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
潘萄說：「真巧，我也在北郊。你說說怎麼走吧。」
走在路上，潘萄越想越不對頭：張淺為什麼改成了她的名字？為什麼她會夢見自己在這家銀行里上班？
她坐在司機旁邊的座位上，司機伸手幫她系好了安全帶。她說：「師傅，我們去大高坡。」為了避免弄錯，潘萄把那個「大」字說得很重。
潘萄一下就笑出來。
張淺說：「你不要再去找我了。」然後大步從潘萄的眼前走過去了。
果然，傘問問道：「你怕死嗎？」
潘萄的心一下翻了個個兒。
潘萄說：「……那個人沒有臉。」
正是剛才突然沒了五官的傘問。潘萄說：「我就是潘萄啊。」
潘萄走近了她，正要打招呼，她卻冷冷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到銀行找過我？」
想逃已經來不及了。
潘萄說：「太遠了。」
傘問鬆開了她：「你在哪兒看見她了？」
潘萄都快哭出來了：「願意……」
潘萄說：「張淺！」
回到房子里，潘萄趴在床上，眼淚流出來了。她覺得，傘問戲弄了她的信任。
她猛地甩過頭去。
那個醫生問：「誰想殺你？」
潘萄馬上意識到，既然他向自己挑破了所有的秘密，那麼就一定沒想讓自己活著回去。
潘萄說：「我以為你欺騙了我。」
她跑出來之後卻呆住了——眼前還是剛才那個房間，白色落地窗帘，白色落地燈，白色沙發，黑糊糊的洞口……
潘萄的語氣緩和下來：「噢，對不起，我沒有問清楚……」
傘問一邊拉著她朝前走一邊說：「我愛張淺，很愛很愛她，我願意為她去殺人，去死。我以為她也愛我。後來我發現她暗地裡跟幾個有錢的人勾勾搭搭，原來她是在利用我，根本沒想嫁給我……」
她正猶豫著，一個人從那個洞口裡露出了腦袋。
傘問說：「我家八輩都是唱戲的，那叫變臉。我是電腦黑客，我說過，我到網上就是為了找你。」
潘萄敏感地低頭看了看：這哪是什麼計程車，根本沒有計價器！她黑燈瞎火地坐進了一輛陌生人的車，正朝著一個同樣陌生的地方飛奔……
寂寞的潘萄拿起手機，幾次想給他打個電話，最後都放棄了。
對面還有一扇門，她又沖了過去。可是，跑出這扇門，仍然是剛才的房間……就像一場噩夢。
這個人正是張淺。她好像專門在這裏等潘萄，臉色很陰沉。
停了停他又說：「最近你一直沒上網？」
潘萄回頭看了看，夜路漆黑，沒有車。
潘萄說：「……是真心話。」
從此，潘萄的心開始浮躁起來。
現在，黑暗中只剩下了兩個潘萄。
傘問說：「我從來不去那些地方。」
「我不想說。」他的態度依然那樣冷漠。
潘萄一下就傻了：他怎麼知道自己的住址？他為什麼要扮成一個計程車司機？他的態度為什麼這樣詭怪？
張淺就笑嘻嘻地說：「那咱倆就換換唄。」她笑得跟這照片上一模一樣。
一天黃昏，傘問的電話又來了。
這麼多年來，她心中一直有一團厚重的陰影，時隱時現，現在，這團陰影陡然暴露在太陽下，竟是那樣醜陋與猙獰！
天黑了下來。
接著，他朝潘萄招招手：「床鋪好了，你下來吧。」
幾天之後，潘萄意外地撞見了張淺。
背後好像有汽車的引擎聲。
她的身子越來越低，終於不見了。
地中間有個黑糊糊的洞口，通往地下……
傘問問：「你怎麼了？」
潘萄說：「沒有！我還看見她的腦袋受傷了，有很多血！」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一鑽進潘萄的耳朵，她就知道是真話，根本用不著分析、判斷、辨別。頓時天旋地轉。
她慢慢爬起來，聽見黑暗中有人說：「你認識潘萄嗎？」
這條公路正是她上次遭遇車禍的公路。兩旁只有荒草，沒見到住宅區。
黑糊糊的路上，什麼也沒有。
選自《膽小鬼》
傘問在黑暗中嘆口氣，說：「當年，張淺並沒有考上那所金融中等專科學校，是你考上了。」
車開進了一九*九*藏*書個大院。傘問把車停好，然後，他下了車，把大門鎖了，那聲音重重的：「哐當！」
一場莫名其妙的車禍，沒有奪去潘萄的命，也沒有使她殘廢，卻在她的心裏留下了陰影。
