不怕熊玉來被弄死?」小郝專找歐光慈的軟肋進攻,「你要知道,熊玉來目前是整個案子中最危險的一環,他一死,大魚就徹底跑了。」
read.99csw.com光慈趕到的時候,物業管理人員正在和派出所(是派出所發現的死人現場)的人辯解。他們強調別墅區發生的事情歸他們管,別墅內發生的事情他們就管不了了。
通緝犯——陳副市長………
吳明光也笑了一下,摸出煙來請歐光慈抽。他徹底平靜了。
熊玉來,他念叨著那個人的名字,又仔細的把通緝令看了一遍。內容對他沒有什麼意義,他平時不關心這些事情。這可能也是給首長開車養成的習慣——儘可能少關心和自己無關的事。首長喜歡這樣的司機。
哦,又一條人命!
經查,這座別墅的主人全家居住在紐西蘭,已經有九個多月沒回來了。這樣情況的人歐光慈碰上過,估計是房主把房子委託給熊玉來看管,熊玉來失蹤以後就躲在這裏。物業的人說這個可能性極大。
歐光慈說:「正是,他們已經被我們逼到了死角,只要一露頭就完了。我們利用的正是這一點,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是本事。」
男人死了,女人瘋了。這就是那些喪盡天良的傢伙種下的惡果。吳明光,你再保持沉默就不算人了,真的,確實不算人了。他在衛生間里站了好久,內心裡充滿了自責。他決定聚會結束后順路到公安局去一趟,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講出去。再也不能裝啞巴了吳明光,否則下一個瘋掉的很可能就是你啦。
還好,事情進行得挺順利,當陳副市長鑽進車子在後邊坐好以後,吳明光很隨便地把通緝令遞了過去,他說:「市長,你看看,公安局發的。」
接下來,吳明光向歐光慈和范小美陳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話全說完了,此人的整個感覺也徹底正常了。歐光慈和他握著手,然後讓范小美送他下樓。
的確想起來了,自己之所以覺得熊玉來看上去眼熟,正是因為他在一個特殊的場合見過這個人。當時,陳副市長和他在一起。
可是他又馬上把紙抓回手裡,被稱作「好奇心」的那根神經剎那間被某種力量激活了。啊,不管怎麼說,自己的思維是合理的。自己經常到的地方是很少的,更多的時候是跟著首長呀……換句話說,首長和這個通緝犯……
「噢,陳副市長。」歐光慈遞給對方一支煙,並且幫他點上。他發現吳明光的嘴唇和手指頭同時在顫抖,「你是他的專車司機。好吧,談談吧。」
吳明光說:「陳副市長說了謊……」
「好吧,我拭目以待。」小郝說。
秋意漸濃,在那個蕭瑟的晚上,吳明光開著他的車子繞上了去公安局的路。他覺得頭大如斗,心跳咚咚。車窗外邊,夜色在閃爍的霓虹燈里顯得十分曖昧。他就這樣來到了公安局外邊的暗處。望著不遠處那荷槍的衛兵,望著公安局辦公樓亮著的燈光,他幾次咬牙鼓氣也沒能推開車門。
這樣的案子過癮雖然過癮,但也時常不如意,那就是婆婆太多,隨便拉出一個人就比他這個刑警隊長官兒大。如今熊玉來不見了,負責任的卻一個都沒有。真正的幕後黑手因為斷了線,完全有可能脫身。歐光慈怕的就是這個。說透了,他怕熊玉來被害——熊玉來一死,真正的大魚就徹底跑了。
「隊長,通緝令發完了。」
「不不,你讓我再想想……」
他近乎于絕望地想,當個好人真難呀!
四十多棟的確不是個小數字,歐光慈沒有再追究下去。他心想,讓自己管四十多棟別墅,也不會人人都記得住。
這就是那件往事的全部,假若不是其中的一人成了通緝犯,此事可以說毫無意義。然而現在不同了,由蘇蘇引發的這個回憶,至少使兩個問題得到了證實,一是自己眼熟熊玉來並非錯覺;二是陳副市顯然向自己撒了一個謊——他想起陳副市長說過的那句話,「……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倒真想和此人接觸接觸……」
歐光慈笑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從頭說好么?」
