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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在春天的臉上

打在春天的臉上

作者:曉櫓
孩子蔫了,臉上紅紅的手指印子,紅紅的大眼睛,像七零八落的花瓣,飄下滿地委屈和傷心。不知道媽媽是怎麼走出教室的,但全班的孩子都看到了媽媽淚流滿面的臉。
「不想了!」柳月搖搖頭,說著伸出一根柳芽似的小指頭,調皮地戳在心窩上,「想,就在心裏想!」
「哪有什麼禮物,媽媽送了我兩個大燒餅!」柳月看著我不好意思地一笑,立即低下頭去。
「柳月快起來,你看,你的好朋友都來了!」正當我不知所措時,柳月的班主任帶著兩位女生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早春的陽光,羽毛似的,一羽一羽地落在校園裡,落在正在發芽的柳樹上。我穿過九-九-藏-書一片琅琅的書聲來到學生生活區。
在簡樸的學生宿舍里,八張小床安靜地立著,床上四方的被子疊得有稜有角,兩張課桌上茶杯、臉盆,一字排開,整潔清爽。10歲左右的孩子,衣食自理,還能把宿舍打理得乾乾淨淨,難得!在這些井然的床鋪之間,柳月沒整理的小床很是突兀,孩子嗚嗚地哭著,頭蒙在被子里,媽媽,媽媽,我要媽媽……聲音凄弱,看來哭了好長時間。小張說,她在開學這幾天的晚上,每次都要哭一陣,念叨著媽媽,沒想今天早晨升級到賴床了。
「柳月,早晨媽媽給你送了什麼禮物?」見了我,柳月飛燕似九_九_藏_書地撲來,看著眼前不再哭泣的她,早已融入充滿春天氣息的班集體,我狡黠地一笑。
面對孩子如此簡單卻無法實現的心愿,我心裏酸酸的,竟不知說什麼是好。
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萬事上學為緊,我這個「代家長」只好硬把她從被窩裡拽出來。班主任俯下身子,忙給她穿衣服。可柳月像被火燙了似的,倔強地說,我自己穿!我自己穿!看她自己利索地穿好了衣裳,又從被下取出一把木梳,前前後後利索地梳著頭髮,爾後,又輕手輕腳地拿出一根牛皮筋,兩隻小手在腦後上下翻飛,利索地扎出秀麗的馬尾辮。之後,抽抽搭搭地洗臉、刷牙、用餐,都https://read•99csw•com一條流水線似的,暢快。被班主任帶走時,紅紅的眼睛里還汪著兩顆淚,眼睛一眨,就滑到了地上!
「還想媽媽嗎?」
「爸媽都在城裡打工掙錢呢,哪有工夫天天陪你上學!」我在心裏有些可憐孩子,但嘴上還是硬起心腸勸她。
「我想媽媽,我要天天見到媽媽!」
「還想媽媽嗎?」柳月媽媽的巴掌顫抖著,目光先軟了一半,「要聽老師的話!」
「我想媽媽,我要現在見到媽媽!」柳月說著說著,就拔高了嗓門,哭得更凶了。
早春的陽光,羽毛似的,一羽一羽地落在校園裡,落在正在發芽的柳樹上。歡鬧聲如潮的操場上,孩子們追趕著,九*九*藏*書打鬧著,笑聲在空中飛揚,如展翅的小雀,許多哭泣與憂傷也許還會再來,但畢竟春天是這麼美好。
柳月賴床了。早讀課快下時,生活老師小張跑來告訴我。
「我不要老師,不要朋友,我就要媽媽……」柳月仍然悶頭蜷縮在被窩裡,嗚嗚地哭。沒轍了,我綳了臉,假意喝她「起床」,但,從被窩裡傳來的一聲高似一聲的哭聲,卻分明告訴我:一種認為比上學更重要的情感,這時完全控制了孩子。
(選自《短小說》)
柳月,10歲,三年級女孩,是剛從外地轉進的插班生。她爸媽都在新城廢品市場打工,孩子也九九藏書一直就讀於附近的一所小學。現在小小的她就轉到家鄉即我所執教的學校來。遠離爸媽,自然在校過起了寄宿生活。
上午第三節是活動課,我不放心地來到班上看柳月。在辦公室里,班主任說剛才柳月的媽媽騎著摩托車從新城趕到學校(新城距學校大約35公里),柳月叫了一聲「媽」,她媽跑上去,就給了柳月兩個嘴巴子——啪!啪!聲音脆亮,像兩記響鞭抽打在春天的臉上,在寂靜的教室里久久回蕩。
柳月跟我沾點親,她叫我姑夫。是我幫她轉的學,也是我送她插的班。順理成章,我成了她的代家長。平時柳月有什麼事兒,老師都找我。
「明天是星期五,晚上就能見到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