潘萄說：「你為什麼不開燈？」
潘萄從側面愣愣地看著這個司機，她發現，這個司機沒有任何表情，他的臉散發著一股紙灰的味道！
不久，潘萄聽到了一個可怕的消息，張淺失蹤了！她的家人，她單位，還有警方，已經找了一周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醫生收了笑容，怪怪地看著她。
那個保安說：「張淺？我們這兒沒有叫張淺的。」沒有？潘萄馬上想到，也許她調走了。她正要轉身離開，無意中，她看見了牆上的「服務監督窗」，上面懸挂著這家銀行所有職員的照片，下面有編號。她在那上面看到了張淺，她在微微笑著，下面的名字卻是潘萄。
潘萄說：「你說的那個地方是一片墳地！你什麼意思？」
他打開了燈，潘萄看見她在一個空蕩蕩的房間里，她坐在一個寬大的白色沙發上。窗子擋著寬大的落地窗帘，也是白色的。傘問坐在她對面，兩人之間是一個玻璃茶几，上面有一個精緻的相框，照片上正是張淺，她微微地笑著。
潘萄是被一個農民救了。
潘萄心裏猛一哆嗦——是張淺。她臉色蒼白，行動緩慢，從那個洞口一步步走出來。
和他聊天是一種享受，潘萄拿著電話笑個不停。她第一次笑得這樣幸福。
傘問說：「我等你。」
那個司機沒說什麼，掉轉車頭，開走了。
說著他嘿嘿地笑起來。笑了一會兒，表情又漸漸僵死，繼續木木地盯著前方，呈現出紙的表情。
接著，傘問走過來，為潘萄打開安全帶，把她牽出來。
可是，走了好一會兒，她還是沒看見什麼別墅，倒是看見了那七倒八歪的墳墓——就是在這裏，她被撞飛了！
領導來了，嚴肅地說：「怎麼冒出了兩個潘萄？」
她以前從沒有來過，多奇怪。
張淺盯著潘萄的眼睛，問道：「你好像不願意？」
張淺愣了一下，停下來，轉過身，反問道：「怎麼，不行嗎？」
他笑了，伸過手來，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蛋——潘萄在他的手指上又聞到了一股紙灰的味道。他溫柔地說：「別著急，我下去給你鋪床。」
警察來抓她的時候，她很驚恐，死死抓住她平時坐的那把椅子，大喊大叫不放手……
潘萄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小鎮上。雖然家裡窮得叮噹響，潘萄卻很要強，在學校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可是，出乎所有人預料，她報考一所金融中等專科學校，竟然沒考上。
他並不勉強，說：「那好吧。只是，你別再找錯了——大高坡別墅，十三號樓。」
我不想說！
一天，有個男人在網上對一群女人吹牛，說他要投資一個孕婦服裝廠什麼的。最後，他說：「我未來五年的計劃是賺來一百萬！」一個叫「我不想說」的人，也是一直沒說話，聽到這裏他實在忍不住，說：「我未來五年的計劃是花掉一百萬。」
在黑暗中，張淺說：「我把你的床鋪好了。」
潘萄很自卑，很害怕，像做了什麼丟人事一樣，急匆匆地溜了出來……
她說：「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
靜默中，突然有人笑了一聲。兩個人都聽見了。
傘問輕輕伸出手，扶著她走下去。地下室里黑糊糊的。
她剛要轉身離開，背後那虛虛的引擎聲突然變得真實了。
張淺這才站起身，說：「好了，現在我就去給你鋪床。」
她東看看西看看，忽然想起來，她做過一次夢，在夢中她工作的地方就是這裏！
張淺很不信任地觀察她的表情：「你說的是真心話？」
傘問把車門關上，駕駛室里的燈卻幽幽地亮著——這個熟悉的情景一下就打開了潘萄那驚恐的記憶。
這是誰放的呢？潘萄不敢出去了，退回來躺在床上，心裏一直忐忑不安。這一夜，潘萄一直在做夢，滿世界都是急剎車的聲音。
潘萄看看張淺，又看看那個洞口read.99csw.com……
潘萄順著一個梯子朝下走了很深，仍然沒到底。她的心越來越暗淡，覺得自己永遠也回不去了……
