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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失敗的復讎計劃

一次失敗的復讎計劃

作者:毛利
不過她始終不明白一件事,愛情,到底是屬於他這樣的人,還是屬於她這樣的人?
前任問:最近怎麼不見你消息?
最後一次他和她見面,是他開口先問,有沒有能介紹的工作,又問能不能借他點錢救急,她當然拒絕,也確實沒有閑錢,順便送上一張結婚請柬,打開來,正是她穿著夢想中的蕾絲魚尾長裙婚紗,和新婚丈夫的甜蜜合影。
看到這一幕,她最慶幸的是當年的復讎計劃壓根沒執行,像賭徒一樣,聽著那些甜言蜜語,就賭了整個身家性命進去。
她回復:我們做好朋友吧。
聽他說女友砸得也頗有技巧,鏡子,碗筷,這些不值錢的東西砸了個遍,好多衣服剪成了布條,還有所有的床單被罩,一起剪碎了扔在樓下小區,小區保安跑上來問,發生什麼事?女友發了瘋一樣叫:我他媽教訓我男人要你管?
天,他竟然有這樣一套完全擺脫干係的本事,她有點相信雙子座女友的話:或許當時他說的是假話,只為了測試。
以朋友的名義,他每隔一兩周,約她在咖啡館見面喝咖啡,一開始是抱怨已經複合的女朋友改不了的壞脾氣,朝他大吼大叫,當街甩他耳光,他也打回去,女朋友二話沒說,報了警。
雙子座女友聳聳肩:「這種男人我太明白不過了,他就是在找存在感,他最想要你歇斯底里,你竟然都沒證實一下,他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傻,太傻了。我保證,你要是哭鬧不休,像潑婦一樣鬧他一陣,沒準他非你不娶,他就想你拼了命地愛他,不,最好連命都不要,你信不信,你要是現在手上劃一道說,為他自殺了,他就是要結婚了都會衝到你身邊來。」
他說:「我後悔了,你多好,多溫柔,我那麼對你……」
男友還是那副「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毫不避諱地接著說:「在她家過夜了。」
他想了想:「我就想知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今晚我能跟你睡嗎?」
她把目光從男人身上收回來,開始看著窗外不時變化的車流。當時心裏有種巨大的膨脹起來的難受,像聖經中那位被奪走一切的約伯,原本是上帝的寵兒,最後神毀掉一切,所有九*九*藏*書的所有,從牛羊到孩子,還讓他滿身毒瘡,你這麼慘,還信不信我?
她聽著他講那些咸濕的細節,像科研人員觀察大猩猩的繁殖習性,自己當初是怎麼愛上這樣一個人的?愛情真是奇妙。
前任單刀直入:不怎麼樣,我還是想你,我想和你做|愛。
她的手剛剛摸到那張皺巴巴的紙,像小鼴鼠戰戰兢兢爬出冬天的雪洞,忽然鋪天蓋地來了一場雪崩,沒有半點反應的本能。
最瘋狂的時候,他同時交往四五個女朋友,還在她面前,給女人們排了座次,這個長相最好可脾氣不好,這個長相一般家裡很有錢,開一輛奧迪小跑車,她在百忙之中,跟他喝一次咖啡,就像劉姥姥進一趟大觀園,見識到原來有一群人正在這樣活,午夜為他在街頭大哭大鬧的女人,持續到凌晨五點的徹夜派對,從一個女人的家裡趕到另一個女人的床頭。他說:「遊戲唯一不好玩的地方,就是每個女人都想跟他結婚。」
每個人都是月亮,有著不願意示人的另一面。難道這句話說錯了?
男友沒有半點抱歉和對不起,站在她旁邊看著她收拾,變了個人一般,從溫柔體貼多情的另一半,成為冷酷無情的殺手。他到底以怎樣的心情看著這一切呢?她摸不著頭腦,總覺得這一切相當詭異,不同尋常。
但她還是保留了分寸:和女朋友過得好嗎?
