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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碼

密碼

作者:周浩暉
女人緩緩說道:「這個日期聽起來確實不一樣,比生日的感覺都還強烈——至於是不是我現在使用的密碼?我還不敢確定。」說完后她沉吟了一會,又抬起目光問那男人:「在那天,我們是怎麼相識的呢?」
男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便向前踱了兩步,來到了女人的身側。女人可以清楚地看見對方了:那人大概二十來歲吧,削瘦的面龐既不算英俊,也不令人生厭。女人盯著那張臉看了半晌,隱隱有熟悉的感覺,但在記憶中搜尋時,卻又模糊一片。最後她只能戰兢兢問了句:「你……你是誰?」
男人顯出猶豫的表情。他應該很清楚自己和女人之間是怎樣一種敵對的關係,可是一個擁抱又能怎樣呢?女人的雙手被捆綁著,渾身上下都快凍僵了,她不會對自己產生任何威脅的。對方需要自己付出的,僅僅是一個溫暖的擁抱。
長時間的捆綁之後,女人的兩條腿都已經麻木了。她想要邁步時,卻趔趔趄趄地幾乎摔倒。男人只好在一旁扶著她的腰背。在對方的幫助下,女人慢慢開始走動。一兩圈之後腿腳才恢復,速度也逐漸加快。終於,她那幾乎凍僵的身體舒緩了過來,蒼白的臉龐上也有了些血色。
男人的額頭沁出了一層冷汗,他實在不想回答,可他又別無選擇。最終他只能說出那三個字:「我願意。」
這應該是間地下室之類的所在。女人做出這個判斷的同時,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室內的溫度低得異常,女人身上那條薄薄的連衣裙很難抵禦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的寒氣。尤其是她的背部緊貼著冷濕濕的地面,那感覺更是冰凍刺骨。
「我也是被逼無奈。」他長嘆一聲說道,「你也知道的,這個社會又多麼複雜,感情再美好,有時也會不堪一擊。我是一個男人,我不想庸庸碌碌的一輩子。我那種痛苦你又怎麼會了解?你以為我是為了另一個女人離開你的,可我……我其實是為了我們的將來。」
女孩的臉色微微一紅,她沒有靠近對方,只說:「我的衣服反正都濕了,再淋點也沒關係。」
那女人執著地愛著自己,這一點男人毫不懷疑。要想絕境逢生,這或許就是唯一的希望所在。
一零年的十月二十七號,男人並沒在忙什麼工作,那天他是要去參加一次相親。這次相親是他的領導安排的,相親對象則是另一個更高級別領導的獨生女。
事隔一年多了,女人一想起那條簡訊時,心中仍在隱隱作痛。她凝視著對面的男人,苦澀笑道:「你可真會撒謊。你讓我打胎,說是沒有準備好,其實你是為別人留了後路;你說我們不合適,其實你是自以為找到了更合適的人。」
男人垂下頭不願去看女人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他狠狠地屈伸著手臂,發泄著心中難以明言的苦悶情緒。一組俯卧撐做完后,他的額頭上居然沁出了細細的汗珠。他一扭身體坐在地面上,仰頭看著天花板,神色凝重地想著些什麼。
女人抬手揉了揉額頭,似乎裏面有什麼東西令她脹痛難忍。男人見狀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後來的事情你還是記不起來?」
「日期?」女人首先下意識般蹦出個想法,「會不會是我的生日?」
男人凝思不語。面對這個意外的狀況,他也需要尋找新的對策。片刻后,他似乎拿定了什麼主意,開口說道:「是一個日期。」
男人往鐵門那裡看了一眼,說:「我是想讓你試試密碼。」
「我沒事……」女孩話音剛落,便很不爭氣地打出了一個大噴嚏。
「你很害怕我把那些情書寄給她,對不對?我要是不這麼騙你,你怎麼肯來見我?」
「我雖然想不起銀行卡的密碼了,但只要我本人到銀行櫃檯去,應該可以憑身份證辦理密碼變更的手續吧?到時候你想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男人感受著對方柔軟的身體,更有女人的芬芳在撩撥著他的雄性本能。但他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只是淡淡說道:「你再好好想想吧,那個密碼。」
女人看看天花板,又看看面前的男人,她有了另一個主意:「要不我騎在你背上吧。」
男子也覺得有些不妥,他走過來蹲在女人面前,抬手搭起對方的下頜問道:「喂,你還行不行?」
男人沉默著,視線卻一直盯在女人的臉上。他的目光中似乎藏著極為陰沉的秘密,幾乎要壓得對方喘不過氣。如此良久之後,男人終於幽幽地吐出了五個字:「銀行卡密碼。」
那是一個初夏的雨夜,大學的圖書館前站著一個纖弱的姑娘。她留著烏黑的長發,眼睛又亮又大。不過她美麗的臉龐上卻布滿了愁雲,因為漫天飛舞的雨幕已切斷了她的歸路。
女孩的衣服確實已經濕透,薄薄地緊貼在身體上。一陣夜風吹來,她禁不住微微顫抖。
男人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女人卻聽不進去,她只是搖頭:「我不相信。」
男人和女人近在咫尺,當對方抬起頭之後,呼吸的氣息都能觸碰到他的臉頰。現在這氣息中驀然多了分溫柔的滋味。男人的思緒暫時陷入了失控狀態,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在女人身上遊走起來。
得到答案之後,女人的手指便在密碼盤上按動起來。在最終按下確認鍵的同時,她還轉頭看著男人淡淡地笑了一下。
男人說道這裏就住了口,女人怯然問道:「會怎樣?」
男人專註地看著女人,像是被對方的話語打動了。恍然片刻之後,他輕輕一嘆道:「好吧。既然你能這麼想,那我……我也願意原諒你。」
男人「哼」了一聲:「你現在連密碼都不記得了,說這些還有個屁用!」
「只能說有可能。」女人扁扁嘴道,「但還是不能確定。」
男人回答說:「我們曾經瘋狂相愛,可後來你背叛了我。我們也就從愛人變成了仇人!」
女人終於開口,她淡淡地說了句:「如果我這次把密碼輸錯,我們倆就都出不去了。」
「行了行了,你趕快爬上去吧。」男人擺了擺手,對女人的真情流露絲毫無感。他甚至決絕地說道:「只求你出去之後,再也不要讓我見到你!」
躺在地上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到底想要什麼密碼?」
女人又苦笑:「可我連生日都忘了。」
旁邊的男人感覺到不一樣的氣氛,他眯起眼睛,眼神中閃出期待的神采。為了不打擾對方的思緒,他也下意識地壓抑住自己的呼吸。寒室中變得極為寂靜,面對面站著的兩個人幾乎能聽見對方的心跳了。
「這本來就是一回事!」
女人努力想要坐起來,可是身體只徒勞地扭動了兩下。從臂膀處傳來強烈的束縛感,她忽然間意識到:自己正被一條繩索牢牢地五花大綁!
