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去呀。管家又喊。

六爺遇到花子那天，花子正跪在大街上，旁邊放了一具屍體。這是老掉牙的做法，花子的意思是賣身葬父。白色的孝服映著花子紅腫的眼睛，很讓人心疼。花子被許多人圍住，一撥又一撥的人睜大眼睛看著花子。然後一撥又一撥的人又搖著頭嘆氣。唉，這年月，誰有錢，聽說鬼子就要打過來了。

袁五說，火大，劈路呢。說著，袁五鑽進了火中。

那天六爺家的家丁都特別忙。忙得不知道什麼是自己的手什麼是自己的腳。這時候袁五走到了六爺家門口。袁五說，我是袁五，我會磨刀劈柴推磨挑水扛東西。管家看了看袁五魁梧的身子，說來得正好，你就到柴房裡幫忙吧。

炸彈尖叫著落下來。接著就是爆炸聲，火光，驚叫……此時的開州已經分不開東南西北。人們開始四處逃竄。六爺的府上正好被一顆炸彈擊中。所有的家丁和傭人都尖叫著逃了出來。這些人當中，https://read.99csw.com包括整天磨刀的袁五。

花子和六爺成親的那天，袁五就一直沒停過手腳。袁五一個人幾乎做了好幾個人的活兒。管家高興，說你以後就留下來吧。

六爺喜歡把自己放在陽光底下，讓一九三八年的陽光放肆地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個地方撒嬌。六爺翹起二郎腿，把平日那根光溜溜的拐杖扔在牆角，然後在嘴上吧嗒起大煙來。裊娜的煙霧轉瞬間包圍了六爺。六爺微微眯起雙眼，透過煙霧和陽光，六爺看到自己新納的小妾花子正被陽光籠罩著。不自覺地，六爺的目光就貼在了花子身上。

婚事完了之後，活計少了下來。管家安排袁五在柴房磨刀。袁五從早到晚就在那裡磨。袁五喜歡看窗外。偶爾能看到六爺或者是花子甚至是他們倆在一起。每每這個時候，袁五就拔下一根頭髮，然後放在離刀刃很近的地方。袁五用嘴吹一吹，那根頭髮https://read.99csw.com就瀟洒地分成了兩段。

袁五那天惟一的不足就是打碎了一隻碗。那時候客廳里正穿來送入洞房的喊聲。喊聲一出，袁五就打碎了手中的一隻碗。但大家的注意力不在袁五這裏。袁五趁大家沒注意，悄悄地蹲下身子撿碗渣滓。等袁五撿完那些碎片，六爺和花子已經進入洞房了。袁五就發現自己的手被碗劃了道口子，正潺潺流血。

快去快去。管家說。管家又說，你帶刀做什麼？

六爺的馬車就在這時停在了人群邊。接著六爺走下馬車。人群立刻就散開一條道來。六爺那根拐杖不斷敲擊著地面，然後停在了花子身邊。六爺掏出一錠銀子，說走吧姑娘。然後六爺的拐杖又敲打著地面走開。

哎呀，六爺和花太太還在西廂房睡覺呢。管家突然大叫。快去救救他們，快呀。管家喊完，幾根房梁帶著火焰轟然落下來。所有的人都退了一步。九九藏書

我是在一本叫《開州志》的縣誌上看到這次爆炸的結果的。

六爺讓花子進了屋。兩天後，花子成了六爺最後一個新娘。

袁五磨的刀總是這麼快！

第二天一大早，六爺在伸懶腰的時候看見花子正站在自己家的大門口。沒等六爺說話，花子就開口了。我是賣身葬父，您給了錢，我就是您的人。我叫花子。花子說完，向六爺笑了一下。

六爺招招手，示意花子過來。待花子款款走近，六爺伸出手在花子的屁股上狠狠地掐了一把。今晚我睡你哪兒。六爺說。六爺說完，花子用力扭了一下屁股說，恩？花子把這個恩字拖得很長。

花子在一九三八年的這個春天成了六爺的最後一個新娘。

這時花子站了起來，我叫花子。花子說著，撓了一下捶下來的頭髮。

沒有人知道，袁五進去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值得肯定的是，這次爆炸不光給這個小城帶read.99csw.com來了災難，還帶來了一個驚人的秘密，人們找到六爺的屍體時才知道，他是清末的一個太監。

一九三八年的這個春天，六爺覺得自己年輕了不少。

縣誌上是這麼說的。

花子是那種身材極好的女人。更是那種讓男人過目就不能忘的女人。此刻，花子豐盈飽滿的身子讓六爺自己也不敢相信，這就是昨晚和自己同睡一張床的身子。陽光中，花子那兩隻高高隆起的乳|房像災荒年月的玉米粥一樣牢牢拉住六爺眼睛里的那隻胃。六爺又吧嗒了一下大煙。娘的，這一九三八年的陽光真他媽撓人呢！

當時這個叫開州的小城已經安靜了下來。六爺擁著花子早早地歇下了。袁五也磨完了一天的刀躺了下來。日本鬼子的炸彈像晴天的霹靂一樣從天而降，然後打破了人們一個又一個原本美好的夢。

六爺就笑了。

人們是第二天找到他們三人的屍體的。死得最慘的是六爺的新太太花子。花子的頭被分到九-九-藏-書了一邊，身子上只有一件外衣，兩隻乳|房高高的露在外面。而她的下體，竟然有血。在她的屍體旁邊，有一堆散了的銀子。其次是六爺，六爺穿著一件睡衣，嘴角有血，一隻手被炸掉了。六爺的下身也裸|露著。再就是袁五，袁五的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的手臂上有幾道深深的痕迹。

六爺看了花子一眼，繼續走向馬車。好好安葬你的父親吧。六爺說。然後六爺的馬車就劃破了街面。

誰都沒想到，一九三八年那個美麗的春天，日本鬼子會在天上扔炸彈。而且是在夜裡。

這時袁五齣來了。袁五手上拿著一把鋒利的刀。我去，袁五說。

袁五是在花子和六爺成親的那天走進六爺家的。

這次爆炸沒持續多久，很快就停了下來。爆炸帶來的損失也不是很重。第二天大部分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家。要說損失最重的，就算六爺家。六爺家一共死了三個人。這三個人是磨刀的袁五，六爺本人和六爺的新太太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