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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大道

世紀大道

作者:金秋野
「你是個優秀的姑娘,不愁前路無知己。」還是笑眯眯模樣,一絲破綻都不露,「只是留在這裏你會有點尷尬,我也得從全局考慮,照顧大部分員工的感受。」
2015年的股市正如他們暴烈的愛情,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到六月——楊堅打電話給莉蓮的聲氣像恓惶的小兔子,耳朵耷到肩膀。
我都不知道高利貸仍然存在。
莉蓮挪三十萬積蓄給他救急,半開玩笑半當真地提條件:「那,我年紀比你大,你不許離開我。」
莉蓮知道他一定會還錢,也知道從今以後不管她去哪裡,不管她做什麼,都不會再見到他。
那個時候的莉蓮升職加薪,交上小男友,走到哪裡自帶水果姐的背景樂,恨不得高亢入雲地撕開俗世。
楊堅比莉蓮小三歲,家鄉創業失敗,被初戀女友甩,想換一座冷酷無情的大城市重新開始。講到曾為之長年奮鬥的初戀,還得低頭遮掩淚光——啪嗒,眼淚交給地心引力在桌面摔成八瓣,漲紅了的臉更加抬不起來。
「但總歸會停下來。」莉蓮緩緩呷茶,「反正我給不了動力。」
楊堅緊緊抱著莉蓮,想用體溫驅除她的寒意:「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從前我愛一個人,看都不看其她女人……」
「那時候以為自己是big girl,老卵,都以為自己能飛……其實真正是沖頭——沖得快,不夠厲害也不夠壞。上海話說斬沖頭,就是這樣,呵呵呵。」莉蓮掩口輕笑。
然而不認輸只能一撕到底。
她滿腦子重放那天滯留世紀大道的十分鐘。一切隨緣、放手的雞湯之下,莉蓮依然相信如果當時她去找楊堅,堅強安慰他不知所措的心,能把這傢伙徹底搞定。
莉蓮心想大意了。這城市四通八達,一個地鐵站都有那麼多出口,一個出口晃蕩著那麼多騙子。她自己也是女騙子,人生若只如初騙。
手機來電響了,楊堅的聲音像懵懂的小獸、恓惶的小兔子、受傷的小男孩,訴苦女騙子蠱惑了他卻不想離開男友……巨大的疲憊像泰國恐怖片里的惡鬼趴在莉蓮頭上。
莉蓮下車讓手機信號穩定,問楊堅:「那麼現在你告訴我這個想要怎樣呢?」
類似台詞在不同場合聽過幾次,每一次的前面都是車禍現場,死路一條。
「人我替你打,錢我替他還。」她說。
後來莉蓮被新公司派去澳門,那個盛產蛋撻的地方。32歲作別了魔都,開始新的漂浮不定,也許像很多人在遠航中不知所終。
世紀大道是浦東最難搞的地鐵站。2、4、6、9號線在這裏交匯,四通八達可以去任何地方,跟這個站的名字一樣氣象萬千。世紀大道分AB區,在我不知道的那會兒經常走錯,轉來轉去轉暈特了,但不重新進閘就沒法去想去的出口。
再次見到楊堅,他還是一副誤落凡間的樣子,什麼都不確定也搞不定。莉蓮眼睛落到他人造革夾克的破洞。曾經只是劃了道口子,現在向四面八方龜裂擴張,像一大塊剝落的牆紙。她想起曾經打算過年給他買件真皮夾克。

2

她指九九藏書了指名姓齊全的蛋撻盒。
沒過多久日子像擱過夜的蛋撻,漏了湯的生煎。
過了一個月左右,莉蓮拎盒蛋撻來看我,說上海那麼大,我挑在世紀大道分手也算得上和她的緣分。她還我一個從沒對任何人說過的故事。
