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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角

死角

作者:藍瑪
屠克學反倒沒話了,默默地看著歐光慈的臉。趙簡面色如土誰也不看,他老婆依然躲在卧室里不敢出來。至於小郝小美等一行警察,這時候除了盯著他們的隊長,別人幾乎引不起他們任何興趣。
老婆滿臉是淚地吸著鼻子:「可是趙簡,你別忘了還有一個屠克學,那可不是個好對付的傢伙……」
槍托子和牆壁摩擦的位置上,清晰地印著一道棕色的印記。
歐光慈望著眼前這個人,范小美站在他左邊,小郝在門外。他們查搶是很容易的,查到體校胡滿林時自然就查到了屠克學。這個類型的槍支都有登記。他一進門就看見了牆上的槍。
兩個人幾乎找遍了偌大的套間,竟然沒選到一個合適的地方藏槍。趙簡知道這是心理緊張的作用,他努力平靜著自己,最後好歹把槍藏進了摺疊沙發里。
「我們找你其實什麼事也沒有。」歐光慈盯著他的臉,「紅塔西里出了點事情,我們想知道你認識不認識那裡什麼人?隨便問問。」
十分鐘后,書櫃移開了。歐光慈嘿嘿一笑,拿著槍在牆上比了比,突然一使勁將窗紗捅出個洞:「忘了說了,趙先生,這個窗紗是新換的。現在請看,我已經可以毫不費力地瞄準對面窗口了。你們注意槍托子——」
他甩甩腦袋領著小美和小郝走了。鑽進車子的時候他示意兩個部下朝樓上看,窗帘後邊果然藏著屠克學的臉。他讓小郝開車,道:「發現沒有,他很注意那支槍。全市共18支同樣型號的槍,12支在體校倉庫里生鏽,3支註銷,兩隻損壞,只有他這支有可能使用。你們認為他可能去紅塔西里殺人么?」
簡單。他說案子其實很簡單?!
「小心無大錯,少羅嗦啦。來來,搬書!」
少頃,女人突然說:「嗨,我好緊張,會不會把他打死?」
范小美說:「我覺得你坐的那個位置很彆扭,是不是因為……」
為了更好的掩飾,兩個人把書櫃多往窗口方向移了半公尺多些。這樣,即便做試驗,這裏也是個死角。由於移動了書櫃,另一端多出一塊空牆,趙簡到客廳找了個掛歷掛了上去。然後他們把窗子和柜子認真地擦了擦。
兩個人捂著嘴吃吃地鬼笑起來。
「恐怕他現在正在和兇手通話呢。」
趙簡說:「少扯蛋,我哪有工夫打槍玩兒。忙瘋了。」
話雖這麼說,那一夜兩個人都沒睡踏實。半夜的時候趙簡還爬起來看過一次,對面,燈光依然亮著。他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暗想,可別真的打死了!
