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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穫

收穫

作者:曾平
「你還記得有娃兒?」
女人對男人的回答還滿意。但她很快回到現實中,催男人:「別做夢了!挖你的紅薯!」
「那麼多?」女人驚叫著。
女人可能也想擺龍門陣,就問:「要是你,怎過?該不會丟了咱和娃兒,跑了吧?」
女人也停止了對藤蔓的收割。她去路邊,抱起一個茶罐子,咕嚕咕嚕地牛飲著。茶罐子里泡著女人從山上扯來的側耳根,側耳根泡水,解渴,提神。
已是初冬,風有些刺人。太陽到了正午,還懶洋洋的,一點溫暖也沒有。男人和女人,全身上下,被汗水緊裹著。女人索性也學男人,把裹在身上那件綴滿窟窿的毛衣脫了,單穿起汗衫子。這樣,也並沒有阻止汗水,把她,包裹得水浸浸的。
「那我就賣你!」男https://read.99csw•com人壞壞地笑。
「我怎曉得?」
說歸說,罵歸罵。女人始終揮著鐮,稀里嘩啦地收割著紅薯藤蔓。男人也發著狠,揮舞著鋤頭,從黃土裡,刨出一個接一個的紅薯。
「對了,剩下的錢,拿給娃兒讀書。」
「不要挖壞了我的紅薯!」女人驚叫著,阻止著。「你那把骨頭,哪個買啊?」女人嘆著氣。
「爸,我乾脆不讀了。」
男人還沉浸在100萬之中。剛才,收音機里說,男人女人的父母官,原來的縣委書記,貪污受賄100萬元,判了死緩。
遠遠地,有個人影子。近了,才看清,是娃兒。
「怎會?你沒看電視,住的那些房子,還有空調,冬天了還穿汗衫子。哪頓不是有魚有read•99csw•com肉。」
「判了死緩,一輩子都在勞改農場,還沒有我們安逸!」
娃兒說了一個數字。
路的旁邊,放著一個收音機。男人喜歡那玩意,干農活的時候,像老婆似的帶在身邊。天南海北的事情,清清楚楚。累了,倦了,還善解人意,時不時地,來一些音樂,相聲,把累啊,倦的,攆得遠遠的。收音機有些年份了,播音員在裏面說著說著,常常就沒有了力氣,得跳過去,拍打幾下,它才像昏過去的老人,慢悠悠地醒過神來。
「我跑?跑到哪裡去?要是老子有100萬,馬上蓋一幢樓房,然後跑到縣城,找幾家館子,我們和娃兒,放開肚皮吃幾頓。」
「考不起還好,添一把鋤頭,給老子學挖地,還不一樣活人?」
九九藏書兒蹲下身,替男人女人,收拾紅薯。
「說正經的。要是娃兒考不起,怎整啊?」女人整天都浸泡在擔憂里。
「賣血能賣幾個錢?」女人一臉憂傷。
男人放下鋤,喘著氣,問:「我們要是有100萬,你怎用?」
「怎回了?」「怎不在學校讀書?」男人女人焦急急地問。
過了好久,娃兒才說:「學費。」
男人說:「你說,縣委書記,會像我們一樣挖土?住茅草屋?頓頓吃紅薯?」
坡上的地,被紅薯的藤蔓蓋得嚴嚴實實。女人用鐮,稀里嘩啦地,割出一大片黃土來。藤蔓小山似的,堆在路旁,收工的時候,背回家,用砍刀,密密麻麻地宰碎,埋在窖里,是整個冬天,豬娃子的口糧。
「你狗日的敢!」男人暴吼著。
「那老子就賣骨頭。九_九_藏_書」男人發起狠,一連挖壞了好幾個紅薯。
女人牛飲完,沒好氣地說:「你怎凈說胡話啊!」
女人繼續割她的藤蔓,說:「沒想過!要是我,嚇都要被嚇死!」
「那他要那麼多錢幹啥?」
「怎啦?」
「只要考得起。老子就是賣血,也要供他上大學。」一談起娃兒,男人就有用不完的勁,鋤挖得愈發用力,似乎每一鋤都能挖出一張人民幣來。
「是補課的學費。」
「那倒是!像那個樣子,乾脆不讀。」女人附和著。
「你讓我想想辦法!」男人說。
「像我怎啦?像那狗日的貪官,整到勞改農場去了,差一點還掉了腦殼,那個大學,乾脆不讀。」剛才,收音機里說,原縣委書記周波,出身農家,靠寡母供他上大學。
「不是才交了嘛?」
男人穿一件汗read.99csw.com衫子,揮舞著鋤頭,挖女人替他割出來的一大片黃土。黃土下面,睡著一個個胖乎乎的紅薯。刨上三兩鋤,男人就躬下腰,仔細地,把藏在黃土裡的紅薯,一個不漏地撿起來,往身後的空地上拋。空地上的紅薯也堆得像小山似的。收工的時候,扛回家,堆在正屋裡,是一家子的口糧。兒子要學費的時候,還可以扛一些去集市,換點錢。
擺龍門陣時間過得快。還是女人先回到現實。「你說,娃兒的學費怎整?」娃兒很爭氣,考上了縣高中,高二了,成績排在前面。
「就是。」男人女人高興起來,一點累一點倦都沒有了。
「像你?」女人本來想替娃兒說說話,萬一今年沒考起,明年再復讀一年。
男人仍然問,陪上笑臉,說:「擺龍門陣,隨便說說嘛!」
「好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