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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偷爸爸

我的小偷爸爸

作者:王元
想到這些,我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我一個40多歲的大漢,哭得梨花帶雨。
雖然看起來我的日子還算不錯,重點大學的講師,有學校分的兩居室,戶口也正式落在城區。我們家北京人的身份,到我這裏徹底坐實。因此,我爸爸說我是北京人的時候,功勞最大的是我。每次過年回老家,村裡人看見我都會說,北京人就是有范兒,即使我的穿著並沒有他們時髦,我的配車也沒有他們豪華。
他年輕時候是箇中強手,不管是當街作案還是入室盜竊從未失手。是的,我前面有些語誤,也不是語誤,而是臉上無光。從我爸爸那代往上,我家祖祖輩輩農民,到我爸這兒,命運改寫了。他早早來到北京城裡打拚,成為一名小偷。我城裡人的身份是他偷來的,我上的大學是他偷來的,我的人生也是他偷來的。雖然很骯髒很可恥很拿不到檯面,但沒有他的偷,我估計還在老家種地。像我如今這個歲數,別說在大學授課,獲得單位分房,就連能否娶上媳婦都還兩說。誰願意嫁給一個只會侍弄土地又不解風情的莊稼漢呢。
我爸爸高興,很快就喝高了。他有個毛病,一喝多就話稠,顛三倒四地滔滔不絕他年輕時候那點破事兒。
我回到那天,準備買手機的時候沒有下單,然後根據我的理論,滯留在過去的時間一旦超過閾值,便會被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機制和力量拽回現在,這樣我就能享受那200塊錢的優惠。如果以後有人書寫這段歷史,第一個成功穿越到過去的人目的如此卑微渺小,一定會讓不知情的人以為這是演義和杜撰。
這時候我才發現爸爸老了,真的老了。什麼是老呢?就是你最熟悉的手藝已經背叛了你。我還想安慰他幾句,他卻哼起了小曲兒,沒事人一樣喜笑顏開,把剛才的感慨憂傷囫圇吞下。
我停下來,等他跟我並肩齊了,拿話攔住他,說:「老牛啊,你可真牛。我這兒正焦頭爛額你也不是不知道,就別給我添堵了不行?」
眼前一陣耀眼的白光閃過,我又回到了實驗室。我來到辦公室,打開電腦,看到手機的價格是999元的時候長吁了一口氣。我正準備下單,突然聽到熟悉的樂聲,「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過去,又喝了第二杯……」我頓時愣在當地,任憑這聲音自我大腿根處陣陣飄揚。一直唱到副歌部分,我才反應過來,伸手去褲兜里一摸,拿出來竟然還是我那部手機。
我爸爸說:「不是撈兩次,第二次是放回去。我只拿錢。這是我的規矩。」
飯局結束,人們都走光了,我伺候走路帶飄的爸爸離開飯店。
我一想不對啊,他應該是放回錢包的時候被人發現,然後扭送派出所啊。我還被民警叫過去掏了2000塊錢才把他保出來。這麼說,「諾維科夫自洽性原則」根本沒有保護歷史,一切都變了。那我的手機呢?這又怎麼解釋。
其實我挺不容易的,那輛車是實驗室的,並不是我個人專配,每次開出來都要打申請。住房問題雖然解決,但二居室住得憋屈,就我們一家三口還行,關鍵是我媳婦把她母親接來同住,就有些擁塞和尷尬。我https://read.99csw.com這個人哪兒都好,包括脾氣,可就是因為脾氣太好,在外受排擠,在家遭管制。我每月的工資都要如數上繳,只留些買煙的零花。每個月月初,我都跟兒子一起去我媳婦那兒領取當月的生活費。
我爸爸一瞪眼:「你丫懂個屁!還有,少他媽跟我丫,我是你爸爸。」
