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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遙致蔡葵書信

路遙致蔡葵書信

作者:路遙
您好!
您好。
尊敬的蔡葵同志:
寫文章一事,我極想完成您的要求,只是心情不好,集中不起精力,因此在時間上只能求您寬限。兩年中身體不好,一直未動筆,手很生,而這類文章要求嚴密,深感力不勝任。不過,我想能集中一段時間認真考慮。
在創作方面,我有一些想法,也作了許多新的準備,但現在還不能投入。如果不具備一定的價值,就不寫。對我來說,寫作不是自娛,而是一件相當沉重的事,除非心中的塊壘不吐不行方可考慮。現在的問題是體力不支,一旦激動就透不過氣來。
首先向您道歉,先前兩信均收讀,但因我家裡出了一些事,心緒極不好,無心顧及其他,加之身體不好,又要四處奔波一些煩亂事,未能及時回信,十分內疚,只有請您看在老友面上,能予諒解。
路遙
如果方便,不知是否能寄一本刊物?我們機關很少見到。
路遙九*九*藏*書
問朱寨同志好!
您對小說提出的意見是有道理的。其實,這部作品還存在著許多不足。您知道,儘管我們群起而反對「現實主義」,但我國當代文學究竟有過多少真正的現實主義?我們過去的所謂現實主義,大都是虛假的現實主義。應該說,我們和缺乏現代主義一樣缺乏(真正的)現實主義。我是在這種文學歷史的背景下努力的,因此仍然帶有摸索前行的性質。不過,我的確是放開了胸魄,一絲不苟完成這部作品的;它的不足既是我的不足,也是中同現實主義的不足。對我個人來說,最重要的是它總算完成了。我記起托馬斯·曼的一篇特寫(也可看做小說)《沉重的時刻》,是為紀念席勒逝世一百周年寫的,文中寫席勒創作那部史詩《華倫斯坦》時的心理狀態,其中有這樣的話:終於完成了……它可能不好,但是完成了;只要能完成,它也就是好的。這也正是我目前的心境。當然,我也期待著我國評論家來實事求是地認識這部作品(九九藏書包括它的不足)。至於我本人,我將盡默不作聲。我國文學界真正意義的自由爭論還未形成,我認為這一原因主要是我國文學界自身造成的。比如,一張全同性的文藝報紙,僅僅發表幾個編輯所持觀點的文章,怎麼可能真正形成百花齊放的局面呢?鑒於我國文學界的狀況,你只能用作品來「反潮流」,不可能去用其他文章去論爭,他們可以發表你的文章,但會安排在被審判的位置上,把你弄成渾身武力而未用盡的那些人的「耙子」。何必呢,老蔡!人一生有多少精力去扯這種閑談!我已經孤獨慣了,寧願一個人躲在那些荒山野舍里;這樣的時候,我才感到能更好地回到深遠的歷史和博雜的現實生活中去,也才可能使自己的心緒漫遊在深廣的宇宙中和人生意義的無盡的思慮之中。地球會爆炸,會消失,偉大與平凡將一起泯滅;生命是如此短暫,應該真正做點自己願意做、也力所能及的事。一切不必要的喧囂和一時的人生風光都沒有什麼意義。
注:蔡葵約請路遙同志為《文學read.99csw.com評論》雜誌撰稿
(您很忙,不必回信)
注:蔡葵著《〈平凡的世界〉的造型藝術》一文載《光明日報》1988年12月16日。
我要再次感謝您對我的關心和支持,這是永生難忘的。我也歡迎您和朱寨同志(問他好)能來西安轉一轉。


深切的敬意!
注:蔡葵,評論家,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研究員,《文學評論》常務副主編。
路遙
我一兩年中一直讀書和思索一些文學問題。從全人類目前的發展來看,我們所處的社會生活有許多不確定的因素。對作家來說,所謂現實,同時也就是未來,也就是歷史,因此,必須有更具深度的思考,才有可能進入真正有價值的勞動。我想我不會匆忙地投入創作,除非那確實是內心的一種真實要求。
您好!
致春天的問候!
一九九一年三月十日
—九八八年的最後一天https://read.99csw.com
我剛從外地回來,見您信,十分高興,同時也拜讀了《光明日報》您評拙作的文章。非常感謝。這部小說至今除鎮南寫過一篇有分量的文章外,您這篇是最重要的一篇。我反覆讀了好幾遍,現在也還在手頭帶著。雖然我也看出來您的文章是被「剪裁」了的,但文章的論述使我很激動。您公正地用了一些大胆的褒詞肯定了我的努力。您應該看得出來,我國文學界對這部書是冷淡的。許多評論家不惜互相重複而歌頌一些輕浮之作,但對認真努力的作家常常不屑一顧。他們聽「現實主義」幾個字就連讀一讀小說的興趣都沒有了。好在我沒有因此而放棄我的努力。六年來,我只和這部作品對話,我哭,我笑,旁若無人。當別人用西式餐具吃中國這盤菜的時候,我並不為自己仍然拿筷子吃飯而害臊。
路遙
寄上拙作第二部,望批評,第三部在《黃河》三期刊出,也望批評。感https://read.99csw.com謝您對這部作品的熱情關注。
此信主要表達的是我對您的深深的感謝。
一切都已經在昨天結束了。我想未來我寫作的精神自由度會更大一些。這個獎與其說是一種收穫,還不如說是一種解脫。
茅盾文學獎的最後結果,我深感意外。消息經官方報紙證實后,我第一個寫信給您,感謝您在這部作品從一開始直至今天所給予的令人永生難忘的支持與關懷。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漫長而寂寞的努力,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能夠理解,您是最充分的一個。在這一時刻,我的確深深地感激您卻不能找到更多的詞語。我想到北京以後還能見面。並準備和您及幾位朋友聚一聚。
蔡葵同志:
蔡葵同志:
—九九一年十月二十二日
老蔡:您好!
一九八八年

扯得很遠了。我十分願意再能看見您對拙作的意見,我將能在其間看見您和我的一種心靈的交流,僅這一點就令我激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