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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撿到一部有艷照的手機

我撿到一部有艷照的手機

作者:孔龍
QQ頭像正是那個司機小伙的,發消息來的人似乎是他的老婆,在問自己的老公在幹嘛。不管,往上翻,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Duang,我就看到了傳說中的艷照。
「「圖片」」
「那你怎麼沒找到地方。」
男孩的家在鎮上,還算好找,但是當我踏過男孩家的門楣時,他的媽媽卻氣呼呼地甩下了這句話。她貴州方言的口音很重,我許久才從她口中弄明白,男孩去了女孩的家裡,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家了。
「老公,我爸把小妹打死了。」
男孩和女孩終於在一起了。他們在同一個城市,見面的時候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女孩在一家農家菜館做服務員,工作很累,在工作的閑暇還是會跟男孩在網路上聊天,只是現在他們周末能見上一面了。
「那你也不能這樣想,她畢竟是我姐。」
「你找誰?」一名男子走了過來。他掖著褲腳,背著一個大籮筐,裏面裝滿了新鮮割好的豬草。我差點認不出他來了——他就是那個男孩,幾個月不見,他彷彿一下子長大了許多。我搔搔腦袋,掏出工作證讓他看,「你這裏可真不好找啊!」
還有一些驚世駭俗的。
「我就到那邊方便一下就行了。」
我追到路邊,看到司機已經跑下陡坡,跳到下面黑烏烏的溝渠里,跑了。同事也沖了過來,在草坡撿起一部遺落的手機,喊他,「你的手機!」
聊天記錄就到這裏了。當天因為太晚要下班了,我就把手機放到抽屜里,想著明天一早再把手機交給後勤,讓他們歸檔到涉案財物里。我想這小子既然沒有駕駛證,是不會回來拿回手機的了。
「起碼老公你會開車,我就不會。」
「我不許你再這樣想。」
「我工作的地方沒什麼好看的,臭死了。」
「好吧。」
回到單位后,我嘗試打開手機,看能不能從手機的通訊錄上聯繫到司機,如果找不到人再把手機上交給後勤處理。這是一台國產名牌手機,按亮電源,意外地發現手機並沒有鎖屏密碼。通訊錄里只有寥寥的幾個號碼,撥了幾個電話,對方都謎一般地說不認識機主。
女孩的家在山裡,但是我不知道會這麼遠。我向男孩的母親問了地址,便驅車前去,從下午一直開到薄暮微涼,才兜兜轉轉地來到了女孩的村落。村落並不大,散落著十幾戶人家在山https://read.99csw.com腳處。鵝黃的天色下,一條澄靜的山溪穿山谷而過,倒影著裊裊的炊煙。問了幾戶人家,終於找到了女孩的家。屋子是一間用碎石砌成的瓦屋,門旁挨著幾捆枯黃的玉米秸稈,斑駁的木門緊閉著。
男子說男孩是在這裏干過一段日子,但是一個月前他就走了,走的時候什麼也沒說,只是說老家有急事,要回去一趟,可是到現在也沒見他回來。我問男子有沒有男孩老家的地址,我說這個手機對他來說很重要。
「我想叫個男人把你姐姐上了,那樣你姐姐就不會阻止你談戀愛了。」
「進來吧。」他開了門,把籃子放在潮乎乎的院子里,便進了屋。屋內光線很暗,他開了燈,招呼我坐下了。屋子裡的一切都是古老的,就像這個村莊的歷史一樣,唯有掛在大廳中央的那個電視是嶄新的。那是一台32英寸的液晶電視。
「不了。」我搖搖頭,「後天還要值班。」
第二天,因為工作很忙,我卻把這件事給忘了,臨近中午才想起來。
「你說。」
「她也要出來嗎?」
「她不讓我單獨出來,她怕我會去找你。她說你會騙我。」
說完他就自覺地溜到路邊的樹叢里去了。
「幹嗎突然說這個。」
「今天爸爸又打小妹了。」
他點點頭,「喝了酒後失手打死的。」
「我用別人的手機登錄了QQ,才知道她家裡有了那麼大的變故,便馬上回來了。我覺得,現在是她最需要我的時候。」
「他犯了什麼事嗎?」男子警覺了起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我常常想起這對手機里的戀人,女孩說的關於父親打死小妹的慘事是真的嗎?男孩沒有了手機,不能及時回應女孩,會不會遭到女孩的誤解?與此同時,一個想法在我的內心日漸強烈:我想把這個手機歸還給對方。
「這裏哪有廁所。」我狐疑地看看周圍。