我不能跟這個娘們一般見識,她一紡織廠的擋車工,能有什麼襟懷。但我也不好跟她撕破臉皮,畢竟她握著財政大權,惹急了,以後買煙的錢都按著不放。我的辦法是智取,說白了就是開源節流,通過我幾個月的節省和吃一些無關痛癢的好處,我偷偷攢了3000塊錢私房。眼看著心儀已久的智能手機就要到手,卻因為我爸爸黃了。
到我這一代,家裡取名仍然隨意,但卻不再拘泥於數字和賤字,而是跟風時代。
誰不希望坐在辦公室里喝茶看報有個體面的工作?誰不希望給自己的孩子製造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誰不希望老了老了能夠安安心心晚年?但是我爸爸,一個農民,一個小偷,一個工人,一個70歲的老頭兒,他為我,受了太多罪,操了太多心。我突然明白,他總是說自己是北京人,其實並不是炫耀這個身份,而是為了突出我這個兒子,因為我在城裡落了戶口,他才名副其實。他這麼說的時候,因為我的出息而覺得心裏踏實和臉上有光。
人們打趣起鬨問他偷了多少,怎麼花了,是不是出去花了。
他出生在郊區農村,家裡祖輩也都是在土地上淘洗的人物,但是他卻早早來到北京城裡打拚,並且在北京站住了腳跟,買房子結婚生孩子有了我。所以說我爸爸是北京人有些牽強,但並不過分。本來我對這種說辭並不介意,可是我爸爸,他總是強調我是北京人,言語里充滿了小資產階級那種自鳴得意,我頂瞧不上。
又說:「精神上咱一直堅挺,身體卻他媽泄氣了。」
我說:「這叫什麼破本事,見不得人。」
在轄區派出所,辦案的警察都有點為難,半調侃半無奈地跟我說:「老爺子這麼大歲數了,還不金盆洗手啊?」
我爸爸牛三為老不尊,偷東西折進去了。
我說:「你那什麼破規矩?你根本就不知道,有些人的錢包比裏面的錢更值錢。」
不用說,他姓牛排行老三。我有個二伯叫牛二,有個大伯叫牛大,還有個叔叔叫牛四。老一輩人起名隨意,又是鄉下,沒那麼多辭藻和講究,不知道伯仲叔季,只曉得一二三四。這就是為什麼從前人的名字多有數字。除了數字,還多賤字,狗剩傻蛋自不必說,譬如豬狗更是常有。
從我爸爸那代往上,我家祖祖輩輩農民,到我這兒,命運改寫了。我上了大學,攻讀物理系,研究一種很高大上的東西:相對論。什麼是相對論,相對論就是研究時空和引力的理論。可是我腦子終究不夠好使,幾十年研究下來,只搞明白一些虛無縹緲的理論。
又說:「以前不這樣的。以前整個公交車除了司機不撈,剩下所有人著了道也沒人發現。現在才撈一個就露出馬腳。不服老不行啊。」
我說:「廢話,你丫摁著read.99csw.com一個人偷兩次,不露餡才怪。」(這是那個警察告訴我的。)
這次,他沒有說以前,說的是最近。此刻,他得意忘形地敘述他上個月在公交車上行竊的事迹。
媳婦這關戰戰兢兢過去了,我卻栽在網上商城。我對網購併不熟悉,是實驗室新來的一個助理告訴我,網上的東西一般比實體店便宜。我去轉了幾個通訊商店,跟網上進行了交叉對比,發現他所言不虛,才從網上下單。讓我沒想到的是,剛買沒一個月,他奶奶的,手機售價竟然直降200塊錢,從1199成了999。換以往,這倒霉事我就認了,可這次,幾個倒霉事扎堆,我心裏就氣不順。先是說好的項目支持臨時飛了,再是我爸爸折進局子,我怎麼感覺世間所有都在跟我作對。我不就是想做個好人嗎?做個好人怎麼就這麼難。