第一次齟齬發生在世紀大道地鐵口,楊堅為問路的疑似騙子查手機地圖。查到電影快遲到,莉蓮黑臉拽他往地鐵里走,憋不住像訓團隊菜鳥:「那麼多人就你拎不清,查來查去沒完沒了,再聊下去要掃微信了吧?」
失眠失業一段時間后,莉蓮找高利貸出了筆錢:「幫我去打一個人,對外就當你們催債。」
但後悔也沒用了,小楊現在是莉蓮的了。
沒有人能拒絕這隻蛋撻,以及莉蓮的盛情分享。
所以地鐵上吃東西也不在話下。
高位接盤、強制平倉、私募跳樓天天在傳,金融又成了人人自危的高危行業,楊堅公司有一名交易主管失聯。
她所不知道的是女騙子當晚去找了楊堅,火候正好的絕殺。
她想起了陽台上的午後,蛋撻的香味和依偎的溫度。兩個人走過的路,穿白色球鞋,燈柱子一個個倒向身後……既然貪戀那一點點溫暖,又何必劫后怒火難消。
她牙齒碰架說不出話,跑角落裡吐清了膽汁。
「謝謝王總點撥,不進則退,我總歸要儘力的。」看著眼前的成功人士,莉蓮知道自己有一天要變成這樣。她想在大得恐怖的世界上控制一些東西,更工作狂、職場女魔頭都無所謂。
他們一起在世紀大道下車。傷感的男人拖著行李箱,馬上被極端複雜的地形繞暈特了。而一身套裝全副武裝的莉蓮像擁有這座城,問他要去哪裡,領著他出站,才知道這是他來上海的第一天。
「所以你去死吧。」莉蓮摁斷通話。
莉蓮不曉得什麼情況,也可能曉得但不確定,眼睛里畫著一個個圈圈。
「高熱量,一天最多四分之一塊。」她撕碎金黃色「花心」,以樹懶的速度展開深藏碧池的微笑,A4腰大長腿沒有一絲放棄戰鬥的贅肉。
是了,她不是可以任性的小姑娘了,但也沒有老到站不穩腳跟。這個年紀帶領團隊,野心有多大壓力就有多大。
她說:「那時候我做事的宗旨只有一條:不,能,輸。」
「還有小楊生煎。」
那天她托著一盒蛋撻,指尖觸到剛出爐的溫度,忍不住拈起花一樣的酥皮,讓凝固的蛋液在唇齒間分散纏綿打滾……旁邊有人在看她,那是一種對違反規則很介意的眼神,但也說不上反感。
兩個人到處吃更多的東西,整晚抱在一起,把過去未來拚命塞到對方腦子裡,以為這就是不會失散的維繫。
一記高跟鞋的飛踢將前任踢翻在地。兩耳光脆且亮,像寂靜午後的槍響。打臉要重,終究是她這種人的分手方式。
聽到這裏我需要確認一下:「你到底喜歡他什麼啊?」

3

莉蓮把銀行卡號寫到紙條上:「剛剛那幾下是利息,本金你慢慢還。」
曾經在陸家嘴上班的莉蓮與世紀大道一站之隔read•99csw.com,三天兩頭跑過去開會、見客戶、宣講會上遞名片。
「不是說好不加槓桿的嗎?」莉蓮儘力沉住氣。她深知他多渴求快速的成功,她也但願他擁有一切成功和幸福,不用像她那麼辛苦。
又有一天他沒當回事地離開了,救命稻草變成壓垮人的最後一根稻草。你還和從前一樣,除了能打碎的都打碎了。
楊堅踉踉蹌蹌爬起來,眼神像看惡鬼從天而降。
她看中的那一條絕世忠犬,永遠留給了沒把他當回事的初戀。
莉蓮一口咖啡倒進肚裏,濁浪滔天一道白光。
莉蓮轉頭跟一票業餘武裝說:「算了,走吧。」
沒有比這更狼狽的樣子了。我不知道我想勾引他還是想噁心他。
可是誰糾結了?我覺得她的調調有點玄虛,假大空。
情人節他帶她去看修復重映的《甜蜜蜜》,片尾亮燈時莉蓮改了台詞:「楊堅同志,你來上海不是為我,我來上海也不是為你。」
我惡狠狠地回看他,抓起一塊蛋撻塞進嘴裏,讓凝固的蛋液在唇齒間分散纏綿打滾,大嚼特嚼到嘴角落下粘連口水的碎屑。
