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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

舞台

作者:伍中正
李秀措有八百隻羊。
李秀措當著自己的羊群,當著姐姐,流著淚告別。那個夏天,草原上的第一場雨非常短暫。
選自《百花園·小小說原創版》
夏天,李秀措成為了一個選秀比賽的優秀選手。站在絢麗的舞台上,她有些恍惚,甚至有些迷茫。她的恍惚和迷茫不是熱心的觀眾和評委是看不出來的。她把那種找不到重心的感覺掩藏起來。
李秀措沒有放棄這樣的機會。她把所有的羊交給了姐姐。她對著姐姐說,那些羊不聽話,只聽歌,給它們唱歌吧。姐姐笑著答應了她。
那一刻,那雙浸著淚水的眼睛在迷離的燈光read.99csw.com里看到了草原,看到了雪白的羊群。
李秀措還有一種感覺就是,她的那些羊,如果聽不到她的歌聲,就沒有精神,彷彿長得也慢。草原上風沙大的幾天,她的咽喉有點難受,就沒唱歌,她覺得那些天,她的羊群老是不聽話,走得慢,磨磨蹭蹭,很難趕進羊圈。
草原的草在密集地生長。李秀措再把羊圈打開,那些羊一隻也不願走出來。無奈之中,她牽著「小雪」的綿軟的耳朵,又唱起了歌,用歌聲表達著自己還要回來的心愿,緩步從羊圈出來,那些羊才開始雪白地走動。姐姐看在眼裡,一行淚,緩慢地落下。
夏天,李秀措把自己的羊群放到有著九*九*藏*書鮮嫩水草的草原。那些羊像一支龐大遷徙的隊伍,在她的歌聲里,朝著那些水草,有序地走動。
有時候,李秀措想,要不要那些搖來晃去的燈光無所謂,要不要伴奏無所謂。甚至,那些手裡舉著字牌嘴裏瘋狂喊著加油的親友團,或者眾多「粉絲」,在她眼裡,也仍然顯得無所謂。
很多時候,李秀措把草原當了舞台,把那些羊當了聽眾或是觀眾。她不止一次地感覺到了眼前有著八百個觀眾的宏大場面。任何一個小小的震動,都不會影響到歌唱的效果。哪怕有一陣強風刮過,哪怕有豆大的冰雹砸落。每首歌唱完,她都有一種幸福的感覺,臉上綻放著花朵一樣輕鬆的笑。
九*九*藏*書還發現,一隻叫「小雪」的羊,出欄時走得忒慢,原來是它的腳指甲間扎進了一粒堅硬的砂子。她把「小雪」輕輕放倒在草地上,一些羊圍在她的身邊,她的嘴裏輕輕地哼唱著輕鬆的歌,很細心地替「小雪」除掉砂子。「小雪」就在那輕鬆的歌聲里不滾不動。砂子除掉,「小雪」翻一下身,起來就走動自如了,很快就跟那些羊走在一起。
那些羊咩咩叫著,一一抬起頭來看她走遠。
她給每一隻羊起了一個名字。每一隻羊的名字,她沒有寫在紙上,而是記在心上。
李秀措說,你要找的李秀措早就不在草原了,這裏沒有李秀措。
李秀措覺得自己站著的舞台是那麼的大,那麼的結實read.99csw.com。無論她站在舞台的哪一處,哪一個點上,她都能穩住自己,就像一朵花開在枝上,找到自己的重心在哪,真實地感覺到了舞台的結實,完美。
李秀措白天唱,中午唱,晚上也唱。她沒有放棄每一次歌唱的機會。羊群走到哪裡,她的歌聲就走到哪裡。
李秀措浸泡在一種糾結里,很難抉擇,很難掙扎。一邊是沒有燈光音響沒有鮮花掌聲的舞台,一邊是有著猩紅地毯有著溢美之詞的舞台。
以後,有人開始在草原上尋找李秀措。直到有人找到她,要她去唱歌,要她去比賽,要她去城裡的舞台。
當很多的電視觀眾替她惋惜的時候,當很多的「粉絲」拚命要她簽名留作紀念的時候,當很多的網九九藏書民發帖尋找她的時候,李秀措唱著歌回來了,回到了草原,回到了家鄉。
李秀措接回姐姐看過的羊,又在那無垠的草原開始歌唱,她的歌聲在草原上飄蕩。
李秀措的歌聲非常嘹亮。往往,她只要一發聲,那些羊就抬起頭來,嘴裏還咩咩地叫。她只要一發聲,天上的流雲,就放慢了腳步。她只要一發聲,那些在草原生長著的水草就隨著她的歌唱瘋狂地拔節。
夏天,李秀措要離開自己的羊群,到城市去。也就是離開自己的大舞台到電視台的舞台去。
只要那些羊在草原上雪白地走動,李秀措就開始歌唱。
最終,大賽的評委,給了李秀措一個提醒:你的舞台在草原!
然後,她看著無垠的草原,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