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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趙四喜的少女時代

我和趙四喜的少女時代

作者:花大錢
趙四喜沉默了一會,突然看著我很認真地說:「大錢,其實我跟法租界分手時最讓我印象深刻的瞬間跟他並沒有什麼關係,那時我從他家搬出來,一個人坐地鐵,提著好幾個大包,地鐵在每個站點大概停33秒,我沒提前準備,地鐵都停了的時候我才急急忙忙整理行李,屏蔽門開始嘟嘟叫的時候,我還在抓大包小包,好不容易都拿上了,衝到門邊的時候,門已經開始合攏了,喉嚨里剛要叫出的那個『啊』在出口時也只是變成了輕輕一聲『誒』。當時我真的很沮喪,但我一想到你在家裡等我,我還是給自己打了打氣,又重新折回去坐地鐵。我想這可能就是我的20歲吧,充斥著數不清慌亂和尷尬,但我心裏明白,最終我還是能夠到達自己想去的地方的。」
趙四喜把她的手臂在我眼前晃了晃,「就跟我手臂上的這紋身一樣吧,看上去生動艷麗,囂張跋扈,卻沒人知道為了躲過媽媽的視線,它必須小心翼翼地窩在隱秘的咯吱窩的旁邊,當然,它還暗含著一個更形象的隱喻,『縱使紋了幺雞,你也永遠變成不了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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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說到這裏你們大概也知道了,我們的少女時代,並沒有那麼好,甚至有一點糟,但它跟你們每個人的少女時代都一樣。時不時有亟待解決的考試,每周都為夜生活的行頭而發愁,沒錢是常態,什麼都想吃但又什麼都不敢吃,笑起來像一輛柴油沒加滿的拖拉機,床上總會有不小心蹭到的月經,迷信虛頭巴腦的星座運勢,發很多朋友圈然後不定時又把它們都刪光,流過一些普普通通誰都有的眼淚,遭遇過幾場普普通通誰都會碰到的愛情,對不喜歡的人非常殘酷,對不喜歡的事情非常刻薄,但也會被一些九-九-藏-書親密的關係打敗。
這就是20歲的愛情啊,像每個夏天會來的颱風。颱風來前,人心惶惶地升級各色預警,可當它真正過境,卻也只是隨便澇了一地。我們年輕時信誓旦旦愛過的每個人啊,總以為這次一定能夠了卻生死,到頭來也只是毫髮無傷而已。
可無論怎樣,我們心裏都明白,這些好的壞的,全是屬於我們生命最鮮活的見證。只有經歷過那麼多碰撞與泥濘,我們才能更好地和自己相處。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的少女時代永遠不要過去,如果不可以,那我就跟它好好握個手,然後在下一個分鏡中轉身走向更好的成年人生。
有天晚上,我在通宵趕各種亂七八糟的申請材料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三個非常嚴肅的問題,「我出國花的這幾十萬錢以後能不能掙回來啊?」「學的新專業真的適合我么?」以及,「萬一被國外的王子看上了那我還要不要回來呢?」好吧,我承認最後一個問題是我瞎編的。但前面兩個問題卻實實在在把我撂倒了,我陷入了21歲恐慌症中,覺得自己突然毫無準備地被推到了世界的中間,一下子,不管好的壞的,所有東西都一股腦兒塞到了我的手裡。感覺自己就像個平時不好好學習的小學生,突然得知有一場突擊考試,一下子就懵逼了,只好大聲喊一句:「這題超綱了吧!」
當然,半個月後,趙四喜還是哭哭啼啼大包小包回來了。
直到我現在我還時不時會把熱戀時趙四喜發我的那些微信大聲讀出來噁心她,「大錢,你知道么,今天他發了一張偷|拍我在沙發上整理手提包的照片誒!」「大錢,今天等紅燈去對面便利店買壽司的時候他給我發了jamc的《my girl》誒!」這個時候,趙四喜就會捂著耳朵惡狠狠read.99csw.com地瞪我一眼。
趙四喜其人,並不愛吃用豬肉剁成的四喜丸子。「那她一定長得很像肉丸吧。」
「我見到你就有種特別想發紅包的衝動,拜託加個微信滿足一下我的小小心愿好么。」這種搭訕方式我們想了不下一百種。但一到真槍實彈上戰場的時候我們比誰都慫,所以沒辦法,我們只好繼續掄著瓶子在路邊喝大酒,但內心還是很炙熱的,炙熱地等待著一場愛情的到來,就算愛情這東西有時候比「餓了么」上面點的大娘水餃還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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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小破公寓離衡山路很近,太陽一下山,這裏就成了酒精飲料愛好者的天堂。天熱起來的時候,我和趙四喜每周都會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去那裡狩獵,我們就像兩個剛開葷的三代貧農努力瞪大眼好奇地看著這些以前從未接觸過的聲色場所。
「能不能好好說話!」
花大錢,大學生。@花大錢
但年輕的好處就在於,再無聊的生活也會悄悄藏著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可能性,活著就是一場大冒險,明天什麼樣,誰都說不準。就在我們一度認為自己就這樣步入了成人式的殘酷人生時,生活還是會時不時讓我們突然刮中10塊20塊的大樂透。
我白了她一眼,「啥時候把向我借的八百塊紋身錢還了先?」
趙四喜談戀愛的這段時間我的生活也經歷了一些特別大的變化。因為不堪壓力,我離開了原先那家廣告公司,懷著村幹部進城開全國代表大會的激動心情我進了家互聯網創業公司,但卻發現根本無甚差別。在對這個行業徹底失望的時候,接受了媽媽的意見,決定出國換個專業讀研。
2015這年,read•99csw•com趙四喜20,我21,我們喜結室友,住到了一起。就這樣,我們毫無防備地撞進了彼此的少女時代。
