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人啟事
他說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出現，讓你再度難堪地逃開。
就當作贈你的生日禮物吧。
想了想，又補充說：……最起碼每年的這幾天，咱們都是一家人。
這麼篤定的語氣不像是瞎掰，輪到我方了。
我曾一度認為你和小廚子之間是一個奇幻的開始，管他是富是窮，總會打破固有的人物設定。但我忘了所有童話的結局都不曾在現實世界里完美複製，非虛構的愛情終究逃不開命運規律。
但「浪費」兩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總讓人感覺怪怪的，從衣著打扮來看，小卉的經濟狀況應該不是一般地好，她這樣漂亮精緻的小白領還會吝嗇兩塊錢一袋的牛奶？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促狹的力量，總在暗暗把人的命運操控：想要的得不到，喜歡的都失去，得到的都不過如此，而越是小心翼翼捧著的，越要幫你打翻在地……
這個新年讓我想起，一個很久以前的朋友
假設把小飯館前的四目相對，換到下一個除夕，你是否還會轉身就走？
一個人來的嗎，還是兩個人來的？
咔嚓，再啃一口蒜。
各位保重，各自珍重。
小卉是愣著的，眾人一起哭一起唱一起喊的時候，她都是愣著的，溪水一般的兩道淚痕干在臉上，她隔著半個屋子，愣愣地看著小廚子。
什麼話！醉了吧，我送她一個大白眼兒：廢話，咱們不都是一家人嗎？
他說：答應我，聽完了小卉的故事之後不要討厭她。
她力氣太大了！這是她第二個奇特的地方。
一個背簍裝滿，幾十斤重的米面瓜果菜，我背都吃力，她一個嬌嬌小小的丫頭子是怎麼做到的？
他說：只有我知道她的生日是每年的除夕！
那頓飯吃得香甜，男男女女打飽嗝。
小卉話少，他的話也不多，他的袖子好像總是挽起來的，很多準備工作他默默地就做了。
他說，這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從發現小卉生日那一刻就開始了……
她搖頭，那也浪費……
假設那天身份沒有被識破，下一個除夕時，你是否會和小廚子在一起？
他差點兒沒嗆死過去，一邊瘋狂咳嗽，一邊不停地搖頭。
會買菜，會背菜，那會不會做菜？
七天的時光眨眼即逝，和往年一樣，單飛的鳥兒們接踵而至，小卉也來了。米白色的羊毛小大衣，手套是粉紅色的，人比去年消瘦了不少，卻越發顯得眉清目秀了。
叔啊，我今天來的目的，和那個姑娘有關……
哎呀，她說，是哈，我今天的力氣怎麼忽然這麼大……
但是孩子你聽我說：資源和資源配置權的匱乏並不意味著一個人的情感追求也必須匱乏，換言之，你有沒有出息和你配不配擁有愛情，蛋關係沒有。
5
…………
她推著車子，徑直走在晚春的街頭。
菜販子怒吼：夠高了！她回吼：把你小拇指收回去，別壓著！
孩子你沒戲的，不光是你，你們所有男生都沒戲。
事實證明，卉姑娘其實是大熊座。
饒了我吧，這幅畫面真的太二次元了。
不行了，越聞越餓，我帶頭砸門，咣咣咣，大師傅，啥時候開飯啊哈……
再者說，既然有「霸道總裁愛上我」，為什麼不能有「神秘白富美接受我」？夢都不敢做，命還活什麼活？