「順路把槍給屠克學還回去,」老婆說,「還有子彈。」
他分析,老東西挨了槍擊以後肯定要調查的,對面這棟樓的所有人家毫無疑問都要上「黑名單」,因此,要干就要幹得乾淨利索。於是他把敞開的紗窗關上了,因為這麼大敞著太容易暴露——即便老色鬼沒看見,也難保其他人會不會無意中瞟見你。
趙簡閉著一隻眼,差不多把槍口頂在了屠克學的腦門上,笑罵道:「下個禮拜六,還錢。不還錢我就一槍斃了你,砰!」
趙簡一把捂住老婆的嘴,把她拉進客廳細說了自己的打算。
天說話就涼了,落葉飄飄。
這兩棟樓前後相距約50來米的樣子,屬正常距離,原本沒有什麼的。忽一日,趙簡無意中發現,對面那窗口經常有一個老色鬼偷偷摸摸往這邊看,時間大約在老婆洗澡或者換衣服的時候。一開始他沒太在意,以為那不過是一種巧合,房子在設計上的確存在著不合理的地方,自己注意也就算了。可時間一長他發現不對,那個老雜毛絕不是無意中瞟一眼,他是有鐘點兒、有目標、抱著巨大的樂趣在看的。而且目標不只自己的老婆一個。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警察沒有什麼動靜,老色鬼死亡的事情彷彿也過去了。紅塔西里恢復了平靜。這期間趙簡多了個毛病,總愛往書房跑,總愛靠在窗戶和書櫃的夾角處往外頭看。看的時候他的眼睛會不自覺地閉起來一隻,做三點一線狀。
弟兄們偶爾會想起紅塔西里的那起槍擊案,但是隊長不吭氣誰都不好問,現在那案子等於半掛起來了,只派了兩個外勤盯人,盯的是那個和紅塔西里趙簡喝酒的屠克學。
「我明白我明白,」趙簡一臉的冷汗,「老屠,多謝你,那兩九-九-藏-書萬塊錢的事兒就算了。噢不,字據我會還給你的,這你儘管放心!」
老婆心神不寧地看看窗外:「可是……真的就這麼過去了么?我怎麼覺得隨時會出事呀?」
「這……」屠克學咽了口唾沫,「唉,現在我不得不說了。您不是問過我認不認識紅塔西里的人么,我當時撒了謊。現在我說實話,我認識他,不但認識他,我還知道他一個秘密,他用我牆上那支槍打死過人!」
趙簡擺手說:「你急個屁呀,現在打他沒有道理。我要在他看女人洗澡的時候動手。先打他的左眼!以後再犯,右眼也敲掉!」
趙簡壓著火說:「什麼都不說證明他們什麼證據也沒抓住,你難道希望他們說什麼嗎?」

02

兩個人開始干,不時地撩起窗帘看樓下那個瘦警察。
屠克學說:「我並沒有說死人的事和老兄有關呀,你急什麼。我只不過說說而已。現在比較麻煩的是槍上的指紋,那些指紋你可能抹不掉吧?警察由此便可以認定你用過那支槍,而死去的老頭的腦袋裡不是剛巧有一顆子彈頭兒么……」
他說著的時候趙簡已經把槍嘩嘩地弄開了:「屁話,這槍完好無損。拿子彈來——子彈!」
夫婦倆面面相覷,好一會兒老婆才說話:「換掉紗窗,一定要換掉。換起來好像不複雜。」
正乾著,老婆突然哦了一聲,聲音似在顫抖。趙簡歪過頭看她。老婆指了指紗窗上的那個洞?趙簡一下子傻了。洞,這可是很要緊的一個破綻,而且是一個無法馬上彌補的破綻。
趙簡下意識地叫了起來。歐光慈朝他擺擺手:「千萬別對我說不,你就是用那支槍打死對面老頭的。老頭子腦袋裡的子彈頭可以證實這一點!小郝,給他看看子彈頭。」
是的,此事不了結,他遲早會瘋掉的。可是很怪,屠克學相當一些日子沒有騷擾。
他說,「先去搬盆花來擋一擋,我抽空去買窗紗,完上換。」
「壞了,八成真出事了!」趙簡扶著身邊的老婆,老婆已經快站不住了,「別慌別慌,現在要緊的是把那支槍藏好,還有子彈!」
「搞什麼鬼呢你!」老婆一進門就在他身上亂看,一眼看見了他往背後藏的槍,於是她嗷地一聲衝過來,「這是什麼東西!」