大哥心疼妹妹,強壓著怒火坐了下來。男人則沉著臉走出了病房,全然不顧身後女人那哀怨的目光。
「別再胡說了——我們明明能出去的,幹嘛要一塊死在這裏?」男人說完這話,又鄭重其事地凝思了一會,最後他不得已轉變了先前的態度。他改口說道:「這樣吧,我可以先送你出去,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你出去以後必須在第一時間報警,千萬別去找我的債主。」
撐脖子的姿勢讓女人的後腦著地,受力處傳來了愈發強烈的痛感。女人知道那裡一定受到了嚴重的擊打損傷,這恐怕就是自己喪失記憶的原因吧?她忍受不了那種疼痛,只好放鬆了脖頸的肌肉。這下她要勉力吊起眼皮才能隱約看見男人的影子。
那笑容中包含著萬千滋味,叫人無從分辨。
女人搖著頭,顯然不相信他的話。
「是的,我想起來了,那天你抱著我……」女人說了一半,又攤開手去看掌心的掛墜,然後她喃喃如自言自語般反問:「可現在怎麼會這樣?我為什麼會離開你?」
男人沉默了一會,反問道:「如果我們交換一下呢?如果是我背叛了你,你會原諒我嗎?」
「那傢伙壞得很,他要是知道你失憶了,沒準會做出什麼壞事來!」男人如此解釋,「報警的話,就看你怎麼說了。你只要說得好,對我能有什麼不利的?」
「隨便你了。」男人此刻又顯出無所謂的態度,「反正你出去之後,我再也不能控制你。你就是想把我送進監獄,我也認了。」
女孩尷尬說道:「我沒帶傘。」說話的時候她意識到雨水並沒有繼續淋打在自己身上,抬頭一看,原來那男孩手裡舉著一把傘,此刻正傾斜過來遮擋在自己頭頂。
「真的嗎?」女人抬起大眼睛,美麗的睫毛輕輕地顫動著。
不僅如此,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在片刻的茫然之後,女人開始意識到:她已經完全失去了記憶。
女人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她覺得自己就是一隻柔弱的羊羔,正在接受餓狼的凝視。而她卻連往後退縮的能力都沒有。
施放魔法的物件卻是女人脖頸中佩戴的那個掛墜。在兩人糾纏搏鬥的時候,掛墜脫落摔在了地面上,表面漂亮的裝飾物翻開了,露出掛墜內部嵌裱著的一張照片。照片只有一枚硬幣般大小,但上面兩個人的大頭合影卻清晰可辨。一個是靚麗可愛的女孩,一個是青春活力的小伙。兩人的腦袋親密地緊貼在一起,情意盎然。
兩人就這樣共撐著一把傘,相擁走在雨中。大部分時間里他們都沒有說話,可他們的步伐卻是如此默契,就像是早已相識多年。也不知走了多久,女生七號樓終於出現在兩人眼前。
「帶你幹什麼?」
「單純善良?這是你給我的評語嗎?」女人癟癟嘴,也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隨後她又看著對方問道:「那你呢?又該如何評價?」
可男人卻沉著臉說:「這樣你倒是能出去了,我怎麼辦?」
「我送你回去吧。」男孩並沒有使用「順路」之類的借口,但他說起來無比自然,叫人無法拒絕。
女人用手捏著斷掉的半截鑰匙,微笑著說:「我已經想起了密碼,留著這個鑰匙還有什麼用呢?」
女人不假思索地答道:「好。」她微微閉起眼睛,像是在遐想著什麼。
原來是這樣的恩怨。女人咬了咬嘴唇,低聲問道:「我……我為什麼會離開你?」
「會的。」女人加重口氣重複了一遍,隨後開始解釋:「因為不管我們是誰離開了另一個人,我想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就像你說的,現實的社會太複雜了,純潔美麗的情感有時也會不堪一擊。你說我是為了錢離開你的,我無法相信——這背後一定還有更多的事情,有些你未必會知道。同樣,如果是你離開了我,一定也是被逼無奈。我會原諒你。」
這確實是個辦法。男人身高有一米八,女人雖然嬌小,但也在一米六左右,男人站在箱子上,女人騎在男人背上,最上面的女人肯定能夠到天花板上的通風口。
男人猶豫了一會,說道:「鐵門上那個密碼器是帶無線傳送裝置的。你按下的密碼會立刻發送到外面那個人的手機上,如果用這個密碼轉賬成功了,那人就會向鐵門上的密碼器回復一條簡訊息,這時那個鐵門才能打開。」
男人終於按捺不住了,他抬腕看看手錶,然後說道:「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女人從昏迷中醒來,第一感覺便是後腦處脹痛難忍。https://read.99csw.com她很想去摸摸疼痛的部位,但雙手卻無法動彈。她只能痛苦地喘息著,同時睜開眼睛觀察四周的情形。
「聽起來有點熟悉,但是……」女人輕輕搖頭,「還有別的信息嗎?」
女人的心一涼,她明白了:這是一個電子控制的鐵門,要想開門,必須在錶盤上輸入正確的密碼才行!可她連自己銀行卡的密碼都不記得,又怎能知曉這開門的密碼呢?女人只能站在厚厚的鐵門前,手足無措,叫苦不迭。
「你還是不相信我嗎?」女人委屈地嘟起了嘴。
男人立刻搖頭否決:「只剩最後一次機會了,哪能這麼亂來!」
男人在不遠處問了句:「怎麼了?」
「你問這個幹什麼?」男人一邊反問一邊避開了對方的視線。他並不想回憶那些曾經的情感糾葛。
「你把我推倒時,我的後腦撞在了箱子上。沒想到這次碰撞竟然讓我失憶了。這下你硬逼不成了,便又想方設法來騙我。」女人一邊回憶一邊沉吟分析,「你既指望我想起那個密碼,卻又害怕我回憶起事情的真相。所以你總是含含糊糊地跟我兜圈子。你不敢告訴我那是鐵門的密碼,就騙我說是銀行卡的密碼。後來被我發現了照片,你就說是我背叛了你,還編出了一個被逼還債的故事。你甚至把我大哥也編排進這個骯髒的謊言——不過這也正常,而且很符合你的風格。你總是那麼會撒謊,兩句假話裏面要夾著一句真話,真真假假的,讓人很難辨別。」
女人的情感真實坦誠,完全不像是撒謊的樣子。男人信是信了,但他又有些無法理解。「難道你是傻子嗎?」他不得不提醒對方,「我們已經不是情侶了,是仇人!」
想到這裏,女人又試探著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不行!」男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女人絕望地低下頭,片刻后她開始輕輕地抽泣。
女人愁眉苦臉地搖著頭:「還是很暈,什麼也想不起來……」片刻后她又試探問對方,「你能不能再提示我一些東西?」
「你的名字叫楊莎妮。」他問道,「這個還能記得嗎?」
「可我的家境很普通,我自己也只是個小學老師——我身上能有多少錢呢?」女人苦笑著反問,「你們這麼做值得嗎?」
「我真的想不起來。」女人帶著哭腔訴苦。
「那麼……在我們分手之前,我最後用過的密碼是什麼呢?」
「事實就是這樣,你不記得罷了。」男人「嘿」地冷笑一聲,又道:「不過那傢伙真是有錢,他給你辦了一張銀行卡,隨便你刷,那張卡里我想怎麼也得有個百十萬的吧。」
男人知道對方想起先前色|誘自己的橋段了,他便「嘿」地冷笑一聲,說:「你以為我真的上當了?實話告訴你:我是故意讓你逃走的!」
「如果你覺得冷,我可以一直這麼抱著你。」
照片上的一男一女正是此刻寒室中的二人。那男人乾咽了一口唾沫,臉上的神色既詫異又無奈。
女人知道對方在思考什麼,她還故意提示對方:「你可以把我再綁起來,折磨我,試試看能不能逼問出那個密碼。」
「什麼?」男人皺起眉頭,對這話不太理解。
「可這就是事實,已經發生的事實。」
原來是個地下冷庫,難怪氣溫這麼低。女人禁不住暗暗叫苦:自己只穿了一件單裙,在這樣的環境中可支撐不了多久!可自己偏偏又什麼都不記得了。她只能無奈地癟了癟嘴,道:「我如果知道密碼肯定會告訴你——但我真的失憶了啊。」
女人轉過頭來,眼中閃著求助的目光。說話的人是她的親大哥,兄妹兩關係素來親密。
「你說得好聽。你以為我是傻子嗎?會相信你這樣的輕巧話!」
女人給出的理由卻很自然:「我對這個日期很熟悉。如果你能說說那天發生的事情,或許能幫助我恢復記憶。」
男人解釋道:「當人遇到危急的局面時,潛意識裡的某些記憶就會突然迸發出來。所以我故意放你跑到鐵門那裡,你胡亂輸的那個密碼或許就是你潛意識的體現呢?」
男人觀察著女人的情緒,他看出對方並不反感自己先前的話語,便在此基礎上再接再厲。
男人的心中已無波瀾。他只是淡淡地問道:「你想起來了嗎?那天的事情。」
原來女人先前跳躍倒地其實是刻意所為。她在來回走動時早已看好了周圍環境,那一摔正好倒在牆角的木箱殘片上。男人上前把她扶起來的時候,她已在手中暗藏了一塊嵌著鐵釘的碎木片。後來男人走到門口做俯卧撐,女人便背靠牆體而立,表面上是在休整喘息,實際卻在用木片上的鐵釘悄悄磨刮捆綁在手腕上的繩索。當繩索被磨斷之後,她又故意示弱,引誘男人將自己抱在懷裡。就在男人的戒備心徹底放鬆之時,她猛然間弓背發力,用膝蓋頂中了對方的下體要害。這番處心積慮的攻勢果然奏效,連遭重擊的男人暫時失去了抵抗能力,強弱之勢得以反轉。
這話終於觸動到男人的神經,他竟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並且立刻出言反駁:「你胡說些什麼呢?」
「你不相信什麼?」
這樣的要求完全出乎男人的意料,他一時間愣住了,不明所以。
女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我們……我們能不能先換個地方。」
「這密碼最多只能錯三次。我用你的生日試過一次,你剛才又胡亂按過一次,現在只剩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下一次再按錯,這門就會徹底鎖死。這裏溫度這麼低,我們連一個晚上都熬不過去!」
「好……好冷……」女人發出微弱的聲音,似乎連聲帶都被凍住。
女人嚇了一跳,她萬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回來了,倉促間只好敷衍了一句:「地板上太冷了,我想坐起來。」
女人輕輕嘆了口氣,又道:「直到今天你還騙我——你居然說是我背叛了你。」
「你欠他錢?」
男人反問了一聲:「什麼?」他的眉頭皺巴巴地鎖起來,神情詫異而又謹慎。
女人無從反駁。黯然片刻之後,她又問道:「我們是哪一天分手的?」
「這算什麼的?」男孩大氣一笑。女孩抬頭看著男孩,男孩的笑容如陽光般溫暖燦爛,女孩的雙眸則如明月般璀璨動人。
男人試圖為自己辯解:「我那會又氣又急的,也是沒有辦法。你把鐵門鎖了,密碼在你心裏,我不逼你逼誰呢?你的反抗又那麼激烈,我只好把你捆起來。」
努力了半天之後,女人仍無法找回自己想要探尋的記憶。她只好收起掛墜,把困惑再次拋向了那個同室之人。
只要打開了那扇鐵門,她就能回到地面上的自由世界了!
