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子，為什麼要這麼拚命？」

我二話不說，下了樓坐上地產羅的摩托車絕塵而去。棍子總是整出一些這個時代難得一見的幺蛾子，如果去晚一點，估計就見不著了。

棍子送小腰走後，有人建議立刻尾隨之，地產羅卻搖了搖頭，「別急，給小腰點時間，棍子不是那麼容易搞定的。」

為了喚回棍子的人性，地產羅真是拼了。小腰得令，嬌嗔地在他身上掐了一把，「姐要是搞不定的男人，那根本就不是男人。」

那天去派出所接棍子，臨走的時候，民警還不忘對他批評教育一番：「以後出去別再干這事了啊。人家都是合法經營，你說踢就踢，人家還做不做生意了？年輕人，回去后少看點武俠片，多看看治安管理條例，你說你那是切磋挑戰，在我們這就是滋事鬥毆！再有下一次，直接勞改隊去！」

棍子沒喝多，小腰卻喝得不少，雙頰緋紅，面若桃花，讓人忍不住捧著咬上一口。她趁著酒勁，極盡勾引之能事，不斷地向棍子眉目傳情，手腳挑逗，看得我們幾個心裏都痒痒的。席間喝到一半，小腰已經不勝酒力了，她用手扶著額頭說：「哎呦，不行了，頭好暈。」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地產羅今天有意多灌灌棍子，喝過一圈后，就拿酒瓶給他倒酒。棍子用手攔了一下，說：「哥，我每次喝酒不能超過二兩，老師交代過，要不然一天的功就白練了。今天已經夠了。」

我們幾個都喝得不少，地產羅順勢道：「棍子，要不你先送小腰去你那裡休息會兒吧，我看她有點撐不住了。」

據說，棍子當時去踢館的情形是這樣的：

「沒有錢，你可以找我要，我給你錢！」

總之，我們哥幾個都不信棍子是真的守身如玉，不近女色，他只是沒錢沒機會而已。就像那句話說的「男人無所謂忠誠，忠誠是因為背叛的砝碼太低，女人無所謂忠貞，忠貞是因為受到的引誘不夠」，這句話簡直就是人生的B超，是我們人性主義者奉為至理的名言，尤其是地產羅，直接祭出了弗洛伊德「人類一切的活動歸根結底都是為了性」的觀點，指出了棍子一直以來徹頭徹尾的錯誤行徑。為了不讓棍子在反人類反社會的路上越走越遠，我們哥幾個準備設一個局，拉他回頭。

還好棍子識大體，沒有讓民警叔叔應聲而倒，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是這樣，小腰，棍子他這個人呢，其實他背負著一個門派的……希望……」這種事情簡直太扯淡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因為棍子那脆弱而頑強的自尊，在這個深夜裡，竟然讓兩個大老爺們相對無言。

棍子走的那天下午已近黃昏，我跟地產羅去車站送他，一直送到了月台上。車還沒來，地產羅拽著棍子的行李捨不得撒手，「兄弟，非走不可嗎？」

「佛漢拳。」

安排座次的時候，小腰特地坐在了棍子的旁邊，有意無意地拿胳臂大腿蹭蹭他。要換一般人，就這幾下子，早就心猿意馬了，可棍子全程以德服人，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對小腰客氣得像對待親表姑似的。

「WSK？」

胖主管連喘了半天粗氣，終於緩過勁來了，抬起身子，指著遠遠走來的棍子喊道：「門派？」

我想了想，「還是那樣啊，每天照常訓練，早出晚歸的，對了，他比以前回來得更晚了，說是在準備一個叫WSK的比賽？」

我不知道棍子用了多大的勁，在我看來，那只是九-九-藏-書輕描淡寫的一抓，僅僅阻擋了地產羅倒酒的動作，但剎那間，地產羅喝得微紅的臉上就變得一片煞白，那表情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似的。隨後，他悻悻地縮回了手，說：「行，不喝就不喝吧，一點也不給你哥面子。」

等我們趕到文化東路的時候，現場已經一片混亂。兩輛警車在路口停著，還嗷嗷地拉著警報。警車對著的就是一家十分上檔次的武術訓練館，透過落地飄窗可以看到裏面的精美裝修和健身器械，聽說在地下一層還有恆溫泳池。圍觀的群眾站了里三層外三層，全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我們費了半天勁竟然沒擠進去。

