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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分手

一年前的分手

作者:金秋野
只是在我手的已經丟失。接下來一切無可救藥地墮入庸俗。
渣男苦笑:你這麼健康,你哪會生病?
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查看各種資料,參考各種理論,把各種朋友當免費心理醫生、人生導師。他們有的冷峻有的溫和,有的務實有的理想,他們痛訴革命家史講給我各色各樣的渣男故事然後勸我打怪升級繼續談戀愛……
她說她從來沒有往那方面想,只是作為朋友之間的交流。
我清楚他們都是我好心的朋友。
被小自己七歲的女孩撬走男朋友,這輩子大概不會痊癒了。臨近三十的女人或多或少需要上的一節課,被我穩准狠地迎面撞上,鼻子都撞成跟她一樣。
過了很久才意識到,第三個愚蠢任性的巨嬰正是我自己。哭著鬧著要那雙穿慣了卻已經割腳的鞋,要自以為的公平合理,在被拋到旁邊時絕望地要一點重視。
當然了,豁出去的前任婊什麼話都撂出來了,「抱抱」算什麼?
車在等紅燈,我走到另一邊,看後座的豬鼻子女孩,看了很久,她不看我。
「那就是為一個人,只要他好……」
「你知道我們……」
走進一家連鎖酒吧,門邊的火車座可攻可藏。我讓渣男坐我旁邊,豬鼻子女孩坐對面。這一刻我好像餘威猶在,還可以發正牌女友的命令。
我說你們倆太過分了,傷害了別人馬上若無其事翻篇兒。我們倆還住在一起,你們倆天天如膠似漆還去看《功夫熊貓3》!你們倆對自己太輕鬆放過了,那麼我就絕不能放過……
最後我去工地給項目收尾了,除了他沒見任何人。
那麼愛她
後來才知道,下一次是我只能去死了。他說戀愛不應當是抵死糾纏——所以你去死一死吧。
「也不是這麼說……你硬要留下他,他心不在這裏也不快樂。」我三番五次逼哭渣男,坐實了拿折磨當酷愛的女魔頭。
我拿了鑰匙和外套:「送送你。」多送一程是一程。他略有些遲疑,還是往外走。
像赤名莉香在人來人往一轉眼就衝散的東京街頭髮痴:「丸子是我自己找來的愛,我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這愛,包括丸子自己。」
「那是短期的情緒,不是一直這樣的啊。」他說。
這次漫長的分手前後,有一些時刻我覺得自己不在那裡,而是懸浮一切之上,超現實地看這個人在經歷什麼鬼玩意。光天化日杵在他寫字樓以及深夜跟在形同私奔的他倆身後,就屬於這樣的時刻。
愛是真的
我喝了一大口酒,給敞開的傷口消毒。
一年裡他們反覆幫我確定,我還算個積極善良的人,不是性格不好只是有點性格。他們沒有指著我的鼻子揭穿:你這個大作女,還是個大傻X。過去愛情里每一個放肆的瞬間隨著落潮漂到腳下,我把它們像魚刺嚼碎了下咽。雖然他也只不過是個恣睢無狀的三九*九*藏*書十歲小孩。
有一位損友,跟所有人反應不同地哈哈大笑,說我:你這個戲劇性人格、表演型逗逼啊。
一年前的分手,在三十歲翻篇的人生中像一針助長劑。幸運的話告別巨嬰時代,各得其所分頭上岸。
我問渣男你周三晚上報告?還沒聽過你報告,百忙之中抽空去聽聽吧。
要是我有核彈,還用費工夫跟她磨嘴皮子嗎?
真想高呼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麼聊齋!但面對她二十二歲白蓮花一樣的面孔,我忽然遲疑了,這可能真是一朵只喝熱水的白蓮花。我跟小屁孩較什麼勁呢?要怪只能怪渣男啊。但今天他不是重點,就讓他醉生夢死去吧。
緊接著就是佯裝冷靜的淬火。
被激怒的豬鼻子女孩最後矜持地說:「我不覺得在這件事里我有什麼過錯。不過如果結果傷害到了你,我就說聲對不起吧。」
——琳恩·瑪蓮《一年前》
但是無論如何不會告訴別人是前男友讓我學會了愛。
她流下了一滴晶亮的眼淚,問我是來鬧還是來講道理的。我當然是來鬧啊。我連發言稿都沒寫,辯論隊員也沒帶,單槍匹馬面對兩個乾柴烈火的戀人。
「你那晚為什麼要來呢?」她向我提問。
我說我早就知道你了,你老早就跟他天天發微信,瞎聊什麼呀?他有女朋友,你不覺得這不合適嗎?還是你這種女孩習慣這樣?
好嘛。冬天玩濟州島,凍死也好嘛。跟你在一起就好。
等我反應過來,自己正在說些你知道他前女友有多優秀的屁話。我,加上他在多倫多留學期間的初戀(抱歉扯上前輩),兩個學霸理工女,懷揣文憑精通英語走遍世界——但這跟愛情有什麼關係?我自己都覺得像韓劇女二號,我自己都覺得他可能需要換換口味了。
我叫招待續杯。黑俄羅斯為什麼這麼溫吞?渣男喝不下去的長島冰茶也叫我一口倒下肚。鐵板一塊的冷酷世界開始有一點鬆動,很多烏七八糟的東西瀉出來,有的是我,有的是他們。就沒有一個乾淨的人。論自私論貪嗔痴,我又比他們好到哪裡去?
「我一直很認真吧,你覺得沒意思我也很心寒。」說實話我都不知道他在犯膩,日子不是一天天過嗎?我們不是一天天吃飯睡覺聊天做情侶狀嗎?我以為他上周情緒不好是股市跌了。我搬磚這麼累大姨媽這麼痛,我還情緒不好呢。
一年前,我在嶗山路下車,穿過馬路,低頭走向96廣場。我的眼睛在手機上,手指在發微信,差一點撞到了渣男。他一切如常熟稔地說,來了啊。