她忽然想，為什麼不去那個傘問住的地方看看呢。於是，她騎上自行車，從四號公路朝北去了。
她的心猛跳起來，掉轉自行車，慌忙返回。
張淺伸出手，指了指那個黑糊糊的洞口：「今後，你就跟我一起住在這個地下室里。」
話筒里傳來一個很好聽的男聲：「我不想說。」
潘萄回過身，追問了一句：「張淺，你是不是改名了？」
潘萄哆嗦了一下。
傘問又說：「她的家長買通了一些人，最後，她拿著你的錄取通知書去報到了。她把你替換了。」
可是，他再沒有打電話過來。
她繼續朝前走，考慮自己的命運。走出了一段路，她又聽見了背後那鬼祟的汽車聲。她忽然想起了一周前莫名其妙出現在門口的紙車和紙人。
潘萄說：「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事情都過去了，我覺得沒什麼……看到你現在挺好的，我就覺得挺好的……我不會怪罪你……」
她躺在醫院里，一個醫生坐在她的身邊，他見潘萄醒了，露出乾淨的牙笑了：「姑娘，不論遇到什麼事，你都不該走這條路……」
潘萄猶豫了一下：「現在？」
潘萄做過一個夢，夢見她也成了銀行的職員，端端正正地坐在櫃檯里辦公，窗明几淨，陽光明媚……
這天晚上，傘問又打電話來了。
潘萄心裏越來越忐忑，可又有點不甘心，咬咬牙繼續朝前走。
在網上聊天，最能看出一個人的愚鈍和機智來。就這樣，「我不想說」成了潘萄第一個網友。
這天，潘萄剛剛吃過晚飯，手機響起來，是個陌生的號。她接起來，問：「哪位？」
潘萄覺得她的口氣很不友好，就說：「是的，我路過那裡，去看看你。」
傘問蹲下去，在地上摸了摸，說：「天，她的屍體不見了……」
傘問想了想，突然陰險地說：「你在嚇唬我！」
潘萄不知道車號，她甚至連車型都說不清。
他大大方方地說：「家裡。你到我這兒來喝茶吧，很安靜。」
潘萄預感到不妙，像瘋了一樣猛地甩開他的手，朝那個木梯衝過去。他幾步就追上來，兩隻胳膊像鐵鉗一樣緊緊箍住她，把她拖了回來。
安全帶鎖上了，根本打不開。它變成了捆綁她的繩索。
傘問說：「現在，她就在這兒等你呢。」
潘萄在被撞飛的一剎那，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這輛車是來索命的。
潘萄不知道這是天上還是地下，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更不知道張淺是死是活……
說完，他站起來，走到了那個黑糊糊的洞口前，背朝著潘萄，一步步地走下去。
潘萄說：「她，張淺在哪兒？」
潘萄說：「那我們一會兒見。」
這時候計程車很少，潘萄等了半天才開過來一輛白色計程車。潘萄急忙伸手攔住它，上去了。
她穿著銀行的制服，整整齊齊。只是，她的半個腦袋上都是血，已經凝固，看上去十分恐怖。
傘問說：「這是我的家。」
他鋪床幹什麼？
潘萄說：「你家在什麼地方？」
潘萄歇斯底里地喊起來：「張淺，救救我！」
這句話一下就把潘萄感動了。
那個司機看著前方，繼續駕駛。「不可能了。」
「我不想說」本名叫傘問。最後，傘問說：「咱們見見吧！」
潘萄望著那個「服務監督窗」，忽然有些傷感，彷彿自己的照片掛在上面。假如，當年自己考上那家金融中等專科學校，那麼命運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她問：「這是……什麼地方？」
潘萄說：「我找個人——張淺在嗎？」
張淺嘲弄地白了潘萄一眼，轉身走了。她再也沒有回頭。
潘萄死死地盯著他：「你要……殺我？」
幾個小時后，潘萄醒過來了。
上學的時候，張淺就對潘萄說過：「什麼時候，我把名改了，我喜歡你的名字。」
終於，他停下了，靜默了半晌，突然說：「到了。」
愛情好像來了，潘萄的心很
九九藏書亂，她多希望有人給她出出主意啊，可是，在這個城市裡，她沒有一個朋友。難道張淺改名字了？
傘問指了指那個洞口，說：「她在地下室里睡著。」
她又問那個保安：「潘萄在嗎？」
