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囚籠宇宙

囚籠宇宙

作者:王元
嗡——
「這隻是我的猜想,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它們為什麼會憑空消失,因為就像二維生物看不到三維存在,三維生物也無法感知四維存在。它們並非銷聲匿跡,而是無處不在。他們從現在可以走到過去和未來,就像我們從屋子這邊走到那邊一樣。一開始,我懷疑那些消失的東西都被它們藏在了揉皺的空間里。但現在我有了新的看法,那些消失的東西,都被它們吃了。是的,吃了。」高賽喃喃道,「這正是它們獲取能量的方式,將物質直接轉化為能量。」
「我剛才說了,當時人們對於質類並沒有研究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甚至不知道它們獲取能量的方式,不知道它們如何進行信息交流,不知道它們在零下如何生存演化,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它們存在的時間遠比人類漫長,可追溯到5億年前的寒武紀。我翻看過實驗記錄,隔絕氧氣和沸水都無法將它們殺死;它們沒有語言,兩個個體卻能在不同的房間產生反應;它們不需要進食,沒有明顯的新陳代謝,就像是一塊石頭。時間久了,人們失去了最初的熱情,將質類封鎖在研究室里。然而現在,那裡空空如也。」
「高賽,是這樣,」羅隱說,「我們想知道,這是否跟你們研究所做的一些實驗有關,什麼時空穿梭黑洞白洞之類的。」
羅隱把手機揣進褲兜,伸開右臂,將丁柔攬入懷抱。
「別別別,你剛才說到了空間轉移和時間旅行,我想這正是問題所在。」羅隱敏銳地從高賽的科普中擇出了關鍵。
「那珠峰呢?這麼大的質量得轉化成多少能量?」
大屏幕上,女主拿著作假的化驗單子,嬌滴滴地說:「我懷孕了。」
「那差得不多啊。」羅隱說。
「四維?」
「你剛才只是說天然的蟲洞不可能存在,那麼人為製造一個呢?」羅隱拿出紙筆,嚓嚓劃了兩條平行線,「假設這是公路,」然後畫了一個長方體,「假設這是汽車,」在長方體寬邊附近畫了一個圓圈,「假設這是蟲洞,汽車通過蟲洞,瞬間被分解成了粒子,蟲洞也因此關閉,不會對後續的車輛造成影響。怎麼樣,有沒有這種可能?你別擔心現在的科學觀點,你就說理論上。」
「我們出不去了!」高賽冷冷地總結道,「剩下的只是理論上的可能。」
「它們從二維進化到三維時間的確不長,但是整個進化的過程卻足足有幾億年。我想,從二維到三維是一次飛躍,這就是它們的工業革命,然後技術爆炸。就像一張紙摺疊幾十次就能有珠峰的高度一樣,一開始摺疊並沒有明顯的厚度變化,但是越往後,每摺疊一次,厚度的變化都可以說是天翻地覆。說不定,它們從二維進化到三維之後,又很快從三維進化到了四維。」
「下次,我保證。」羅隱湊過來,在丁柔鼓起的臉頰上啄了一口。口感苦澀,丁柔臉上擦了什麼化妝品,羅隱心想。等他走齣電影院才反應過來,那不是什麼粉什麼水,而是丁柔遺落的淚水。哎,他嘆了一口氣。下次,他只能這麼安慰和找補。世界上的事,難就難在不遂人願,每個人每一天都在被動地旋轉。
「有點印象,這和質類有關係嗎?」
「我們現在是幾類?」肖虎探頭探腦地問道。
他找到高賽的時候,嘴唇發紫臉色發青,著實把後者嚇了一跳。