(二)

那到後來為什麼不只是朋友了?
「給你講講我的感情觀。」豬鼻子女孩說,「我愛一個人,也有不開心的時候,但我會把這些藏在心裏,給他看我最好的一面。」read•99csw•com
說來也快,不知怎麼就渡過了分手后的這一年。
車走了,我回到陰魂不散的家裡,輾轉反側回想該說而沒說的話,一會兒氣一會兒痛,半夜起來發朋友圈,驚動了跟老公吵架失眠的閨蜜又跟她聊一會兒,沒創意地抱怨男人是什麼鬼東西,想趕緊回家過年卻恐懼這個年怎麼過……
「你知道我們每晚手拉手睡覺嗎?」

(一)

人生乃是一刻不停的戰鬥!
但是二十二歲的時候我可不跟任何人爭啊,以為你是吳彥祖嗎?想都不要想。
步入三十歲我也沒立即迎戰,那兩周咬牙做工程等於兩手捆綁被吊打——其實騰出手又如何?他是渣男啊,他走得太遠了。每一個前來問候的工地同事,我都告訴他們沒事了。他們說你應該多去他單位走走,宣告勢力範圍。我說那麼累幹什麼?三十歲的戀愛沒那個心勁嘍。
我目露凶光,他眼角噙淚,狗血戲劇場面在沒有指望的車輪話中僵持、漏氣。他反覆說「青求你了」,我反覆說「沒有用的」。大型綜合寫字樓午休歸來的員工經過,投來帶笑的看熱鬧眼光,但沒有人無聊到停下。清潔工已經處理掉了我製造的微型水災,我和他臉上的水災還在蔓延……
我沒有解釋我們是什麼段位的感情,卻倒出很多腹黑無聊的話,像一杯滿是冰塊的黑俄羅斯潑往地上噼里啪啦打臉。豬鼻子女孩體貼地讓渣男先出去。
「也是那天晚上,你來了之後,我看到他對你很好……」
你仍是她所屬
他們說的也有道理,但我覺著不忿:難道做事認真就不真心了嗎?健康活潑的逗逼就不受傷害了嗎?
我們往96廣場的天井裡走。我抽風似的跟豬鼻子女孩得瑟:「這裏我跟他以前經常來。一周兩三次吧,所有店都吃遍了。」
分手中渣男說我們之間更像友情和親情,而他要尋找愛侶的感覺。現在聽一個二十齣頭的小屁孩評判我們的感情——我完全是竣工閑的。
幸好幸好,全部是一年前的事了。

(三)