莉蓮心裏又感嘆了一遍好運氣,感謝了一遍他前任。
「叫丹塔?」他挑高了眉毛,全程緊張外終於露出幽默感。
莉蓮翻了翻眼影幢幢的美瞳眼:「我不喜歡他,我愛他。」
認識小男友的時候,她已經一個人在上海打拚五年,養成一股渾不吝的碧池風:不要跟我來這一套,老娘走到今天,撕中介斗流氓對罵本地老阿姨全靠自己,再廢話拿高跟鞋踢你。
莉蓮鬆了口氣。無論如何,她不想回到一個人。
KTV里她點艾薇兒的《女朋友》,蹦著唱著搖頭甩髮:「嘿嘿呦呦,我不喜歡你的女朋友,沒門沒門,我認為你需要換個新女友。」
她一定要請他吃一隻蛋撻,因為——「這是我來這裏吃到最好吃的東西之一,而且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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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好起來都像陀螺,」我已經吃掉兩個蛋撻,手滑想拿第三個當飛盤,「被對方拿鞭子抽,全身繃緊了轉。」
莉蓮忽然覺得他的口氣和說辭,完全像楊堅——「你是個優秀的姑娘,不愁找不到伴侶。只是我們已經回不去了,我也得考慮她的感受。」
「有些女人憑樣貌,有些女人憑能力,你總得挑一樣吧。」穩如泰山的中年男子,笑容是戰略地圖,「世界就是這樣的,人生像縱身跳到江里,總得儘力而為。」
「前兩個字。」莉蓮笑了,覺得這開頭還不賴,「你叫什麼?」
人生有時候是這樣,你走了很長的路,遇見一個人。你怪他那麼晚出現,讓你挨過那麼多孤軍奮戰孤掌難鳴。他抱緊你說會好好補償你。
「賺得多唄。」通常這樣廉價的回答,是一種逞強。
在這裏,每一個故事的主角攜帶全套行頭和心路歷程,中轉去城市每一個角落,想找個簡單確定的結果。世紀大道是漫長的中場休息,也可能隨時開演。擦肩而過每張面孔都是世紀之謎,呼嘯而過每列地鐵都是不想錯過又不到終點的旅途。
他又九-九-藏-書撞上女騙子又不知如何是好,已經鬧到第三天。莉蓮沒空管他,這時期和江總的血戰讓公司里局勢緊張,每個人看她的眼神像看惡鬼。
故事的最後一段,我始終不知是真是假。莉蓮說她練過跆拳道。
莉蓮能理解楊堅缺乏安全感,因為她也沒有。人生此刻就像背水一戰,飛上枝頭或者虎落平川。
認識一段時間我發現她有個怪癖,那就是坐地鐵絕不經過世紀大道。不管經歷怎樣折騰的換乘、繞路,哪怕在前一站上地面打車,也絕不涉足那個熵值大爆炸的地方。我猜她也是在這裏分手的,還自作聰明地去問她是不是。
莉蓮愛吃莉蓮蛋撻,許多地鐵站就有這家門店,路過可以方便地買到。
浦東老小區出租房陽台上,莉蓮斜靠沙發用平板看綜藝,腿蹺在玩遊戲的楊堅懷裡,踏實得像回到童年暑假。茶几上一盒蛋撻在陽光下升級為燕窩熔金。世紀大道的風來自地鐵和人海,到這裏化作窗帘的一聲輕嘆。
莉蓮再一次跟老闆坐在酒店咖啡廳,感受成功人士的氣息。
楊堅周五上午就開始問莉蓮:「周末還是過來住吧?不然我老想著你什麼都做不了……說出來都覺得自己自私。」加一個臉紅的表情,像小獸那麼磨人。
某個冷風直灌入地鐵口的傍晚,在等到第11分鐘他終於露面的那一刻,我惡狠狠地發作了。曆數他讓我像個傻X佇立在風中,從來不肯去別處約會也從不送我回浦西,所有專門利己毫不利人的斑斑劣跡——哪有這樣的男朋友?
