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一起來嗎？」路考官問：「曼蒂跟我是不介意有個伴的。」

瑪麗安去考駕照的那天下午，艾立克森太太陪她一起去。

「沒問題，」路考官就著朝艾立克森太太擠了擠眼。他鑽進汽車坐在瑪麗安身邊的座位上。

「『小心駕駛。天雨路滑，危險。』」瑪麗安念道。

瑪麗安搖了搖頭。艾立克森太太盯著她那雙黑色、能幹的手看，心裏總有千百回地想著：家中沒有她真不知該怎麼辦，還有先前僱用好幾個白人女子管家的那段日子是怎麼熬過的，那些態度很隨便的女人認為替人作家事是貶低身價，而給人帶小孩更是莫須有的侮辱。

「轉上緬因大街，讓俺瞧瞧你在車多的路上開得如何。」

「你為什麼想開車？」

瑪麗安說。

「有個年紀比你大一些的人陪你去，或許會好些，」瑪麗安鑽進她旁邊的駕駛座時，艾立克森太太說。

「有沒有讓你想起家鄉來？」他問道。瑪麗安將手伸出車窗外，在街上有條不紊地掉了個頭，然後朝著來時的方向往回行駛。

車子九*九*藏*書在交通號誌處右轉，開入一條邊路，停在路邊一小行車隊的後頭。路考官還沒到呢。

「你是怎麼學的呢，曼蒂？」

瑪麗安認真地說。她們相互看了一眼，露出親切的笑容。兩輛車門上噴了公家徽志的汽車在對街停了下來。路考官飛快地跨出車來，一身整潔的制服顯得精神抖擻且頗有軍人氣概。瑪麗安的手抓緊了方向盤。

「該有一大群小黑毛頭了吧，呃？」。瑪麗安沒有回答。

「別緊張，瑪麗安。」

「怎麼回事？」艾立克森太太問，臉色驚惶地跟在他後面看。瑪麗安低頭凝視著方向盤，嘴唇在顫抖。

「請駛回我們出發的地點。」

「在這兒停下來，」說著他抹了抹笑出的眼淚，「然後再發動。曼蒂大學畢業，真的嗎？真想不到呵！」瑪麗安把車開到了路邊。把排檔扳到空檔上，拉上了緊急剎車，等了半晌，然後又扳回排檔。她的面孔板了起來。在鬆開剎車時，她的腳滑離了離合器踏板，引擎熄了火。

艾立克森太太一時感到有九九藏書些不知所措。

「沒有，」她說：「我生在賓州的斯克蘭頓城。」

「你不是要在晚上溜出去跟小夥子約會吧？」路考官問？瑪麗安搖著頭，他還在笑。

「有人說那都是他們在暗示你得塞點紅包。」

「前面街角左轉，」路考官說：「然後停在那輛卡車跟綠色別克車中間。」

「年齡？」他們往前開了不久，路考官問道。

艾立克森太太心有懷疑地說。

瑪麗安說。她的聲音有些不太能抑制了。車子爬上橋坡時，路考官大聲笑了起來。他笑得差不多連下面的指示都說不出來了。

「去你的！」瑪麗安大吼了一聲。她猛地開動車子，車身搖晃了一下。霎時間路考官收起了他的興高采烈。

「不是，先生。」

艾立克森太太說。她們有默契地彼此交換了個微笑。最後來到她們車前的路考官不是那位矮胖的，而是個溫和的中年男人，他翻看她們的證件時，咧開很寬的嘴笑著。艾立克森太太踏出車外。

「二十七。」

艾立克森太太在路邊上看著他們平穩地往街上九九藏書駛去。路考官在一個小黑本子上作記錄。

艾立克森太太說。瑪麗安從她凝視的駕駛須知表格上抬起了視線。

「你開得好棒呵，瑪麗安，」她說：「我跟你說，別去多想上一次的事。那樣的雨天，在那麼陡的山坡上開，任誰也會傾滑的。」

「只是方式有點不同。」

「要不要我來開？」艾立克森太太問道：「我很願意，如果你感到有點定不下心的話。」

「你念得還真不賴嘛，」路考官驚嘆了一句。

「家中的事也會輕易得多，不是嗎？」她說。

她說著將身子移向了右邊的車座。

「噢，艾立克森太太。」

「證件都帶齊了嗎？」艾立克森太太問？瑪麗安自手提袋中都取了出來：學開車的許可證，行車執照，還有她的出生證明。剩下的事就是耐心苦等了。

「以前開過車嗎？曼蒂——露？」路考官問？「開過，先生，我在賓西法尼亞州有過三年的駕照。」

艾立克森太太剛要說，瞄了一眼這女子板起的側臉，又吞了回去。瑪麗安在郊區林蔭的街道上緩緩地駛著https://read.99csw.com。這是六月里第一個熱天，她們開上大馬路時，發現路上擠滿了開往海灘的車輛。

「現在看看你在下個街口左轉，然後在下條街中央再轉回頭，」路考官說。他開始用口哨吹出「天鵝河」那首歌。

路考官故作驚訝地說：「你不是南方佬？唉呀，可唬住我了，我還以為你準是從那邊來的呢。」

他透過眼角看著瑪麗安。

他們在緬因大街上跟著一條車龍後頭行駛過好幾條街，然後看見前面有一座水泥橋高高地跨在鐵路上方。

「每天有個可靠的人開車送孩子們上學，可實在太好了。」

「我去年大學畢業的。」

「出四項錯誤才不及格的，」瑪麗安說：「我不記得路考官在我表格上划的×號，都是我犯的錯。」

「是的，夫人，」瑪麗安說，聲音輕柔，不帶頓挫：「有個白人陪著，他們或許真的會滿意得多。」

「不了，」她說著站到了路邊：「我可能會讓瑪麗安感到不自在。她車開得很好，路考官。」

那兩部車離得相當近，不過瑪麗安沒費多大勁兒就把車擠進去了。九_九_藏_書

說著，他在瑪麗安的申請表格中胡亂地打了四個黑黑的××。艾立克森太太在原處等著他們。瑪麗安把車停下之後，路考官跳了出來，在艾立克森太太面前粗魯地掠過，滿臉漲得紫紅。

路考官說。

「念念橋頭的那個路況標示。」

「呵，我想不會是為了那個吧。」

「喔，瑪麗安，」艾立克森太太讚歎了一聲：「我付給你的酬勞，抵得上你為我做的一半，我就心安了！」

「在街角那兒右轉，曼蒂——露。」

「那就是上次當掉我的那個，」她低聲地說，指著一個矮壯、趾高氣揚的男人，他正對排在車隊前頭的一名應考者發號施令。

「啊呀，瑪麗安，又沒通過？」艾立克森太太說。瑪麗安點了點頭。

「也許上次你表弟陪你去，一路上話說得太多，讓你更緊張。」

「我僱主需要我開車接送她的孩子。」

「又來了，艾立克森太太。」

「不是的，」瑪麗安說：「那樣反倒把事情弄得更糟，艾立克森太太，這我很清楚。」

「唉，唉，曼蒂小姐，」路考官說：「別忘了你有大學文憑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