「是啊。」男人提醒對方,「你一定要想清楚再輸,千萬別弄錯了。」
女人沉默了片刻,抿嘴問道:「為了你的目的,感情也可以被出賣,被欺騙,是嗎?」
「我不相信我會為了錢離開你!」
正彷徨間,忽聽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女人匆匆回頭一瞥,卻見男人也來到了走廊上。他一手捂著耳根,步履蹣跚,看來尚未從先前的重擊中完全恢復。見女人已站在鐵門前,男人便咬了咬牙,加速向台階處追來。
「我就快想起來了,可我實在太冷。求求你,抱我一下,讓我暖和一點吧。」女人的聲音嬌弱得讓人無法拒絕。
男人似乎從對方的笑容中看到了奚落的表情,他忽然間發了脾氣,大喊道:「你說這些廢話幹什麼?!你只需要想一個六位數字,可以用來做密碼的數字!」
男人卻給出了答案:「一九八七年十月二十六號。」見對方露出詫異的神色,他便緊跟著解釋了一句:「你的身份證在我手上呢。」
「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的,但沒必要困死在這個地下室。」當男人再次開口時,他看著女人娓娓說道,「我們可以結婚,生一個可愛的孩子。我們幸福地走完一生,最後相擁著死去——這樣不是更好嗎?」
男人一翻眼皮說:「為了錢啊。你找了個大款,就把我給甩了。」
男人冷冷不語。
「他的手機晶元是和取款機信號相連的,只要收到信息立刻就能反饋過來。」男人只簡單解釋了一句,便不耐煩地揮揮手道:「這些電子技術,說了你也聽不懂!」
「哭什麼?有這個功夫趕緊想密碼!」男人從地上站起來,一邊催促一邊走向女人所在的牆邊。他揮動著手臂,臉上掩不住燥亂的情緒。
正如女子所言,在這場困室遊戲中,她才是綁架案真正的實施者。而這一切都緣起於那個令她刻骨銘心的的日子。
男人點點頭,又詳細解釋:「銀行卡的密碼是一個六位數字。你習慣用日期做密碼,年、月、日,兩位一個,正好組成六位。所以你只需要回憶一下,你一般會使用哪個特殊的日期?」
確實,這鑰匙不但沒用,留著反而會有後患,所以女人一定要將其毀掉。現在沒有鑰匙了,要想出去必須知道鐵門上的密碼。
「可我的思維很亂,我只想知道為什麼會離開你——」女人痛苦地晃著腦袋,「絕不是為了錢,我不相信!」
男人重重地嘆了口氣,焦躁卻又無計可施。
女人沒有回答,只是當先向著鐵門處走去。男人緊跟在她的身後。兩人一塊上了台階,最終在密碼錶盤前停了下來。
在左邊碼著一堆木質貨箱,箱子里裝著些什麼不得而知。另外在牆角還散置著幾片破木板,應該是貨箱破損后留下的殘骸。
女人轉過身來看著男人,若有所思。男人便柔聲說道:「你肯定又冷又餓吧?出去之後我帶你吃火鍋好不好?」
「我到了。」女孩輕輕說了一句,同時掙脫出男孩的臂膀。她注意到男孩的胸襟都被自己的頭髮打濕了,又紅著臉歉然道:「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也弄濕了。」
男人終於決定退讓一步,把思緒切回到多年前的那個夜晚。隨著他的娓娓講述,那一場浪漫的相遇穿越了時空,歷歷重現。
男人點頭道:「能行。」庫房裡堆滿了貨箱,只要搬幾個過來墊一墊,應該能解決高度上的障礙。事不宜遲,他立刻便離開走廊,往庫房內走去。女人則在他身後緊緊相隨。
男人不說話,女人便自問自答:「應該配得上狡詐狠毒這樣的評語吧?為了逼問密碼,你可真下得了手打我。後來你還把我捆起來,肯定是想更方便的折磨我,對不對?如果我沒有意外失憶的話,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呢!」
「你怎麼知道不對?」
「你先帶我出去,我會想出密碼的。」女人戰戰兢兢地提議道,「這裏實在太冷了,我的思維都被凍僵了,腦筋根本轉不起來。」
女人現在關心的是另外一些問題。
如此美麗嬌柔的女子,如此哀憐的目光,這樣的要求令男人怎能拒絕?他張開雙臂,將對方環抱於懷中。
「你也想起那個密碼了,對不對!」他厲聲叱問。
男人有點沉不住氣,在一旁迫不及待地催問:「想起什麼了?」
「是的。等我奮鬥成功了,我就會回來找你。到時候我們在一塊,既有感情的基礎,又有現實的基礎。那樣的生活才是最美好的。」
從兩人的分工來看,外面的人負責取錢,裏面的人負責看守,應該是外面的傢伙居於主導的地位吧?就九*九*藏*書算我說出了密碼,那人會同意放我走嗎?如果他決定殺人滅口,那該怎麼辦?