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有著耐人尋味的地方，卉姑娘也不例外。
他也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他一直是個笨拙的孩子，笨拙地護持著你的夢，希望你把夢做完。
小廚子說：叔，你開始有點兒討厭她了嗎？你會覺得她虛榮嗎？
我端起杯子給小卉敬酒，辛苦了，好吃！……明年你來不來？明年你必須還來！我們等你哈，說好了哈。
卷卷的頭髮微微顫，這副委屈緊張的小模樣，像極了一隻即將被遺棄的波斯貓。
我和她開玩笑：
四天的時間，我攥緊手機坐在後甲板上打字，風浪里寫下這篇正在進行式的故事。
大過年的哭什麼哭嘛，怪讓人心疼的……
他伸手比畫了一個切菜的動作。
就衝著這一句話，我就知你還是個處|男，零經驗，傻得像塊木頭一樣。
小廚子也缺席了兩年。
OK，所有的假設都是狗屁，都無法更改業已成型的現實。
和情懷無關，也並非悲憫，結個小善緣而已。
屁！如果法律規定只讓有出息的人談戀愛，中國早他媽不用計劃生育了！
戴著手套來的，還是摘了手套來的？
是美夢總會擔心醒，就像童話里寫的那樣，當午夜12點的鐘聲響起，馬車變回南瓜，白色晚禮服變成灰衣麻布裙，所有的魔法都會消失。
夏初的時候，他一屁股坐到我身邊。
頭髮垂下來，輕輕遮住眼，睫毛撲閃撲閃，讓人不知不覺就心軟了。
把頭給我抬起來！
生命本沒意義，有了愛才有意義，如果愛意有分量，咱們給他1000公斤。
無語了很久，直到煙灰刺啦燙了手。
我拽拽卉教授，得了得了，人家也不容易，大年下的，別為了那塊兒八毛的爭急眼了……你省那幾毛錢幹嗎？留著買別墅啊？
懷裡還比我們多抱了一頭大冬瓜！
好半天，咳嗽終於止住了，頭垂在膝蓋中間，他悶聲悶氣地說：叔你別操心了，不可能的……我不過是個窮小子，別人會笑話的。
整整四天，沒有網路信號也沒有手機信號，整船的人與文明世界暫停了聯絡。
屋外也戴屋裡也戴，也不怕焐得慌。
長相如果70分，打扮就又加了30分，小靴子小裙子小絨帽小披肩，洋氣得嘞。
……
你們這幫熊孩子啊，又是窮游缺盤纏了是吧？有困難自己擺攤兒賣裝備、打工刷盤子掙錢去，我又不是開銀行的，怎麼可能天天江湖救急給你們當提款機？
他又被那個難言之隱卡住了，唉，結結巴巴的，愁死人了。
指著車開走的方向，我沖小廚子喊：跑！
但你聽說過三大神回復沒？句句都是真諦：
卉姑娘。
我把那人打得滿屋子跑，你家吃飯時洗腳啊？你家洗腳用鍋啊？打死你！
三年前，小廚子說：都怪我太笨，我搞砸了……不要揭穿她，幫她把夢繼續做下去吧。
小卉沒回頭，腳步也沒停，一聲聲喇叭響起，她卻什麼也聽不見。
機會是有的，卻是少的，忽悠是有的，卻大多不過望梅止渴……
那天也是他的生日。
他手塞進領口，從內衣口袋裡掏出一張農業銀行的儲蓄卡，說：這一萬元錢是我準備的小卉生日經費，這錢您怎麼安排都行，我相信您，但無論如何，小卉面前請替我保密。
尋的是一個故事的結尾，找的是兩個離家太久的孩子。
他說：我是個廚子，剛出實習期……
小卉早傻了，任人擺布，話也不會說了，只會啊啊啊。
3. 你懂個屁！
一雙一雙地攢手套，一樣一樣地攢口紅眉筆，她躲在幽暗的宿舍里，比著雜誌學化妝，上百次的摸索，描摹出夢想中的自己。
又是一年除夕盡，現在是2016年2月10日，正月初三。
他哀求：叔你閉上嘴行嗎？能不能別老說什麼……配？