我爸爸沒理會我的揶揄,繼續自我陶醉。一直等我把他送到家裡,撂在床上,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說:「他們都說什麼蘋果好使,可我就偷了1000來塊錢,只能給你買這個手機。(這時我才恍然大悟,我的3000塊錢分文未動,我這台國產手機是老牛用偷來的錢幫我買的)你知道我的規矩,我只摸錢,不拿物。錢沒了,再掙,有的東西丟了就再也買不回來。我知你又要笑話我,可規矩就是規矩。那小子看著挺闊氣,兜里就裝了這點。你別嫌棄。知你一直想換手機,但你媳婦管得緊。我也知道你項目上資金緊張,這我愛莫能助。我還知道你瞧不起爸爸當過賊,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沒什麼好狡辯的。我也沒想為自己漂白,我對得起你就夠了。人吶,活在世上最難的是周全,但是對你,我問心無愧。」
我明明回到過去,明明沒有下單,怎麼這機子仍然存在。難道是「諾維科夫自洽性原則」的約束?諾維科夫在對時間旅行進行了深入研究,指出人可以回到過去,但不能因此改變歷史,人將被迫以一種方式行事而不讓時間悖論發生。所以,我們不必擔心會對過去造成什麼影響,也不必擔心會對現在造成什麼改變。我一直是不太相信這個理論,但眼前的事實卻扇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我頓時傻了,傻了不是因為沒有賺到200塊錢的便宜,而是我這個耗費一生的研究根本沒用。
一來二去,我便說了我工作上的不順利。本來撥款有了眉目,但是臨時被其他項目撬走,我看過他的研究資料,並不如我,後來看他的履歷才如釋重負。也不是如釋重負,而是陷入另一種不安和不滿。那人是某位領導的侄子。就這樣,本來看到了光,現在卻重回黑暗,就覺得此刻的黑暗比之前更濃稠更讓人窒息更沒有希望。你問我為什麼愁眉苦臉,這就是起點。
我說:「警察同志,我爸爸一時糊塗,您該怎麼懲治怎麼懲治,我沒二話。」
我說:「您甭撈,到時候我還得去局子里撈您。」
此時已是農曆五月,北京城開始燥熱起來,我和我爸爸一前一後走在茂盛的槐蔭里,彼此心裏都有些窩屈。
我爸爸說:「瞎叫喚什麼!」
他說,那是一個把頭髮染成雞毛的年輕人,「https://read.99csw.com我輕舒猿臂,款扭狼腰,他的錢包就到了我的手上,我抽出裏面的錢,又輕舒猿臂,款扭狼腰,把空錢包給他塞了回去。這小子還拿著手機一邊摁著一邊說話呢,一點沒注意。」他還說,他看不慣現在這些年輕人,把好好的頭髮鼓搗得亂七八糟。這些人不知道珍惜頭髮的黑色,就像不知道珍惜健康一樣,只有到他這樣白髮蒼蒼的風燭殘年才會意識到那黑亮的顏色有多好看,就像意識到健康有多金貴。
我叫牛紅旗,生於20世紀60年代。
「你耳朵聾了?怎麼這麼晚才接電話?」剛接通,我爸爸劈頭蓋臉就罵了我一句。「趕緊過來,」我爸爸繼續說,「不知我今天70大壽啊!」
智能手機泛濫的時代我仍然堅持使用一款黑白屏的手機,連來電鈴聲都不能選擇自己喜歡的歌曲。也不是我想堅持,我也想與時俱進,無奈我老婆管得緊,說我用上智能機就會下載什麼亂七八糟的軟體,多少人都是因為網上聊天聊出艷遇聊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我知道,她就是覺悟跟不上。3000塊錢,買一台冰箱,她覺得物有所值,因為體積和功用在那擺著,但買一部手機就是腦子有病。用她的原話說就是:「花那麼多錢買那麼小點兒的玩意兒,那不是腦子缺棱嗎?」
一句話問得我有些害臊。
一句話,我竟無言以對,沒想到他這麼鋌而走險是為了我。本來想居高臨下教訓他一番,這一句話卻打亂了我的陣腳和局面。我一時感動,這種感動是由衷地被人記掛和關懷的欣慰。誰都可以算計你,排斥你,但你的爸爸總會站在背後默默支持,必要時候還會出面扛事。我情緒到了,眼淚也在路上,但我畢竟是一個40多歲的大男人,不好示弱,便說:「您知道我需要多少資金嗎?您偷一輩子也偷不夠。」