「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她幽幽地問道。在她心中,現在第一迫切的任務並不是逃出這個牢籠,而是徹底解開自己和那男人之間的關係謎團。
「我真的有事。等晚上完事了我再過來。」男人一邊說一邊把女人的手輕輕撥開。

看著男人說話時的痛苦表情,女人莫名湧起一股愧疚的情緒。她自覺有些奇怪:那人綁架了我,我應該恨他怕他才對,可為什麼倒對他心懷憐憫?難道我真的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又或者我心底一直都在挂念著他,本就從未放下對他的情感?想到這裏,她便嘆了口氣,說道:「其實你用不著綁架我的,如果我真的傷害了你,你要多少錢我都願意給你。」
「一定要把那個密碼想出來,而且要想清楚!」男人加重語氣強調說,「我們已經沒有犯錯的機會了!」
這誓言如同電流擊在了女人心頭,激發出一股難以控制的強烈情感。這股情感在女人體內來回衝撞,尋找著宣洩的出口。終於,在某個共振萌發的瞬間,女人腦海中記憶的閘門被猛地衝破了。那個浪漫雨夜之後的往事幕幕重現。當她再次抬頭的時候,她已經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可她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腮邊的淚珠都未拭去。她看著對面的男人,輕聲道:「好了,我該走了。」
「是的。」男人沉默一會,又說,「你離開我之後,我便賭氣要做一番事業,賺大錢給你看看。我沒有本錢,只能去借高利貸。可我生意做得不順,借的錢全賠了。放貸的人向我逼債,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我想來想去,覺得都是你把我害成這樣,所以我才綁架了你。」
女人瑟縮著抱起胳膊,心中寒意陣陣,尤勝於體。
「還是不夠啊。」男人抬頭看著天花板,嘀咕了一聲。兩層箱子壘起來的高度也就一米多,箱子頂天花板還有兩米多的距離呢。
女人不解地問道:「為什麼?報警會對你不利的啊!」
女人這番話說得情深意切,可男人品出的卻是一種難以描述的絕望和恐懼。他慌亂地喘息著,良久之後才攏回一些思緒。
那天的相親過程非常融洽,女方對男人很滿意。男人隨即便發出了那條分手簡訊。而此前他一邊告訴領導自己「仍然單身」,一邊則哄騙女人打掉了那個剛剛孕育的孩子。
「我們不太合適,還是分手吧。」
這問題讓男人一愣,他想了一會,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把手一攤說:「我哪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嘿!也許女人的心才是這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
見對方的表情有些異樣,男人微微蹙起眉頭,用試探的口吻問道:「你想起來了?難道你現在還在用這個密碼?」
「提示?」
男人愣了一會,說道:「我怎麼捨得折磨你?剛才我綁你,其實也就是想嚇嚇你罷了。」他這話說得實屬無奈。之前他把女人綁住,確實就是想通過折磨對方來逼問密碼。不過那時候密碼尚有三次輸入機會,現在可就剩最後一次了。這形勢已大不相同。此刻若再用暴力手段逼問,女人要是說出一個假密碼怎麼辦?密碼只要再輸入一次,大門就會徹底鎖死,男人可不敢冒這個險。他不得不改變戰略。
「我們的將來?」女人的眼睛亮了一下,她期待地看著男人,等待對方的進一步解釋。
「你記起密碼了?」
「真的。」女人急切地表達著,「而且我會告訴大家,這一切都是我自願做的,你並沒有強迫我做任何事情。我只希望你拿到錢,不願再見你受到任何傷害。」
「那就試試吧。」男人一邊說一邊起身,看起來要離開的意思。
現在女人已完全回憶起那天的情形:
「你和我靠近一點吧。」男孩提出建議,「這樣我們兩個人都不會淋到。」
一零年十月二十七號——他們分手之日。
男人斟酌了一會,決定按這個方法先試試看。
女人輕輕地嘆了口氣,又道:「可我並不在意什麼現實的基礎。我只在意我們的感情,你有沒有錢,有沒有地位,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如果我真的背叛了你,我怎麼還會保留著這張照片?」女人舉起手中的掛墜問道。
男人專註地聆聽著對方的告白,神色複雜難言。
「沒什麼,摔了一跤。」女人一邊說一邊掙扎著想站起來,可是沒有雙臂的支撐,她只能徒勞地扭動著身體,姿態狼狽不堪。
女人低頭沉默了一會,手中則輕輕撫摩著那個掛墜。片刻之後她抬頭說道:「我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也不管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我只知道,無論你面對怎樣的困境,我都想要幫你,為了你,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因為我心底藏著一種感覺,專門針對你的奇妙的感覺。雖然我的記憶並沒有恢復,但是我一看到掛墜上的照片,心底的那份感覺就已經復甦了。」
因為是仰面躺著的姿勢,她的視野並不開闊。只看得出自己正處在一個封閉的室內,屋頂很高,周圍的空間也比較寬敞。室內看不到門窗,也就沒有戶外的光線照射進來。好在天花板上掛著兩排細細的節能燈,灰白色的光芒雖然昏暗,至少能滿足最基本的視覺要求。
男人深吸了口氣,回答說:「是的。」
「那是校園時代的愛情,美好、純潔,但也是虛幻的,沒有現實的根基。當我們走上社會之後,一切都不同了。」男人帶著過來人的滄桑喟然一嘆,「唉,外面的社會太複雜了,再純潔的人也會被同化。」
「不行,我實在是沒力氣了。」女人勉強回答道。她的身體又開始顫抖,每一下都在帶走體內的熱量。
「我不愛她,我只是在利用她。」男人急切地做著解釋,「她是我們大領導的女兒,我和她相處是有目的的。我當然不愛她,她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女人,又任性,脾氣又大,怎麼能和你相比!」
男人點點頭。他和女人對視著,目光中也有了溫柔的變化。
女人卻又茫然搖頭:「我記起了那個男人,可我又看不清其中的細節……」
「我可沒鬧。」女人一本正經地打斷了對方,「我是在幫你實現那個誓言。」
到了門前,女人抓住門腰上的把手使勁一擰,可把手卻硬硬的毫不鬆動。她暗叫不好:難道這鐵門還上著鎖?但這門上也找不到插鑰匙的鎖孔啊!再仔細看時,這才發現門邊的牆壁上掛著一個電子錶盤,上面有0~9十個數字按鈕,以及「確認」和「取消」的相關按鍵,錶盤最上方則是一個小小的液晶屏幕,顯示著一行字:請輸入六位密碼。
男人搖了搖頭,說:「我真是小看你了。我以為你仍然是那個單純善良的女孩。」
女人這才品出些門道:原來對方是想把自己逼到一個逃生的絕境中。當前有鐵門,後有追兵的時候,自己一定會在密碼器上賭一把。而這個以賭博心態輸入的密碼很可能就來自於潛意識中的某個記憶,沒準這個記憶就是設定好的銀行卡密碼!
「不,我不愛她,我從始至終只愛你一個人!」男人提高了聲調,言之鑿鑿。
「不,不會的!」女人不能接受對方的說法,「我怎麼會為了錢離開你?」
「真的。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我也不知道你是誰。我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女人眼淚汪汪的,神色無辜之極。
看著女人陶醉的表情,男人略略鬆了口氣,暗想:幸好她還是那麼愛我,那麼單純。
「那你不知道我喜歡用什麼日期嗎?」
男人聳著肩膀說:「沒別的原因,就是為了錢。」
男人坐在不遠處,思緒萬千卻又沉默不語。剛才還在性命相搏的兩個人此刻卻靜默相對,就像是突然間進入了另外一個平行世界。可他們的情感、他們的生活又真的能在時光中跳躍穿梭嗎?
這句話像是銳利的錐子,深深地刺進了男人的心理要害。他泄氣地鬆了手,面色則蒼白猶如死灰。
女人皺眉凝思,但無論她如何努力,頭腦中卻只是暈乎乎的,什麼也想不起來。片刻后她抬頭說道:「能不能給我一點提示?」
「你不相信嗎?我可以做給你看的。」
「你說會怎樣?」男人沒好氣地反問,「我們倆連個手機都沒有,這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只有死路一條!」
男人這才放心。兩人便一同爬上了木箱。男人蹲下來,讓女人先騎在自己身上,然後又穩穩地起身。當他完全站直之後,女人離天花板已非常接近。後者一伸手,輕輕鬆鬆將掛在旁邊的鑰匙摘了下來。
落到地面之後,女人顧不上摔跌后的疼痛,衝著抱著自己的男人就是一陣胡撓亂抓。她雖然身體柔弱,但這番不要命的反抗倒也把對方撕扯得狼狽不堪。男人臉上被抓出了好幾道血印,不得不躲閃著避讓鋒芒。女人趁勢想爬起來,可男人這時卻又一撲,正好把女人面朝下壓在了地上。後者再想翻身時,男人已經重重地騎在了她的身上,隨即她的雙手也被對方按住了,形勢變得極為被動。
女人把腦袋緊貼于男人的胸膛,兩人緊緊相擁。這已是他們在冷庫中的第二次擁抱,姿勢一樣,但情景卻完全不同。第一次擁抱時兩人各懷異心,隨後到來的更是一場惡鬥;現在兩人都已暫時放下了心結,他們互相感受著對方的體溫和心跳,整個世界變得如此純凈,就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雨夜。
這間冷庫的天花板離地面大約有四米高,清潔工打掃是肯定都是帶著梯子的。他們倆卻要怎麼才能夠到那個通風管道呢?
一旁的那人看不下去了,緊皺著眉頭問道:「有什麼事這麼重要?」
見對方的態度如此堅定,女人便知道迂迴戰術恐怕難以奏效。既然他如此重視那張銀行卡,那卡里一定有很多錢吧?這些問題只是一閃而過,無暇細想。現在當務之急,先要詳細了解自己的處境。
男人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乾笑一聲問:「怎麼了?」
這次她許久沒有再說話,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維世界。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那密碼或許就是871026?要不要先試一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女人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那模樣就像是打開了精神世界中的某個閘門。
想到這些之後,女人的心又往下沉了幾分。首先這個男人是不會離開現場的,自己想要尋機會逃脫便難上加難;而外面那個尚未露面的同夥則更加令人憂心,因為無法判斷那傢伙會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眼前的男人雖然陰沉,但並非窮凶極惡,女人相信他只是為了求財,不會刻意傷害自己——外面那個傢伙可就說不準了!