沒人會捨得繼續逼問她。
添堵來了？沒看見我正吃飯呢嗎？面碗扣你臉上信不信！
隔著升騰的白霧，他看到小卉扶著三輪車站在面前。
她的呼吸一下子變得很輕很輕，良久，點點頭。
小廚子說：我找到小卉了。
她一秒鐘都沒猶豫，撥浪鼓一樣地搖頭。哎呀我去，怎麼眼眶又紅了？女人啊真是搞不懂。
7
不自在的是小廚子，他太緊張了，最後的副歌到底還是顛顛倒倒唱成了原版，他唱：九-九-藏-書……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別在意新年怎麼過。
聲音越唱越大，他看的是小卉姑娘的方向，唱得無比難聽，卻無比動情。有那麼一剎那，我幾乎確定他是故意這麼唱的。
好幾年了，卉姑娘每年都會出現，每次都是除夕前的三天。
好吧，或許今年的除夕你依舊沒有出現。
好神經的姑娘，幾毛錢都不捨得，一個塑料袋子也不放過！
居然沒被嗆著？短短几個月的時間，抽煙的姿勢怎麼忽然變得這麼老練？
我問：這個「她」是哪一個，是戴上手套的那個還是摘下手套的那個？小廚子，你心裏裝著的灰姑娘是哪一個？
就像我完全沒有意料到，從小廚子那天狂奔到他再度忽然出現，只隔了短短几個月。
他蹲下，坐到我身旁：叔，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但我一不是垃圾桶，二不是心理輔導員，三不是午夜情感電台的知心大姐，我自己個兒還沒活明白呢，有什麼資格給你指點迷津？
那個高個子男生走過來，並排蹲到我身邊，冰叔，還記得我不？
你聽說過五大人生建議沒？條條都是真諦：
除夕之前，許多人都會專程趕來小屋。
我衝著她的背影叫喚：卉，你慢點兒你注意點兒形象好嗎？你是碼頭扛大包的嗎，你是建築工地扛水泥的嗎……你他喵的是個女的嗎你！
辭世的父母留下了產業，她剛成年，尚無力全權承接，有人覬覦沒人罩著，謀她的人比幫她的人多……這種故事若按常規的走向，除非她自己加速成長，否則住別墅和住大雜院，不過是一線之間。
我只是很想問問你：如果故事可以重寫，你會給它安上怎樣的一個結局？
他說：叔，你可不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可不可以每年除夕都幫小卉過一次生日？
我笑：怎麼樣，對他有好感嗎？
我說：卉啊，沒事別瞎減肥哈，排骨永遠不如五花肉實惠，網紅錐子臉什麼的最沒勁了。
尋的是一個故事的結尾，找的是兩個吹泡泡的孩子。
要攢，也要藏，有些東西必須藏好，不然她攢夠了衣裳，也攢不夠踏上這段旅程的心力。手套是必須戴的，為了掩蓋切菜留下的刀痕、熱油燙出的疤，以及掌心那層怎麼也搓洗不掉的繭子。
小卉的呼吸輕得幾乎暫停，不點頭也不搖頭，良久良久。
他第一口就嗆著了，不停地咳嗽，像反覆上線的QQ一樣。
算了，別探討了，自己悟去吧。
哭就哭吧，這幫沒有家的孩子。
姑娘你今年來了嗎？
錯了就按錯的彈，小廚子像抱機關槍一樣抱著吉他，扣扳機一樣摳著琴弦，他抖著嗓子唱：
他說：我終於找到小卉的那天，她正從一輛三輪車上往下卸貨，整整一車的麵粉，她一個人卸下來的……
他說：你忘了嗎？我還給她唱過一首《生日快樂歌》。
來嘛，一起放鞭炮一起包餃子，一起抱團取暖，再各奔東西。
他說：叔，你說小卉姑娘對我也有好感……可她為啥後來沒再搭理過我，看也不看我，一句話也沒和我說。
…………