我只好收拾這攤情緒先回家給他老人家過壽。這時電話又響了,是我媳婦,跟我說讓我記得買酒水帶過去,飯店裡的太貴,不上算。她知道我手裡沒錢,讓我先跟同事借,回頭給我還上。
我把錢揣進口袋,一路上帶著這個疑問坐車、買酒、來到飯店。
我嘆了一口氣,知道無法阻止他。他先是瞪了我一眼,然後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述。
頭腦一熱,我準備鋌而走險。
什麼叫失敗,失敗並不是你努力了,沒有成功,而是從頭到尾你壓根就是錯的。
背著項目小組,我偷偷啟動實驗。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想回到一個月前,不買那個手機,然後回到現在,用低於當時200的價位入手。說白了,就這麼屁大點事。
這個理論是這樣的,人們可以從現在回到過去,但不能從現在去向未來,換句話說,時間旅行是單向的。進一步研究發現,回到過去的時限和時長都是剛性的,不像我們取名字那麼隨意,一個人生下來可以叫傻蛋,也可以叫Jordan。研究表明,最遠能夠回到兩個月前,最長能夠在兩個月前待上兩個小時,兩個小時之後,回到過去的自己就會被強行拽回當下。第一,這解釋了一種現象,即人們通過時光機回到過去,而過去並沒有時光機,如何返回現在呢?便是如此九-九-藏-書。第二,這是一種歷史保護機制,能夠有效地避免祖母悖論和其他亂七八糟的佯論。跟「諾維科夫自洽性原則」有異曲同工之處,但沒諾維科夫說的那麼玄乎。
撈是他偷盜的術語,跟孔乙己口中的「借」一樣是個掩護和逃避。
來電號碼顯示是老牛,我的爸爸。
「我沒忘記你你忘記我,連名字你都說錯,證明你一切都是在騙我,看你今天怎麼說……」
我不知道該額手稱慶還是掩面而泣,一方面,我花2000塊錢把我爸爸撈出來了,另一方面,我買手機的計劃就此泡湯。
人都說知子莫若父,可是我們這些當兒子的,對父親又了解多少?
我媳婦是保定淶水人,「缺棱」是她們家鄉方言,取缺棱少角的意思,比喻不健全。
警察說:「怎麼懲治?」
我本來有3000多私房,現在的確又沒了。想到這裏,我突然意識到什麼,急急忙忙打開辦公桌掛著石鎖那個抽屜,裏面安然無恙躺著一沓和藹可親的百元大鈔。一數,竟然3000有餘。這些我本來計劃買手機的錢,因為我爸爸進局子的事挪用了2000,剩下的1000多也買了現在的手機,怎麼又原封不動地出現在這裏?
我想學電視上,說一句煽情的「爸爸我愛你」,可我怎麼也張不開這個嘴,我知道,我爸爸更受不了這個膩歪。我只好把眼淚一抹,強忍住翻湧的情緒,說:「你丫不知道那款手機現在便宜200塊錢了嗎?」
我嫌他丟人,忙阻止:「爸爸,哎,爸爸。」
我爸爸停下來,看著我說:「知你項目批不下來,想給你搞點活動資金。」
我爸爸踹我一腳,吼道:「哭個球啊哭?」
我申請了項目資金用來做活體實驗,可是錢一直沒有到位。這是我的心結。時間一長,心結就成了心病。我這個人沒什麼城府,臉上的表情就是心情,喜怒還是哀樂清可見底。為此,我爸爸不止一次在家人聚會的酒席上埋汰過我,他說:「老哭喪著臉幹什麼?我還他媽健在呢!」他還說:「你要是嫌棄我就言語一聲,甭跟我這迂迴和旁敲側擊。」
我爸爸說:「墊補點是點。」
最後還是我深明大義,準備說他兩句打開局面。
這麼一折騰,我只剩下1000掛零,原本看好那款手機肯定沒戲了。我在網上尋摸一段時間,在這個價位挑來挑去最後敲定一款聲稱性價比極高的國產手機。其實我知道,性價比這個詞兒是自欺欺人,我不相信這世界上真有什麼性價比的東西,我只認老話說的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的理兒。這個道理如此敞亮通透,但有些時候人們就是容易被廉價所誘惑。這大概就是為什麼聽過很多道理,依然過不好這一生的原因吧。道理的標杆和準則都沒有問題,但人的執行力往往跟上不。