是他！潘萄一下就緊張起來。
這個地方有點像舊時的大車店。一排平房，沒有一個窗子亮燈。大院里很空曠。
潘萄想到了逃跑。可是，大院的門鎖著，往哪跑呢？
潘萄說：「潘萄……其實我……」
傘問說：「她已經死了，我開車把她撞死了，她就在你腳下……」傘問死死摟著潘萄，一邊說一邊竟「嗚嗚」哭起來，「我對不起她！你必須在這裏陪伴她！……」
傘問說：「現在。我開車去接你。」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傘問也許正是那個沒有五官的司機。此時，說不准他躲在哪棵樹后，露出半張蒼白的臉，眼睛定定地望著她的背影，呈現著紙的表情……
張淺指著潘萄的鼻子，恨恨地說：「這傢伙是冒充的，快叫保安打死她！」
傘問從黑糊糊的洞口裡走出來。看見潘萄，他笑了：「你不是在做夢，我一共六間房子，都布置得一模一樣。地下是通的。」
潘萄說：「她從地下室走出去了，還跟我說話了呢！」
潘萄無力反抗，一邊流淚一邊六神無主地走過去。
她把所有的衣服都翻出來試了一遍。最後，她穿上了一件小巧的立領白襯衫，一條草青色長裙，出了門。
他說：「我們去小高坡。」
終於到了底。
她堅信，撞她的車和那個紙糊的車有某種詭秘的聯繫。連續幾天，她一直都在做噩夢，夢見那個紙車對她窮追不捨。那個紙人要把她軋成紙人。
傘問緊緊抓著她的手，根本無法掙脫。
潘萄的心提得更高了，但是她卻假裝把心放了下來：「噢，是你呀，你可把我嚇壞啦！」她想把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一些，找到網上的那種感覺。這樣，也許他就不會傷害自己了。
「最近怎麼樣？」他像沒事一樣問。
張淺慢慢地走到她對面，坐下，探著腦袋看潘萄的眼睛：「你想說什麼？」
她軟軟地靠在了牆上，兩隻腿不停地抖。她要崩潰了。
潘萄在飯館打工，她洗了一天盤子，累得腰酸腿痛，一進門就躺在床上了。
傘問說：「因為在網上看不到你，我也就不上了。」接著，他壓低聲音說，「其實我到網上……就是為了找你。」
半天也不見他鑽出來，那個黑糊糊的洞口死寂無聲……
潘萄好像從懸崖上摔下來，一下就品嘗到了孤獨的滋味。
「她今天沒上班。」
實在吵得慌，她坐起來，想到外面走一走。
她面無表情地更正說：「不，我是潘萄。」
潘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她被詩情畫意給害了。
「這個地下室里還有人嗎？」潘萄問。
潘萄知道不能再猶豫了。
計程車飛快地駛出了市區。路燈沒有了，除了前面的路，四周一片漆黑。
她懵了：「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天沉沉地黑下來，她懶得去開燈。
她沒有回頭，把腳步放輕，豎起耳朵聽後面——好像有一輛車，它關閉了所有的燈，在黑暗中悄悄跟著她。為了和她保持距離，它開得像蝸牛一樣慢。潘萄甚至想象出，開車人的一隻腳板顫顫地踩在油門上，把發動機的聲音控制在最小，極為老練……也許是顛簸的緣故，那隻腳板偶爾踩重了一下。
她打開門，一下傻住了——外面黑糊糊的，出現了一個紙糊的小轎車，裏面有個紙人，臉上是空白的，沒有畫五官，好像在定定地看著潘萄，呈現著紙的表情。
潘萄說：「可是你的臉……」
潘萄說：「不用了，我……打個計程車去吧。」
她甚至想給張淺打個電話。
潘萄愣愣地看著他，急速猜想著自己今夜是失去貞潔還是失去性命這樣一個重大的問題。
傘問說：「出了城之後，會路過一個叫高坡的地方，那兒有一個別墅區……」
早晨，她上班去，門口的紙車紙人已經不見了。
張淺連殺兩條人命，但是她並沒有逃逸。第二天，她穿著銀行read.99csw.com的制服，又來上班了——只是那制服上血跡斑斑。
那裡面到底多深多大？那裡面到底什麼樣？
對方笑了笑，說：「我有108種方法得到你的電話號。我用的是第4種。」
