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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竊的畫

失竊的畫

作者:藍瑪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個小小巧巧的女孩子,十五六歲的樣子,很是可愛。他對歐光慈二人有些戒備似的,聽說是警察,方才噢了一聲。康蘭介紹說:「這是我女兒,范小毓。」
把歐光慈二人送上車時,李伯軒才真的表現出受不了的樣子,幾乎摔倒。康蘭問他要不要她留下,李伯軒說:「算了。」
正在這時,堂屋裡的壁鍾當地敲響了,嚇人一跳。
不過無論如何這都是個很有意思的思路,二人一路分析著便到了青年志願者協會,結果還是白跑一趟。回來的路上歐光慈話少了,進入一種沉思狀,大馬估摸著他又有新想法了,便不敢打擾他。
李伯軒一下子就抽噎起來,康蘭遞給他一塊手帕。
二人哈哈大笑。笑夠了,歐光慈說:「我是這麼想的,既然你剛才提出了小麻子與李洋合謀作案的假設,咱們就不能輕易把它否了。而且我們一致認為合謀作案的假設一旦成立,許多疑點便不成其為疑點了,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能以此為基點,把事情想得更開闊一些呢?」
大馬噗哧一聲笑了:「我也正想問你同一個問題呢。說老實話,我覺得有些彆扭。別誤會,不是人彆扭,是她和李伯軒的關係有些彆扭。隊長,你說他真的願意嫁給一個大她10好幾歲的糟老頭子么?——也許我有點兒俗。」
「你在實驗我。」李洋敏銳地感覺到了,「我能感到輕微的風。」
「哼,道理還看不出來么,他在防著我。我要和李伯軒結婚了,他認為我要吞掉李伯軒的財產,所以……你們慢慢琢磨去好了。」
車子穿過小半個霓虹閃爍的城區,插|進了一條寂靜的巷子。畫家李伯軒住的是一個老宅,獨門獨院那種。大馬說自己家早先住在偏西一些的第三個門。歐光慈嗯嗯地點著頭,看了看門鎖又看了看院牆。院牆上有一些鐵蒺藜,但是爬進個人去還是不太難的。靠著院牆有一盞路燈,昏黃昏黃的照出一團黃光。巷子里空空寂寂沒有行人。
歐光慈找了找,找到了一個電燈開關,他弄亮了堂屋的所有燈,注意著李洋的眼睛,結果李洋連燈光反應都沒有。他心裏嘆了口氣。不過李洋的聽覺是非常靈的,輕微的開關聲也沒能逃過他的耳朵。
「那笑聲你有印象么?」
「的確很大胆,小子你真的可以了。這就叫打破常規想問題。」歐光慈捶了大馬一拳,「是的,假使那是一起合謀作案,所有的問題便不成其為問題了。但是請問,你怎麼證明這一點?」
「你是說……女的!」大馬驚愕不已,因為他此刻腦海里出現的是那個姓蘇的小麻子。
「隊長隊長,你老還沒睡吧……太好了。我有事找你,馬上到。」
康蘭用力把她推了回去,表情突然變得很煩:「根據我沒有,隨便說說,你們要是認為我說得有道理,就去試試。覺得沒道理就當我沒說,還有其它事么?」
歐光慈沒有再問下去,兀自把那支煙抽完。他看看堂屋又看看兩邊的偏房,拍拍李洋的肩膀道:「好了孩子,你已經儘力了,用不著自責。李先生你也別難過了,竊賊沒傷害李洋已經是萬幸了。現在我們來談談好么。大馬,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收拾一下帶走。」
「去去,小孩子不要亂打聽大人的事。」康蘭把門推上了。
歐光慈出乎意外地沒說案子的事,只是請范小毓談談她印象中的李洋。這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那女孩兒如同遇上了知音,海闊天空大談一氣,若非親眼所見,你會以為她在敘述自己心中的一個偶像。果然不一樣,被他母親如此不喜歡的李洋,在范小毓這裏變成了了不起的一個人。而且你不得不承認,女孩子的情緒是由衷的、發自內心的。