「羅隊,自重啊。」肖虎咳了一聲說。
「我褲子都脫了,你就讓我看這個?」
談話從物理實驗開始,至上帝猜想結束。
「你好。」羅隱伸過去手,簡單握了一下,「我長話短說,這上面的車是你們所的吧?」
「羅警官,我是高賽,你趕緊來一趟吧。」
「不是,羅隊,這是監控拍攝的視頻,沒有經過任何後期加工。我們剛剛收到這個報警的時候也覺得是惡作劇,可對方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局長都驚動了,示意這件事不要外傳,然後點名讓你挂帥。」肖虎一本正經地說,不過,在羅隱看來他的無辜和解釋只是表演的一部分,他才不會這麼輕易就對如此低級的把戲就範。
「不不不,我是想告訴你,食堂不見了。」
電影播出之前,丁柔還摟著羅隱的胳膊問他的看法,羅隱說:「誰知道呢,珠峰在的時候也沒見那麼多人關心啊,我覺得還是照顧好眼前力所能及的事情比較要緊。哎,電影開始了。」羅隱連忙掏出手機。
羅隱再次駕車來到研究所,卻被距離大門三十米的關卡攔住,那些人穿著普通的灰色保安制服,但是他們的樣子卻透著一種陰狠的冷勁,每個人的目光都彷彿一梭梭的標槍。他們腰背挺直,即使是松垮的保安制服也難以遮掩他們結實粗壯的形體。多年的刑偵經驗點撥著他,這些人不是保安,應該跟自己也不是同一部門的。啊,一個念頭在他腦中炸響,這些人,他們是軍人。軍隊將研究所團團圍住,看來正如肖虎所說,事情的確沒有那麼簡單九九藏書
「這也是你的猜想?」
汽車和食堂消失的消息還被嚴嚴實實地捂著,但羅隱知道,整個事件就像孫悟空的金箍棒,總有一天會把天空捅漏。現在,他連中途退場的時間都沒有,一頭扎進任務里,完全撇下丁柔一個人。沒辦法,上面下了命令,給出一個破案時限。
「我就知道凶多吉少,你說我們在一起多少年了?」
「局長?!」羅隱囁嚅著轉過頭,剛才撐開的眼睛圓睜。
「你怎麼進來的?」
「不會真被那小子說中了吧?」羅隱難以置通道。
「然後呢?」
對於其他組員,解散就意味著懶散,但是羅隱卻緊張忙碌起來。手機響起來了,丁柔的頭像不斷在屏幕里突圍,他不知道接通之後要說些什麼,那些花樣百出的抱歉被他重複得連自己都噁心了,索性按下靜音鍵,給丁柔製造一種意外忽略的假設。
「你別這樣,不管案件多麼曲折離奇,只要找到動機所在,一切都會清晰起來。」羅隱安慰高賽,雖然他自己的心理也遊走到了崩潰的邊緣。一座食堂,說沒就沒了,這比一個至親遭遇車禍撒手人寰更難以接受。想到至親,羅隱的腦海里丁柔不由自主地浮出水面。他知道自己對丁柔抱歉,但世上的事,多不遂人願。只要有案件,他就不能安省。
羅隱隱隱覺得就要從高賽的嘴裏吐出什麼驚天秘密,他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紙杯。
時近中午,高賽留羅隱和肖虎在所里吃飯,從會客廳出來,他們要走上一段風景宜人的小路,路的一旁是人工鋪設的草坪,另一旁竟然是一片澄凈的湖水。羅隱忘了自己多久沒看過這麼一大片寬闊的水域,盲目緊張的心情也隨之安寧下來。他忍不住幾個深呼吸,吐納著連日來的疲倦。這讓羅隱產生了一種研究所之所以建立在這裏不是為了逃避城市喧囂而是為了感受湖水靈清的錯覺。
「等等,」羅隱突然想起什麼,「你剛才說,張力可以把通過蟲洞的物體分裂成粒子,那在我們肉眼看來,不就是消失不見了嗎?」