「祖師？」

「沒聽說過啊。」

「師承？」

小腰問：「棍子最近有什麼異常舉動嗎？」

這成為了小腰生命中不可承受之打擊。竟然會有一個健全的男人對著她說出「請自重」的話，就像一個吃貨面對著一個國際頂級廚師說「你的料理簡直就像一坨屎」那麼讓人抓狂。小腰閱人無數，春風得意十幾年，從未像現在這般沮喪過。

領班一看確定了人選，就帶著其餘的少爺離開了包廂，臨走的時候關上房門，還不忘說上一句「您玩好」。

我對棍子的這種生活狀態很奇怪，後來混的時間長了，相互間熟悉了一些，我忍不住問了他這個問題。

棍子探出頭來，驚愕地看著追逐火車狂奔的小腰，小腰不停地叫喊著，拍打著棍子那節車廂，卻終於被腳下的石子絆倒，一個趔趄摔倒在了枕木旁。就在這時候，一幕讓我永生難忘瞠目結舌的情景出現了，棍子竟然從窗戶里探出半截身子，然後猛地躍了出來，做了一個我只在電影里看到過的鷂子翻身，穩穩噹噹地落在了地上。

棍子練的武術，與一般的套路表演不同，而是實打實的古典技術，屬於民間門派。至於哪個派，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就見他凌晨起床跑步，晚上披星戴月的回來，臨睡前再做上俯卧撐仰卧起坐跟馬步，日復一日，雷打不動，光看著我就覺得枯燥。棍子就在這種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里堅持著，沒有女朋友，不吃零食，不上網，不聊天，不打網游，不看A片……他放棄了同齡人中日常擁有的一切，只為了兩個字：武術。

看到棍子油鹽不進，地產羅也不給他廢話了，直接拿起酒杯就用硬倒。棍子精準地抓住了他倒酒的手腕，還是那句話：「哥，真不行。」

一聲悠長的鳴笛，一輛老舊的綠皮火車徐徐進站了，它稍作停頓之後，將繼續向西駛去，開向棍子那貧瘠的家鄉。棍子拍了拍地產羅拽著行李的手說：「羅哥，車來了，咱們後會有期。」

「棍子去踢館，人家報警了！」

棍子原本不叫棍子，只是因為他太悶，時常不說話，往那一杵就跟個棍子似的。

我說：「這沒什麼奇怪的啊，那五萬塊錢不是你幫他墊的嗎？」

小腰抬起被眼淚沖花的臉，問：「有什麼……不一樣？」

地產羅有些不耐煩，「這都什麼年代的事了？你總提你師父，你師父，你師父人呢，他咋不過來踢？」

「操，我不需要你還！」小腰聲嘶力竭吼起來，「你不是需要錢嗎？來，你他媽的陪我睡覺，我給你錢！」

小腰就跟少爺那麼對視著https://read.99csw.com，一動不動。黯淡的包廂里，只有鐳射的光線在緩緩流轉，輕輕劃過他們的臉龐。

「真不行。」

通過她斷斷續續的講述，我們大體弄清了是怎麼回事。地產羅勸她說：「小腰，棍子那傢伙跟別人不一樣，你別太傷心……」

聽到這個消息后，小腰是不相信的，她不相信一個對她正眼都不看一眼的男人竟然會去做「少爺」！為了驗證這個事情，小腰在晚上的時候去了「爵色」，裝作款姐的氣勢叫領班把所有的少爺都叫到包廂里來，她要親自挑一挑。

「你就這麼喜歡錢？」

「為了能一直練拳。」棍子問我：「你知道我練的什麼拳嗎？」

後來我才知道，棍子是練武術的，用逼格高一點的詞語來講，就是「青年武術家」。

那天晚上棍子剛回到宿舍，就被我們拉去喝酒了。地產羅以「過生日」為名義，在離宿舍不遠的飯店裡擺了一桌酒，還叫個好幾個女性朋友，其中有一個叫小腰的，身材曼妙，眉目勾人，眼睛裏面全是電，看一眼就讓人渾身哆嗦。地產羅對小腰說：「妹子，你今天要是能把棍子搞到手，我這個月收的房租分你一半。」

「晚清咸豐。」

小腰深夜裡打電話，把我跟地產羅叫出來喝酒，等我倆趕到的時候，她自己已經幹了半瓶白的，酩酊大醉了。她含混不清地說：「他寧可被人玩，要那些臭女人的錢……也不要我的錢……我還去找他，我真賤……」