「慢慢,我腦子轉得速度不行,你慢慢說。怎麼又出來康蘭了。」大馬把車子停靠在路邊,扭頭看著歐光慈那賊亮賊亮的小眼睛,「隊長,你的思維又跑馬了吧?」
「問最後一個問題。」他讓大馬把車子開回去,「你們把那26幅畫藏在什麼地方了?那可值一百多萬呀!」
夜,靜靜的。的確有小風在吹。這樣的小風在常人的感覺里似乎沒有什麼,但是在一個盲人的聽覺中就不一樣了。李洋說「有風吹過屋檐」。男孩子是靈敏的,僅就這聽覺中的線索尋找竊賊卻難透了。歐光慈必須多找一些感覺。
小姑娘探頭探腦地在門洞里猶豫了一下,隨即變甩嗒甩嗒地走了過來。從那多少有些躲閃的眼神中不難看出,歐光慈完全說對了,李洋的那個助手就是她。
「哪裡?」
「絕對不可能。」大馬道,「也許對李洋來read•99csw•com說,那的確是個生人,但是根據他對畫家堂屋的布局以及放畫的地方的熟悉程度,此人至少是李伯軒的熟人。這才合乎道理。」
李洋扭頭「看看」他爸,說道:「後來我開始和他周旋,或者說他和我周旋也一樣。那時候我已經明白了他要幹什麼,我爸爸的命|根|子都在柜子里,他分明是來偷畫的。我想抓住他,可總是抓不住。他利用時機斷斷續續地撬鎖,終於撬開了。我當時急死了,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去護著柜子不讓他拿畫,他就用力甩開我。你們知道,有眼睛的人和沒眼睛的人力量是懸殊的,他很快就把我爸爸的畫拿出了很多。我開始喊,可是我們是獨門獨院,喊死了也沒人理。後來他可能是挑完了,把幾幅小東西扔回柜子里,抱著選出來的跑了。我情急之下抓起窗台上的一瓶顏料砸了過去,後來……後來還用說么?」
「對,她忘了,當她把顏料瓶子砸在房門上的時候,她的指紋已經完整地留在了玻璃瓶上。現在,那些碎玻璃就在公安局的技術室里。」
李伯軒點點頭:「是是,我在她那裡。商量一些結婚的事情。我介紹一下,這是我未婚妻康蘭。」
歐光慈說:「改日吧,見見是肯定的。」
「等等,」歐光慈抬抬手,「當時這個院門有沒有什麼異常?」
「顏料瓶子?!」
「是。誰都不是神仙,是吧。」歐光慈老老實實地點頭,「但是,同一個案子,有時候破起來也可能會很容易,現在這個案子就屬於很容易的那一種,那個偷畫的人可能忽略一個東西——顏料瓶子。」
「男的。」李洋毫不遲疑地說,「聲音粗粗的,男的。」
路上,范小毓把一切都「聊」了出來。她承認歐光慈的推理,她說歐光慈的推理簡直就像昨天在場一樣。最後她說她要下車,道:「我不得不告訴你們了,我媽媽根本不愛李伯伯,她愛的是李伯伯的畫。真正和他好的人是一個做買賣的臭老闆,姓柳。」
原來那是個矮墩墩的小麻子,姓蘇。再往深處一問,小麻子居然是個有前科的人。大馬說:「那對不起,既然如此咱們就得換個地方說話了。」到了分局,取了指紋。大馬問了小麻子一些情況。小麻子說著說著有些激動,他說他過去的確有過小偷小摸得歷史,被判過勞教。但是出來以後就再沒幹過壞事。至於和李洋的關係,很簡單,他欽佩李洋自強不息的精神,同時想為社會做點好事,於是和李洋有過那麼一段交往。大馬聽不出什麼破綻,便把他放了。中午飯吃完,他問歐光慈下午還有沒有會,歐光慈說會還有,但是他不想參加了,於是兩個人出門奔了青年志願者協會。
「在讀盲文書。他和竊賊還有一場反抗,無奈他眼睛看不見。」
大馬盯住他:「哦,什麼意思,你真的覺得東西是李洋聯絡外人合謀幹的?」
「異常?噢,我不懂所謂的異常,感覺上和以往沒什麼兩樣。請進。」李伯軒開了門,領著歐光慈和大馬進了門,「就和現在是一個樣子……小心,地面有些滑。」
