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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生

武生

作者:趙明宇
有個折子戲,因為難度大,考慮到武生的年齡,血壓也高,弟子們爭搶著要為他做替身。武生卻執意自己演。武生說,台下那麼多人,我不出場對不起觀眾。
離開演還早,舞台下已是黑壓壓的人群。劇場門外的車輛排起了長隊。一夥子觀眾到後台來要和武生合影,說是走了幾百里,帶著乾糧來看武生的演出。
年齡稍大,開始學習文化課。識字多了,武生喜歡看書,大多是《十大元帥》、《淮海戰役》、《孫子兵法》等書。後來到了劇團,沒有他的戲,就在後台看得入迷。該他上場了才丟下書本,慌慌張張跑到前台,依然把角色演得投https://read.99csw.com入,贏得台下陣陣喝彩。
武生的精神特別好,化妝的時候悄悄拔掉鬢角的幾根白髮。
武生喜歡演將軍戲,扮薛平貴、楊宗保。尤其演關公,喊一聲眾三軍,鑼鼓齊鳴,猶如眼前千軍萬馬。武生抖動青龍刀,背上靠旗飄揚,只見他微閉雙目,手捋長髯,加上一米八的身材,愈發威風凜凜,英氣逼人。武生演唱聲音嘹亮,舒緩張弛,圓潤自然,觀眾在台下看得如醉如痴,一連多日還嘖嘖讚歎,甚至模仿他唱一嗓子。就連鼓師、琴師也說,伺候武生,舒服,提神,簡直是一種享受。
武生有了read.99csw•com綽號:將軍。
17歲那一年,武生懷裡像是添了一團火,想參軍。武生去體檢的時候興高采烈,回來時,垂頭喪氣。他兩天沒吃飯,詛咒肩上那塊疤痕。
武生帶著劇團常年累月奔走在鄉村,唱紅了冀南豫北。這幾年,武生血壓高,演出少了,決定退出舞台。今年春天在元城劇場舉行從藝六十年演出,也是他最後一場演出,為自己的藝術生涯畫上句號。
武生五歲開始練功,天不亮就到野外翻跟頭、劈叉、吊嗓子。有一次撞在樹上,肩膀被樹枝子划傷,同伴被嚇哭了,他卻咬著牙,沒流一滴淚。自己去村裡衛生所縫了八九read•99csw•com針,留下一道長長的疤痕。
武生一出場,台下掌聲久久不息。武生連著幾個鷂子翻,精彩!最後翻到桌子上,要凌空翻下,後台演員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台下觀眾也都屏住了呼吸。
翻下來,噗一聲落地。鼓師感覺異常,手裡的鼓槌定了格。台上台下一陣靜寂。
自衛反擊戰那年的一天晚上,在元城某村唱戲。輪不到武生出場,就在後台看一張地圖,手指在廣西那地方畫來畫去。忽然聽得台下騷動,忙跑去看,原來是地痞調戲一個姑娘,被姑娘攆著罵,那地痞喊來幾個同夥要打姑娘。武生撥開人群,問了緣由,把姑娘攏在身後。地痞是read.99csw•com當地大戶人家,失了面子,集合一幫人圍著劇團鬧事。武生說一人做事一人當,要出去論理,被團長一把攔住。幸虧地方上的頭面人物出面調解,劇團多演了一場戲才作罷。
武生要求演武生戲,苦苦練功。他一口氣能做三百個鷂子翻,從高處翻下來還能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旋轉。武生成了台柱子,一亮相,台下掌聲如潮,齊聲叫好。
再看武生,兩條紅艷艷的小蟲子從他的鼻孔里爬出來。
武生父母都是唱墜劇的民間藝人,武生是在草檯子戲班裡長大的。戲班由幾十個人臨時組成,也叫「碰班」,不固定,大家湊在一起,自願結合。
姑娘成了武生的妻子。劇read.99csw•com團里唱旦的標緻女演員多得是,都仰慕武生,每天給武生放電,武生卻找了一個不會唱戲的妞。這事兒,令人費解,誰也想不透。
武生沒有子女,弟子們把他安葬在元城東門外的衛河沿上。出殯那一天,十里八鄉的觀眾送來一通墓碑。墓碑很怪,上面只有「將軍墓」三個字。
武生心裏一熱。
海灣戰爭打得熱鬧的那年春天,武生坐在後台箱子上,正拿一張世界地圖看得入迷,一伙人嚷嚷著,要推舉武生做團長。武生也不謙讓,站起來,大手一揮,請大家喝酒。劇團唱的是墜劇,屬稀有劇種,武生去了省城,回來又去找元城的領導,把劇團演員固定下來,成為縣裡的正規劇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