「誰乾的?!」羅隱挺起身子大聲說道。觀眾們短暫地愣神一下,隨即爆發出哄堂大笑,一旁的丁柔恨不得化作一團青煙散去,但不等她指責羅隱,後者早已大步流星跑齣電影院,事出緊急,連一個致歉的親吻都沒來得及奉上。
嗡——
「但是我們已經被禁止不準再介入這件事了。」
「不知道,我想即使發生了也會隱瞞,就跟我們對他們隱瞞一樣。」
「機密?那麼我知道那些算不算機密的一部分呢?你看過那些地方台的探索解密欄目嗎?就是那種標題起得跟滿漢全席一樣誘人的午夜節目,下面這個你覺得怎麼樣?高速行駛的汽車不翼而飛,物理研究所的食堂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到底是科學實驗,還是外星人造訪?」
「比這更嚴重一點。」羅隱嘀咕道,他顯然對於肖虎「不見了」的措辭感到不滿,認為破壞了他營造的氣氛,他在琢磨如何開口才能讓整個事件更加清晰,更加直觀,也更加震撼。他掏出手機,點開那個視頻,交給高賽。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親自體驗,只看不說更有力量。就像他初次體驗那樣。
「這是機密。」出乎他的意料,高賽竟然對他緘口不言。他歷經艱辛,以為可以取到真經,得到的卻是一紙空文。不過轉念一想,高賽既然說是機密,那麼他一直知道來龍去脈。
「我們從頭開始說吧,首先是那輛車。」高賽用一次性紙杯給羅隱滿了一杯熱水,羅隱接過來捧在手裡,並沒有啜飲的慾望。他現在不想做任何動作,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高賽,眼看著事情的真相從他嘴裏完整流出。
「那珠峰呢?」
羅隱坐回去,腆著臉跟丁柔道歉,「十萬火急。」
「等等,你剛才說,不僅僅是這裏,其他地方也有關於質類的研究,他們那裡發生什麼沒有?」
「你管這個叫無傷大雅,我覺得這是人命關天。對了,你查到誰當時在那輛消失的車裡嗎?」
「怎麼可能?」羅隱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果說之前那輛CRV的消失還可以通過現有的技術手段達到,那麼眼前的事情非神跡不可解釋。相信眼前所發生的是事實,就跟相信佛祖顯靈一樣。
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羅隱仍然沒有承受住這個謎底,雙手下意識發力,將紙杯捏壞,冰涼的茶水濺了他一臉。他人生第一次,覺得無能為力。
「賽。」
「差不多吧,但問題是質類不同於其他物種,它們是一種從二維進化來的物種,被攀登珠峰者所發現。那時候,它們正在從二維朝著三維進化,這也是為什麼之前人們沒有發現的原因。」
「我有辦法。」
「沒關係羅警官,我會盡量滿足你的要求,請直言。」
嗡——
「不不不,我們稱之為質類,以跟人類區別開。其實,」高賽吸了一口氣,輕輕吁出,「這個九_九_藏_書機密根本捂不住,因為它太大了。」
「被偷了?」高賽提高了一個聲調。