不知為什麼,歐光慈突然有些感動。他問李洋可不可以抽一支煙,李洋點頭說可以。歐光慈點上煙深吸了一口,問道:「接下來呢,能不能按照時間順序說一說看。」
「李洋,你能說說情況么。我覺得你至少聽到了一些什麼動靜?」
大馬一驚,愣在了那裡。他真不敢想象,一個十分優秀的男孩子會幹出這樣的事。
范小毓把書包扔在外屋沙發上,一頭鑽進她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了。康蘭不好意思地說:「從小沒教育好,不懂禮貌。」
「李先生,我有必要把醜話說在前邊,以免你對我寄太多的希望。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我根本沒有破案的把握。但是既然我來了,就不能不給你個交代。這樣好不好,情況和大致經過已經清楚了。要破這個案子,有必要了解更多的東西,是個細活兒。你,還有你。」他看看康蘭,「你們不能指望一朝一夕案子就破了,不會的。慢慢來才成。好在畫作和別的東西不一樣,竊賊不敢明目張胆地出手,找回來的可能還是有的。走吧,我們邊走邊說——請告訴我,李洋有沒有和外部接觸的渠道,即便是盲人也不至於一個來往的人也沒有吧?」
歐光慈問:「你兒子呢,在家么?」
「這樣吧,你們先去卧室等一等好吧。」歐光慈覺得這樣搞現場有些彆扭,尤其是失明的孩子獃獃站立的樣子讓人心疼,「等一等就好,你們既然請我來了,咱們還是搞得認真些。https://read•99csw.com
顯然在送客了。二人站起來道了聲謝,便告辭出來了。
「談不上很懂,略知一二。水墨丹青深奧得很,不是你我能說明白的。」歐光慈搖下車窗讓夜風吹進來,「大馬,明天咱們抽空去盲啞學校和青年志願者協會了解一下,這個案子還是挺有意思的,應該重視。」
大馬點頭:「盲人,21歲了。他媽媽病逝后他的眼睛就壞了。」
李伯軒和康蘭的頭馬上探了出來,李伯軒問:「划傷啦?」
康蘭說:「是是,大毛病也沒有。小毓其實挺懂事的,經常去幫李洋翻譯東西,兩個孩子到是很不錯的。」
「出事的時候他在幹什麼?」
油門剛剛轟著,小姑娘拉開車門一頭鑽了進來:「能不能再聊聊?我覺得你們挺厲害的。」
大馬驀然怔住了,半天才說:「聽著怎麼這麼像說故事呀!」
歐光慈故作吃驚:「哦,此話怎講?」
范小毓趕忙說:「就是,並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能破的是吧,你們也不是神仙是吧。唉,真是愛莫能助。」
那女人很優雅地向歐光慈彎了彎腰,歐光慈覺得那姿勢很像日本人。他暗想:果然是搞藝術的,這把年紀了還什麼都不耽誤。
咔嗒,電話壓了。
「稍等,你說他笑了。」歐光慈問。
李伯軒道:「我在她那裡談一些結婚的事情,大約九點鐘回到這裏。我們是一起回來的,她要拿一些毛線回去給我織毛衣。我們開門進去……」
康蘭遲疑了:「這……這可不好說,關係重大我不敢隨便說。再說李洋馬上就是我的兒子了,說多了人家會覺得我這個后媽怎麼樣呢。我女兒和李洋很要好,不留神傳過去就壞了。噢,我女兒回來了。」
「什麼推論?」范小毓又探出了頭。
他摸出了手機摁了個號碼,通了:「喂,康女士么。我在你的樓下。忘了一件事情,我們原本想和你女兒談談的,忘了……對不起,能請她下來一下么?好極了,我們只問幾個小問題。好,謝謝!」
雙目失明的小夥子是個面色陰沉的人,長得相當漂亮。要不是那兩隻失神的眼睛,相信會博得許多姑娘的歡心。他對歐光慈的到來不以為然。歐光慈知道現在還不急於問話,看看再說。他讓大馬拍幾張照片,再看一看被折騰過的地方。至於李伯軒和那個康蘭,他讓他們先在門外等一等,有些技術活要干。