一看見跟在屠克學後邊的警察,趙簡就傻了,尤其是看見小郝手裡提著的那桿教練槍,他一把扶住了牆,不然可能就倒了。歐光慈朝他笑笑,抬腿進屋,並且給了屠克學一個手勢:「請呀,屠先生。進來坐,告訴我為什麼他不掐我的脖子偏偏掐你的脖子,說說看!」
這個晚上,他不但還回了那張兩萬元的借據,還答應了再借五萬給對方的要求。沒辦法,他像許多故事里的人那樣,被逼上了一條近乎于絕望的路。
知道底細的人背後說:「別惹老歐,千萬別惹。他現在正處在見誰咬誰的時候。你們沒看見那張臉嗎,舊社會似的!」
「這你用不著知道。」歐光慈掐滅煙頭站起來,「你慢慢再想想,說不定你忘了誰呢。我們走吧。」
老婆嘻嘻地鬼笑起來,覺得這辦法實在是太妙了:「這好辦呀傻瓜,我來幫你抬開書櫃不就行了,一句話的事。」
「就這樣吧,我們走了。」歐光慈朝趙簡笑笑。
簡單。他說「案子其實很簡單」——人們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他掂了掂那支教練槍,然後脫下外衣把槍包住,鎖了車子沿樓房的陰影溜上了樓。老婆在聚精會神地看電視劇,沒注意他懷裡抱的什麼。他進了書房,把槍藏在書櫃後邊,然後去盥洗室洗了洗臉。夫妻倆聊了幾句閑話,他找了個借口進書房並且關上了門。
外邊,街燈已亮,他覺得自己該撤退了。
側目看樓下,就見那瘦個子刑警依然在往四周巡視,他對老婆說:「事不宜遲,咱們必須動手把書櫃歸回原處。我估計警察會挨戶調查的。」
「這你就別問了老屠。」趙簡知道,有些話是絕不能說的,任他怎麼猜,說出去絕對不行,說出去就再無迴旋的餘地了,「老屠呀,找時間我請你喝酒好吧。對不起,有人在敲門呢。」
「複雜倒是不複雜,但是現在換紗窗,不是不打自招么?」趙九_九_藏_書簡望望窗外,見警察正在把老色鬼的屍體往樓下抬。姓歐那個瘦個子警察在和一個牛高馬大的警察說話,姓歐的用手在四周畫了一個圈,趙簡這個窗口自然被劃在了裡邊。
那是一個很美的冬日的早晨,瑞雪紛紛,天白的比往日早。外勤人員的電話來了。歐光慈趴在被窩裡聽著,最後吩咐說:「你打電話給大馬,讓他帶著范小美和小郝去把屠克學帶到分局預審科去,我等一會兒就到。」
「對,紅塔西里。」歐光慈的眼皮眯了起來。
他給了屠克學一支煙。然後讓小美給自己泡了一大杯濃濃的茶,很舒服地坐下來:「聽說我的人不及時趕到的話你就完了,是么?」
趙簡差一點兒坐到地上。
可是壞了,由於向後撤了約一米的樣子,整個視角變了,槍柄被書櫃擋住一大截,三點一線只能瞄到老色鬼家廚房的邊上,相去甚遠。他情急之下用槍管「撲」地把紗窗捅出個洞,小心地將槍管伸出去……可是很遺憾,依然不行,主要問題還是那個書櫃。
屠克學用力點頭,掐著煙屁股很抽了一口:「是是,當時趙簡已經掐住我的脖子了。狗日的太狠了!」
「有熟人也很難實施。」歐光慈道,「誰願意給一個殺人者提供場所,誰?這是其一。其二,從屠克學的神情上看,他絲毫沒有兇手的感覺。我所以沒提那支槍,就是想看看他還有什麼舉動。」
「不會吧……」趙簡驀然間也緊張了,「不應該吧,這隻不過是支教練槍。不會不會。」
每當這個時候,趙簡都會嘆息道:「唉,我們怎麼這麼倒霉呀,原本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的。就因為那支破槍……」他回想起那天無意中看見牆上的槍,想起了屠克學點頭哈腰的樣子,於是說:「唉,可能是命里註定的,老天爺的懲罰!」
