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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

草莓

作者:亨利·大衛·梭羅
若說好吃的果子中,一年中就數草莓成熟最早。進入六月的第三天我就發現它們了,不過多數果實還要再等一個星期才能成熟,也就是十日左右,這仍比人工栽培的上市時間要早一些。草莓口味最佳的時候是在六月底,但草場上的草莓就還要推遲一周左右,甚至到了七月還能在草場上採到草莓。
精心侍弄,溫柔採摘,果中佳品,此言不虛。
有時也會在另外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景下採到草莓。一次沿河放舟,遇到了雷雨,只好匆匆將船弄到岸邊,正好這片河岸是個大斜坡,我就把船翻過來當成擋雨的小屋。在船底下貼著地面躺了約莫個把小時,妙的是居然這樣也發現了草莓——雨停了以後,我爬出小船舒展筋骨,踢踢腿,伸伸懶腰,就在那時看到五米之外有一小片結了果的草莓,每一顆都鮮紅晶瑩,我連忙摘了,吃得乾乾淨淨,一點兒也沒剩下。
一般來說,有草莓的地方附近就有鱒魚,因為適宜鱒魚的水和空氣也是同樣適合草莓生長,所以在那裡的客棧里可以買到新罕布希爾山地草莓,也能買到釣鱒魚的魚竿。聽說在緬因州的班戈市,炎熱的夏天裡,草莓跟草長在一起,雖然草長到齊膝高,人們卻可以順著草莓的芬芳找到它們。
栽下草莓,須知此物非尋常,彌足珍惜;九*九*藏*書
要找到最先結出的草莓,就去草莓喜歡的這些地方,小丘旁,山坡上,對了,還有年年牛群過冬后出欄去牧場時,途中會因為要爭當領頭牛而一起發威,用蹄子使勁刨出的小沙坑裡以及周邊。有時,牛群刨地揚起的土讓草莓也變得灰頭土臉。
那些種在園子里的草莓、那些用筐裝著放在市場出售的草莓、那些精於算計的鄰居一份份稱好放在盒子里賣的草莓,我都看不上眼。我心儀的草莓是那些在乾燥坡地上一簇簇、一叢叢野生的,自在天然,我一看到就忍不住要採下捧在手中。沒人雇園丁為它們澆水灌溉、除草施肥,它們卻生機盎然,枝蔓匍匐著蓋住了周邊光禿禿的地面,點染得泥土也平添了幾分紅色。有的地方土壤貧瘠寸草不生,卻只有草莓生長,其枝蔓順勢蜿蜒,長達十來英尺,宛若一條紅色的長帶,好不叫人讚歎。當然,如果短期內不下雨,這些草莓也會旱死。
雖然我們一開始不過是為了嘗個鮮,但總會採得住不了手,結果指尖染上的香氣和紅紅的果汁總要到來年春天才會消散。行走在這樣一些地方,一年裡能採到兩三捧草莓就覺得收穫頗豐了,我總是把成熟草莓和還沒有紅透的,甚至草莓葉子混在https://read•99csw.com一起做成色拉,而回憶這種色拉味道時念念不忘的只有成熟草莓的香甜。
托馬斯·塔瑟(Thomas Tusser,1524-1580),英國農民詩人,詩風簡明樸質。最著名的作品是詩集《耕種的百利》。終身堅守著只為最辛苦的農業勞作寫詩,就連他也不禁在《九月》中用樸實的文字吟唱道:
五月十三日那天,我看到的草莓還是青青的。又過了兩三日,我散步爬上一座光禿禿的小山,然後下到南坡,因為這裏多少乾燥點,而且也間或有些低矮的樹木,不那麼光禿禿。就在這樣的坡地上,我眼前一亮看到了草莓果的身影。於是這地方立馬讓我喜歡,就在這樣一個貧瘠的山坡上仔細尋覓,發現在山坡上最乾燥也是陽光最無遮攔的地方,總會有零零星星的幾株草莓,掛著紅紅的草莓果。我把這看成是成熟的紅色,其實每個果子只是向陽的部分紅了而已。後來,在鐵道路基的沙石處我又看到一株幾乎被完全壓住的草莓,甚至在一個牧場的大坑裡的沙子中也能發現它們。好像天意也要珍藏這些寶貝,草莓附近總會有些植物垂下泛紅的葉子,如不刻意留心,即使草莓掛了果也很難發現。草莓就是這麼生性謙卑,匍匐而生,猶如不起眼的地毯。
