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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便是亞洲

河東便是亞洲

作者:韓北屏
我從塞得港的碼頭上了船。船向紅海方向開行了一兩里路,又回頭向地中海方向開去,一直開到蘇伊士運河入海的地方,然後停泊在運河的中間。這時,亞洲在我的右邊,非洲在我的左邊,左顧右盼,一股孩子似的歡樂情緒湧上心頭。我說不出為什麼這樣高興。難道是第一次坐上地中海的船?難道是翱翔的海鷗引起我的遐想?不,不是這個原因。是什麼呢?是遠涉重洋的遊子,重新靠近了亞洲?有這種感情,可也不完全是。我依在船舷上,海風吹動我的頭髮,我想了想,是因為我置身於兩大洲之間,既能看到亞洲的容貌,又能看到非洲的容貌;既能聽到亞洲的聲音,又能聽到非洲的聲音;所以才湧現了歡樂的情緒。我想,要是別的人像我一樣置身在這裏,他一定會產生同樣的情緒。這種情緒能推動你寫詩,能推動你歌唱。
英國人在最初反對開鑿蘇伊士運河,到頭來卻又變成運河的大股東;1875年英國首相狄斯累利借錢買了運河的股票,隔了82年,英國另一個首相艾登卻為了運河丟掉了紗帽。
塞得港位於地中海和蘇伊士運河形成的丁字形read.99csw.com地帶,大片市區面臨地中海,碼頭區向著運河,新市區寬闊、整潔,市容非常漂亮;老市區則有濃厚的阿拉伯氣息。市內一座高大的英雄紀念碑,將永遠喚起人們對這個英雄城市的注意。
世界上有無數條河流,有的比蘇伊士運河要長,有的比蘇伊士運河要寬;但是,很少有一條河流有蘇伊士運河那樣多的傳奇性。
我們離開伊茲邁利亞,沿著蘇伊士運河到塞得港去。公路的一邊是運河,另一邊是人工開鑿的淡水河。公路很平整,兩邊風光也挺不錯。可是,我一想到它曾是蘇伊士運河公司—— 也就是英國人的私產,立刻就想到上海過去的租界,不免生起氣來。
我站在河邊上,一再端詳蘇伊士運河。
我在蘇伊士運河邊,低聲地呼喚著:「亞洲!」又低聲呼喚著:「非洲!」這兩個大洲是人類文明的搖籃,黃河、恆河、幼發拉底河和尼羅河流域,寫下多少輝煌的歷史,至今還是人類的驕傲。但是,300年來,這兩大洲又受過多少蹂躪啊!西方帝國主義者幾乎在亞非兩大洲任何一個國家裡都留下罪惡的九九藏書痕迹。這兩大洲人民的苦難相同,今天反對帝國主義和反對殖民主義的鬥爭,又把我們緊緊結合在一起。我到了塞得港,才看到亞洲和非洲本來有一個狹長的土地聯結著,像一條臂膀似的緊扣在一起。後來,西方在開鑿蘇伊士運河時把這條臂膀砍斷了。我不是說開鑿運河不應該,而是從兩大洲的聯繫被切斷這一點來說,很有象徵意味。
「蘇伊士運河!」
汽車從開羅開出之後,我焦急地期待著,希望能早些看到蘇伊士運河。誰知道一個鐘頭過去了,又一個鐘頭過去了,我們的汽車仍在乾燥地帶飛馳,公路兩旁全是沙漠,偶然出現一些小村鎮,那低矮的灰溜溜的房屋像一個多天沒洗臉的老太婆,愁悶地坐著,一聲不吭。頭頂水罐的婦女,身穿長袍,步履緩慢而沉重,就和從她們身邊走過的駱駝一樣。小村鎮或是獨立家屋的近旁,有一些樹,這些樹給大地上添了點生氣。
忽然,汽車開進一片樹林中來了。這片樹林並不顯赫,要是放在別的地方,絕不會使人驚愕。可是,在這裏,我卻像走進童話的境界,望著綠油油的樹木和草地,感到陌生,感https://read.99csw.com到奇特,我以為沙地上永遠是赤|裸裸的,它居然會長出樹林來,真怪。穿過樹林,突然看到水的閃亮。