「反正她是這麼認為的,女人嘛。」
結婚是最終的勝利,好勝心勾起來,女人也跟男人一樣,即使隱隱知道他在外面不安分,還拼了命想證明,「我才是他的最愛」。他身上有一股邪魔一般的力量,把所有女人都拉到了200年前,一群女人可以為一個男人爭風吃醋的時代。
有一天早上,他匆匆忙忙打電話給她,說:「你有空嗎?我可能碰到點事。」他開始把她當避風港用。
她聽完所有的意見,發現報仇真是件複雜的工作,得像武俠小說里一樣,一個女人,只為了報仇活在這世界上,大仇才能得報。這一輩子,只為了一個仇人活著,仇報了,人生最重要的事才算完成,然後就能跟《聶隱娘》電影一樣,隨便找個磨鏡子小哥一九九藏書塊廝混下半生。
她把頭靠在車窗上,心裏有一把火,忽然滅了,能感覺男友的目光不停轉過來,似乎是在期待著她的反應,是要給他一耳光還是歇斯底里的哭鬧?手裡還摸著那張皺巴巴的彩色印刷頁,一張原本想展示給男友的婚紗廣告,模特穿著她一見傾心的蕾絲魚尾長裙婚紗,就是夢想中的樣子,簡單,典雅,不用隆重的蓬裙也能展露的幸福。
分手后,他沒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有次得意洋洋地告訴她,在他家辦了場派對,你知道,那種派對,我現在才發現,做單身漢有這麼多好處。
「嗯,這種情況,沒辦法不睡啊。」
「去你家吧,我把我的東西收拾下。」這是她能想象到的,把僅有的一點點自尊從地上撿起來的方式。
天蝎座女友瞥了一眼急吼吼的火象星座,不以為然:「如果一個人敢這麼對我,我就要讓他從裡到外,從感情到財產,統統一無所有,徹底毀滅一個人,不能操之過急,要找出他最弱的一點,打蛇打七寸,他一定有最害怕的東西,你一破壞他就撕心裂肺的東西,名譽,金錢,家庭,地位,拋棄他的女朋友,或者小時候拋棄他的母親,找到那個東西,毫不猶豫地再一次毀滅他。你得下功夫,我是你,就會想辦法和他現女友聯盟起來,一起找找那可怕的東西。」
她笑了:「說明你女朋友愛你唄,還愛得死去活來。」她當然沒忘記那張皺巴巴的雜誌內頁,那個依然擱置的復讎計劃里,只有這張紙,被她貼在了新家冰箱門上。
坐著男友的車駛出高鐵站時,她是那麼心滿意足,熱咖啡,冬日暖陽,愛情,這三樣東西把她從裡到外都弄得熱乎乎,舒展異常。「啊,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說完她在巨大的行李包里掏來掏去,那是一張雜誌內頁,折了兩折放在底層,還沒等翻出來,她的男友盯著疾馳的路面,用「今天天氣不錯」的隨意語氣,說出一句話:「昨晚,前任來找我了。」
「知道你手頭緊,可以不用來的。」
她對他產生了好奇,一種類似於人類學家對非洲食人族的好奇,同樣是人類,為什麼會有這麼天差地別的不同read.99csw.com?她想度過安寧的人生,平庸的丈夫,頑皮的小孩,周末電影院的爆米花都能點亮她的快樂,他想要的人生似乎僅僅是一場又一場折騰不休的狗血劇。
若信,就是真愛。
後來,很多事情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下來,先是他被已婚女人的丈夫狠揍了一頓,不知道哪個好事者還拍了照片,發在網上,女同事看到照片,找領導彙報,和他撇清關係,告他性騷擾。工作沒能保住,但為了和一個白富美女朋友更相襯地談戀愛,他剛貸款三十萬買一輛車,生活一下捉襟見肘。
那天她剛出了個短差回來,男友按照約定,在到達出口朝她揮手,手裡拿著她喝慣的一大杯熱美式,和一隻放在紙袋子里暖烘烘的核桃麵包。她一邊咬著麵包,一邊用歡快的語調向男友抱怨著出差兩天的不順意,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好,最主要是很想他,很想很想。男友微笑著用一隻手抱住她的肩膀,在她頭髮上輕吻了一記。
當然不行,她說:「我們是好朋友,別為睡覺破壞了友誼。」真相是她怕得病,她從男人身上發現了邪惡社會的冰山一角,對人類社會有了點畏懼之心,前任又不停告訴她:男人就是這樣的,差不多都這樣。
她有點懵,怔怔地發獃,過了一會,才想起來,要回頭確認下,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被毀了。
她聽聞后,在心中暗暗鼓掌,把她想乾的事全乾了呢。
噢,原來是這樣的無恥之徒,她想不通,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怎麼能忽然就變了一張臉,或許是他厭惡了偽裝,只想看看用真實猥瑣面貌示人,女人會怎麼辦。
嘩,她用想象鑄造起來的一個新世界,一個閃閃發亮晶瑩透亮的未來,就在剛才,被男友用一根大棒,打碎得乾乾淨淨。