說得差不多了,女孩子開始打聽那個案子。歐光慈把現場情況一一說了,最後道:「小毓,這個案子破起來也許很難很難。」
大馬抿著嘴,想了一會兒道:「不好說,挺有意思。他的想法和我的想法基本一致,隊長,你覺得這是巧合么?」
送走客人康蘭告訴二人,這柳總答應給他們劇團一些贊助,支持一個地方戲的排練。歐光慈心想:難怪,昨天感覺就像個演戲的。他對演戲的沒有偏見,但是好感也不多。環視這家的陳設,和李伯軒的那個獨宅完全是兩種風格,康蘭的家很歐化,包括傢具。要不是牆上的一些康蘭的古裝劇照,你看不出主人是個演地方戲的。
「你很坦率。」歐光慈道,「多數人還會掩飾一些,康女士非常直爽。那好我問你,這個猜想你覺得有幾成可能?」
李洋道:「對,笑了一聲。聽上去很開心。我抓住的最重要的線索就是那笑聲,我可以在一百種笑聲中把它找出來!當然,這必須要等你們抓住他!」
歐光慈繼續道:「再就是竊賊如何進入,現在已經證實賊不是翻牆而入了,那能是什麼呢——只能是從正門堂皇而入。夥計,有三種前提能實現這一點,1,李洋給他開開門;2,李洋把鑰匙隔牆扔出去;3,李洋早早地開門等著他!這三種可能都缺少不了一個前提——李洋。這使我不由地想起一個細節,你還記得么,我昨天問李洋那竊賊是男是女,李洋不假思索的說——女的。現在我不禁想問問你,從反向思維的角度分析,那個合謀這應該是個什麼人?」
歐光慈爆發般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大馬呀大馬,只要你敢於想,諸如此類的可能還能找出來不少。不但能找出來,而且都可以找到作案動機。走吧夥計,抹掉臉上的所有表情,去見見那位康蘭康女士。」
「哦,怎麼更開闊一些?」
「你說對了,頭兒。畫柜上,門窗上,還有那些最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統統被擦過了。我甚至在窗台上找到了擦抹的痕迹。你來看。」
「然後他就開始撬柜子上的鎖,你看——」李洋抬起左手,「我去摸鎖時被他的工具劃了一下。」九九藏書
路上彙報了小麻子的情況,歐光慈問他有什麼想法。大馬說:「想法還談不上,只是冒出一個大胆的假設——隊長,你覺不覺得他和李洋可能合謀?」
「沒有可能。」大馬斷然否定,「李洋對康蘭是有敵意的,這表現得很明顯。他們不可能結成同盟,再說李伯軒已經證實了,康蘭昨天晚上一直在和他談婚論嫁,沒有時間去偷畫。」
「那是正屋。」李伯軒介紹道,「亮著燈的那個地方就是我和我兒子的住處兼畫室。兩側的廂房堆放一些雜物用。這樣的院子在本市已經所剩不多了。大馬,你小時候好像還來過我這裏。」
坐在床上看書的歐光慈被大馬那急切的聲音弄得放下了書,他非常不樂意地衝著話筒罵道:「你們家火燒房子啦——什麼事這麼急?」
歐光慈哦了一聲,發現自己確實小看了該畫家。
趕到康蘭家的時候,正好有一個白白凈凈的男人從康蘭那兒告辭出來。看見兩個警察,康蘭馬上熱情地介紹說這是華安公司的柳總。那柳總和歐光慈二人握握手,說:「你們談你們談,我先走一步了。」
康蘭道:「那孩子21了,已經算是成年人。另外它在盲啞學校學了三年,認識了一些社會上的人。不瞞你們說,我昨天晚上就想到了,如果李洋和社會上的人聯手盜竊李伯軒的畫,那不是百分百的成功么?至於演戲給你們看誰不會呀!」
「可以。」李洋用力點頭,「接下來這個門輕輕開了,雖然很輕,我還是聽到了門樞摩擦的聲音。我知道來壞人了,這個壞人一定知道我是個盲人。我覺得他躡手躡腳地地向我走了過來,像你方才那樣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飛速去抓他的手,結果沒抓住。那個傢伙很靈敏。然後他就笑了,打了一個嗝。」