我跟趙四喜,兩個三俗少女,沒理想,沒情懷,靈魂也沒香氣,我們只想過天天臉上敷十張面膜,想喝多少養樂多就喝多少,衛生巾都挑最貴的買的奢靡生活。我想,這相同高度的思想覺悟才是致使我們臭味相投最終住到一塊去的最根本原因。
我雖然看得清清楚楚,但從來沒潑過她冷水,就連趙四喜嚷著要搬出去跟法租界先生住的時候,我也沒攔著,life is short, play more嘛,我最後的溫柔就是祝她月月都來大姨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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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先生出現的時候,我和趙四喜的生活剛有了一些轉機。我因為在網上發了幾篇小文章寫了點三流段子,攢了那麼幾千個粉絲,當時自我感覺特別好,幾千個粉絲,那是什麼概念啊,覺得每人給我一塊錢我都能在上海買房了呢。更何況,我堅信還有一百萬我的愛慕者因為不好意思而悄悄關注著我。至於趙四喜,因為照片拍得比較有風格不小心上了一些年輕潮流雜誌,也算小有名氣。一次我跟趙四喜在酒吧門口照常獵艷的時候她拍了一個拿長柄傘的男人,後來那張照片被登在一本還蠻有名的雜誌上,巧的是剛好被那個男人看到了,他們就這麼認識了。法租界先生的真名跟香港一個很老派的男演員一樣,因為他的工作室在原法租界的一個小別墅里,私下裡我們就一直叫他法租界先生。
20歲的生活跟我們想象得完全不一樣,就像我們曾以為我們會每天堅持做飯,熱愛蔥蒜。但事實卻是,我們只在搬新家那天呼朋引伴地開了一次伙,做完飯,拍照,發朋友圈,然後心滿九*九*藏*書意足地將剛買的碗筷三件套放進了高高的櫥櫃。
我越想越恐慌,就跑去把趙四喜從被窩裡拽出來。「你覺得你20歲的生活是怎麼樣的?」
雖然趙四喜平時都老不正經,但在這一瞬間,我承認我很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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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趙四喜也沒好到哪裡去。她比我小一級,除了每周要上三天課,應付數不清的工科製圖作業之外,周末還要出去給人拍照掙外快,一有空就坐在電腦前用ps對他人的長相進行二次創作,經常為了逃課花盡畢生才華編理由。
然而真實的生活卻是,我們天天都為了幾千塊的房租奔波忙成狗,根本沒有時間做面膜,也沒時間喝養樂多。年初的時候,我們搬進了現在的這個家,除了地段不錯之外其他都很錯。公寓很舊很破,樓上樓下住的都是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樓梯的聲控燈老是失靈,整幢樓的電路都是舊的,夏天開空調時連頭髮都不敢吹,剛搬進來的時候還能時不時看到蟑螂俏皮的身影。而我們為了省幾百塊的清潔費,自己掄著袖子打掃了整整兩天,肥皂,洗潔精,威猛先生,輪番上陣。記得那天打掃完之後,我跟趙四喜坐在地上放空了三小時,全程沒說一句話。
長大是一個解禁的過程,就像遊戲裏面的通關,你突然就能夠解鎖許多別的技能了,這種感覺是很奇妙的。解鎖酒吧技能后我跟趙四喜幾乎是繞著五原路、永福路、復興中路走了不下五百遍。為了省錢,我們大多時候是在便利店買了酒然後坐在各個bar門口的馬路牙子上喝,一邊喝一邊看看路人,猜他們在說些什麼。
有時候,看到長得特別帥的,我們的內心還是無法克制的。類似「你好,我在做一個公益活動,只要親夠一百個人,就能為非洲饑民捐出一億元!現在還read.99csw.com差最後一個,你一定願意獻出愛心的對不對,那麼我就先替非洲小朋友謝謝你了!」
「拜託,她都瘦得快脫離地心引力了,她要像丸子,那我就是獅子頭。」
那時候,我在一家廣告公司實習,除了天天對著屏幕做一些繁瑣的無用功之外,還要身兼快遞簽收員、外賣點單機等要職,每天早上為了能趕在最後一秒打到卡而在路上奪命狂奔,長期佩戴隱形所以眼睛總是周期性地發炎,每個月底領工資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在上演法治在線的某期節目——《追問,花季少女血淚打工背後是有怎樣的故事!?》。
至於這個名字的由來,還要追溯到早些年的時候,趙四喜在麻將桌上頻頻失意,一氣之下,她口出狂言,「總有一天我要胡出一把大四喜!」於是就給自己攬了這麼個聽上去又葷又胖的藝名。
這是趙四喜20歲這一年裡唯一的一段桃花,但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每個年輕人都會有的桃花。熱戀的時候經常愛得痛了痛得哭了哭得累了日記本里頁頁執著,平均每天打兩個小時電話發五百條微信,洗澡的時候都恨不得把手機叼進浴室。但是壞就壞在這段感情大多數時候都是趙四喜一廂情願,但她不管啊,還覺得你不僅什麼都好,而且還不愛我,真是牛逼極了。
上個月,我跟趙四喜蹲在馬路牙子邊上抽煙放空,她向我展示她的新紋身,一個栩栩如生的大幺雞,紋在右手肘的內側。她表示,這個紋身寓意著她的右手將化身黃金招財爪,以後想要啥牌抓啥牌,在麻將桌上呼風喚雨的日子恐怕是躲也躲不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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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幾歲的時候,大家都有很多的想法,有人想週遊世界,有人想當搖滾歌手,有人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如果你也是這麼想的,那麼大概你新聞聯播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