「這車有問題,」同事繞著貨車走了一圈,正用移動警務PDA核查這輛車,「是台報廢車。」。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傳來「咚」的一聲。我們回頭一望,司機不見了。
就在這時,手機的消息欄上突然跳出了幾條QQ消息。陰差陽錯地,那天我沒忍住好奇,點開了那幾條消息。
也許是命中我與這手機的緣分未盡。三個月後,我被安排到貴州出差。我想也許九-九-藏-書可以抽空去男孩的家裡拜訪一趟。
「我現在就坐車回家去了。家裡出了這樣的大事,我可能再也沒法輕易地出來了。你在廣州好好保重。」
「老婆我錯了。」
「我不怕,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家裡人覺得她家裡死了人,晦氣。我這麼愛她,怎麼會覺得她晦氣?」
「她怎麼那麼壞。」
可是那個傢伙還是頭也不回地跑了。
我拿出那個手機,按亮,才發現又多了幾行信息,是早上發過來的。
「我說了你別生氣。」
「會不會被抓到啊?」
「我想還是一起去城市打工吧,呆在這裏掙不了錢,而且我現在這樣住在她家也不算事,村裡已經很多風言風語了。」
「「圖片」」
後來經過一番鬥爭,女孩終於擺脫了家裡的束縛,跟著親戚到廣州打工。
就這樣,這件事耽擱了下來了。
「你後來又怎麼聯繫上女孩的?」
「什麼事?」
可是很遺憾,這個故事只有前面一段是真的,后一段只是出於我虛構。那台手機還好好地在後勤的檔案室里躺著,我知道再也不會有人來認領它了。而這對男孩女孩的故事,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結局,我寫了一個虛構的結局,大概是出自於一種良好的願望,希望人間還是應該有些真摯的、不離不棄的情感的。
「老婆,跟你說件事好不好?」
「要你的XX,還有XX。」
「可是我們沒有錢,什麼都沒有。」女孩有點傷感。
女孩讀書很好,但是讀到初中他爸就不讓她讀了,輟學在家干農活。她要種地,割豬草,掰玉米。她覺得生活很無聊,唯一的樂趣是跟她的男友手機聊天。但是每次看到妹妹對著手機打字聊天,她的姐姐就會撲上來,要搶她的手機,問她是不是戀愛了,罵她不知廉恥。她常常想出去打工,她想離開家,離開姐姐的監視,去見見外面的世界。
「看過。」
我鬆了口氣,這個時候見到女孩只會徒增尷尬。
「怪老公我讀書不好,出來打工也掙不了錢。」
「老婆我硬了。」
「你到底有沒有證件?」我問他。
「那個女孩呢?」我問他。
「謝了。」他揚了揚手中的手機,「找到這裏一定費了你很多時間。」
我發動汽車,離開了這座靜靜的村莊。漸漸地,天上的繁星多了起來,猶如昨日的殘夢。清冽的風不停地從車九九藏書窗灌進來,也吹不散我開了一天車的睏倦。驀然地,車子如夢中驚醒般劇烈顛簸起來,等我控制住的時候,它已經滑進了路邊的一個山溝里。
還有一些常常重複的內容。
我跟後勤說明了情況,把手機拿了出來。這個時候,手機里的電話卡已經欠費停機了,QQ也提示因在另外的手機設備上登錄而強迫下線。好在手機相冊里有幾張養豬場的照片,在一個下午,我循著照片上的路名去找這個養豬場。經過了一片片低矮的廠房和倉庫后,汽車拐進了一條坑窪的泥路,往一個不高不低的山丘駛去。養豬場建在山丘的一側,斑烏的牆體暗示著它過往的歷史,倒也與周遭荒涼的景色相襯。
……
「哦,我哪裡厲害了?」
「老公你不是說看過黃|片嗎?」
「昨天給過你了。」
「老婆,我想要……」
一陣沉默。我心生愧疚,對於別人的東西,好像怎麼處置都無法合乎常理。
「今天開車運潲水回豬場的時候,看到路上有人開著婚車接新娘,我就突然想起了這個。我要娶你。」
「那算什麼啊,而且我都還沒有駕駛證。」
我把警車停在門前的小路上。遠遠地,就聞到一股餿臭的豬糞味在烈日下發酵彌散。我走上前去,看到生鏽的鐵門並沒有鎖上。我推門走了進去。
我曾「撿」到過一部有艷照的手機。
「沒有。」他搖搖頭。
「他怎麼說?」
我拿出他的手機,「我是來把這個還給你的。」
「電視是我前陣子買過來的,但是也沒有什麼用,這裏收不了幾個台。」男孩說。他在褲管上抹了抹手,低頭翻弄起他失而復得的手機來。
這是一個溫暖的故事,是嗎?
兩人是來自貴州山區的一對男女,女孩在村裡,男孩在鎮上。
「你怎麼能那樣想?你這樣做姐姐會恨我的。」
男孩則在廣州郊區的一個豬場里幹活,常常要開車送豬糞,天天弄得一身臭。晚上的時候,他就叫女孩傳艷照給她。兩人的聊天通常是沒有意義的話語,不過倒是十分直接。