歐光慈探頭望著他:「趙先生,簡單說吧。你移動了書櫃,然後用一份掛歷填補了騰出來的空間感。這樣便造成了我視覺上的不舒服的感覺。那麼你為什麼要搬動書櫃呢。因為你不能不搬動,你必須把書櫃移到那個位置上去,不然的話……噢,把那支教練槍遞給我。不然的話,這支槍就可以貼在牆上對準對面的那個老頭子,你就是這麼做的案。趙先生,我完全理解你搬動書櫃的目的,因為不這樣就不足以說明你無法打槍這個『事實』。但是你想過沒有,這個槍托子是可以在白牆上留下痕迹的,我估計你沒有想到這一點。那好,我們很快就能使你明白,槍托子必定會留下一條痕迹,來,把書櫃移開。」
關了手機,歐光慈又睡了一個回籠覺,然後起床、吃飯、上班。趕到分局的時候,屠克學已經在預審室的凳子上坐著了。歐光慈認真地看了看他那副鼻青臉腫得樣子,然後笑了。
屠克學的聲音放得軟軟的:「那好,我等著你的酒了。」
還槍的時候屠克學說:「急什麼呀,放在你那玩兒好了,不過子彈就這些了,打完完事。」
屠克學從牆上取下那隻落滿灰的教練槍,飛快地用袖子擦了擦,遞給趙簡,道:「好久沒摸了,恐怕連槍栓都拉不開啦。我一直當個工藝品在牆上掛著,搞不好早生鏽了。」
「我說過么?誰證明我說過?」歐光慈開始裝傻。
「廢話,這我早知道了。」歐光慈擺擺手,很沒味道的樣子,「現在我最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險些被他掐死?他總不會無緣無故地掐你的脖子吧?」
歐光慈聽后反倒哈哈大笑,笑得別人莫名其妙。
「你媽的屠克學,牆上那桿槍還是胡教頭前些年借給你玩兒的那支么?」趙簡剔著牙從桌邊站起來。一張油汪汪的大臉在不太亮的燈光下透著營養過剩的健康色。
歐光慈沒理睬那支槍,拉了把椅子坐下:「你是不是過去搞汽車零部件的那個屠克學,不會是同名同姓吧?我聽說有那麼一個人。」
「一槍撂在眼睛上,子彈頭鑽到腦幹里去了。死得倒也痛快。」歐光慈轉動著身子掃視著這個房間,「我們這些天在一戶戶依次調查,希望能得到你們的配合。」
就這樣熬到天明時分,外邊的聲音把他們引到了窗前,頓時,兩口子的血涼了——警察!
可是一直沒找到解決的辦法。這回有了。
「閉嘴,別說了!」趙簡終於咆read•99csw.com哮出來,因為他也恰好想到這個人。屠克學,那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呀!
這下他氣死了,反映,這種事兒不好反映;警告,怎麼張得開嘴;特別是他打聽出那老色鬼是市工商局局長的老岳丈的時候,知道張嘴也沒用,物業的不敢得罪工商的。於是他想自己解決。
由於移開了書櫃,他此刻只需要把身子緊貼在牆壁上就可以瞄準了。槍管從紗窗洞慢慢伸出去,槍柄頂著牆,透過夜色瞄準了對面那老東西的臉——三點一線,左眼。經過了精確而穩定的調整,他並住呼吸,輕輕地扣動了扳機。
屠克學笑得很放肆:「放心,當然放心。我不放心誰還能不放心老兄你么——告訴我,出了什麼大事兒?」
那天晚上,這傢伙在樓外樓的包間里把話挑明了,原來他已經知道了死人的事。趙簡咬牙切齒地警告他說:「死人的事和我沒關係,你不要以為你抓住什麼稻草了!」
「知道知道,君子一言。」屠克學艱難地使笑紋在臉上停留著,連連點頭。他站起身巴望著這位爺爺趕快走人。
趙簡目測了一下,覺得從自己的書房窗口三點成一線,用槍打到對面窗子里去是極有可能的!哈,難怪在屠克學那兒的時候一看見這支教練槍心裏就咯噔了一下,原來如此呀。
這期間,歐光慈的人馬接連破了兩起大案,碩果累累。在分局和市局鬧出不小的動靜。有人說歐光慈是做給新來的分局局長看的,歐光慈聽后破口大罵:「我做給他看,我憑什麼做給他看,想當初老子當隊長的時候他才是個隊副。媽媽的!」