蘇伊士運河並不壯闊,最窄的地方,站在這邊可以和對岸的人做手勢打招呼。可是,每年有一萬多艘大輪船從這裏通過。只要有遠洋輪船在世界上航行的國家,蘇伊士運河總有機會看見它的國旗。
是的,那平靜得幾乎看不出流動的河流,確實是蘇伊士運河。這個地方叫伊茲邁利亞,是蘇伊士運河的中心點,也是蘇伊士運河管理機構的首腦部所在地。正因為如此,所以這裏的環境布置很不錯,瞧,樹叢中有精緻的小洋房,河邊上有平整的草坪,草坪上有網球場,一切生活享受都是「上等」的。沙漠里會出現「海市蜃樓」只不過是幻覺,只不過是折光的魔術,可這裡是真的「樂園」。當初英國人把蘇伊士運河變成私產,連運河兩岸的土地也完全據為己有。人們要通過運河,固然要付錢;要走河邊的公路,也得付錢。英國人靠運河發了大財。這個從沙土上建立起來的伊茲邁利亞,將會以它自己的經歷告訴後人,殖民主義者干過什麼好事。
我在read.99csw•com蘇伊士運河的中流,以一個亞洲兄弟的名義,向非洲謹致真誠的祝福:願破曉的非洲取得完全的勝利。
蘇伊士運河是世界航道的十字路口,同時又是亞洲和非洲的「界河」。
誰的一聲驚呼,把大家全吸引住了。
到蘇伊士運河之前,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機會,站在這一個大洲上,清楚地看到另一個大洲。亞洲,是我的祖國所在地,那裡有我的同胞和同志,我此刻雖然離他們很遠很遠,可是我的心卻和他們在一起。我透過對岸略帶迷濛的煙霧,彷彿看到我的同胞和同志們工作一天之後,正收工回去。對啊,這裏剛是中午十二點鐘,我的祖國已是下午六點鐘了。太陽在東方瀏覽了一天,漫步到西方來了。非洲,本來離我非常遙遠,現在我卻踏在它堅實的土地上;我過去注意著關心著非洲兄弟的鬥爭,現在我和他們站在一起了。
我看望著運河,更凝視著對岸。我站在西岸,河東便是亞洲啊。我望著蘇伊士運河東岸的土地,那裡儘管荒涼,但因為它是亞洲,卻使我產生了鄉思。
蘇伊士運河是個什麼樣子呢?它像中國的大運河嗎?中國大運河的兩岸,沃野千里,一片平疇,https://read.99csw.com村莊接著村莊,寶塔的影子映在稻田裡。它像長江的雄偉嗎?它有恆河的神秘嗎?或者,它和它的近鄰尼羅河相像嗎?
這一帶河面不寬,河身彎曲,模樣兒很像我國南方的一條內河,貌不驚人。但是出入于運河之中的船隻,卻都是幾千噸到幾萬噸的大船,它們都是在太平洋上迎接過日出,在大西洋上送走日落的遠洋大輪船。就在我端詳之時,一條挪威的商船開過來了,另—條英國的運油船跟在後面。它們開得不快,鼓起的浪頭不大,大概在運河裡的航速有限制,浪太大了會損壞堤岸。
對這條有奇妙特點的運河,我久已聞名。因此,當我決定去訪問它的時候,不免產生許多想象。
到了塞得港,我才消了氣。
塞得港是個英雄的城市,我們大概還記得1956年底的事吧,那時候,英法聯軍進攻塞得港和蘇伊士運河,企圖重新佔據這一片地方,埃及人民奮起而抵抗,全世界人民一致聲援,聯軍才不得不退下海去。就是這個塞得港,當時吸引了全世界人民的注意。
蘇伊士運河是洲與洲之間聯結的紐帶,也是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聯繫紐帶,和平是她的生命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