「還有什麼其他好吃又便宜的?」他被甜蜜口感點燃了生趣。
兩人吃遍世紀大道與陸家嘴之間所有的飯店。楊堅路上看見有意思的館子,聽同事講起人氣美食,第一時間報給莉蓮備案,自己下班蘭州拉麵解決。他說:「一個人吃好的覺得浪費,留著和你一起去吃。」
莉蓮手心出汗,朝渾然不覺還在玩手機的楊堅看了一會兒,發現他像個巨大的傻瓜在等人帶路,從來都是。
車久久不開,廣播響了,人們握緊手機和注意力,將被塞進手中的廣告隨手丟在地上;疲憊無座的旅客把全部身體壓上立柱,像樹袋熊死死抱著自己的那棵樹;彈唱乞討的越來越近,有人閃避,有人開始翻零錢;小偷記住了錢包在哪個口袋;有人哭了,沒人看見;還有人陸續衝進這節車廂。
莉蓮卻停止了在會議室跟人磨。她曾經張嘴就掀腥風血雨,撕出一條血路爬上今天的位置,如今笑眯眯跟誰都沒意見,還要笑楊堅:「不是要來上海大幹一場嗎?怎麼就這點出息?」
水燒開了,我給杯子添茶葉兌滿。她雙手端起,像日本女人那麼款款飲茶,完全聯繫不上飛踢的鏡頭。畢竟我們結識的時候,她已經是一枚人畜無害人淡如菊的女紙了,也只在這個下午語速偶爾飆快。
因為剛開始的怦然心動五迷三道只不過是小孩玩意兒,他們是成年人的相處,是彼此征途上鋥亮的盾牌和長矛。
楊堅像至尊寶大手一揮:「管它那麼多,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這個老奸巨猾的男人鼓勵她一切高調直行,利用她趕走了九-九-藏-書江總。現在到莉蓮滾蛋的時候了。
「那不是因為碰到你了嗎?」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陷在他的臂彎里像被保護的小鳥,「不過說真的,這種狀態還是趕緊過去吧。」
莉蓮朝我靠近,用講鬼故事的語調推向最後的戰役:「你能夠想象,一年以後他去借高利貸還我錢嗎?」
「你叫什麼?」男人開始走心地盯著莉蓮。
楊堅皮鞋蹭毛了亞麻地毯:「什麼時候說要離開你了?」
她伸出蘭花指拈起蛋撻,讓我鬆了口氣:「看你一直不吃,還以為蛋撻也成了心病。」
楊堅看她的眼神亮起來,亮起來,赤誠閃耀無陰翳,像看他媽的公主。
「楊堅。就叫我小楊吧。」
「報應來了。」莉蓮在地鐵上接到楊堅微信。
「我不知道……」楊堅像小獸一樣懵懂。
「我對不起你,已經把她拉黑了……」
「打臉要重,分手要快,都是兒戲的人生過法。」莉蓮雲淡風輕講經一樣搖頭,「不過,會這樣分也是你們倆的緣分。任何一種分與合都是緣分,不需要太糾結。」
「真的,那時候我覺得你很可憐,你滿臉寫著孤獨,在那裡狼狽地吃蛋撻……」
高利貸冷笑兩聲:「怎麼能算了?本來就想弄他,來都來了。」
「下一站世紀大道,開左邊門,可換乘4號線、6號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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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談過一個在世紀大道上班的男朋友,約會定在幾點鐘幾號口見。除了開頭幾次走錯區遲到以外,每次要等五到十分鐘才見他匆匆走來。那種掐好時間不浪費自己一分一秒的金融男,並且保留我反正會走錯區的頑固印象。
當她發現這是世紀大道,猶豫了三秒鐘要不要出站去找楊堅。蕪雜的人流從身邊經過,被各個出口篩出,彈送到不同的命運分支。每天都在發生的流程里,每個人都麻木成了隱忍。
「終於明白,我們只是因為寂寞走到一起。」楊堅冷冷地說。
有一天我從浦東機場降落,坐2號線經過世紀大道,上來一個男人。種種跡象表明這是楊堅,他還背著莉蓮送他的墨綠色Coach信使包,對面坐下就死死盯著我手上的蛋撻盒。
「沒吃沒睡,在公司熬幹了眼演《咒怨》,」她在地鐵站里一圈圈暴走,「而你像個巨大的傻瓜,學人家劈腿學人家挖牆腳,好好的給我添亂犯賤……記得我怎麼說的嗎?」