02

「腦子都一樣,只是思維習慣小有差別。噢,她來了!」
大馬說是。
「對,那是我特意留給你們的。」李洋的臉從卧室門口探出來,表情溫和多了,「我知道現場的重要性。」
范小毓的房門開了,探出了女孩子的頭:「嗨,你們在說李伯伯家的事兒么,案子破了沒有。」
歐光慈說:「不算,那只是你的推論,要使自己的推論得到支持,必須要有事實根據。」
「根據,我說的難道不算根據么?」
李伯軒似乎有一種被看小了的感覺,插嘴道:「歐隊長這你可錯了,我這是大案呀,一共丟了26幅好畫,保守的估計也值上百萬呢!」
不知是不是路上的假設在起作用,大馬怎麼看都覺得康蘭像在演戲。他默默地揣摩著隊長的意思,竟發現這老傢伙其實已經想在自己的前邊了。不但想到前邊了,而且為自己的假設找到了動機——騙取保險金。還別說,這種可能的確是有的。現在有點資產的人都上了保險。
「沒有辦法證明,我實話實說。」大馬倒也坦率。
「男人還是女人,對不起,這一點必須問一下。」
「現在有幾個關鍵:一,竊賊是怎麼進的院子,這一點很重要。照李洋的說法,此人是從大門進去的。這倒是很符合現實。你慢慢想。第二嘛,李洋說竊賊笑了一聲,感覺上是個生人。大馬,你覺得有可能是生人么?」
「在,他永遠在家。噢,忘了說了,我兒子是個殘疾人。雙目失明。」李伯軒說著話時看看大馬。
大馬說:「比我姐姐的女兒好多了,這代人都這樣。」
可是大馬這混蛋,老晚了把自己弄起來就為了小偷偷畫的事兒,這不是拿著高射炮打蚊子么!不過也好,看看畫家是什麼風範,好歹使自己身上沾點仙氣兒。
「對極了,我要說的就是這個——那絕不是生人。現在的關鍵在於剛才說的那一點,他是怎麼進去的?那一點搞明白了,其他的就好辦了。媽的,你把我搞興奮了,今晚上可能又要失眠。」
「你想說什麼我明白,你覺得那都是些好孩子是吧。」歐光慈在大門前站住了,「破案和別的事情不一樣,我們有我們的規律。詢問誰和懷疑誰不是一碼事。此外,您的社會關係也應該講一講,明天好吧。今天太晚了。」
車子開上路的時候康蘭道:「我的女兒和李洋很要好,你們要不要見見她。」
「你本來就有點兒俗,人家可都是些文人雅士,境界不是你我等俗人能比的。」
果然,隨著一串咚咚的跑步聲,門鈴響了。

01

關了手機,他朝大馬眨眨眼:「馬上就可以證實了。如果是她https://read.99csw.com的話,擦掉遺留痕迹、扭鎖盜畫、關上堂屋門、甚至砸顏料瓶,都將是她。大馬,這裏頭可能有著深奧的原因呢。」
「至少這個推論最能接近事實,夥計,你推不倒它!」歐光慈很興奮地在車子邊上走動著,「第一,李洋對康蘭有明顯的敵意。一個已經21歲的男孩子產生這種敵意,在正常情緒之外必然還滲透著一種對這個女人的不喜歡。而昨天晚上,在出了事並且面對著一個和竊賊搏鬥過的盲人,這個女人並沒有留下來看護他,而是跟著你坐車來找我。這證明她同樣的不喜歡李洋。這一點在剛才的對話中更進一步證實了。第二,不知你注意了沒有,那一瓶黃色的顏料是砸在堂屋門上的,這說么什麼呢?說明竊賊進來以後輕輕地把門關上了,哈哈,那個竊賊是不是太反常規了,我要是他的話,絕對會敞開那扇門的,至少我逃跑起來方便些。這兩點足以說明你的假設是多麼的站得住腳。」
「騙取保險金!」歐光慈清晰地吐出這麼幾個字,盯著大馬。
「李先生當時不在家么?」歐光慈扭頭髮問。
「哦……」小姑娘的得意之色立刻不見了。
歐光慈搖搖頭:「當然不是巧合。你是在沒有任何干擾的情況下的大胆假設,而她正相反——很快就會成為李洋的后媽了!注意,她等於說出了李洋的動機!」
「你玩過藏貓貓的遊戲?」大馬插言道。