「走著瞧,夥計。」歐光慈對小郝說,「絕不會沒有動靜的。我相信!現在我們應該有目的地查一查熊玉來生前來往較多的女人,你好像理過一張名單吧。」
說完這話,他把那片東西插回原處,直起腰來。
一張被揉皺的通緝令放在桌子上。
歐光慈準確地咬住他言語中的關鍵詞:「陳副市長,九年了。我明白了,現在談談你認為重要的事情吧。」
吳明光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深深地吸https://read•99csw•com了一口氣。終於,他的目光平靜了些。歐光慈知道自己的努力見效了,他在吳明光的對面坐直了身子。兩個人的眼光交叉了一下。
那天傍晚,他把開完會的陳副市長送回家。路上,陳副市長問:「小吳,你不對頭喂,我怎麼發現你神不守舍的?怎麼啦?」
怎麼辦,要不要報告?吳明光嚴重失眠了。他回憶,陳副市長在看到那份通緝令的時候表情十分平靜,這能說明什麼呢?只能說明他的老練,對,只能說明他的老練!而他向自己強調想和熊玉來「接觸接觸」,此話很可能和別人,和那些地位比自己重要得多的人也同樣強調過。換句話說,他一定向所有的人撒了同樣的謊!
「隊長,你好好和這個人談談,他好像知道一些東西。」
「當然承認。」歐光慈道,「可對手同樣束手無策?我們比的就是誰沉得住氣。這一點我比他們有自信!」
這一天,吳明光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個主意,他決定把通緝令拿給陳副市長看看,順便觀察一下對方的表情。他相信陳副市長若與此人有關係,眼神里肯定會表現出來的。對於一個司機來說,這樣的主意絕對算是大胆了。他為自己的這個主意而激動不已。
「不疼了。」他說——這是實話。
大家看見隊長歐光慈在研究一台電腦。歐光慈勇敢地把電腦主機的外殼卸了下來,露出了電腦的「五臟六腑」。面對著裏面的那些東西,歐光慈的眼神有些茫然。後來他伸手把一片什麼東西拔了下來,小郝立刻沖了過去。
是的,案子明顯遇到坎兒了。熊玉來遲遲不能歸案,所謂幕前幕後的黑手都成了掛在嘴上的東西,更深層次的內容得不到手,專案組不解散已經很不錯了。
范小美說:「頭兒,您發的通緝令如今也成了肉包子打狗。」
熊玉來,熊玉來,宏光集團……漸漸有了一些印象,但是更多的他想不起來了。使他心跳不斷的是這張臉,這張長方形的,下巴處有些稜角的臉。
他是給首長開車的,平時見的場面也許不如街上開計程車的司機見的廣,但是層次往往比較高。最高的他見過副總理一級的。也就是說,要從印象中尋找這個人,應該從高層次中尋找。但是,他經過了幾分鐘的努力,最終還是徒勞。腦子像被一把生鏽的鐵鎖鎖得結結實實,除了眼熟以外,他對通緝令上的這個人再也想不起什麼了。
老婆也緊張了,畢竟事關一個副市長。走錯一步自己就完了。
大家同時點頭,然後一塊兒去吃飯。范小美指出,通緝犯也許已經不在本市了,發通緝令不一定有用。歐光慈讓她別那麼急功近利,說這件事情需要一步一步走,水到渠成。
12.16汽車走私大案是從那個被鋼絲索勒死的「斑馬」開始的,所以,從第一天起,歐光慈的刑警隊就全方位介入了。當時,包括身經百戰的歐光慈都沒想到案子會有那麼大,那麼複雜。是的,斑馬被殺之後又接連不斷地死了3個知情人,方方面面的涉案人員多達30多人,其中有頭有臉的就佔了一半還要多。最後案子鬧得沸沸揚揚,想捂都捂不住了。歐光慈和他的人馬負責刑事偵察這一塊,所以,他對案子的全部過程算得上了如指掌。
「你叫吳明光。」
但是問題就在這裏,醫學上管這個叫作強迫性神經症,你的腦子離不開那個你非常想離開的東西,越想離開越離不開。
歐光慈點點頭:「我聽見了,我聽見了,你說陳副市長,別急別急,說下去。」
「好,拿出來看看。」
「對不起,發現這個人的話請跟我們聯繫。」女警官看著他,同時看著他手裡頭的錢,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電話號碼在上邊,也可以給我們的網站發伊妹兒。」
「慎言,丫頭,慎言!」歐光慈的小眼睛眯縫起來。