潘萄的心一哆嗦：「認識。」
他的口氣裡帶著嘲諷的味道：「現在，你就不怕了？」
樓下傳來打麻將的喧嘩。這裡是郊區，潘萄租的農民的房子，兩層小土樓，樓下住著幾個房客。天一黑，他們就聚在一起打麻將，很吵。樓上只住著潘萄一個人。
他要動手了。
潘萄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儘管她也知道張淺在哪家銀行工作，但是，由於地位的差別，她從來沒跟張淺聯繫過。只有一次，她正巧路過張淺工作的銀行，心血來潮，走了進去，想看看她。
出院之後，她找到了一個轉移精力的好辦法——上網。
潘萄說：「你不是說小高坡是一片墳地嗎？」
放下電話，潘萄立即開始梳妝打扮。
潘萄突然說：「你是……紙人嗎？」
她猛地回過頭去，就看到了一輛白色的轎車！它沒有開大燈，只是駕駛室裏面亮著燈，亮亮的，在無邊的黑暗中極其恐怖。更恐怖的是，那個司機沒有臉。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服，像孝服。雙手緊緊抓著方向盤，身體微微朝前傾著，那張沒有五官的臉幾乎貼在了車窗上，死死盯著潘萄……
這天夜裡，潘萄又夢見她坐在那家銀行里上班了。
潘萄越來越緊張。
黑暗中，一個顫巍巍的聲音響起來：「傘問，你連潘萄都撞不死，能撞死我嗎？」
潘萄說：「我的名字有什麼好？我還覺得你的名字好呢。」
潘萄說：「我沒瘋，那個人真的沒有臉。」
潘萄說：「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天，潘萄下班早一些，天還沒有黑。
話音未落，傘問就發出了一聲慘叫，接著，潘萄聽見「撲通」一聲，有人在黑暗中摔在了地上。
潘萄醒來時，四周沒有一絲光亮。
張淺走了過來，很敵意地跟潘萄擠座位，還大聲地吼叫：「你坐我這裏幹什麼？」
她剛剛走進那家銀行的玻璃門，就感到有點不對頭——她覺得這裏的一切都十分的熟悉，包括門口的兩盆仙人掌，包括牆上的電子匯率牌、儲蓄宣傳畫、長椅、飲水機，還有走來走去的那個眉心長著痦子的保安……
儘管張淺對潘萄很絕情，可是潘萄還是希望她平安。
每次潘萄下班回住處，都要路過一條狹長的衚衕。那天她下班時，突然，對面出現了一個女人。
他帶著歉意說：「不，是我沒有說清楚。」
那個保安走上前來，問：「小姐，請問你辦理什麼業務？」
她盯著潘萄的眼睛，突然笑起來：「這樣最好了。」
他說：「錯了，那片墳地叫大高坡。」
傘問說：「有一個黑暗的秘密，我只能在黑暗中告訴你。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嗎？不是我想殺你，是張淺想殺你。」
潘萄說：「有人想殺我。」
看來，傘問被張淺幹掉了。潘萄什麼都看不見，她不知道張淺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殺死那麼大的一個男人的……
她顫顫地站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推開就往出跑。
潘萄的骨頭一下就酥軟了，她帶著哭腔說：「……大哥，我什麼都不會說！」
潘萄有些氣惱，她氣咻咻地說：「你怎麼又給我打電話？是不是墳地太寂寞了？」
他又說：「我告訴你，你門口的那個紙車紙人是張淺送的，那是一個巫師教給她的詛咒，據說，不出三天你就會死於車禍。可是，詛咒沒有應驗，張淺就只好讓我撞死你。沒想到，你大難不死，被人救了……」
潘萄一時不知該拒絕，還是該答應：「你在哪兒？」
她看不清這地下室里到底有多大，也看不清四周到底都有什麼東西。她成了一個瞎子。
樓下幾個房客的麻將大戰已經急不可待地開始了。
潘萄小聲問：「我們是去大高坡嗎？」
傘問說：「不殺你，就想讓你給張淺做個伴。」
傘問說：「在北郊。我可以開車去接你。」
潘萄說：「那是誰在笑？」