羅隱繞著研究所的圍牆遊走一圈,基本上十步一崗,根本不給他滲入的空隙。羅隱咬著嘴唇蹲在地上。有的人遇到問題喜歡踱步,有的人遇到問題鍾情慢跑,聽聽音樂或者靜坐,但是像他遇到問題就蹲在地上的人天底下恐怕少有。像肖虎他們這些熟人,知道他是有什麼事情想不通,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腸胃不通。嘴唇快要咬出血的時候,他突然仰天一笑,揉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我耳朵有毛病,還是他們腦子有毛病?」人群散盡,羅隱看著一車空蕩對肖虎說。
「新物種?」羅隱梳理了一下記憶,找到一些關於這方面的碎片,那些天,他把老研究員研究了個透,他的家庭成員和人際關係都摸到了,但沒想到問題會出在研究項目上,「這並不稀奇吧,地球上一定還有很多人類沒有發現的物種。畢竟地球有46億年,人類滿打滿算才幾百萬年歷史吧。我學過高中生物。」
「沒問題。」
手背上的溫度撤去,羅隱掏出手機,是肖虎。他顧不上在電影院,抬高音量跟話筒里的肖虎拉扯著對話,事情很快被勾勒出大致輪廓,「好,我這就去。」
嗡——
「有白洞,」高賽說,「白洞是根據廣義相對論所預言的一種特殊星體,與黑洞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是大引力球對稱天體的史瓦西解的一部分。但不同於宇宙中隨處可見的黑洞——事實上,銀河系的中心,也就是銀心就有一個大質量的黑洞——白洞僅僅是理論預言的天體,到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表明白洞的存在。」
「簡單來說,就是從平面到立體。你想象一下漫畫里的人物來到現實生活,大概就能體會到這種感覺。」
「你還記得我們上次吃飯那個食堂吧?」
「消失不見?」這個頻繁出現的詞語似乎找到了源頭。
「你好,」接待他們的是一個青年,並非羅隱在路上所設想的老學究模樣,「我叫高賽。」
這是個陌生的號碼。
「這個?不會也是?」羅隱想到了一個比食堂被夷平不能享受美食更加可怕的問題。
「是啊,但前提是得有一個蟲洞才行,而我剛才已經陳述了現在的科學觀點。」
「沒關係羅警官,我會盡量滿足你的要求,請直言。」
羅隱雙腳努力向前,拉抻腰腹,以期獲得一些空間把牛仔褲兜里的手機掏出來。他的右手剛剛碰到手機,手背卻被按住,是坐在一旁的丁柔。
「0.7。」
「但你剛才不是說它們從二維進化到三維才幾十年嗎?而且你之前說過,不同類文明的進化需要時間非常長。」
「外星人?」
「局長都驚動了?那你讓他來親自請我。我可告訴你,電影票錢你得賠給我,雖然那個電影一點都不好看,不過話說回來,現在有幾個好看的電影——」
高賽點了點頭。
「關機!」
五月的太陽對於湖水無能為力,入水的時候,羅隱就被刺骨的寒涼戳了一個激靈,他咬咬牙,向著彼岸義無反顧地游去。在水裡雖然冷,但划動雙臂多少能帶來一些熱量,上岸之後,小風一吹,鼻涕橫飛。研究所雖然被團團圍住,但裏面卻沒有設防,這使得他可以濕漉漉地走向高賽。
「少廢話,誰的主意?逗我玩呢?」
「黑洞和白洞的連接點就是蟲洞,官方的叫法是愛因斯坦-羅森橋,上世紀30年代由愛因斯坦和他的學生納森·羅森在研究引力場方程時所假設的一種特殊存在。他們認為透過蟲洞可以做瞬時的空間轉移或者時間旅行。具體的理論根據是——」高賽似乎是看見了羅隱和肖虎一臉黑線,說,「算了,當我沒說。」