原來有個小女生頗有心機地,在他的枕頭套里,塞了條丁字內褲,他的女朋友一個人在他家換床單發現后,把他家砸得一塌糊塗。她這時慶幸,幸好自己不是這個女朋友,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丁字褲,也應該沒有這樣的魄力動手砸個精光。
不過他還是爬了起來,相比起男人來,這世界上有更多女人需要在愛里生生死死,https://read.99csw•com在他摔倒的一瞬間,幾乎有好幾個女人站出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聖潔光環要拉他一把,與其說愛他,不如說是為了成全自己偉大到奪目的愛。
男友,不,前男友依然還在她的微信名單里,她的痛苦,委屈,屈辱,像剛搬完家還沒來得及拆封的紙箱,匆匆忙忙擱置在一旁,要出差,要寫策劃,要做項目,要忙新房的裝修,她腳不沾地地忙著,感慨自己變成了那種拿失戀當動力的模擬女強人,反正沒人約,不如留著加班,反正不休假,不如出趟長差。
他越玩越過火,覺得自己魅力十足,一段時間里沒有消息,又有一段時間冒出來,說自己勾引了有夫之婦,對方要為他離婚呢,又說單位有個新來的女同事對他好像有意思,他看兩眼就知道,肯定能搞定。
據說,如果一個嬰兒在剛出生的那一兩年,沒受到足夠的愛和照顧,那麼終其一生,他都會在無意識地尋找著安全感。
在寒風中打到一輛計程車,狼狽地塞進兩大箱行李,坐到後排時,才從悲傷屈辱中緩過一口氣:他媽的,我要報仇。
就像人類學家終於結束了非洲部落的觀察生活,她覺得無比輕鬆,終於可以跟這個男人說再見了,得出的結論是,這世界上的確存在著完全不一樣的兩類人,一類像他,就像個被寵壞了的男童,永遠都想用破壞試圖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嘻嘻哈哈做著最讓人心痛的事,又在最傷心絕望時送來一記撫慰,愛情和女人是他巨大的遊樂場,他終身要在裏面獲取最多的歡笑和尖叫,一類是她和她老公之間,稀鬆平常的愛情,兩個人不足為外人道的相濡以沫,除了愛之外,還想吃,想玩,想生個可愛的小寶寶,想到這個世界的每個地方看看,想看看生而為人,到底能有多少幸福。
一個女人該如何讓一個男人心碎?她的女朋友們吵成一片。
她清楚地記得,那個幸福被毀滅的時刻,是在12月的第三個周末,一個陽光燦爛的中午。
還有個女朋友,說,「我知道一個方法,倒不能弄死他,但絕對能讓他遠走他鄉,甚至從這個世界消失,保證誰都找不到他。我有個同事,得罪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九_九_藏_書人每天像幽靈一樣出現在他家,他辦公室,通過各種方法,找他的每一個朋友,還找到他的父母,親戚,報警,警察也不管,她只是愛這個男人嘛,只是認定了非他不嫁,拿這女人有什麼辦法?後來男人跑了,誰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就像從地球表面蒸發了一樣。也不用多長時間,這麼搞上幾個月,什麼樣的男人都會崩潰。」
問題在於,她手頭有一份正經工作,拿著一份靠正經工作還房貸的月薪,哪有這個陣仗、這個時間來做復讎使者?
獅子座女友說:「碰到這種男人,就算坐牢,我也要找人結結實實揍他一頓,就跟武俠小說里寫的一樣,不傷筋骨,但全是皮肉傷,揍得滿地討饒,跪在我面前求我放一馬。」頓了一頓,又說:「嗨,文明社會,就是這點不好,竟然不能合法地揍一個混蛋。要麼這樣,你努力發筆財,買輛好車在這個混蛋前面晃一圈,保證他立刻覥著臉追著你跑,到時候你再狠狠甩了他。男人虛榮勢利起來,比女人厲害百倍。」
她不知道是哪種派對,她很驚訝,問他:「你怎麼連這種事情都對我坦白?」
他開始把她當成可以傾訴的窗口,給她展示他最近的戰利品,趁女友出差的工夫,他用社交軟體不停約會年輕漂亮的小女孩,大學生,剛畢業的實習女孩,差不多的自|拍照,差不多的長發大眼睛,每一個都是讓她自嘆弗如的年輕貌美。他很得意,又說:「小女生到底也沒啥意思,要請她們吃飯,送她們回學校,還要聽她們講學校里的無聊事,不過啊,年輕,身體到底大不一樣,嚯,你不知道……」
他驚訝地看著她,「什麼時候開始談戀愛的?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都不告訴我。」
真的去到男友家裡,才發現這種方法愚蠢至極,她在他家收拾東西的模樣,彷彿跪在被男友打碎的那一堆無形的玻璃渣上,那些無足輕重的睡衣家居毛衣,本來以幸福感滿溢的姿態放進去,現在卻以十倍的屈辱一件件收起來。
「你們睡覺了?」
要不是前任主動找上門來,她差點忘了復讎這件事,忘了是怎麼迫切地想讓一個男人心碎。
「這就算複合了?」她內心掙扎著,再三確認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