據新九_九_藏_書罕布希爾的歷史學者們考證:與當年還沒被墾荒時相比,現在這裏的草莓已經減少了許多。其實,這裏減少的不僅僅是草莓,還有乳酪。前面提到過,草莓的拉丁文命名「fraga」完全仗著它妙不可言的甜美香氣,但長在人們精心施過肥的土壤里,這種芬芳便消失殆盡。希望得到這種聖女般純正的果子,希望依然聞到這種神奇絕倫的芳香,那就到北方去,在那些清涼的河岸上尋找,太陽把光芒灑在那裡時,很可能也把草莓的種子撒在了那裡。也可以去東北的印第安阿西尼博因部落,傳說那裡無邊無際長著的草莓,誘得馬和水牛流連忘返;還可以去北極圈的拉普蘭,有人從什麼書里了解到,那兒低矮房屋背後高聳的灰色岩石上也點綴著野生草莓的猩紅。拉普蘭的大地上到處都長著草莓,遍布四處的草莓甚至把馴鹿的蹄子都染紅了,被染紅的還有遊客們乘坐的雪橇。那兒的草莓口味濃郁,甘甜無比,難怪沙皇專門派遣使者把那裡的草莓運到千里迢迢的皇村夏宮。拉普蘭的日照不強,不可能催紅草莓,所以那裡的草莓不像其他地方的那樣熟透。草莓這個名字實在有點土氣,因為只有在愛爾蘭和英格蘭,人們種草莓時會把稻草鋪在土上。對拉普蘭人和奇普維人來說,這名字實在不咋地。還是印九-九-藏-書第安人起的名兒好——心果。彷彿天意,初夏時咬開一個草莓,就真的像吃下一顆紅彤彤的心,勇氣豪情頓時油然而生,一年餘下漫長的日子里就能面對一切,擔當一切。
許多牧場上也常可看到密集生長的草莓,葉子過於茂盛,卻不結果。不過有的牧場上的草莓葉子、果子都長得好,這種草莓一眼看去就很漂亮。七月里,這些牧場上的草莓也都熟了,引得不少人為了採集它們而心甘情願地在長得高高的草叢裡穿來穿去。千萬別指望一眼就在草叢裡看到草莓的果實,只有費力撥開那些高高的草葉,在地面上搜索,它們就紮根在一些太陽照不到的小坑裡,而這時其他地方的草莓早就因旱而枯萎了。
賢妻,快到園裡,辟一方地,
整個春天裡,我都仔細觀察,長期記錄,卻還是弄不清草莓緣何有其難以言表的獨特香氣。也許,那來自泥土裡的芬芳,是千百年聖賢的哲理名言在那裡醞釀而成。雖是花開后便結的果,但我沒有觀察到草莓開花。不過,可以肯定,由於這是造化神功奉獻的一年中最早的美果,所以一定將春天裡所有的芬芳馥郁賦予它。草莓來自天賜,歲月悠悠,其芬芳也悠悠。難不成每一顆果實的汁水裡都濃縮了大氣中的精華?
藏身荊棘,千般尋得,九九藏書
我曾發現有的地方草莓生得很密集,但這樣的草莓都葉子茂盛而掛果稀疏,這是因為旱季來臨時大多營養都已經被葉子抽走了。只有那些在地勢高處匍匐長的草莓才能在旱季來臨之前結出果實。
在遠離海岸的地方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那裡的草莓多,不稀罕,因為草莓喜歡涼爽的地方。據說草莓的老家是阿爾卑斯山和高盧地區,但希臘人卻不認識這種東西。往北走一百英里是新罕布希爾州,那兒的路邊草叢裡都有很多草莓;毗連著新墾的荒地上的樹樁周圍,也有大量的草莓等著人去采。你簡直想象不出那裡的草莓有多麼鮮活,多麼茁壯。
梭羅筆下的草莓來自天賜,果實中含有大氣的精華,多種複合的香氣散發著生命的春光。引用詩人對草莓的描述和歌吟加上自己獨特的感覺,使得草莓成為時間的記憶。
偶爾也能在十一月發現幾顆草莓,這是落果后發出新枝結的果。這些意外長出的果實紅若夕照,難道不是對那些朝霞的回應嗎?
草莓早就因其香氣和甘甜而美名遠揚了,據說其拉丁文命名為「fraga」就是因為這一點。與平鋪白珠果香氣一樣,草莓香氣也是很多種香氣的複合。一些常綠樹的嫩枝枯萎后都發出這種香氣,尤其是冷杉樹發出的特別濃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