就在我費力往裡擠的時候，群眾自動地讓開了一條路，五六個民警押著棍子從裏面出來了，按著頭，反剪著胳膊，直接塞進了警車裡，跟拍警匪片似的，把我跟地產羅看得目瞪口呆。警車開走了，群眾久久不願散去，咂摸著嘴意猶未盡。

「哎，哪有那種說法，都說喝酒長力氣呢，來，滿上滿上。」

我之前還真不知道，原來練武也是一個精細活。

棍子付出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努力和毅力，卻始終沒有走上人生巔峰，甚至連個小高潮都沒有迎來過。他把所有的希望，自己以及整個門派的未來都押在了WSK的賽事上，他堅信以自己的實力能夠技壓群雄，一舉成名，完成他師父去世前留下的遺願。當他準備好了一切時，命運卻給他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因為沒有交過社保，在濟南的護照申請沒有下來。如果回到老家去辦的話，那麼將錯過WSK的比賽日期——就是說，無論如何，他都無緣這次比賽了。

自從我見到棍子的那天起，他就過著苦行僧似的生活。

「魯西硬手鄭無飛！」

我問：「佩服他啥？」

棍子是我工作不久的時候，通過一個搞房地產的朋友認識的，他姓羅，暫且稱他為地產羅。說是房地產，其實就是租下來幾套房子，然後做多一些隔間，安裝些上下床，再轉手租出去。價格便宜，深受屌絲熱捧，當時我還單身，就搬了過去，跟棍子睡上下鋪。我時常從上鋪爬下來上廁所的時候，看到正在熟睡中只穿著褲衩的棍子一柱擎天，暗道棍子果然不愧是棍子。反正在我跟他相處的那段時間里，棍子一直是守身如玉，任憑每天凌晨時分天人交戰。

棍子就是這樣，年紀輕輕，卻一身的江湖氣。分別的時候，也只是這言簡意賅的一句，多一個字都不會說。

地產羅縱情高呼：「哇靠卧槽！」

「少林武僧徐修文！」

從所里出來以後，棍子很是消沉。地產羅恨九_九_藏_書鐵不成鋼，「棍子，你說你練武就練武唄，你去踢人家的館幹嗎？」

「真不行。」

主管一下就懵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幸虧前台小姑娘一早就報了警，聽到警車的鳴笛聲，主管跟耗子似的竄了出來，指著棍子大叫道：「警察同志，就是他！！」

我們又喝了一會兒，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準備回去看好戲。在路上，我問地產羅，「你覺得小腰能搞定嗎？」

棍子渾身一怔，愣住了。地產羅急得在旁邊給了他一腳，「快說話啊。」

棍子扶起小腰，向月台這邊走過來，一開始跟在小腰後面的那個大胖男人也跑過來了，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彎著腰扶著膝蓋說不出一句話來。我定睛一看，這哥們不是棍子去踢館的那家武術訓練館的主管嗎？

這時候，棍子已經扶著小腰踏上了月台，他正了正衣襟，忽然一股悲愴之氣從他身上流瀉而出，和著吹過的風緩緩升騰。

棍子是外地人，來濟南時間不長，但作息時間十分有規律，每天早晨六點起來跑步，據說是十公里，回來之後稍事休息就出了門，直到晚上十一點多鍾才回來，臨睡前還要做上五十個俯卧撐一百個仰卧起坐，再蹲上十分鐘的馬步。

棍子出來后不久的一天，小腰找到了我，說棍子在還她錢。

「起源？」

「我那有。」小腰乾脆地接話道，「去我家睡去。」

自那以後，我發現小腰看棍子的眼神不再是那麼放蕩，反而多了幾分尊敬的神采，這讓我很意外，沒想到那一聲暴喝還起到了洗滌靈魂的作用。

地產羅說：「廢話，上午去工地掂大泥，下午去商場發傳單，晚上在公園裡練武練到十一點，每天清湯寡水干饅頭，換了你試試，能堅持幾天？」

「沒事，陪我睡，就當你還了！」小腰流著淚笑著，一把摟住了棍子，久久不願鬆開。夕陽西下，金黃的光灑了一地，他們在月台上抱著，看上去就像久別重逢的情侶一樣。

地產羅抽了抽鼻子，目送著自己的精神偶像上了火車，擠過重重人流，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把車窗打開，對著我倆抱了抱拳，「保重。」