女人翻過身推了男人一把。後者絲毫沒有抵抗,順勢便坐在了一邊。女人也坐起身,她把掛墜拿在手中細細端詳了片刻,又抬頭問道:「我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
男人堅持說:「哥,你不了解的,這事真的放不下。」
女人睜大眼睛看著對方,目光中閃動著一些異樣的神采,片刻后她幽幽地說了句:「這裏這麼冷,我們一定會緊緊地抱在一起,對不對?永遠抱在一起九九藏書。」
女人也無奈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鐵門,忽然她的思路一轉:「就沒有別的辦法能出去嗎?只要能出去,就算想不起密碼,我也能幫你把債還上。」
「哦。」女人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忽然又問:「那你們為什麼要綁架我?」

不過轉念一想:那男人既然離去,現在不正是脫逃的最佳良機?只要手中有個尖銳的工具,要割開捆綁的繩索並非難事。有了這樣的念頭之後,女人便說服自己穩住心神,然後她再次扭頭四顧,並且很快就有所發現。
可這次女人並沒有被誓言麻醉,她忽然反問道:「那我們就這樣永遠抱在一起,你願意嗎?」
「記住也沒用,反正那個密碼不對。」
男人並不領情,他沒好氣地回復道:「這裡是地下室,連個窗戶都沒有,還能從哪裡出去?」
大哥卻不答應:「工作上事也得放下。」
女人一怔,隨即回答說:「會的。」
「我確定。這是你一直以來的習慣——只要是數字密碼,都是由日期構成的。」
男人「嘁」地一聲,那意思你根本不可能背得動我,又何必說這漂亮話?見對方如此,女人便無奈反問:「那你還想要我怎麼做呢?只要我能夠做到的,我都可以答應你。」
「你是誰?」這次女人又多問了一句,「為什麼要把我綁在這裏?」
女孩大窘,正要道歉時,那人已率先開口:「同學,你沒事吧?」
女人柔柔地「嗯」了一聲,可同時她的背部卻向後拱起,像要掙脫對方的懷抱似的。男人覺得有些奇怪,正想詢問時,下身卻忽然受到了重重的一擊。這一擊正中他的陰|部,疼得他差點沒背過氣去。他痛苦地縮腹彎腰,勉力支撐住搖搖欲倒的身體。而女人接下來的表現更加出人意料:她的雙手竟已恢復了自由,正拿起牆邊的一塊厚木板,掄圓了胳膊衝著男人的腦袋砸去。男人匆忙間扭脖閃躲,雖避開了腦門要害,但木板還是砸中了他耳根部。他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下體沉墜難耐,耳根也火辣辣般燒痛,一時間起身不得。
「我住……女生七號樓。」
病房、另一個男人、爭吵、分手……按照對方的提示,女人在殘缺的記憶中搜索著相關的信息,她確實想起了一些事情,也看到了另一個男人的身影。當那個男人在她記憶中浮現時,她確實有一種超乎尋常的親密感。
「不,你別走。」女人反手拉住對方,她的聲音虛弱而又急切。
「告訴我吧……」女人喃喃低語,「告訴我你會一直抱著我。」
男人點點頭,確定了這個事實。
女人眨了眨大眼睛,惶然反問:「什麼密碼?」
男人一怔,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男人正欣喜間,女人卻又將鎖頭重新扣好。男人「嗯?」了一聲,正想詢問時,只見女人捏鑰匙的手橫向一掰,隨即聽到「啪」地一聲輕響,似為鑰匙斷裂之聲。
女孩點點頭,默然走在男孩的身旁。最初的慌亂和窘迫已經平息,她現在有了種別樣的感覺。那感覺讓她有些羞澀,她便不自覺地拉開了和男孩之間的距離。
「哦?什麼事?」
「你這麼快就試過了?」女人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她坐起后不但身體舒服了許多,視野也更加開闊。她發現整個冷庫面積很大,自己所處的只是其中的一個庫房。在正前方十多米處有個敞開的門洞,門外依稀是走廊般的構造。要想離開這個地下冷庫,首先得穿過外面的走廊吧?就算冷庫外面就有銀行的提款機,男人這一來一回的速度還是快得令人難以置信。
「是的。」他悻悻地回答說,「沒想到你還保留著這張照片……」
男人被這樣的目光戳中,他愣了一下,站住了。
「抱抱我吧,我好冷。」女人用哀求的語調又重複了一邊。她喘息著,虛弱而又急促。
「就是和我有關的信息。如果你告訴我一些,或許能幫我恢復記憶。」
男人深嘆一聲道:「你完全不了解情況。外面那個人其實算不上是我同夥——他應該算是我的債主。」
(完)
男人對大哥陪著笑:「哥,是工作上的事。麻煩你先照看莎妮。我真的得走了。」
「你就這麼恨我嗎?永遠也不肯原諒我?」她輕輕地抽泣著問道。
男人辯解說:「不是我不想負責,可我們現在的什麼都不穩定,這孩子沒法要的。」
女人的淚水澆滅了男人心中的無名惱火,後者換了種耐心冷靜的語調,誘導著說道:「就是一個六位的數字。你再仔細想想——不要被其它的記憶干擾,我只需要一串數字。這串數字或許你是記憶中最熟悉的,又或許在你的潛意識裡,你不經意的時候會突然間冒出來。」
男人卻只道:「繼續想吧。」說完便從女人身邊離開。看著他的背影,女人隱隱有些詫異——那人急切想得到密碼,可對於引導自己恢復記憶卻並不積極。這是為什麼呢?她忽地心念一動:難道自己的記憶中藏著某些對他不利的因素?繼而深想:對他不利豈不就是對自己有利?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得趕緊把這個因素找出來才好!只可惜到現在也沒有恢復記憶的跡象,對那個未知的秘密也就根本無從探尋。
忽然有人說道:「你醒了。」那聲音傳自她的頭頂方向,語調則比周圍的空氣還要冰冷。
「就在最後的那個擁抱。」女人呵呵一笑說,「你的計謀差點得逞呢。」
「是嗎?」女人先是一喜,隨即又面露尷尬,吞吞吐吐地問道:「你……你剛才不要緊吧?」
「當然了,可我不會告訴你的。」女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毫不退讓地與男人對視著,然後又帶著譏諷的口吻反問道:「一個綁架者,怎麼會把逃脫的密碼告訴那個被她綁架的人呢?」
男孩把握傘的那隻手也攏過來抱住了女孩,然後他微笑著說道:「如果你覺得冷,我可以一直這麼抱著你。」
或許這擁抱真的能夠融化對方僵硬的思維,讓她想起那個密碼呢?
這模樣確實不像是裝的。男人遲疑了一下,放緩語氣問道:「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你準備怎麼辦?求我?」女人一邊說一邊跳下了箱子壘砌的平台,然後她負手站在地上,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女人笑了笑說:「我明白的。」
「我實在搬不動了。」女人首先放棄了,她氣喘吁吁地坐在一隻貨箱上,已筋疲力盡。
「我出去以後就報警救你……」女人這話剛說了一半就覺得不妥:如果報警的話,那作為綁架犯的男人豈不是要被警方逮捕,所以她連忙改口,「不,你把外面那人的聯繫方式告訴我,我出去之後就找他幫你還債,然後叫他把你放出來。」
「通風管道什麼的總得有吧?」女人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抬起頭四下打量。不一會兒,她還真發現了目標,伸手指著走廊里的某處天花板喚道:「你看,那裡好像就是。」
冷氣從天花板上不斷地溢下來,地下室里的溫度近乎冰點。那男子尚能通過活動來保持一定的體溫,被捆綁的女子可就吃不消了。時間一長,她的嘴唇已經隱隱發青,兩排皓齒也開始哆嗦打架,傳出「噠噠噠噠」的輕響。
「你……你要幹什麼?」她的聲音顫抖著,掩飾不住內心的恐懼。
男人倒也無意隱瞞,直咧咧回答說:「這是個地下冷庫,前兩天剛剛裝滿了貨,至少要一個月之後才會再有人來。你要是說不出密碼,那就等著凍死吧!」
因為全身上下都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就連翻身這樣簡單的動作也變得異常困難。而勉力翻滾之後,前進的方向往往又會出現偏差,此時便要停下來慢慢挪動身體進行校正。如此折騰了兩三個回合,離堆放木片的牆角仍有兩三米米之遙。女人略歇了口氣,正要繼續發力時,忽聽男人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你瞎動什麼呢?」
男人早有些不耐煩了,「嗯」地一聲便從女人身旁撤開。隨後兩人各自在屋子裡活動取暖。不過男人並沒有放鬆警惕,他一邊活動一邊監視著女人的動向,並且還不時地催促兩句,讓對方抓緊回憶那個遺忘的密碼。
女人垂下目光,擺出一副凝神思索的樣子。
男人斟酌了片刻,說道:「那天你生病住院,我去醫院看你。結果病房裡有另外一個男人,他威脅我,要我以後別再打擾你。那男人還差點對我動手。那天之後,我們倆就分手了。」
「你快過來!」她興奮地呼喊著,「那鑰匙就掛在旁邊呢!」
女人掙開對方的懷抱,她抬起右手放在密碼輸入器上,再次問道:「回答我,你願意嗎?」她的目光如星辰般閃亮,直要把那男人看得通通透透。
女人不置可否。片刻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說道:「我覺得有點冷。」
男人知道女人想聽什麼,在飄忽的思緒中,他終於再次說出了那句誓言:
男人坐在女人的床頭,他輕拉著對方的小手,看似關切,可神色間卻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不得不承認,站在他面前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她年輕、嬌柔,臉頰上雖沾染了塵土,但卻掩蓋不住那俊俏的容顏。她的肌膚晶瑩如雪,身形更是窈窕動人。那挺拔的胸部在裙衫下微微起伏,透出飽滿的青春活力。一個裝飾掛墜恰到好處地搭在低開的領口上,為那若隱若現的乳|溝更增添了幾分魅惑的風采。
「你怎麼回事?」男人憤然責問。
男人大喜,但他控制住情緒,裝作不經意般反問:「去哪裡?」
「什麼?!」男人一下子跳起來,三兩步搶到女人身邊。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就在離通風口不遠的地方,天花板上還掛著一隻鑰匙。從材質大小來看,應該正是與那鐵鎖相配!
