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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候破曉的燃燈者

守候破曉的燃燈者

作者:楊津濤 曉玉
在2011年年末,趙越勝的《燃燈者:憶周輔成》登上各大讀書媒體的年度好書榜,實至名歸。所謂「燃燈者」,在書的扉頁開宗明義:「是知燈者,破愚暗以明斯道。」「燃燈者在佛家是指片語可開悟人的覺者。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者皆可為燃燈者。輔成先生,不用說就是這樣的燃燈者,而且是燃巨燭之人。」趙越勝如是說。
P46由仇恨澆灌的心田最適合生長致命的毒芹,只有自由與博愛的乳汁才能養育高貴的人格和優雅的心靈。做奴隸不可怕,人因不可抗拒的原因而淪為奴隸的情況時常會有,但記住不要自願做奴隸。讀書思考就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淪為奴隸而不自知。
在阿倫特看來,獨立思想是人們抵抗極權統治的最後一道防線。即使在黑暗時代,人們被剝奪了所有的公共空間,但是卻依舊能保有思想的自由。「文革」中的輔成先生也從九_九_藏_書未放棄對人道主義思想的堅持。學者徐友漁在評說《燃燈者》中周輔成與趙越勝的關係時,還特別提及了顧准與吳敬璉、劉鳳祥與楊小凱這兩對師徒,正因為「文革」中也有這些信奉真理的思想者在,知識才得以薪火相傳。而想當年,又有多少知識人棄操守于不顧,或為宣傳機器所迷惑,以至為虎作倀。比如文革寫作組「梁效」中,就不乏鼎鼎大名的前輩學人。前幾天恰在讀商昌寶《作家檢討與文學轉型》一書,又知道了很多大作家都曾違心地自作檢討,或檢舉他人。
P1世間何其美好,人生何其誘人,少年心事豈可郁于尺寸得失。世事曲折難料,哪裡來那麼多的稱心如意。離你遠去的,如若再回來,便是你的;倘不再回來了,它就不屬於你。光陰稍縱即逝,耗費在煩悶裡頭久了,錯失的便更多。平和心態面對生活。
趙越勝當https://read.99csw.com年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道,「不管天光大開,還是燭光掩映,清醒的靈魂總守候著,只要有人守候,就總有破曉的可能。怕就怕我們都沉睡了。守候于幽夜是一種幸福,正如西西弗斯是幸福的一樣。」後來他將文章寄給輔成先生,先生讀後回信說,「願與你和朋友們共同守候。」——「燃燈者」在堅守與啟明之餘,需要的不也正是守候嗎?

一段最樸實最感人的師生情,一曲千迴百轉感人肺腑的精神長歌,再現了一代大師的風骨與情懷。厚重如山,空靈如詩——兩代學人精神相續的心靈史、思想啟蒙史。
P2(周輔成)先生說:「古代希臘人雖然一個也沒有了,但只要人類還存在著,他們那些寄託其理想的活動力之文物,流傳下來,就會給我們後人以莫大的文化啟示、鼓舞和慰藉。我們很可感覺到幾千年前九九藏書的人類精神文化,那些天才的靈魂與人格,與我們息息相關,並對我們殷切關照。」
P51先生說,權力、地位並不帶來善。權力只在弘揚和實現善時,才是道德的。先生援引《孟子》:「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于眾也。」——權勢者,更得心中有大愛,否則真人民之大不幸。
作為一本回憶錄,《燃燈者》除了在內容上引人入勝外,文筆也是無可挑剔的。正如作者的老友梁治平說的那樣,「越勝嗜書,然甚惜墨,有文章,必為佳作。」只是這些佳作從前大都只在朋友圈中流傳,趙越勝從未想要將它們付梓發表。這次的《燃燈者》先由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收有《輔成先生》、《憶賓雁》、《驪歌清酒憶舊時》(回憶朋友唐克),已收入李陀編《七十年代》)三篇文章;湖南文藝出版社的大陸版,刪去了后兩篇,另外補上了發表于《讀書》的《聊與九九藏書梅花分夜永——輔成先生百年祭》一文,所以這本《燃燈者》成了名副其實的「憶周輔成」。
今天的讀者對周輔成和趙越勝兩個名字都已陌生,其實他們都曾是風雲一時的人物。早在抗戰時期,輔成先生就與唐君毅、牟宗三合作傳道,成為一代倫理學大家。至於作者,在上世紀80年代,他所主持的「趙越勝沙龍」亦曾聞名遐邇,當年的參与者,如甘陽、徐友漁、陳嘉映、范競馬、周國平等都已功成名就。
1975年,還只是工廠「半文盲」的趙越勝結識了北大哲學系的周輔成教授,從此聆聽教誨,直至先生去世。在作者的這本回憶中,對老師言必稱「先生」,欽佩與感恩之情當真是溢於言表。趙越勝追述了輔成先生對他的傳道授業,內容從蘇格拉底到康德,地點由室內到街頭,一幕幕都足以讓人感動。作者在展現先生精深的學術造詣的同時,更刻畫了老一代知識https://read•99csw•com分子在黑暗年代對人格與學問的堅守。依據通常對知識分子的定義,知識素養與社會良知兩個條件缺一不可。
輔成先生對抵抗極權是有其自覺意識的。當趙越勝被拉波哀西《自願奴役論》深深震撼的時候,先生意味深長地告訴他,「做奴隸不可怕,人因不可抗拒的原因而淪為奴隸的情況時常會有,但記住不要自願做奴隸。讀書思考就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淪為奴隸而不知。」即使在「文革」中,輔成先生編的書,也敢於在序言中宣示,人道主義是「發展的必然趨勢」;上世紀八十年代末,輔成先生因為一個曾參選人大代表的學生聯繫工作,而被「退休」;先生晚年依舊對社會醜惡痛心疾首,「現在的時代似乎不是做學問的時代,做學問的人沒市場,沒有學問的人滿天飛。這不是出人才的時代,而是毀人才的時代。」2009年先生去世,在遺體告別儀式上,北大校方竟無一人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