「理論上——你剛才說什麼,泰森橋?不,那叫做|愛因斯坦-羅森橋,沒關係,你就說蟲洞就好。理論上,宇宙中存在無數個蟲洞,但迄今為止,並未被人類實際觀測到。而且你說的穿過蟲洞根本不現實。因為蟲洞非常不穩定,需要有負能量的物質才能維繫。而負能量的物質本身和蟲洞一樣,都沒有在宏觀世界里被發現。而且,蟲洞的半徑越大,所需要負能量物質就越多。舉個例子,一個半徑一公里的蟲洞所需要的負能量物質就相當於整個太陽系的質量。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一公里遠遠不夠。物質在通過空間結構高度彎曲的區域時會遇到強大的張力。」
羅隱有點想哭。
「理論上一切皆有可能,就拿剛才我所說的普朗克長度蟲洞為例,如此大小的蟲洞只需要一束能量脈衝就能將之穩住,然後可以根據需求將其膨脹。但是駕馭如此高難度技術,人類文明還望塵莫及,起碼要Ⅲ類文明。」
「當然記得。」提起研究所的食堂,羅隱嘴邊不自覺有香甜的味道蜿蜒爬行,「約那裡見面嗎?好,我馬上過去。」
「你之前聽過一則新聞嗎?某國的航天飛船發九*九*藏*書射失敗。」
「怎麼可能,你以為這是科幻小說嗎?」高賽嚷道,隨即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對不起,我是說,目前這些理論都是理論。不管黑洞白洞還是蟲洞,大多數都是腦洞。」高賽邊說邊伸出右手食指在太陽穴處旋了一圈。
「對,真適合養老。」肖虎贊同,隨即意識到同行的還有一位年輕的研究人員,立刻改口道,「當然做科研也是蠻不錯的。」
汽車發動后震顫了一下便匯入公路密集的車流。羅隱一手掌方向盤,騰出另一隻手把警燈扣在車頂,與此同時,響徹寰宇的警笛聲傾瀉而出。
從研究所回來,羅隱特別想見丁柔,想要吃她做的飯,那種家常的味道讓他久違,想要陪她看一場電影,從頭到尾不管電影多難看,想要把她抱在懷裡,互相溫暖彼此的身體。他太累了,走不動了,想要回家。慶幸的是,當他回到家裡,丁柔已經做好飯菜,也準備好擁抱,甚至貼心到電影票都團購到位。
「你幹嗎?」丁柔敏感而戒備地問道。
「為什麼?」
「按照目前人類文明發展的速率,現在的文明需要大約100到200年才能達到Ⅰ類文明,而達到Ⅱ類文明需要5000到10000年時間,達到Ⅲ類文明需要10萬到100萬年時間。不過,誰知道以後會不會發現什麼新定律,也許物理常數也會隨之改變。但是目前,另外一個觀點更容易讓人信服,那就是上帝顯靈了。」
「那據你所知,會不會有天然的愛因斯坦-泰森橋?」羅隱一本正經地問道。
老研究員的信息並沒有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反而透著一種規規矩矩,上大學,讀研,出國深造,回國,當上院士,項目研究,帶學生,轉行政,等待退休。
「你慢點說,發生什麼事了?」羅隱低著頭小聲道,一手舉著手機,一手護著話筒,減少對其他觀眾的影響。這是一部愛情喜劇,羅隱腦袋扎進座位的時候還能聽見四周響起陣陣笑聲。劇情正發展到女主角假裝懷孕欺騙男主,然後讓後者娶她進門。
「是一個老研究員,馬上就要退休了。」
「麻煩你再給我添碗米飯。」
「珠峰?」羅隱難以抑制內心的恐懼和驚訝,「你是說珠峰不見了。這他媽算是怎麼回事?你逗我玩呢?」
高賽看著羅隱沒有說話,彷彿是在等待他的激動消耗殆盡。對於羅隱來說,他一直堅信的世界觀就像肥皂泡一樣,被輕而易舉地戳破了。
解散?