都知道情義千斤,不敵鮮肉二兩。
她露出呵呵的表情,沒有溫度,也沒有冷度。而我活像個破落戶,叫囂自己從前的輝煌,給一年前這晚的表現打下了基調——可笑。
我滿腦子在想平時睡覺的時候,他往另一側轉身,會把我的胳膊拉過去環住他。就在最近他睡到半夜還咕嚕,「青抱著我」。
渣男成了一塊油亮的東坡肘子,你爭我奪,甜蜜蜜軟綿綿的煩惱。他那幾天猛聽大衛·鮑伊的《Space Oddity》,表示自己很無力;又給我放孫燕姿《我懷念的》,狼狽比失去難受。現在講起來滿滿的喜感!
「所以我應九-九-藏-書該成全你們。」
我們坐下,點酒。她要了杯熱水,說胃病,不能陪我喝了。
是吧……
走出96廣場,渣男要帶豬鼻子女孩再去吃點。我沒皮沒臉地湊上去:「我也去啊,我也沒吃飽。」
在那幢後來我去踢場的大樓里,他把我照顧得很好,男友力Max,像分手複合都沒發生。他的報告我一點也聽不懂,微笑鼓掌全力支持,也沒敢細看坐在後排的豬鼻子女孩,沒察覺後排發酵著什麼。在那平淡的一晚過後,去而復返毀滅性的龍捲風。
當然自己也知道沒什麼卵用。我盡心,你隨意。在感情一息尚存的時候,多說一句是一句,多送一程是一程。
我說我都這樣了,你還有沒有人性?
「他是我腦筋不好使的男友,我做我應該做的。」
這句話讓我以後回味了好久,有一種滑稽的老套,像兔女郎遇見她的直男癌。
我無言以對,哆哆嗦嗦灌了一大口黑俄羅斯。渣男往我盤子里丟了一塊餅。
渣男沉默不語。他早就說我刻薄,不善良,當然知道今日來者不善。這個時候我也沒必要扮良善,難道跟她結拜姐妹?
事實上幾個小時之前,他抹著眼淚求我。我把手中一杯純凈水連紙杯帶水摜在了他寫字樓一層的大理石地面上。他堅定但並不太使勁地攥著我的兩隻手腕。
當務之急是說服自己,這一晚不算我貪杯無能,而是面對兩個巨嬰能說什麼呢?蠢人是註定要作惡的,那些搞不清自己身處何地所作何為的人,是世間最大的破壞者。
本質上我不怕尷尬的碰撞,但忍受不了無聊的拉鋸。變態點說,愛哭的渣男有時候就像我兒子,一年前的我怎麼可能不放過他?
一年前的頭腦里始終有一大團滾燙的岩漿,認不出風暴,聽不清對白。也許整個戀愛期間都是如此。
我說:「你很淡定,我羡慕淡定的人。」管它遲鈍還是大條,他們經常能贏。因為不淡定的人剛有個風吹草動,自己先把半條命送了。
「你也不高啊。」我的第一反應。因為我不高。
「要這種憐憫的感情,你不覺得很可憐嗎?」
一年後最忙最高壓的大工程時期,渣男跟我攤牌,三天之內兩分兩合。他兩次求我複合的時候執手相看淚眼,連說幾個小時掏心窩子的話,每次以抱頭痛哭小團圓結束。
我問他確定了嗎?他說確定了。不再想想?他搖頭不想了。當時我心裏感慨,照這架勢你屬於我我屬於你,下一次只能雙雙去死了。
連我也覺得可能是真愛吧。
現在有機會求教豬鼻子女孩:你既然說了不打算同你男友分手,又知道他和我複合,為什麼還猛攻我家渣男呢?
白天各自上班,微信溝通和打氣:「我現在想的是,之前可能逃避得太多了,其實如果認真一點過日子,還是很開心的。青怎麼想的呢?」
緊接著又是一個寒冰烈火的循環……
打量下去,我突然來了邪門的read.99csw.com高興勁兒,使勁擠兌渣男:「哈哈,你就為了這?就為了這?」我心裏已經給她起名「豬鼻子女孩」。
她摸著垂到一側的長發,帶點甜蜜的回憶上身:「感覺這東西,說不清的。」
你是不是當時就心疼了?
緊接著就是想搞把槍崩了狗男女。
我忙著趕工,一刻不能喘息。渣男提出春節去濟州島修繕感情。
我說嗯,正要通知你。就像三兩朋友聚會,只是渣男旁邊的她,絕對算不上我的朋友。好不容易直面淺色羽絨服的這位,我燒紅許久的眼睛撲過去,像烙鐵尋找鮮肉。
什麼短期長期情緒情愫,到最後我根本分不清什麼是真的了。而他像只受驚的小兔子,在充滿波動干擾的世界上,只剩自保。
一年後他們還在一起,工作生活無縫連接,小女友恰如其分地懂事稱心,這和諧如他所願。
「不是被挑戰了。」白蓮花是沒有一點競爭性的,跟我們這些咄咄逼人的悍婦不一樣,「那時候我知道我真的很在乎他,我不想放棄他。」
「你覺得以後他會到處提你?只怕有更多忌諱吧。」