03

這句話的本意分明在說「我沒有和此人接觸過」。聯繫到當時的情景,可以認為那是陳副市長有意說給自己聽的,可以理解為是一種故意的表白。
那是半年前的一個晚上,蘇蘇結婚。她跟著陳副市長去湊熱鬧。婚禮搞得很有規格,來了不少人,都是些市政府的人物。來者的司機自然也不少,他吳明光便被安排在司機的那一桌上吃飯。
「怎麼樣,任務都完成了?」九-九-藏-書
結果他還是沒敢寫那封信。
物業上的人說有肯定有,不然這個人早餓死了。但是他們再三強調沒注意過來往的人。歐光慈問他們這裏一共有多少棟別墅,回答是四十多棟。
完了,真他媽完了!吳明光覺得自己也瘦了。
「理過。」
這個平平常常的下午,司機吳明光就這樣毫無思想準備地把陳副市長和一個在逃的通緝犯聯繫了起來。他絕對不是故意的,天地可以作證。整個思維過程就象流動的水,自自然然流到了這裏,浮出了這樣一個可怕的大問號。如今他想把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驅趕出去,但是晚了,越想趕出去,那念頭反倒越牢固地在腦子裡生了根,頑固地支配著他的神經。
「不應該吧,你不過是個開車的。」
整整三天,司機吳明光神思恍惚,心緒不寧。往往需要付出相當大的努力,才能在陳副市長面前保持鎮靜。還好,陳副市長沒有太在意他。那些日子領導們的會特別多,陳副市長明顯的瘦了。
他不知道自己用這個詞是不是準確,總之它是這麼想的。

04

「是是,吳明光,我是陳副市長的專車司機。」
但是讓一個被通緝的人在眼皮到下生活了好幾個月,無論如何是不能容忍的。他問對方的負責人是否收到過通緝令。對方先是說沒收到,後來承認收到了,沒太在意就是了。
城市在那個秋天開通了兩條高速公路,陳副市長在第二條高速公路開通儀式上暈倒了。這件事情上了第二天的報紙,隨之,陳副市長的病房外成了鮮花的海洋。吳明光的確是平生第一次看見這麼多鮮花。他聽說鮮花並不適合病人靜養,但還是為人們對父母官的熱愛所感動了。他對老婆說:「我病了要是有那麼多花,這輩子也算沒白活了。」
吳明光再一次墜入了那種無力自拔的複雜心態當中。不同之處在於:上一次是因為自己「無緣由地」把陳副市長想象成了通緝犯熊玉來的同謀。這一次則是因為陳副市長「確實」是那個通緝犯的……同謀。

09

歐光慈大聲道:「比喻不對!」
眼熟!這個印在紙上的傢伙很眼熟!

07

「是不是不好辦了,頭兒。」剩下自己人的時候小郝說話了,「熊玉來是最重要的一個活口,完了!」
歐光慈說:「電腦沒法打比方,我總不能說死機了吧。」
從道理上講,顯然應該把這些情況報告給警方。但是,畢竟牽扯到一個副市長啊!不不,不可妄動!吳明光警告自己。
他努力回憶著自己曾經到過的地方,想得很仔細也很具體。想著想著……他突然打了個激凌。那完全是不由自主的,發自內心的一種恐懼迅速地升了起來——他突然反應過來了,他媽的吳明光,你是怎麼搞的,你是專門給首長開車的,你到過的地方不正是首長經常到的地方么。言下之意……
范小美和大馬能接受這個說法,小郝不太同意。
吳明光端起水來喝,不小心被燙了一下。他看了歐光慈一眼,又趕緊把目光移開了:「我,我看見了你們的這個——」
那天晚上,他找了個機會再次去了一趟陳副市長的侄女蘇蘇結婚的那個飯店。他想印證一下自己的記憶,看看那天晚上的印象是否准。結果他在小花園假山旁邊的虎皮牆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個摁滅煙頭的痕迹。
「隊長,你吃多啦!這不是毀東西么。」
老婆說:「我們的目的是為了讓公安局的眼光注意到姓陳的。我覺得這個目的還是能達到的。」
牽扯到四條人命,兩個多億資產的大案就這樣懸在了半空中。專案組名存實亡了。歐光慈感到了某種來自暗處的壓力,他相信,這是幕後黑手的能量和本事。想到這些,他反而從容了,他覺出了這場看不見烽煙的較量,他找市政法委的領導談了談想法。政法委領導的意思和他差不多——這是一場慢功夫,不能著急。