「對,動機,李洋不希望他爸爸的財產落進康蘭的手裡。」
李伯軒沉吟一下,道:「是的,有一些,但是不多。比如盲啞學校的學生他就認識幾個,還有志願者協會的年輕人也認識幾個……可這些孩子……」
李伯軒牽著李洋,康蘭跟在後邊走進了卧室。
歐光慈和大馬對視了一眼,繼續道:「好極了,請你接著說。他躲開了你的手,然後呢!」
「這我沒忘,咱們現在不是假設么,你只需回答我有沒有可能?」
反抗的痕迹不少,最為赫然的便是砸在門框上的一瓶淡黃色的顏料,裝顏料的瓶子砸碎了,黃乎乎的顏料濺在門上和地上,很是狼藉。小夥子由於雙眼不好,踩了不少腳印在地板上。而竊賊顯然為了不留痕迹,很小心地躲過了這些東西。歐光慈想:看來幹得很從容。
「怎麼樣,感覺如何?」歐光慈靠在車門上問。
大馬遲疑了一下:「沒有道理,李伯軒為什麼偷自己的畫,昨天晚上我們離開時他幾乎站不住了,那不是隨便裝就能裝出來的。」
李洋的眼睛刷地「盯住」她,感覺上很不友好。歐光慈聞出了兩個人身上的一種「味道」。他能夠理解李洋的心理,凡是爸爸娶后媽,孩子的心情大抵上差不多,更何況是個失明的孩子。
好一會兒,歐光慈開口問:「大馬,你對那位康蘭有什麼感覺?」
他抬腿出了屋子。
康蘭靠在紅木柜子上,姿勢很優雅。聽了歐光慈反問,她說:「這些話從我嘴裏說出來可能不太好,但是既然您問了,我也就不保留了。我覺得這事情很怪,搞不好出在李伯軒的那個瞎兒子身上呢。你們別看他什麼都看不見,那腦子好用著呢!」
「對,」大馬認真地看著歐光慈,「如果是和謀,許多問題就可以解釋了。」
這時聽歐光慈發問道:「對不起,我們找上門來就是想聽聽你有些什麼想法,昨天你說得很少?」
大馬笑道:「屁!」
「他好像把所有的指紋痕迹都消除了,那是在什麼時候乾的?」
大馬道:「咱們繼續說吧,您既然產生了那些想法,是不是有什麼根據,過去的或者現在的都行,說說看?」
「我媽媽的大衣櫃後邊。李洋說,最危險的地方同時又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說得很對是吧……」
「問題是他幹嗎要這麼做?」大馬問,因為這和他的假設完全吻合,「我們想聽聽你的道理。」
歐光慈擺擺手,點上支煙慢慢吸著,那表情看上去很深奧,深奧的你不知道他想到哪兒去了。少頃,他開口道:「小子,你的假設把我的思路激活了。既然激活了,各種可能就紛紛出現了。康蘭如果和李洋合謀呢?你覺得有可能么?」
兩個警察恍然大悟。歐光慈很少佩服一個孩子,今天他服了。
「竊畫?」
李洋的臉轉向說話的大馬:「當然,我七歲之前玩過。我媽媽是在我七歲半的時候死的。我現在還能記起來呢,一個人用手絹蒙住眼睛,其他的人在她四周嘻嘻地笑,逗他。結果剛才又來了一回。」
歐光慈扔開書,開始下床找鞋。李伯軒,嗯,似乎聽大馬說過此人。那是畫界頗有些名氣的一個人物,潑墨和山水尤為read.99csw.com出名。大馬剛剛分到刑警隊的時候常說起此人並津津樂道,因為那個時候他們住鄰居。後來大馬有了自己的住處,說得也就慢慢少了。
歐光慈接過大馬手裡的手電筒,照照地面,見是一條青石板路。又照照院牆及院牆下邊的地面,那裡是一溜潮濕而鬆軟的土地,沒有任何腳印。看來沒人翻牆進來。他抬頭向前看去。
歐光慈朝她笑笑,開門進了汽車:「大馬,咱們走吧。」
「沒有。是個生人。」
大馬問:「你懂畫么,隊長。」
正房共有三間,小夥子反抗以及丟畫的地方是眼前這個正堂。正堂的兩邊各有一間房子,一間是李伯軒的畫室,另一間是父子倆的卧室。歐光慈看到,正堂的左邊有一個頂天立地的大柜子,柜子門鎖被撬開了,裡邊有一些畫軸,還有一些冊頁及小品。展開幾幅看看,都鈐著李伯軒的印記,歐光慈心中贊道:果然不凡!一些小畫都這麼好,被偷走的那26幅將怎生了得呢。