「這?」高賽把手機還給羅隱,瞠目結舌。
「如果你想到什麼,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任何你覺得跟案件有關的都可以。」羅隱一邊砸吧嘴,一邊叮囑高賽。
「有多強大,能把飛船撕裂?」羅隱問道。
「羅隱!」一個威嚴的男聲從背後傳來,如同光芒破開黑暗。
「不,這是目前地球上科學家達成的共識。」
「我知道你的線人多如牛毛,但是這件事,他們恐怕也沒有線索。」
「一個樂觀的解釋是,它們離開了。通過轉化珠峰的能量,它們離開了地球。」
「我是某警隊的,這裏面有一個我負責案子的關鍵人員,我要進去見他。」一開始,羅隱有商有量地說。
「昨天晚上還在,今天早上醒來就沒了。附近沒有監控,但幾乎可以肯定是和那輛車一樣憑空消失。」
羅隱一咧嘴,嘿嘿一笑,「得接。」
「哎,跟外星人無關,我指的是珠穆拉瑪峰。」
水的溫度在羅隱的手中漸涼,事情的輪廓卻越來越模糊。
「但想想其實也可以很簡單找到解釋,穿越到一百年前,在當時的人們面前用手機玩遊戲也會被認為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區別只在於科技的發達程度而已。也許是未來突破了時間壁壘的人們回到現在跟我們開的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而已,只不過他們玩的不是手機,而是物理。」
「你最好能說點有分量的話,我可是翹了你嫂子的約會趕來的。」

2

「是這樣,」肖虎插話道,「這輛車不見了。」
前沿的科學和傳統的宗教有時無異,羅隱再次在心裏肯定了這個說法。
「誰說要找線人,我要找當事人。」羅隱上下晃動腦袋,嘴角溢出胸有成竹的哼哼聲,「不過說起來,那個食堂的飯菜真是好吃,就這麼沒了,太可惜。」
「我的意思是,地球上根本不會有這麼大的天然蟲洞。這是一個悖論,如果地球上存在可以讓汽車穿過的天然蟲洞,那麼地球本身就會被蟲洞毀滅。但是不排除存在普朗克長度的蟲洞,僅有原子核的千分之一那麼小。」
「先是汽車,然後是食堂,現在是——」
「然後,人們把質類從珠峰移居到各個生物和物理研究所,這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我們所主持這個項目的就是那個老研究員。然而,三十年過去,並沒有發現什麼,只知道它們完全不同於地球上九_九_藏_書的碳基生物,於是起名叫做質類。」
「跟珠峰有什麼關係?」羅隱一頭霧水。
「我覺得你腦子有毛病。外星人?你怎麼不說是上帝,起碼對於宗教徒更容易接受。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神,也不會有什麼天外來客,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只要給我一個線索,我就能追溯到起點,揭開面目挫敗陰謀。」羅隱劈頭蓋臉一頓否定。

3

「羅隊,哪兒有白洞,你以為黑貓白貓呢。」肖虎自以為是地糾正道。
「飛船並非發射失敗,只是在達到第二宇宙速度的時候,飛船沒有脫離地球,反而被甩回了地球。在地球外圍有一層人類看不見的薄膜,穿過薄膜的物體又回到了薄膜內部。地球被一個四維的薄膜包裹住了,就像我們當初把它們關進實驗室,現在它們把我們關在了地球上。我們,整個人類文明被關在了質類的囚籠里,如果我們突破不了,這個囚籠就是我們整個宇宙。」
羅隱上學的時候喜歡玩遊戲,滑鼠點到哪裡,那裡的一片黑霧就會散去,露出場景和人物。現在,羅隱感到他們就像是在一個巨大的遊戲里,要去一點一點摸索,一點一點侵蝕黑暗,但是專案組馬不停蹄連軸轉了十余天,得到的上級批示卻是兩個字:解散。
「麻煩你把他的相關資料給我一份,也許能找到一些突破口。還有——」羅隱說,又是一副欲言又止不好意思的樣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羅隱如墜雲里霧中,只好不懂裝懂地給自己找個台階。