「我……」
他欠趙簡兩萬多塊。
他腦袋上冒汗了。辦法只有兩個,一,將書櫃向後移動一些,騰出空間。二,把槍柄鋸短。兩相比較,還是移動書櫃方便一些,因為他現在根本沒有地方找鋸子。
范小美想想,道:「可能性當然不排除,但是感覺上很牽強。開槍殺人在晚上,假如他真的沒有熟人,實施殺人是很難的。」
「隊長,你覺得他會有什麼舉動?」小郝把車子拐上了通往紅塔西里的岔路。
「紅塔西里……讓我想想。紅塔西里……」屠克學朝著天花板眨巴著眼皮,隨即搖頭道,「不,沒有。請問出什麼事了?」
趙簡嗯了一聲,隨即一指屠克學的鼻子:「別打岔,屠克學。我再重申一遍,下個禮拜六的這個時候,我來拿錢。一個銅板也不能少。拿不到錢我就搬東西,聽清楚沒有!」
趙簡拿走這支教練槍的時候,說不準自己腦子裡轉沒轉過那個念頭。他暈忽忽地開車穿過紅紅綠綠的夜都市,小風吹的很是舒服。當車子一進小區他突然明白了,潛意識裡顯然有那個念頭。他把車子慢慢停在樓下,熄了火,望著對面三樓的一個窗口。窗口亮著燈,但是看不見人影。他凝視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扭頭看自己家三樓的窗口。兩個窗口斜對著,平行。
趙簡也覺得事情不會有這麼簡單,可是警察分明是沒動靜了。不過,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屠克學的存在,每當電話一響,他就緊張得要死,生怕是那混蛋發來的催命信號。他的買賣不大,經不住屠克學的敲詐,他在盤算怎麼了結這件事。
歐光慈笑起來:「趙簡,他不說你就說說吧。說到底你是這齣戲里的主角,先說說為什麼要打死對面樓的老頭子。」
屠克學啊啊地應著,不明所以。還好,警察一提胡教頭的名字他就全明白了:「啊,我和胡教練是朋友,但是好久不聯繫了。」他瞟了那槍一眼,「這支槍就是他借我玩兒的。」
歐光慈猜的對極了,就在他們的車子開來的同一時刻,屠克學的電話已經先一步打到了趙簡家。趙簡的手隨著他的述說開始哆嗦了,他聽不清屠克學在說什麼,直到電話的另一端傳來陰笑的聲音:「老趙,這可不是我編的。警察剛剛從我這兒走,我為了保護你而向警方撒了謊。你可是紅塔西里的名人呀,我先向你通個信兒。你心裡有數就行了。」
范小美覺得隊長搞不好心裏已經有數了。歐光慈卻說:「當了半輩子刑警,感覺當然有了。不過再看看,這個案子其實很簡單,水到渠成的事兒。關鍵在於現在水還沒到呢。」
「求求你,別說了。」趙簡恨不得一口咬死九_九_藏_書這個雜種。
歐光慈說了聲謝謝,便踱進書房。趙簡緊跟而入,像個影子。窗紗已經換掉了,他對這個「作案現場」還是放心的。但是眼前的警察畢竟不同凡響,他的腿肚子難以自控地在打哆嗦。歐光慈格外看了看那幅掛歷,又看了看書櫃。然後撩開窗帘往對面看了看便出來了。
老婆說他落下病了。

01

歐光慈讓小郝幫他把煙點上,望著開去的警車,笑道:「怎麼這麼傻呀,能夠同時抓他娘的一個敲詐犯,何樂而不為!算啦小姑娘,我請你們吃午飯還不行么。」他覺得地上的雪十分晃眼。
他領著人們進了書房,一指牆上:「看,掛歷在這兒——它轉移到這兒來了。不信我們可以比一比外邊的白印,絕對是那個。噢,小郝扶一扶趙先生……對不起趙先生,那天我進來看了一眼就一目了然。你太笨了,如果這個案子給我做,我絕對不這麼做。不信你看。」他說著便在書桌前的升降椅上坐了下來,擺出個大老闆的樣子,「你們看出什麼來了么,反正那天我一下子就感覺出來了。小美,你想說什麼?」