我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環境嘈雜可能傳不了兩步遠。所以他眼中的我就是一聲不吭消失在地鐵人流,像被衝進下水道,從哪來滾回哪去的死前任。
也不知道溫婉恬靜的面孔是重生,累了,還是繳學費換來的技能。
他臉色遽紅。是個膚色明凈眼睛閃亮的傢伙,神情略帶傷感,讓人既想逗著玩又捨不得玩。
難以分辨他是不是故意。你眼中的故事可能正是對方眼中的事故。
「我想看看你會不會同情我……」
「也許很久沒有和人曖昧過了,很蠢地喜歡這種感覺。」他在她耳邊低聲傾訴,「可是我怎麼會毀壞已有的幸福去換莫須有的感覺呢?愚蠢不會繼續,我們還跟過去一樣一九-九-藏-書起吃飯看電影吧。」
本來以為是個山炮,沒想到是個俊眉修眼的山炮,比我那前任有過之無不及。此刻他像迷途的小男孩一樣看我,神情略帶迷惑性的傷感。
這人帶著行李箱,一臉初來乍到的鮮肉賣相。莉蓮便隨口堵他的嘴:「要吃嗎?很好吃的。」
他低頭沉默一會,苦悶地醞釀道歉。抬起頭的時候說,要麼分手吧。
「那麼你想怎樣?」她試探著,沒敢暴跳。
「這人也太傻boy了,我能真不讓他離開我?還是說,我比高利貸還恐怖?」她嘆息著,悵惘著,讓我想起地鐵口消失的前任。最後砰的一聲降下鐵幕般的陌生,原來誰也沒有了解過誰。
我無言以對,把蛋撻朝前推了推,請,請。記得她愛吃蛋撻,但不記得親眼見她吃過。也許只是一種好用的社交工具?
把一個男人視作男孩,始終是件危險且後果自負的事。
「莉蓮,我一直覺得你應該有更好的生活,你那麼努力,付出那麼多。但是我給不了你了……」
後來他網上買遊戲裝備,被騙驗證碼划走三千塊錢,她已經無話可說。這樣一個傻瓜,離開她哪能辦?
老闆找她喝咖啡,談談近期工作,又談談近期心情:「你現在年輕嘛,好多事情看不|穿。但是從我這個角度看,情況一目了然。」
她一腳踢在垃圾桶上:「你知道我這三天怎麼過的嗎?」
莉蓮點點頭享受,也不怕一語成讖。
莉蓮匆匆走下電梯,把自己丟進下一列地鐵。現在不能想這事,明天再想。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股災過後他拚命幹活,拚命賺錢。熱戀期說好的日本旅行、一起找房子無限推后,因為錢沒有賺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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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et Cute——好萊塢愛情片雷打不動的浪漫邂逅,編劇謅斷腸子也得做足這一套。現實中坐過無數次地鐵,這僅有的Meet Cute叫莉蓮覺得用光了所有好運氣,從此以後卻不需要運氣。
分手以後,世紀大道遙遠得像另一個王國,像松江、嘉定、朱家角。我才發現和他純粹是沒有交集、沒有利益鏈的陌生人,到最後也沒有維持熟悉的引力。
莉蓮像掉出襁褓的嬰兒渾身顫抖:「你侮辱自己就好,不要侮辱我。」
她指著楊堅的鼻子:「不要讓我再看見你,見一次打一次。」
「跟你說這些,因為我把自己當成你的Mentor,有些話可以開誠布公。你看現在的江總,覺得我滿意他的能力嗎?你難道不想早一點升到他的位置?」老闆注視莉蓮的眼睛,仿若另一種愛情點亮了她。
再後來發現楊堅手機里的其她女孩……
你可以管這叫大城小愛,但這個故事不是關於我,而是關於莉蓮的。
「那我們正好一對。」她苦笑。
「也許我就是貪婪吧……」
「……會有報應。」
莉蓮先聽完我的故事,不動聲色地問:「你當初為什麼喜歡這個金融男呢?」
讓一個女人心疼,不如讓一個女人義憤填膺,而這兩種感覺莉蓮都有。她氣那個不知好歹的丫頭憑什麼甩小楊?小楊明凈上進又忠犬,死丫頭將來肯定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