08

他沒胡說,的確有點兒肚子疼。
陳副市長忽然問他:「小吳,你的肚子不疼了么?」
「談談吧。」歐光慈小聲說。
小郝看了一遍那個名單,搖頭道:「沒有。」
歐光慈走到https://read.99csw.com門口,喊了一聲范小美。
一段莫名其妙的插曲就這樣過去了,生活像河水一樣又恢復了往常波瀾不興的樣子。上班、下班,吃飯,打麻將,偶爾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老婆吵吵嘴。一個開車的,不就是這樣么?再接下來就是翻天覆地的世界盃,吳明光的全部的熱情與精力便有了使用的地方。不在話下。
他懂得了什麼叫卑微,什麼叫萎瑣,人活成了這種樣子恐怕是不可救藥了。這些日子他幾乎天天做惡夢,每次從惡夢中醒來,他都發現自己出了許多汗。體力明顯的不行了,連跟老婆做那事都有些力不從心。終於在一次夫妻生活失敗以後,他向老婆和盤托出了所知道的一切。
歐光慈小聲道:「別咋呼,夥計。我現在已經把這東西玩兒轉了。你看,把這片東西拿掉,換上新的內存條,咱們這台電腦的內存馬上就能翻兩番還要多!」
「有沒有人來找他?」小郝問。
那天晚上,蘇蘇光彩照人出盡了風頭,把前來祝賀的女賓客弄的日月無光。可能正是半年前那個鮮明的印象,導致了吳明光一看見蘇蘇就想起了她的婚禮。
熊玉來是幕後黑手——有人在事情清楚之後這樣說。歐光慈對此種說法不屑一顧。他承認熊玉來是黑手,但不是幕後的。作為宏光集團副老總(正老總是個新加坡人,挂名而已),熊玉來有著巨大的權力,這也正是歐光慈重點懷疑他的理由——但他不是幕後的,幕後的人物比熊玉來要大多了。
是的是的,若不是看見了這位侄女,那件往事可能一輩子也想不起來了。
小郝道:「你現在分明束手無策,承認不?」
那件事說起來也是無意中所見,很平常的那種。記得是喝了幾杯喜酒以後,吳明光忽然嗆著了,他走出大廳到外邊的小花園去咳嗽,不經意中看見陳副市長和一個人站在牆角說悄悄話,吳明光藉著別處射來的光線看清了那個人的臉,那張臉正是後來通緝令上印著的那個熊玉來。當時陳副市長背對著他,在一口接一口地抽煙,後來可能是紙煙抽到頭了,陳副市長把煙頭摁滅在假山旁邊的虎皮牆上……
歐光慈沒動那張通緝令,而是用目光死死地盯住吳明光的表情。從這個人的表情中,他感受到了許多隻可以意會的東西。
吳明光是個怯懦並且比較自私的人,他最終沒敢報案。
想不到的是,如此令吳明光羡煞的事情,後來竟發生了一些意外,這意外又使得本來已經消失在吳明光心靈深處的那件事情不可遏止地復活了。
「問題就在這裏!」歐光慈盯著那個負責人,盯得對方再也不敢說話了。歐光慈點上煙抽著,心裏十分憤怒。怕什麼來什麼,這不是見鬼了么,「你們的人平時見過這個人么?」
歐光慈道:「死者難道就沒出來過么?」
這可不是一般的撒謊!怎麼辦,要不要報告?
通緝令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發下去的,沒辦法的辦法。
吳明光使勁兒咽了口唾沫,他覺得嘴裏乾渴的一塌糊塗:「噢噢,沒什麼市長,我就是有點兒……有點兒肚子疼。」
熊玉來抓不著,案子就有些要擱淺的樣子。挺龐大的專案組,如今變得稀稀拉拉不成陣勢的感覺。
「而且我的估計和你不一樣,宏光集團的事情現在已經傳開了,外邊相關的人躲之唯恐不及,熊玉來肯定明白這一點,所以,他還在本市的可能性極大!」歐光慈說。
他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地拋開了那張通緝令。
吳明光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條蛆,一條從糞坑裡爬出來的蛆。
「我……」吳明光的目光盯著地板,一口接一口地抽煙,「我……我給陳副市長開車已經九年了。」
他朝陳副市長笑了笑,笑得有些不自然。
吳明光鬧不清自己是不是略微有點失望,在他的印象中,陳副市長最坦然的表現就是這個樣子。無關,陳副市長和通緝犯無關。他波瀾起伏多日的神經在那一刻緩緩地鬆弛了下來。