「這是我前段時間掙的，現在留著也沒用了，」棍子慘淡地笑了笑，「麻煩你幫我還給她吧。你對她說，剩下的，我會慢慢還。」

「精神啊。要是我能有棍子一半的毅力，早他媽的當上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了。」

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小腰的一個姐妹告訴他，每天晚上九點以後，棍子就會去一家叫「爵色」的夜店上班，不是做領班也不是看場子，工作內容有些特殊，行話叫做「少爺」。

我很奇怪，地產羅是從哪裡看出棍子是個青年才俊的。

領班點頭哈腰，滿臉堆笑，帶著各色型男魚貫而入，俊美的、健碩的、文藝的、很man的……一水兒排在小腰面前，期待著她的臨幸。小腰的眼神從他們身上挨個滑過去，然後慢慢地伸出了手指。

回去的路上，地產羅忽然感慨道：「兄弟啊，說實話，其實我挺佩服棍子的。」

「河北大名。」

五萬塊錢，上哪找去？我是窮屌絲一個，地產羅手裡雖然有倆錢，但都周轉出去了，也拿不出那麼多，我倆聯繫了一幫子朋友，準備「眾籌」把棍子弄出來，還沒籌一半呢，小腰一個人拿出了五萬塊錢，把事給平了。聽說她前段時間炒股賺了不少，儼然小富婆一個。

「為什麼？」小腰的聲音很hｔｔpｓ://ｒｅaｄ•９9csw.ｃom平淡，平淡到根本聽不出來她內心的崩潰。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欠我的。」棍子說，「那五萬塊錢，我會儘快還清。」

頓了頓，棍子又說：「師父說過，我就是一個門派的全部希望。」

「佛漢拳！」

「小腰，對不起。」

「問題不是在這，」小腰說，「他這段時間，陸陸續續地還了我快兩萬了！」

「那我……我還欠你錢呢……」

進了樓道口，我們躡手躡腳地向前摸去，像偷摸進村的鬼子。聽著有人掩飾不住的「哧哧」的笑聲，我已經聯想到了當我們忽然間破門而入，正摟著小腰赤身裸體的棍子慌亂地抬起頭來的場景。那畫面太荒誕我太想看了。

火車一聲嘶吼，徐徐開動了。我跟地產羅正要轉身下月台，忽見小腰飛奔而來，她後面還跟著一個人，但離得太遠，看不真切。小腰沿著鐵軌追逐著剛剛啟動的火車，大喊著：「棍子，你等等，你等等……」

「酒是糧食|精，越喝越年輕，來，快滿上。」

棍子說：「門派揚名，無威不立，我之所以來濟南，就是因為它是省會，是武林界的中心，在這裏揚名，全山東都能看得到。師父說，這是早些年的規矩，要在一個地方立住門派的名聲，至少要在本地連踢五家武館……」

他終日在宿舍里昏睡，偶爾看著窗外發獃，昔日健壯的小伙很快就變得兩頰消瘦，雙目無神，彷彿支撐他的精氣神一夕之間全被抽掉了，只剩下了一具空殼。這樣的狀況持續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就在我擔心他能不能扛過去的時候，他精神略有好轉，還拿出一萬多塊錢給我，托我還給小腰。

那天，我正在上班，地產羅騎著他那輛拉風的國產大排量摩托車就找我來了，在樓底下一邊轟引擎一邊喊我的名字，同事都以為我被黑社會的要賬來了，我急忙衝到欄杆邊上：「羅哥，啥事啊？」

這三個字一說出來，小腰的淚水當場就淌了滿臉，她的心臟如同被冰錐刺了一下，又冷又疼。在那一瞬間，彷彿所有的力氣都從身體里抽空了，只剩下靈魂在空空的軀殼裡飄蕩。她拿起自己的手包，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包廂，與棍子擦身而過的時候，她多希望棍子能忽然抓住他，或者抱住她，但沒有，棍子一動沒動，矗立如松，她只聞到了淡淡的古龍香水的味道。