嗡——
嗡——
正如高賽所說,珠峰的消息沒有捂住,這成了所有媒體的焦點,每個人的朋友圈和微博里都在轉發關於這件事的最新猜測,其中兩個版本流傳較廣。第一個是官方的說法,炸掉珠峰是人為,目的是為了調節全球氣候;第二個相對民間,但呼聲很高,認為炸掉珠峰是為了讓印度洋的風吹過來,把霧霾散到日本,以此來抗議其國家領導人的卑行劣跡。當然也有一些網友惡搞的說法,比如就像我們小時候撿石子一樣,一個高級文明從地球路過順手把珠峰拾起來放進口袋。
整個專案組吃住都在車上,如果方便的話,他們一定會在車上方便。用肖虎的形容就是,他們快趕上豬圈裡的豬了,不過豬是醒了吃吃了睡睡了醒,他們卻只能摳出時間扒拉兩口快餐或者泡麵。從這個意義出發,他們連豬都不如。他們也無暇關心時政和體育,其他任何新聞。這些天,只有肖虎出去買飯的時候聽來一些國內外熱聞,比如某某影星吸毒被抓藝術生涯就此斷送,某國家領導人修改憲法成功社會輿論一片嘩然,某國航天飛船發射失敗等。這些新聞似乎都遠在天邊,可一旦載入進客戶端就跟人們息息相關。全世界都在關心的事情你不關心,那你就真的從全世界路過了。
研究所的飯菜出奇的好吃,一掃羅隱對於食堂這兩個字頑劣不堪的印象。在此之前,天底下的美食只要沾染上食堂兩個字就餿了似的,不管賣相和口感如何超凡脫俗,也都免不了一股灰塵灶氣。但在這裏吃過飯,羅隱才發現,同樣是食堂,在研究所食堂里進餐讓人感覺如同天堂,而在派出所的食堂里吃飯只會讓人說:「天啊!」飯菜的味道讓他感到熟悉,但卻想不起來在哪裡吃過。
「二維朝著三維進化?」
羅隱只好給高賽打電話,他進不去,高賽總能出得來。但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也打了水漂,電話根本打不通。羅隱又試了幾次,都是同樣的忙音。這裏的通訊信號被截斷了。
「有什麼問題嗎?」看來,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從我跟你在一起,你陪我看過一場完整的電影嗎?」
從城市主路駛入環路,然後拐入一條國道,再轉上一條蜿蜒的省道,最後竟然來到一條城鄉道路上。這並不是最悲劇的,最悲劇的是要沿著這條道路行駛兩個多小時才能到達目的地。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當你以為災難已經劇終謝謝觀看,真正的苦痛卻剛剛起步打表計時。開始,沿途還能看到一些田地,綠油油的麥浪一波波涌動,像是舔食初夏的舌頭,間或還能看見兩個頭戴草帽辛勤勞作的農民,一個小時之後,道路兩邊只能看見成排的楊樹。羅隱非常納悶,這裏根本沒有村落,沒必要把道路修到這裏。後來他才明白,這條道路是專用車道,是專門為了路盡頭的物理研究所單獨修建。不知為何,羅隱一踏足這家研究所就感覺身後蒙上一層不祥的陰翳,彷彿是誤入宗教禁地。對於他這樣的科盲來說,前沿的科技與傳統的宗教無異——都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懷和信仰。
畫面很模糊,是夜景,左上角的時間顯示是2034年4月19日00時48分。看樣子是某個十字路口的監控畫面,有點類似那種天天說交通的電視節目,只是沒有九_九_藏_書伴隨視頻而響起的解讀和說教。由於夜深,路面上行車並不多,一輛輛汽車相安無事地行駛著。多年的刑偵經驗慫恿羅隱,一場交通事故將在所難免。但,這不歸他們管啊。一輛輛汽車安然無恙地通過路口,他的猜想逐一落空。就在他抬頭看肖虎,用眼神無聲質疑他的時候,後者小心地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噓,來啦!」羅隱甩回去腦袋,繼續盯著屏幕,只見一輛黑色的CRV在經過路口時突然消失。他的眼睛瞬時撐開,難以置信的表情在他臉上走了個過場,隨即恢復沉著冷靜堅定剛毅,這一定是肖虎他們的惡作劇,一輛汽車在行駛的過程中憑空消失簡直是天方夜譚,即使是實景魔術也無從下手。將一輛汽車變沒並不困難,但將一輛高速行駛的汽車從公路上抹去則非比尋常。不過,如果是視頻的話,只需要剪輯一下就可以哄騙眼睛,甚至不需要特效渲染。