男人看出了對方的困惑,他撇著嘴道:「我不用出去試,外面有其他人。」
「我們曾經是情侶,但現在已經不是了。現在我們是仇人,是綁架者和被綁架者之間的關係!」男人咬著牙,擺出一副惡狠狠的模樣。
女人點點頭。不管以前有過什麼樣的恩怨情仇,現在他們兩人卻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們正面臨著生存絕境,唯一的脫困希望就是那個藏在自己記憶深處的六位數密碼。她想了一會,問對方道:「你確定那密碼是個日期?」
男人「嗯」地一聲轉過臉來。
女人將信將疑地走近幾步,來到正下方細細觀察。那是一個正方形的管道開口,約有兩尺見方,足夠一個成年人鑽行其中。只是那管道口攔著鐵篦子,而是正如男子所言,篦子頭上還掛著一把碩大的鐵鎖。
男人倒沒有多想。見女人在地上滾得灰頭土臉的,他甚至起了點惻隱之心,於是三兩步走過來將對方扶起,同時說道:「那密碼不對,你得繼續想。」
男人也看看那行字:「密碼錯誤。也就是說外面轉賬沒有成功。」
女人露出失望的神色,問道:「你不相信我,是嗎?」見對方仍是沉默不語,她又說道:「要不你騎在我背上試試,可以的話你就先走。」
一旁的男人則又說道:「外面的人就是給我放貸的債主,這些人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他並不信任我,所以他把我們關在這裏,然後又把鐵門上的密碼和九九藏書你那張銀行卡關聯在一起。只有他拿到錢了,我們才能開門出去。否則的話——哼!」
男人不甘心地咬著牙齒:「什麼時候?」
男人走到冷室門邊,他走廊方向探頭探腦地看了一會,然後又轉身看看室內的女人。女人正貼著牆根站著,背部靠在牆壁上,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
女人猶疑著閉了嘴。雖然她很想脫離困境,但先看看對方的底牌總不是一件壞事。
男孩的臂膀又搭上了女孩的肩頭,這次不需要他用力,女孩已靠在他的胸前。
男人一驚,連忙將女人從高處放下。可惜為時已晚,那鑰匙已齊齊斷成兩半,一半鑰匙頭在女人指尖,另一半齒條則留在了鎖芯里。
女人倒坦蕩無懼:「我們就這樣相擁而死,也算實現了當年的誓言。」
另有一個男人站在病床對面,他看著這對情侶,表情凝重。
女孩伸手在腦門上抹了抹,把干擾視線的發綹順到一邊。她看到面前站著一個男孩,身形高大,滿面陽光。
「難道你不會撒謊嗎?剛才你明明已經恢復記憶了,卻還騙我,讓我把你背上去,擰斷了那把鑰匙!」一提到那鑰匙,男人就恨恨地咬緊了牙關。那本是他脫困的最大希望,可現在已毀於一簣。
「我現在已經明白了。」男人表情感慨,「只要我們兩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出去以後我就和那個女人分手,然後我們再也不要分開,好不好?」
病床上的女人已急的啜泣起來:「你們……你們別吵了……」
銀行卡密碼?女人心中暗自有了些猜測。她略略穩住心緒,主動說道:「你就是要求財吧?只要你不傷害我,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你還是得動起來。要不然會受不了的。」男人提醒對方。說話的同時他俯身趴在地面上,開始通過做俯卧撐來維持體溫。
男人瞪大了眼睛,目光中閃動著即絕望又懊惱的複雜情緒,隨後他一把揪住了女人的衣領,就像是溺水的人揪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男人同樣衣衫單薄,他勾縮著抱起了胳膊,催促道:「你趕緊想啊,那密碼到底是多少?」
女人本已起身準備配合男人的行動,但聽到對方最後那句話時,她又獃獃地愣住了。她已經忍了很久,此刻淚水終於控制不住地滑落下來。
男人心一沉,他意識到了什麼,嘶啞著嗓音問道:「你……你恢復記憶了?」
男人對這樣的變化極為敏感,立刻問道:「怎麼樣?」他的語氣急切,但同時又含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警惕意味。
女人的心跳驀然加快,幾乎要從喉嚨口蹦出來了!她來不及再細想,伸手在電子錶盤上胡亂按了六個數字,然後又按下了確定鍵。可這種撞大運的概率實在是太小了。錶盤發出「滴滴滴」的錯誤警報,液晶屏上則跳出了另一行字:「密碼錯誤,還有一次輸入機會。」
男人的目光轉了轉,像是最終做出了決定。然後他便向前邁了一步。女人早在期待這個結果了,她立刻地側過臉頰,身體微微向前方傾去。男人也配合地張開雙臂,將女人環抱於懷中。
女人被嚇了一跳,抿住嘴不敢再多說。男子的情緒很不穩定,他開始來回踱步,好幾圈之後才停下來,又硬邦邦地威脅道:「說不出密碼,就別想出去!」
男人走上前將女人扶起,同時又催問:「現在怎麼樣了,能想起點東西嗎?」
「你何苦自己騙自己呢?」男人冷冷地說道,「你如果真的心懷愧疚,那就趕緊把密碼告訴我,也算是救了我一命。」
女人愈發糊塗,只能茫然眨著眼睛。
男人無語苦笑。
男人也跳下箱子,他擠著笑容湊到女人身前,呼喚著對方的名字:「莎妮,別鬧了……」
大哥實在氣不過了,他甩手一巴掌抽在男人臉上:「你他媽的混蛋!」男人挨打後退了兩步,他瞪著對方但沒有還手。
「不,我相信了。」男子直視著對方眼睛說道,「我太了解你了——我能分辨出你哪些是真話,哪些是撒謊。」
女人的思緒跟著對方的話語輕輕飄動。她的眼神迷離,對男人描繪的場景充滿了嚮往。可最後她只能深深一嘆:「你騙我的,你怎麼會和我結婚?你已經愛上了另一個女人。」
女人沒有回答,但她那痛苦思索的表情已經印證了男人的判斷。片刻后,她放棄了徒勞的努力,換了一種方式來表達質疑。
「我當然是真心的。」男人毫不猶豫地表態說,「我願意一生陪著你,生死不離。」
「如果不對的話,我可以再想啊。再說我在這裏一動都不能動,等你回來恐怕就已經凍死了!」
男人無言以對,因為女人所言的確都是實情。
女人對這方面的知識確實是一竅不通,也就不再追問。她想了一會,建議道:「要不要我再試一次?」
男孩皺起了眉頭:「你這樣不行,會感冒的。」
男孩不再說什麼,他把傘交到外側手中,然後展開內側的臂膀,忽然將女孩攬在了自己懷裡。女孩毫無心理準備,「嗯」地哼出一聲,三分詫異,七分嬌羞。她本想掙扎,可是男孩的臂膀如此有力,緊緊地箍住了她,令她的上半身動彈不得。雨傘遮住了女孩頭頂的冷雨,男孩熱騰騰的胸膛則擋住了凄涼的夜風。溫暖的感覺在女孩的體內涌動,而她的思維卻慢慢凝滯,她看著遠處的燈光,生平第一次有了那種極為安詳的滿足感。
女人沒有接這個話茬,她只是長時間地看著對方,目光中帶著審視的意味。
男人把手一攤說:「我也不想這樣啊。再說了,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楊莎妮……」女人輕輕咀嚼著,她的眼神漸漸凝固,像是陷入了某種沉思狀態。
男人把目光轉回來,他看著女人沉默不語,似乎是有些顧慮讓他猶豫難決。可是現在的局面已沒有更多的選擇:要想得到密碼,只能在女人探索記憶的時候施以援手。
女人動容道:「我怎麼會呢?我哪怕一輩子出不去,也不能再讓你受苦!」
男人苦笑著反駁:「要說今天可是你先騙我的。你把我約到這個鬼地方,說是要把以往的情書還給我。可你又做了什麼?」
男人還是不置可否。
男人的臉又逼近了幾分,近得可以看到眼球中鮮紅的血絲。然後他一把抓住女人衣裙的前襟,硬生生把她的頭胸拽離了地面,咬牙道:「別裝蒜了!快說!」
女人被對方的樣子嚇住了,她無法躲避,只能閉上眼睛連連搖頭。「我沒有裝,我真的不知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她無力地嘶喊著,聲音中帶出了哭腔。
「我一直都是那麼愛你,你應該知道的。哪怕剛才失憶的時候我都對你那麼好,你看不出來嗎?那是我心底最深處的情感,一輩子也無法改變的。不管你如何傷害過我,我都想和你在一起,永遠都不要分開。」
男人大喜過望:「是鑰匙,真的是鑰匙!一定是打掃衛生的人為了清理通道方便,所以就把鑰匙掛在那裡。」
「你自己也打著點啊,袖子都濕了。」女孩再次推著傘柄。