05

他一開始就懷疑熊玉來。
大家哈哈大笑,指出:現在的情況本來就是死機了。
吳明光的面部肌肉突然克制不住地痙攣起來,歐光慈趕忙起身給他倒開水:「別緊張,別緊張,喝口水再說,來。」
不覺之間,瑟瑟的秋天便來了。
「把他添上,立刻對此人進行全方位調查!」歐光慈道。「那根頭髮進行D九-九-藏-書NA檢驗!」
現場勘查小有收穫,在死者的床上發現了女人的長頭髮一根,一隻酒杯中化驗出了安眠藥的成分。隨即進行屍檢,果然在血液中查到了濃度較高的安眠藥。很顯然,兇手是一個女人,她用身體迷惑了蝸居在這裏的熊玉來,然後給他服下了安眠藥。至於下手把他勒死,已經是很簡單的事了。
歐光慈心想:說的倒是實話。
吳明光反覆告誡自己,沒事沒事,世界還是原來那個世界,要說有問題,那是你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別他媽犯傻,事實上什麼都沒發生!
「那些頭頭腦腦們的司機我也發給他們了。」范小美說,「隊長,這又是你玩兒的鬼吧?」
那位負責人搖頭:「剛才我已經說了,真的沒見過。他好像不是這裏的常住人口。」
「會不會使姓陳的注意到我?」
吳明光使勁兒地咽了一口唾沫,機械地抹了抹嘴角:「陳副市長他……」
真可怕!他隱隱約約覺得肚子又開始疼了起來。
絕對見過,絕對!
女警官朝他笑笑,走了。
問題的關鍵在於自己應該怎麼辦?
他使用的是通常最習慣使用的那種語氣,使之聽上去儘可能顯得很隨意,甚至有點漫不經心。結果他沒感到陳副市長有什麼表情的變化,陳副市長和自己一樣隨意,一樣的漫不經心。不同的是,陳副市長很少有的罵了句「他媽的」,然後一聲長嘆。
熊玉來被鋼絲繩勒死在郊外的一所別墅里,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有些臭了。他死在床上,據分析,死前有過性生活。
小郝說:「隊長,你不是研究電腦么,怎麼改成下圍棋了?」
歐光慈擺擺手,小聲道:「慎言,小美。慎言!」
沒辦法,不解開心上的那個疙瘩,遲早會鬧出病來的。
在不久后的一次同學聚會上,他又受了一個刺|激。開始時他聽人們在議論一個所熟悉的女同學瘋了,盤問下去,那女同學的丈夫原來是12.16汽車走私大案的一個被害者。也就是四個被殺者中的一個。吳明光碰翻了一杯啤酒,兩個眼睛有些發直。大家的目光唰地集中在他身上。他說去上衛生間,便離了席。

02

「老歐呀,表面上波瀾不興,其實在暗中使勁兒呀!」政法委領導心照不宣地說。
陳副市長說:「咱們的國家就是被這些人吃空了,不打擊不得了哇。這個人我聽人說過一些,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倒真想和此人接觸接觸,聽聽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日子依然流水一樣地過去,陳副市長一如既往地坐在車子的後邊上下班,他一定沒有心思去研究一下自己的司機,這對他畢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僅僅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時候,他會抬起眼皮看吳明光一眼,問:「小吳呀,你好像又肚子疼了。我看得出來。」
意外來自於陳副市長的侄女蘇蘇,她說她從那些鮮花里發現了一束弔唁用的,質問那是誰送的,說是要找出那個送花人把他殺了。總之鬧得很不像話。所謂人心叵測吳明光算是明白了,給活著的人送弔唁用的花,意味深長啊。不過這些深奧的事情對吳明光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經意中看見了陳副市長的侄女蘇蘇。蘇蘇的出現,讓他想起了一件絕對重要的事情。
吳明光的腦子裡堆滿了這樣的問號。
「明白了。」小郝老老實實承認了隊長的能耐。
大約就在出事的第四天,范小美帶著一個人來了。
他覺得自己非常對不住陳副市長,非常非常對不住。
他強調指出:「隊長,聽你的意思對手也無路可走了是么?」
「我想過,我真的想過這一手。」吳明光縮在被子里,眼睛望著天花板,「不行,這樣的匿名信人家可以不予理睬。」
有人跟歐光慈不疼不癢的打聽情況,歐光慈很能裝傻,嗯嗯啊啊地讓人摸不著頭腦。別人都說歐光慈這傢伙有一套,擅長打馬虎。歐光慈跟部下們說:「廢話,我不打馬虎我怎麼說,事情明擺著遇到坎兒了。」
啊,太可怕了!
為什麼要撒謊呢?為什麼明明暗中接觸過卻要強調沒接觸過呢?如今熊玉來成了通緝犯,陳副市長呢,他是什麼人?
「能不能寫一封匿名信,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訴警察?」老婆是個和吳明光差不多的人,正義感還是有的,就是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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