「他說得很有道理呀!你不覺得么?」歐光慈發出一聲感嘆。
「他叫李洋。」回答的是康蘭。
第二天情況有些變化,局裡有個重要的會非要歐光慈參加,大馬只好自己去了。他先去了盲啞學校,校方很熱情也很熟悉李洋,認為那是他們學校出去的最好的學生。大馬這才知道李洋已經工作了,在搞盲文翻譯。談到接觸的人等,校方提供了一個線索,說有一段日子李洋常常和一個校外的人來往,下學坐他的車回家。有時還到那個人開的餐館吃飯。大馬要了那個人的名字和地址便開車去了。
寒暄已畢,康蘭先入正題:「歐隊長,案子有眉目了么?」
李伯軒倒也不認生,張嘴就開始絮叨。歐光慈在李伯軒的絮叨聲中鑽進車子。沒看現場之前他很不願意聽這種絮叨,因為這容易影響他的思維方向。他問大馬誰值夜班,大馬說小郝值夜班,自己的二線。李伯軒的電話是打到刑警隊的,小郝不願意出這個現場所以才找了我。
「藏在一個最保險的地方。」
電話另一端,大馬的聲音是興奮的:「隊長,我對你說過畫家李伯軒吧,是不是說過——他家遭賊了!不羅嗦了。我們馬上去接你!」
大馬長嘆:「我服了,頭兒。真不知道你那腦子是怎麼長的。」
歐光慈說:「是呀是呀,你以為我願意嗎。我也想辦重案大案。小偷小摸的買賣交給治安處也就是了。」
李洋說話的時候眼睛睜得大大的,非常準確地「看著」歐光慈的臉。歐光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歐光慈看看李洋手上的傷,嗯了一聲對李伯軒說:「沒關係,擦破了一點皮。李洋,你接著說。」
穿戴好的時候大馬的車也到了。出現在歐光慈面前的畫家是個比他還乾巴、還瘦小的老頭,白髮,暴牙,手奇大,握手的力氣更是奇大。和他同來的還有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四十多歲的樣子。長得有些像某個擅長演大嫂的演員。歐光慈這才反應過來,大馬所謂的「我們馬上去接你」當中的「我們」,其實指的是他們三個人。
「不可能,作案總要有動機吧?他們兩個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幹嗎要這樣做?除非你能告訴我動機……」
歐光慈點點頭:「走吧,去看看現場。」這時候,他已經對這個案子有了些興趣。
「九點半了。」雙目失明的小夥子說。這是他迄今為止第一次開口。歐光慈收回目光,仔細地看著眼前的小夥子,而後問門口站著的李伯軒:「他叫什麼?」
歐光慈抬起頭來,向著康蘭住的七樓看去,喃喃道:「我甚至知道她是誰——范小毓!噢,大馬,不要把眼睛瞪得那麼大,的確是她!」
「不知道,我像猴子似的被他耍弄著,估計是邊偷邊擦吧。你們玩兒過藏貓貓的遊戲么——我就是那個瞎子。不同的是,這回是真的而不是遊戲。」
「我這麼想,你聽聽。假如小麻子不太可能是李洋的合謀者,別人呢?有沒有其它人可能——比如康蘭和李洋?如果再大胆些的話,康蘭和李伯軒呢?這也是一組關係。」
歐光慈問大馬:「閣下好像一無所獲,竊賊是不是搞得很乾凈?」
歐光慈接言道:「那好,我的另一個假設呢,注意,僅僅是假設。康蘭和李伯軒有沒有可能是合謀者?」
歐光慈看了看,果然。他指著一些翻倒和移位的東西,道:「你注意沒有,搏鬥周旋的痕迹的確很明顯。」
「我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李洋的表情開始生動,「當時壁鍾剛剛敲過八點。外邊有風吹過屋檐,我覺得大院子門響了一下,當時我以為爸爸回來了,我叫了他一聲,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