女人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你是說那個密碼?」
「喂。」女人急切地提醒對方,「你不帶我一塊去嗎?」
女人卻還懷著一絲希望:「是不是那人還沒來得及試呢?我記得自己剛按了確定鍵,那行字就出現了。他在外面不可能操作的那麼快吧?」
多年之後,男人在冰冷的地下室複述這句誓言,對面的女人身體一顫。某些記憶已重回她的腦海。她獃獃地看著那個男人,眼中依稀有淚光閃動。
女人點點頭,表示有點印象,然後她又繼續問道:「那天的事是怎麼發生的?」
男人卻對女人的請求無動於衷,只說:「沒那麼誇張,我一會就回來。」說完他就獨自邁步而去。女人在他身後大喊大叫,他也毫不理睬。兩三秒鐘之後,男人便從女人的視野中徹底消失。女人慌亂地扭動脖頸,看著頭頂黑壓壓的天花板和四周雜亂的貨箱,孤獨和恐懼深深地攫住了她的心,那種壓力真是令她難以承受。
男孩嘴裏說著:「好好。」可是等女孩的手剛剛放下,那把傘卻又自動偏移向對方。
這是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女人慌亂地調動思維,試圖找出相關的回憶。可她的腦海中卻是一片混沌,什麼也想不起來。
密碼的掌控者也就掌控了全場的局勢,女人明白這一點,男人當然更加清楚。他的腦筋在飛速地旋轉著,試圖找到最新的對策。
男人看破了對方的用意,他「嘿」地冷笑起來:「你就別打這些沒用的算盤了!還是讓我來告訴你現在是什麼狀況吧。」
男人點點頭。他似乎不放心什麼,又再次囑咐:「記住,出去后第一時間報警,千萬別耽擱。」
女人抬頭看看那個密碼器,顯示屏上的那行字元仍在:「密碼錯誤,還有一次輸入機會。」
女人卻毫不慌亂,她舉著手裡的半截鑰匙說道:「我把鑰匙擰斷了啊——這通風口再也打不開了。」她的表情笑眯眯的,分明在告訴對方:這可不是什麼意外,而是自己刻意所為。
女人撐起脖子做了一個抬頭的動作,她看到了說話的人。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穿著西褲襯衫。衣服的品質倒不錯,但凌亂且玷污著灰塵。
女人輕輕搖著頭,表示不解。男人便又說道:「你因為錢而背叛了我,讓我在情感和經濟上遭受了雙重的打擊。所以我把你綁來——我要你的錢,既是為了緩解自己的困境,也是為了彌補你給我帶來的傷害!」
男人「嗯」了一聲,道:「有這個可能。」
女人彷徨問道:「我就是因為那個男人背叛了你?」
女人轉過了腦筋,點頭道:「對啊。我就說我們倆是一塊的,那傢伙為了逼債,把我們兩人綁架到這裏。這樣你就不會受到牽連了。」
男人沉重地點了點頭。
男人當然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暗示,他走上一步,把女人抱在了懷中。然後他在對方耳畔輕聲說道:「如果你覺得冷,我可以一直這麼抱著你。」
「是的。」
男人一拍手道:「那就能出去了。現在唯一的麻煩,就是怎麼才能上去。」
男人只瞥了一眼,便說:「我早就看到了,那裡上著鎖呢。」
「真的嗎?」女人驚喜抬眸,晶瑩的淚珠尤掛在臉頰。
女人笑了笑。她已經恢復了記憶,怎麼還會弄錯呢?正確的密碼就是今天的日期,120618。在她的計劃中,今天才是她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一天。可惜對面的那個男人並不會懂。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他慢慢地蹲下身體,近距離與女人對視著。他的目光中像是帶著兩把刀子,直要把對方剖開似的。
男子猶豫了一會,隨即轉過頭解開了女人腿腳處的繩索。然後他又把女人扶到站立的姿勢,說道:「你在屋子裡走動走動,這樣可以暖和一點。」
男人露出奇怪的苦笑。「情侶。」他先是這麼回答,隨後又補充說:「曾經的。」
「我如果知道,一定會告訴你的。可我真的想不起來——」
「熟悉嗎?」
女人如此憂慮,而冷氣正從天花板的風口裡不斷的吹下來,真是內外交寒。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所以你就綁架了我?」女人追問道,「那你到底是為了錢,還是為了報復?」九*九*藏*書
「我們——」女人伸手指指男人,又指指自己,「是情侶?」
女人瞪圓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那你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裏?」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變得更加尖銳。片刻后他突然喝道:「快把密碼告訴我!」他的聲音不大,但低沉的語氣卻滿含著催促和威脅的意味。
這的確是通風管道無疑了,而且一定能通向戶外的某個出口。冷庫管理者就是為了防止有人從外面鑽進來,所以才配了這把鐵鎖。而這樣一來,困在室內的人想要從這個通道逃生也就不可能了。女人失望地咬了咬嘴唇,正準備離開時,忽然間眼睛一亮,又發現了一個細節。
「不,我不恨你。」女人鄭重地糾正對方說,「我是愛你。」
不到半個小時,其他的同學都已經離去,只剩她一人孤零零站在雨檐下。後來連打掃衛生的阿姨都走了。在深沉的夜色中,女孩又冷又怕,她終於呆不下去了,便咬了咬牙,埋頭沖入了雨幕。
卻聽那男人說道:「是我把你綁架過來的。當時你不聽話,我只好用了一些暴力——沒想到你這麼不經打,沒兩下就暈過去了。你說得沒錯,我就是為了求財。你的銀行卡已經在我手裡,現在就差密碼。我也不管你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反正你必須把密碼告訴我。只要拿到了密碼,我立刻就放你走。別的說什麼都沒用!」
雨水很快便打濕了女孩薄薄的衣衫。她的髮髻也沾滿了水,濕漉漉地垂在臉上,視線因此也受到遮擋。她慌慌張張地跑出去五六十米,忽覺眼前人影一晃,想要避讓時已剎不住車,和那人正撞了個滿懷。
那木板上應該有鐵釘一類的東西吧?如果能拆下一個,就能把繩子磨斷了!女人心中這麼想著,眼睛里也閃動起興奮的光芒。事不宜遲,她當即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腰部一擰,扭身翻滾起來。
女人確實躺在病床上,但她並非生病,而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墮胎手術。
女人略一思索,建議道:「你可以聯繫我的親戚朋友什麼的,讓他們給你送錢。」
「那你再抱抱我吧。」女人忽然提出了這個要求。她可憐兮兮地摸著自己的雙肩,嬌聲道:「我好冷。」
女人抬起頭來,用晶瑩的目光看著面前的男子。她眼中的波光緩緩流動,閃耀著最為原始的女性誘惑。大約兩三秒鐘之後,她忽然開口說道:「抱抱我,好嗎?」
她迷上了一本小說,一直看到閉館才捨得離開。來到出口處卻發現天開始下雨了,而她又沒有帶雨傘。她原本想等一會雨停了再走,沒想到這雨卻越下越大。想個朋友打個電話吧,偏巧手機還沒電了。她只好繼續苦等。
男孩想要多照顧對方一點,手中的雨傘偏在女孩那一側,自己的半邊身體卻因此暴露在外。女孩過意不去,她伸手輕輕推了一下傘柄,說:「你別光顧著我。」
「你住哪個樓?」男孩笑眯眯地問道。他眼前的美女狼狽不堪,但他的笑容中卻充滿了善意。
「沒法要?」大哥伸手指著男人的鼻子叱問:「沒法要你為什麼讓她懷上?!」
不過這事想得簡單,正要上手搬的時候麻煩又來了。那些貨箱的見方都在半米開外,裏面結結實實塞滿了凍貨,死沉死沉的。這兩人合力也剛剛能將一個貨箱搬離地面,卻無法抬高。所以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最終只在走廊里壘起了兩層貨箱,再想往上壘第三層就不太可能。
男人立刻挑起眼角反問:「怎麼做?」
男人愣了一會,然後鬆開了女人的衣襟。「我操!」他嘟囔著罵了一句,臉上那種急迫而又兇狠的表情消失了,轉而變得有些無奈。
「啊?」女人聽不明白了——是你把我綁架來的,怎麼會故意讓我逃走呢?再說了,如果你是故意讓我逃走的,為何又要追過來把我拖下台階?