歐光慈站了起來,仔細地看著眼前這個憔悴而絕望的人,然後拍拍他的肩膀:「來,聽我給你解釋,那兒不對請你指出來。看這兒,這裏原來有一個掛歷,後來讓你取走了,於是留下了牆上的白印。掛歷呢?取走幹什麼呢?請跟我來——」
老婆緊張得面無人色:「不會吧?」
待他再次出現在那扇窗口的時候,已經是中秋節后的事了。老傢伙的頭上多了頂導演戴的那種帽子,上邊有個小疙瘩那種。趙簡和他老婆憋足了勁,每天都在等機會,卻發現沒有準備的時候天天都是機會,如今有了準備,機會卻總是等不到。他們甚至懷疑老傢伙是不是改邪歸正了。
「是是,人命關天不是開玩笑的。」
他很開心,直起腰來活動了一下再瞄。OK,這個位置相當不錯,雖說有些斜,但還是可以把老色鬼收進有效射程的。
說話間,本市的第一場雪降臨了。
外邊樓下滿都是警察,老色鬼的大兒子正在急赤白臉地跑前跑后,一個瘦個子刑警立在花池子邊上,看這技術人員進入現場,然後他歪著腦袋開始巡視四周。
老婆坐進沙發了嗚嗚地哭了,顯然是太緊張了。趙簡上前安慰她,她突然咬了他一口:「該死的,我都快變成神經病了!他們什麼都不說那是什麼意思嗎?」
「紅塔西里?」
「OK,正是如此!」歐光慈拍了拍升降椅,「真是太彆扭了,對么趙先生,我估計你現在也發現他很彆扭了吧?是的,我相信你們如果重新布置這個書房的話,絕對不會擺成眼前這個樣子。那麼我基本敢肯定,你們當初也不會這麼擺的。為什麼會造成現在這樣子呢?非常簡單——桌子沒動,書櫃動了!」
屠克學忙不迭地把杯子里最後一口啤酒倒進肚子里,啊啊地點頭道:「對對,正是那支。老趙你記性真好,還記得胡教練。他前年去了深圳,聽說幹得挺吃力。」
沒等小郝拿齣子彈頭,趙簡便叫了起來,像一頭絕望的老狼:「我沒有殺人,那支槍是我借來玩兒玩兒的。如果……這也有罪的話,我……」
那支小口徑步槍斜掛在牆皮斑駁的東牆上,牆面黑秋秋得不成樣子,透著主人的含酸與落魄。誰人能信,就這位屠某人,三年前還是個呼風喚雨說一不二的角色,手底下有三個公司,車、別墅、女人,樣樣不缺。借兩個膽子也沒人敢對他這麼說話呀!現在不成啦,一朝落難,什麼鳥兒都敢啄你一口。而今除了一屁股債,要什麼都沒有啦。連趙簡這種人都敢挺著肚皮說話了,人哪!
那一刻,趙簡激動得渾身發抖。他不敢說自己是不是聽到了對面的一聲慘叫,留在他印象里的是那老傢伙舞蹈般的一個怪姿勢,只見他雙手揚起來,在頭頂上方舞動了幾下,然後不見了。趙簡原以為對方應該哇地一聲捂住眼睛才對。夫婦倆關了燈,緊張而興奮地往對面看。只能看見燈光,別的看不見。
他走後屠克學聞了聞槍口,聞到一股火藥味兒。再數數子彈,知道趙簡打了一槍。
果然言中,第三天屠克學的電話就打到https://read.99csw.com了趙簡的公司,說:「趙簡,你言而無信。你還欠我一頓好酒……」
進來的是三個警察。趙簡一眼就認出了歐光慈,那張瘦臉太好記了。老婆躲在卧室不敢出來,他趕緊請客人落座。歐光慈沒坐,問他聽沒聽說對面三樓的事情,趙簡當然點頭說聽說了:「聽說了聽說了,據說那個老爺子挨了黑槍是吧。」
「別忙,我翻翻抽屜。」屠克學去另一個房間,少頃拿了一盒沒開封的子彈出來,「大前年胡教頭把他的老三送我公司來跑外勤,讓我玩兒玩兒這槍。那時候我忙得腳不沾地,那有時間呀。如今呢,時間大大的有了,心情沒了。哎哎……你別對著我好不好!」
大家都清楚,這個人一旦開始裝傻,你就別想再問下去了。他會從北京說道東京然後再說到海南島,一句正經的也沒有了。
「你就是屠克學么?」
「可是隊長大人,即便要盯也不應該盯屠克學呀!」小郝大叫道,「你不是說過么,他不是兇手。」