正在搬磚的我一愣,沒有防備。在我們曠日持久的分手戰役中,我從來沒有想過找豬鼻子女孩對峙。她像個外太空漂游來的小行星,非我族類不通音訊,然而日復一日改變著我和渣男星球上的引力和潮汐。在好萊塢大片《天地大衝撞》中,人類用核彈引爆了威脅地球的彗星。
等等——你不是為了攻下渣男,在我和他膠著的那個周末把忠犬前男友甩了?
他做出決定的那個周末,我們大部分時間窩在床上,說啊笑啊哭啊撫摸擁抱,好像解開了很多疙瘩,達成了很多共識。他學小狗逗我笑,用額頭叩我的額頭「磕頭」。所有這些之後仍舊告訴我,他不想放棄那邊。
越洋聲訊里,她不羈的笑聲讓我想到托斯卡納艷陽下的大麗花:印象中你就是一個做事認真的好學生,戀愛要十足十,傷心也要十足十。但並沒有覺得最內里核心的你真正被傷害到啊。你一直是在可控範圍內,允許自己失控的吧?
這句話其實就像前男友說,你這麼健康,你哪會生病?
豬鼻子女孩慢條斯理地說:「是從我前男友那裡,我才學會了愛。」
敬真愛一杯。真愛太他媽至上了,我一個中年婦女哪配了解。就為了一口惡氣沒出,鬧得人家兩小無猜的白蓮花帶雨。
一小時后渣男回來。他第二天的春運火車,拎出箱子收拾行李,告知我今晚入住旅館,因為豬鼻子女孩現在無比介意我跟他還睡在一幢房子里。
在那個時候,一想到不能和他走下去,我的五臟六腑就被摧毀了。空蕩蕩的軀殼噤若寒蟬禁不起移動,有時又橫衝直撞寧可被戳得到處是洞。
你那麼在乎她
遲點他發來微信:你就是要看看她嗎?那就今晚吧。
在這次的情況里,她是因為已經贏了所九*九*藏*書以被偏愛得有恃無恐。
走下一層樓,淺色羽絨服和她的行李箱在那兒等著。
「我想用一切手段跟他修繕感情,靠近他的世界,認真一點談戀愛。我也想看看你。」但那已經太晚了,就像我現在與她面對面一樣毫無必要。
距離酒吧對話的一年前,和他牽手走在梧桐樹影的前法租界馬路上,他問我在想什麼。我在想天氣好,你,我,年輕健康。
渣男同他現在的正牌女友(我反射弧比較長),拖著行李走出小區。他坐上計程車前座,不敢看我,畏縮潦草地揮了一下手。
她從不曾懷疑
都是個說法而已。我們還得看結果。
我像碰到一個活的兔女郎那麼驚奇:「你果然是直男夢寐以求的類型!」
這一切都因為我年前的大工程即將竣工,再回首這次「被分手」過程中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去工地前臨時改變路線,我想看看他倆在一起的樣子,製造點力所能及的麻煩,但只看到了他。
盯著她的臉,我半天冒出一句話:「你皮膚真好,不用PS,年輕就是好。」
緊接著就是回顧中的恍然大悟。
因為你分享的愛
渣男埋頭吃墨西哥餅。豬鼻子女孩只是雲淡風輕地笑。
「你知道我們分手后還抱在一起睡嗎?」
我一聽哈哈大笑。他倆這一輪貓膩的開端,不就是豬鼻子女孩在辦公室胃病發作,被他送去醫院?聽渣男交代時,我馬上提議要不要我也生個病?
「你就被挑戰了?我那時是他女友,謝謝。」
「知道我們最近那些,她還接受你?」
我說我得看看她,不能做了缺德事就這麼過去,任何不體面的行為都有不體面的後果。總得直面,你們總得直面。
這首歌的意思是……時間是最大的騙局。在一起的時候我經常嘲笑他,記憶力像魚那麼短。事過境遷有人拚命洗白,有人拚命訴苦,每一句都像笑話。而感情里的真真假假,一年後我甚至不關心這個問題了。
比起女性朋友義憤填膺地喊「浸豬籠」,男性朋友多半輕描淡寫地指出:這就是正常的變心啦,人(或者說男人)就是這樣啦。無論男女都主動向我強調:這不是你的錯。
「你怎麼知道他不快樂呢?」
她鼻子都氣歪了,轉過臉去不看我。我在殘念中笑得好開心,喝多了冰水瑟瑟發抖。渣男解下圍巾給我裹上,讓我回家。他習慣性的溫柔每次都行之有效,可以用到情況允許的最後一秒。
我差點掄起手機扔過去。
她希望今天是一年前
我說沒用的,日長天久,我總有一天會來。他說至少能攔的時候他要攔。
就像我的任何垂死掙扎,被擋在他們熱戀世界的玻璃屏障之外。大勢已去。
「其實他平時都不怎麼提你,我覺得,他一直沒有很喜歡你吧。」
「因為她性格好。」渣男盯著我的眼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