女人提議:「我們把那些箱子搬過來,站在箱子上行不行?」
「101027?」
男人明白「永遠」二字是什麼意思,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顫聲道:「莎妮,你何必這樣?我知道你恨我……」
兩個完全對立的角色:綁架者和被綁架者,此刻卻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男人的體溫傳給了女人,後者不再打哆嗦了,精力也在慢慢恢復。
「你會經常改變密碼的。有時候是自己的生日,有時候是你父母朋友的生日,有時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我們已經分手一年多了,我怎麼知道你最近用的是什麼密碼?」
此時女人的雙臂仍然被捆在身後,這對她的行動多少有些影響。尤其當她快步行進的時候,身體便難以控制平衡。後來她乾脆停在一處牆邊不走了,轉而開始原地跳躍。這樣無需擺臂,發熱量還比走動要大。這樣的動作也耗費了更多的體力,女人跳了一兩分鐘后就有些氣喘吁吁。最後她再一次跳起,落地時右腳正好踩在了一塊碎箱板上。她的身體一歪,疲軟的腿腳沒有支撐住,「哎呀」一聲摔倒在地上。
良久之後,女人的視線才從照片上挪開,她扭過頭來看著騎在自己背上的男子,愕然問道:「這是我和你的合影?」
女人一邊絕望地嗚咽著,一邊使勁全身的力氣想要掙扎脫困。男人也不敢怠慢,除了繃緊筋肉發力之外,還把全身的重量也壓在了女人身上。如此正激烈間,女人的哭泣聲卻驀地停住了,身體也不再扭曲掙扎。男人還以為對方暈了過去,俯身一看,女人的眼睛倒瞪得大大的,正看著不遠處的某樣東西。原來正是那樣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甚至讓她忘記了來自於身後的威脅。
「會?」男人不太相信這個答案。
從情侶到仇人?女人茫然眨了眨眼睛,不明白這麼大的關係差異是如何發生的。她再次審視著那張照片,試圖從中看出一些端倪。她的記憶中隱約有些許星光在閃動,可又虛無縹緲地難以捉摸。
男人皺起眉頭,這個話題是他最忌諱的,但他也知道,那個日子對女人來說別具意義,她會不會以此來設定密碼呢?
還有一次機會?女人立刻抬手準備再蒙一次。這時男人已追到了台階下,見此情形便大喊了一聲:「別再瞎按了!」女人哪會聽他的話?那纖細的手指已然按下了好幾個數字。男人趕著跨上兩步,然後把身體往前方一撲,展開雙臂摟住了女人的小腿。後者一聲驚呼,轉身連踹帶推的,想要掙脫對方的糾纏。可男人的力氣畢竟佔優,他使勁一掰,女人便失去了平衡,尖叫摔倒。男人仍不肯放手,於是兩人扭成了一團,雙雙從台階上滾落下來。
「怎麼會這樣?」女人無法理解,「是你把我綁架過來的,你怎麼會離不開這裏?就算你自己開不了門,你外面的同夥也不可能丟下你不管啊。」
「那我們就不能冒險。寧可再等一等,你繼續想想吧。」
女人搖著頭,她把那個掛墜緊緊地攥在手心裏,努力想回憶些什麼。
不錯,顯示屏上確實有「還有一次輸入機會」的提示。女人忍不住要問:「這一次如果還是輸錯了,那會怎麼樣?」
「別的……嗯……你是個小學教師,在家裡是獨生女。父母都健在,你父親是個普通公務員,母親是人民醫院的護士。」
「是我們的相識紀念日,060526。」
女人並不想戀戰,她只想儘快逃離這個可怕的魔窟。見男人已起不了身,她便把手中的木板一摔,轉身向屋外奔去。出了屋子果然是一條走廊,女人藉著燈光前後一看,卻見左側走廊的盡頭是一處牆壁,右側走廊的盡頭卻是一連串向上的台階。那台階一定連接著通往地面的大門!女人迅疾做出如此判斷,隨即便拐向了右方。跑到台階前一抬頭,果然看到一扇鐵門立在台階之上。女人心中一陣狂喜,忙不迭向著台階頂部衝去。
事已至此,怎麼也得試一試。懷著這個想法,男人便說出了答案:「是一零年十月二十七號。」
「零六年五月二十六號。」女人細細咀嚼著這個數字,她的心中忽然湧起一陣難以言明的衝動,溫馨卻又帶著苦澀。
女人抬頭看著對方,她的雙眼又大又黑,汪汪地盈滿了淚水,凄憐之極。
對啊。自己出去了,男人還在下面,他要怎麼上來呢?女人明白的對方的顧慮,她努力想要找出解決的方法。但想來想去,兩人要同時出去都是不可能的。女人只能試圖去說服對方。
「大概是你潛意識裡不想面對這些事情,所以就想不起來吧。」男人這般分析道,隨即又話鋒一轉,「你想這些事也沒用,現在最重要的是那個密碼——101027,這個數字對嗎?」
大哥的火氣開始上拱:「你現在倒成了忙人了?我問你,你為什麼逼我妹妹把孩子打掉?你是不是不想負責?」
女人無助地垂下頭,柔弱的身體在寒氣中瑟瑟發抖。但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並未贏得男子的同情,後者先是沉著臉生了陣悶氣,後來又在冷庫里四處溜達,他皺著眉頭東看西看,也不知在研究些什麼。
晚上女人沒有等到男人回來,她等到的是一條手機簡訊:
當男人凝目看清那樣東西的時候,同樣也愣住了。這兩人就像是一對被施了法術的木偶,茫然凝固於冰冷的寒室中。他們仍保持著搏鬥的姿勢,但對抗的精神卻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對啊。」女人也附和道,「這樣屋裡的人可以隨便打開那個鐵篦子,外面的小偷卻別想進來!」
想到這裏,女人忽又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自責道:「可是剛才我輸密碼的時候根本沒過腦子啊,輸的哪幾個數字現在又不記得了。」
「什麼?」女人注意到對方最後提到「我們」二字,她驚訝地問道:「連你也離不開嗎?」
「沒有啊。只是再胡亂試一次,你不是說潛意識裡的東西沒準會突然蹦出來嗎?」
女人輕輕地「哦」了一聲:原來他在外面還有同夥!那他只要把密碼發送給外面的那個傢伙就行了,並不需要走出冷庫。剛剛他只是要避開我和外面的同夥聯繫吧,難怪很快就回來了。
男人抬起頭,用緊張而又期待的目光關注著女人的一舉一動。女人這時已將鑰匙插入鎖孔中,她輕輕一擰,鎖頭便「噠」地彈開了。女人微笑道:「沒錯,就是這鑰匙。」
片刻后女人睜開眼睛,說了聲:「走吧。」
似乎是不好意思讓對方總攙扶著自己,女人主動對男人提議:「好了,你鬆開吧,我自己活動就行。」
「那你的銀行卡就會被取款機吞掉,外面的人再也不可能轉賬成功,我們倆也就別想離開這個冷庫!」
「你剛才說的那些真好,我光是想一想,已經覺得很幸福。」女人說到此處,話鋒卻又一轉,「可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你那麼會撒謊,我總是很容易被你騙到。」
男人就是不說話,也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麼。逼得女人乾脆凄然一笑:「要不我們就一塊凍死在這裏算了。」
聽男人說到這裏,女人才算是徹底明白了目前的局勢。先前的一些困惑也都有了解答:這男人本就是自己的戀人,自然對自己的生日了如指掌;他故意讓自己逃脫,就是要做一次賭博;當第二個密碼仍然錯誤的時候,他又竭力阻止自己進行第三次的輸入……這一切都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