我爸爸說:「就1000來塊錢,夠幹嘛的。」
手機鈴聲還在兀自響著,以前無比美妙的樂音現在聽來卻讓我如芒在背。
親朋友好擠了滿滿一桌,氣氛熱烈而歡慶。我卻一臉的茫然無措。
我爸爸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雙手,說:「要不我再撈一把?」
我這麼戳了他的面子,他沒有教訓我,也沒跟我貧嘴,只是盯著自己的雙手九九藏書無助地端詳,一雙眼睛里滿布陌生。
如我所料,我爸爸知道后並沒有同情幾分,反而變本加厲,「你就是個窩囊廢,他們不給,你自己不會爭取啊,成天唉聲嘆氣有個球用。」不是我不爭取,我天天打報告,月月催進度,可是時代變了,上頭根本不看這個,他們只看什麼項目吃香能給學校帶來利潤,或者只看申請的人是誰誰的誰誰,才不管你的研究有什麼實用意義。但這些我沒法跟他說,說了他也不會懂。看我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我爸爸追加一句:「就瞧不慣你畏畏縮縮這樣。就積極進取這個方面,你丫一點都不隨我。」
路上,他不時大聲嚷嚷,說自己年輕時的本事。
隨著年紀增長,我爸爸也轉行了,不再從事偷雞摸狗的行當,而是老老實實進工廠下車間直到退休。沒想到他今年都快70歲了,手又開始痒痒,在公交車上偷人錢包被逮進去。
牛三出生在北京,我爸爸就是牛三。
父愛如山,從不多言。爸爸醉酒後這一席話,只是幾粒小石子,卻足以讓我慚愧。
實驗很成功。這證明我的理論都是可行的。
這裏的北京不是皇城根兒下,而是外延。隸屬於北京,但並不是北京城裡,說白了,就是郊區。所以說他出生在北京沒問題,但說他是北京人有些牽強。北京這個概念太寬泛,寓指龐雜,在中國代表首都,在國外代表中國。地面兒也廣闊,有數十個行政區。說起來,鄰近北京的河北省會石家莊也有很多行政區,但北京一個行政區比整個石家莊都大。
他這麼一吹鬍子瞪眼兒,我心裏的氣又騰上來,但不敢硬碰硬,只好碎著嘴說:「本來偷偷攢了這幾千塊錢準備買個好點的手機,現在打水漂了。還想著你過生日給你體面地下趟大飯店,現在也拉倒吧,在小區門口的川菜館子湊合吃點炒菜得了。」
這位可能說了,哪兒有70多歲還行竊的老人?小說里也不是這麼寫的,電影里也沒有如此演的。對此我只能誠懇地說,這不是編的,我編這種事幹嗎?我編什麼,也不能編排自己的爸爸啊?你當我願意!
我說:「看在他這把年紀,又是初犯,您通融通融。」
警察抬高音調說:「初犯?」看得我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又說,「得虧人家小夥子不追究,不然我通融他歲數大,法律可是一視同仁。這樣,你交2000罰款,把人帶走。不過你爸爸還挺有意思的,我頭一次遇見這樣的小偷。」
思前想後,我終於下了決定,花1199塊錢從網上買了那款手機。擔心被媳婦發現后逼問,我就只在單位使用,下班后把卡拔下來換到舊手機上。如此太過麻煩,而且存在忘記換卡把新手機帶回家的風險,我就扯了個謊,騙媳婦說是單位發的。她屁顛屁顛地高興一通,並沒有察覺什麼破綻。唯一一點不愉快來自我的手機鈴聲。我小時候,家裡有一個錄音機,從裏面經常徜徉出來自鄧麗君幾盤磁帶上的歌曲。所以,我一直喜歡鄧麗君,尤其喜歡她那首《美酒加咖啡》,不時會哼唱兩句。換了手機,我就用這首歌作為來電鈴聲。我媳婦聽了總是揶揄我:「牛紅旗,你喝啥咖啡,你就是喝茶葉沫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