「必然。不僅如此,而且跟人類息息相關。你知道為什麼發射失敗嗎?」
「好吃嗎?我怎麼不覺得,就是家常便飯而已。」
「這兒環境真不錯啊。」羅隱情不自禁地感嘆道。
「別接。」
「那些廚子沒事吧,去哪兒能吃到他們做的飯?」
「撕裂?」高賽呵呵笑了一下,「張力可以把飛船撕成一長串亞原子粒子。亞原子粒子曉得嗎?比原子還小。這邊一艘飛船進去,那邊就解體成了微觀粒子。因此一個可穿越蟲洞的半徑必須大於一光年。高中地理和物理學過吧,地球的平均直徑約為12742千米,而光一秒鐘行經的距離約為300000千米。」
「你指的是外星人的尺寸嗎?」
到隊里的時候,肖虎和幾個同事將一台電腦團團圍住,見到羅隱進來,自動閃開一條通道,好讓羅隱能夠順利來到電腦面前。
兩個小時的車程都在這樣一個念頭裡循環過去:這麼好吃的食堂怎麼會被強拆呢?城建?征地?那也礙不著這裏啊。等到羅隱來到研究所的時候,發現食堂已經被夷為平地。這是一個非常貼切的成語,以前這有一棟二層小樓,而現在,這裡是一片平地,還可以看到潮濕而發黑的泥土。此刻,距離他上次來到這裏不超過一星期。
「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我覺得這裏面一定大有文章。我覺得可能是外星人。《第九區》、《獨立日》,我很喜歡淘這些老科幻電影,今天我們所面對的案情就像是昔日那些電影的劇情。」
「你知道我們搞物理的,都是絕對的唯物主義,但目前發生的一切將我的科學觀強|奸。或者說,我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眼前只是現象,透過這些現象我卻看不到任何本質。就好像是物理常數被修改一樣恐怖,你能想象牛頓的經典力學是錯誤的嗎?質能方程也只是胡拼亂湊?勾股定律失效,三角形和信仰一起轟然崩塌。」高賽神情失落地說道。
高賽將羅隱帶到他的宿舍。羅隱在那裡洗了熱水澡,換上高賽的衣服,整個人才有了活氣和人樣。
「還有——」羅隱說,一副欲言又止不好意思的樣子。
那片澄凈的湖泊。
「發生了什麼?」這是他緩過來之後問的第一個問題。

4

「不行,任何人未經許可不得入內。」
雖然劇透了,但效果還是不錯,羅隱拍拍高賽的肩膀,說:「這正是我們來的目的。高?」
羅隱開門見山,把一張照片放在茶几上,那是一幅視頻截圖,經過修復,可以毫不費力地看出車型和車牌。

6

什麼動機,什麼線索都不成立了。
「三年,啊不,三年半。」
「別接。」光影明暗,丁柔的臉上是深深淺淺的無助與期盼。
「是的,實驗室雖然沒有銀行那樣的安防措施,但一般來說,想要通過也絕非容易。我們調取了錄像,發現它們在上個月集體消失,就跟汽車和食堂一樣。它們擁有一種我們所難以想象的技術,據此判斷,他們至少達到了Ⅱ類文明。」
羅隱對肖虎擺出一副「你看我說什麼來著」的表情,後者不服軟,想為自己扳回一城,說:「那我還知道蟲洞呢?」

1

「你對於美食的冷淡簡直令人髮指。」
「啥都不說了,你自己看吧。」肖虎抖動滑鼠,把視頻的進度條往前拖去,然後咔嚓一聲,右手的食指完成單擊動作。

5

「得接。」
「你看呢?」羅隱雙手指著自己的濕身。
「車不是重點,重點是車裡的人,那個老研究員。不知道你後來看了我給你的資料沒有?如果看過,你應該會對一個實驗項目有印象,那是一份關於在地球上發現新物種的報告。那個新物種,就是我剛才所說的質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