3

「家裡好像不同意你們倆的事。」
「有什麼事?」一個身著松垮垮的迷彩服,踏著棕色的水鞋,戴著一頂破舊草帽的男子走了過來。
「我要你。」
他點點頭。
真正吸引我的是這對「夫妻」九*九*藏*書的聊天記錄。
「這裡有地址。」他說,「他入職的時候在我們這裏登記過資料。」
「你姐姐是個老處|女,才會嫉妒你談戀愛。」
五月的一天,我和同事像往常一樣在路上執勤查車。剛停好警車擺好查車牌,一輛核載0.6噸的小貨車就躲躲閃閃地開過來了。例行程序,示意司機停車,請他出示證件。司機是一個十八九歲的毛頭小伙,支支吾吾地不肯出示證件。我後退一步,看到這輛貨車污跡斑駁,後車廂載著幾個裝潲水的藍色大塑料桶,臭氣熏天。
「那要怎麼辦?」
「沒事,小心點就好。」
我坐在椅子上,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在這對戀人終於要觸及那一點點的幸福的時候,卻遭遇了這樣的變故。我在小說里寫過許多虛構的殘酷,卻遠比不上這種生活里赤|裸的真實。最後,我替他們把手機上的艷照都清了零,關上機,放進檔案袋裡,把它上交給了後勤。
我看了看紙條,上面應該是男孩在貴州老家的地址。我嘆了口氣,跟男子道了謝,發動了汽車,離開了養豬場。
新年到了,兩人偷偷摸摸地在鎮上見了面,嘗試發|生|關|系,但是沒有成功。
「今天爸爸又打小妹了。」
「我害羞嘛。」
「你都沒讓我開燈。」
「沒有,我覺得老公你很厲害的。」
我鑽出汽車,看到車子完全陷入了山溝里,看來是沒有脫身的餘地了。我從信息台找到了拯救隊的電話,可是對方說早上才能派拖車過來。也罷,今晚就在車裡睡一夜吧。夜晚的風在無盡的山林里蕭蕭作響,我抱緊身子,看著來時的路,村莊早已淹沒在霧氣藹藹的群山之中。我想到在這個偏僻的山村裡,今晚有一對戀人在殘酷的命運下正緊緊相擁,心裏好像也變得溫暖了起來。
「那些照片我都刪了。」我說,「不是有意看的,當時一心想找到你。也無權處置屬於你的東西,只是當初覺得還了刪了好。」
但願如此,但願。
「你們的事情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我說,「那麼,女孩爸爸打死小妹的事情是真的?」
「跟你做的事比起來,這算不了什麼。」我是真的敬佩他,敬佩他既衝動又有擔當。這樣的品質在當今的社會真如晨星般寥寂。
司機卻推門走了下來,說,「有,有。我想上個廁所。」
「沒有,我只是要把這手機還給他。」我說,「他把read•99csw•com它落我這裏了。」
新年過後,男孩想女孩跟他一起到廣州打工。女孩也想,她想到男孩工作的地方看看,跟他一起出車。
「不就開一個報廢車嘛,用得著跑嗎?」我們看著下面濃厚的溝渠水,還有他遺留在對岸的一串黑色的腳印。烈日下,腥臭的風撲面而來。

2

「他答應了,可是姐姐一定要跟著我去。」
「我們沒有他這個兒子!」
兇猛的陽光下,展現在我面前的是兩排狹長的平房,幾百頭豬在昏暗的豬舍里語義不明地哼哼唧唧地叫著。
「今天還要。」
「要什麼?」
「見面都給你。」
「今天下午我跟家裡人去了二姨家,她也要去廣州打工,我打算過幾天跟著二姨一起去。」
「你是來抓我回去的?」他皺了眉頭。
女孩有個姐姐和妹妹。姐姐比她大四歲,性格強勢,平時喜歡管著她,所以她不喜歡姐姐。小妹才七八歲,像個男孩子一樣調皮。她還有一個脾氣暴躁酗酒成性的爸爸,常常動不動就打她們。女孩和姐姐長大了,打得就少了,小妹因為調皮被打得最多。
「今天爸爸又打小妹了。」
我走出了大門,在我鑽進警車的時候,男子追了出來,遞給我一張紙條。
說是夫妻,其實這對戀人都才十八九歲的年紀,不過是以老公老婆的昵稱來稱呼對方罷了。漸漸地,我從這些有限的聊天記錄中了解到了關於這對戀人的點點滴滴。
「他現在在哪?」

1

還有一些語言淺白的示愛,家長里短,關心勸慰。
「和她家人去她二姨家了,晚些才回來。」
「夜裡山路不好開,你可以明早再走。」
「往後怎麼辦?」
這樣又過了一個月,男孩一直沒有來拿手機,這倒也是預料之中。下過幾次雨,天氣還是懨懨的,熱得讓人發昏。有時候我經過男孩逃跑的地方,站在路邊,腥烈的風依舊,只是他遺留在對岸那串黑色的腳印早已消失不見了。
我看看屋外的天色,已經很晚了,便起身告辭。
「老婆,我愛你。」
「找個人,」我掏出男孩的手機,給他看照片中的男子,「這小伙是在這裏幹活的嗎?」
「今天我跟爸爸說了我要出去打工。」
可是這些艷照拍得十分粗糙,毫無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