「同門？」

這也讓我吃了一驚，是啊，棍子這傢伙跟苦行僧似的，除了掂大泥發傳單外，幾乎沒有什麼收入來源，日常生活極其清簡，哪裡來的錢還小腰呢？

「啥熱鬧啊？」

「他……他……」地產羅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轉而看向我，「來來，你說。」

「走，去文化東路看熱鬧去！」

我們溜到宿舍門前，地產羅正要一腳把門踹開的時候，忽然從裏面傳出來了一聲中氣十足的暴喝：「姑娘，請自重！」

「為了錢。」棍子毫不避諱地說。他站在陰影里，挺拔的身軀被白襯衣襯得愈發修長。

「時間？」

小腰經常在晚上以各種借口在我們那裡逗留，打撲克啦、喝酒啦、玩三國殺啦、吹牛逼啦，一般等棍子回來以後，她就會離開，留下她特意帶來的飯盒，大都是燉雞、豬蹄一類的補食。她沒說這些東西都是留給誰吃的，但我們都心知肚明。但對這些東西，棍子一ｒeａｄ.99csw.ｃｏm口都沒動過，最後全落進了我們的肚子里。棍子是這樣解釋的，他每日三餐吃多少東西，什麼時間吃，都是固定的。如果吃得不對，會廢掉一天的功夫。

棍子就有些黯然：「不出名，北方小拳種，一代三五人，到了我這一代，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中文好像是叫『世界武術實戰大賽』，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真不行。」

「我……」棍子看了看早已經沒了影子的火車，「我行李還在車上。」

棍子走進去，先左右看了一下，前台很熱情，以為是過來報名的，急忙上前招呼。按照規矩，棍子先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和門派，然後一抱拳：「路不踩不正，線不順不明。門坎也遞過了，並實的招呼沒梁子，來就是對對盤子，亮亮青子。」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作為朋友，我們當然要想辦法撈人，不能讓棍子在裏面窮受罪。最後好不容易和武術訓練館那邊談妥了，對方答應不追究了，但要求賠償由此造成的經濟損失五萬元。

有病？不太可能，我想到了棍子一柱擎天時的壯觀。

「師父他……三年前就沒了。」棍子的表情有些難過，頓了頓，又道，「現在，我就是一個門派的全部希望。」

「棍子，其他時候我不管，但這個酒，你必須喝，今天我過生日，不給你哥面子是不是？」

我拿著這一萬多塊錢，感覺有些燙手，這是真真正正的血汗錢吶。我說：「棍子，你自己去還她，你不會不明白她對你的心意。」

「我要參加國外WSK的比賽。我沒有組織推送，報名費、住宿費、往返路費都需要自理。」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我嗤之以鼻，第二次聽到的時候，我忽然有些理解他的難處了。

「只我一人。」

「人最難管住自己的時候，就是在沒人看到的時候，」對心理學頗有研究的地產羅嘴角掠過一絲得意的微笑，「哪有不吃腥的貓啊，除非他有病。」

我簡直聽得肝顫，這他媽什麼社會了都，竟然還給我講門派。門派是個什麼單位？交社保嗎？發工資嗎？

地產羅給我說過，棍子租他的房子，價格硬生生地給他講的一點賺頭都沒有，本來地產羅不想招他這個房客，但看在他是一個青年才俊的份上，才把房子租給了他。

主管走過去，拍了拍棍子的肩膀，「兄弟，以前我也是個練武的。對，動手，我不行，可經營，你不行。你的情況，小腰給我說了，是個苗子，可世間的事沒有那麼簡單的，時代變了，江湖也在跟著變，我們不適應，只能被大浪淘沙。這樣吧，咱們來做個交易，我來聘你做我們訓練館的教練，你給我打工，我給你招學生，幫你振興門派！」

「不能踢館，沒法參加比賽，也沒錢開館收徒，」棍子苦笑一聲，「我是為了門派才來濟南的，可現在，留在這裏沒什麼意義了。」

棍子一下子就病倒了。

「不知道。」

「我明白。」棍子把頭扭過去，看向了窗外，「可是，我要離開這裏了。」

這他媽是老山東武林圈裡的黑話啊，前台小姑娘哪裡聽得懂，當場就蒙圈了。愣了一會兒，她急忙跑去叫主管，說館里來了個神經病。主管帶著幾個教練出來了，好不容易弄明白了棍子的意思，皆是哭笑不得，就往外轟他走。棍子看無人應戰，也不勉強，拆了人家的門牌就走，這下人家哪裡願意，幾個教練呼啦一下子全圍上來了，結果跟棍子一交手，個個都跟紙糊的一樣，應聲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