趙簡毫無道理地踹了飯桌一腳:「狗屁君子,你也配得上君子之稱?扯蛋吧你……嗨,那桿槍借我玩兒兩天?」
前後不到五分鐘,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趙簡在客廳門那兒站了好半天,才把老婆從卧室里喊出來:「出來吧,沒事了。」
歐光慈指指自己的鼻子:「他怎麼不掐我的脖子呀,嗯?」
他拎著那支教練槍走了,扔下幾隻空酒瓶子和一堆雞骨頭。屠克學送他下樓,點頭哈腰地望著他鑽進汽車跑了,這才對著地皮呸了一口:「趙簡,我日你先人!」
歐光慈站起來:「不要『我』了,現在我需要聽聽趙簡的說法,兼聽則明嗎!小郝,扶他一下,他的腿好像也受傷了。」
兩個人返回書房,齊心協力很快就把位置搞好了,舉槍再試,哈,剛剛好。老婆指著對面的老色鬼小聲道:「嗨,現在正是時候,給他一槍嘗嘗!」
他不明白老警察怎麼不提槍的事兒,憑他那聰明的腦子,他已經斷定這槍鬧出問題了。如果當真的話,下一步就有戲看了。趙簡的錢還不還就兩說啦。
趙簡說他想起來了,這個警察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去年的碎屍案和今年年初的假幣案都是他帶著人破的,好像姓歐。正說著話時,那個警察的目光剛巧移到自己的窗戶上。趙簡趕緊放下了窗帘。
可面對那滿滿當當的一柜子書,他傻了眼。靠在窗前朝外看,恰好看見老色鬼出現在對面那扇窗口,他的心狂跳起來。只見老東西像只貓似地伸著懶腰,而後點上一直煙開始抽。趙簡估計這時候沒有什麼可看的「內容」,因為老傢伙一旦發現「節目開始」,馬上就會把煙掐掉踩滅精神起來。他咬牙切齒地盯著那「獵物」,十分懊惱地想,假若沒有那節陽台擋著,第一槍,媽媽的……第一槍應該敲爛老東西的睾丸。又掃視了一遍對面樓的每一個窗口,他抹抹嘴角,然後悄悄地提起了槍……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老雜毛,先讓你變成獨眼龍再說。他相信50米的距離自己的技術還是可以的。移開寫字檯前的升降椅,然後持槍把窗帘拉開一條縫,推開紗窗,將上身探出去,三點成一線,瞄準——啪!
當然也有人暗地裡說他黔驢技窮了,嘴上過癮罷了。黔驢也許會技窮的,但歐某人總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峰迴路轉柳暗花明,這也是他常玩兒的把戲之一。了解他的人太清楚這一點了。
然而,事情卻沒有他們想的那麼順當。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老色鬼不見了,通過人打聽才知道去了鄉下小女兒家。
結果,那句話是真理,狗畢竟改不了吃屎。這天晚上老傢伙又犯毛病了。好極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趙簡迫不及待地取來槍,小心地壓進一顆黃鋥鋥子彈,迅速就位。
「隊長,既然你早就破了這案子,為什麼拖到現在才說?」范小美踩著咯吱咯吱的雪大聲道,紅彤彤的臉上充滿慍怒。
那天中午聽人說:老色鬼的右眼挨了一槍,子彈頭鑽進腦袋裡去了。警察認為是附近的某個人打的。趙簡這才知道自己的槍法原來如此差勁,他悄悄地溜了。當晚,他把兩件事全辦了。
屠克學想:這老警察厲害。他說:「我估計是我,除非還有一個屠克學也搞汽車配件。不過……我的買賣早垮了。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