冷read.99csw.com風吹過來，潘萄抖了一下，裹緊了外衣。她四下看了看，發現公路旁站著很多人，仔細看了看，那是一些橫七豎八的墓碑，這是什麼地方啊！
她瘋了。
那輛肇事的車一直沒抓到。
開始，她並不聊天，只是看。
潘萄擠不過她，一下摔在地上。
潘萄忘記了恐懼，滿心憤怒！原來，張淺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應該屬於潘萄。一次陰謀，互換了兩個人的未來！可是，潘萄不明白，張淺怎麼可能冒充自己去上學呢？多少人參與了這次陰謀？班主任？中學校長？招生辦的人？教育局的人？那個金融學校的校長？
傘問說：「當然不是。」
實際上，這兩個潘萄才是真正的仇人，而傘問只是攪進來的一個殺手而已。潘萄轉身就朝出口跑，結果卻撞在了張淺的身上。
潘萄想了想，說：「……我們到哪個酒吧不好嗎？」
這一天，潘萄下班之後，樓下又開始打麻將了。實在太吵了，她就走出來，一個人在門前的公路上溜達。
潘萄非常羡慕高中的一個同桌，她叫張淺，長得跟潘萄有點像，甚至有人說她倆是雙胞胎。可是，她倆的命運卻截然不同。當年，兩個人一同報考那所中等金融專科學校，儘管張淺的學習成績遠遠比不上潘萄，可是，她卻考上了，現在人家在市裡一家銀行做職員。
她向警方提供的司機相貌特徵幾乎毫無用處。警察總不能發這樣一個通緝令：故意殺人犯，男，穿白色衣服，沒有五官……
「沒有人啊……」傘問也害怕了。
他在潘萄背後輕輕說：「你見過這個場景，是嗎？」潘萄慢慢轉過身，魂忽悠一下就飛了——這個男人臉上的五官不見了，一張空白的臉近近地貼在潘萄的臉上。
潘萄覺得沒有任何希望了，她一邊失控地喊叫「停車」，一邊解安全帶。
然後，她把笑一點點收斂了：「不過，你將永遠呆在這個房子里，不能再回去了。」
她慢慢地走到那個黑糊糊的洞口前，回過頭來，冷冷地補充了一句：「你一會兒就下來啊，我等你。」
她嚇呆了。
她聽得出來，他好像是一個有錢人。但是，這對潘萄來說並不重要，她需要的只是一份認真的感情。
他對潘萄說：「今晚你到我這兒來吧。明天是周末，我們好好聊一聊。你不用回去，我的房子很大。」
她覺得她跟張淺無緣，低頭就走出了那家銀行。
傘問說：「我說銀行的那個潘萄——噢，對了，她原來叫張淺。」
在這荒涼的野外，別說那個在網上相識的一面都沒見過的男人，就是身邊這個陌生的司機，潘萄都覺得不可靠了。
終於，她說：「師傅……咱們往回開吧，我不去了。」
這個司機繼續說：「我這個人一條道跑到黑，永遠不會回頭。你看，前面多好啊，也許，你從此就徹底轉化了。」說完，他從車窗伸出手，把車頂那個出租標誌取下來，放進了車裡。
傘問說：「有一次，你去她的單位找她，她認為你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她讓我除掉你。」
實際上，潘萄長得比張淺還要漂亮些。她一直很傳統地珍愛著自己，從來不亂|交男朋友。她在等待著夢中的白馬王子。可是，她的年齡越來越大，轉眼就二十七了，別說白馬王子了，連王子的馬夫都沒有出現過。她變得越來越封閉，不願和任何人交談、交流、交往。
他並不堅持：「那好吧，哪天我再約你。」
那個司機沒有臉。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服，像孝服。雙手緊緊抓著方向盤，身體微微朝前傾著，那張沒有五官的臉幾乎貼在了車窗上，死死盯著潘萄……
接著，他的口氣似乎一下就變得正常起來：「好了，真相大白了。」
傘問想了想，笑了：「你搞錯了。我住的地方叫大高坡，你說的那個地方叫小高坡，小高坡離我這兒還有三里路呢。」
潘萄說：「她沒有死！剛才我看見她了啊！」
當時，她萬念俱灰，下決心不再考了。落榜后的第三天，她就來到市裡打工。她換過幾次工作，乾的都是下等活——賓館清潔工，街頭廣告員，甚至當過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