沒有什麼白富美，也不存在什麼家族企業。
他說他越看越心疼，每天都要拚命抑制住想要上前喊她的衝動。
…………
可以說得清的，都不叫愛。
側頭看看兩旁的人，像極了剛踢完球賽的大學新生，個頂個飢腸轆轆餓死鬼的臉，小卉好手藝，做菜懂得因地制宜，小屋除夕的團年飯可不就是食堂開飯嗎……
曾經在除夕夜裡四目相對的孩子，終究擦肩而過，相顧無語。
心裏面其實是明白的：她每年只有這一次機會被所有人喜歡，每次只有一個多星期。
一曲唱完，整個屋子靜了，門外鞭炮聲此起彼伏，屋子裡的人紛紛抹起了眼淚，終於有綳不住的姑娘哭出聲來，哭的人越來越多，有人邊哭邊哼著歌，低聲的吟唱漸漸變成了大合唱，他們唱：……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別在意新年怎麼過。
他看著她一個人卸貨，又一個人蹬著車子去進貨，一個人做賊一樣地取快遞，一個人收工回宿舍，肥大的工作服在身上晃蕩，快遞包裹抱在懷裡，她走路時是低著頭的。
不是不長情，賀年簡訊還是發的，不過是告別了單身組建了家庭，各自找到了棲息地，不再需要礁石了而已。
我說好，不說配，說追。
我正色道：今天在座的，有新人有老人，大都是沒有家的人，此時此刻卻又仿如一家人，we are family（我們是一家人）……為了歡迎新的族人家人，從今年起，我們定一個新規矩，每年選一個人當吉祥物，跨年鐘聲敲響之前，所有人都要作死地愛他，作死地寵他，送給他一噸驚喜。
他嘟囔：我這樣的人，怎麼能配得上她？
船在顛簸，起起伏伏的冰山在不遠處漂過。
她靦腆，喜歡捂著嘴笑：叔的腦洞好大。
小廚子沒去打擾卉姑娘的生活，但事情終究還是打翻了一地。
有人嘴笨，品性也憨純，不懂如何獻殷勤，只會左一句右一句夸人：小卉你特別好……小卉你不是一般的好，真的，非常好……
看得懂的，都不是命運。說得清的，都不叫愛情。
收留族人本就是小屋存在的意義之一。
男生說，你沒發現嗎？每年的除夕，她都會獨自躲到角落裡哭一會兒，再自己給自己唱一會兒歌……
哪種好看？
他回答說，在他心裏小卉只有一個。
且慢，把燈先關了，所有人把身上的一次性打火機掏出來，一起點燃再一起吹滅，一起給小卉許個願。
看她扛米背面，看她站在窗口賣飯，窗口外都是她的同齡人，薄薄幾條不鏽鋼欄杆，裡外兩重天。
哪裡人？什麼星座？擱哪兒上大學？學的啥專業？現在做啥工作？不知道。
處|男真可恨！蠢死你吧純死你吧……我又不是沒當過處|男，你再說一遍你沒想過交配試試，蒙誰啊你？你敢說你一丁點兒都沒想過嗎？你說啊你說啊你……
她抿著嘴笑：牛奶泡手啊，太浪費了才捨不得呢……
他把手伸過來：給我一支煙。
沒人疑惑。
是的沒錯，這個世界上看你笑話的人永遠比在乎你的人多，世人皆是活在旁人嘴皮子底下的。
她抬手擦擦汗：唉，好沉啊……
不冰冷也不炙熱，他們永遠26攝氏度，總是恆溫的。
其實沒人有資格譴責你什麼，也沒人有權利阻止你去製造那些美好的假象。
幹嗎？這是要哭嗎？我一掌推在她腦門上，把她給推了回去。
沒有任何一個男生能成功留下她的手機號碼，和她最要好的那幾個女生都沒她的QQ號碼、微博、微信。再怎麼套話，她也只是沖人家笑，嘴抿得緊緊的，一個字都不漏，和和氣氣地婉拒。
小卉的生日計劃是只雙響炮二踢腳，引信被包進了餃子里。
還有人掐住她的肩膀幫她做馬殺雞，唉，還讓不讓人家孩子吃東西了？
她是孤兒，沒有過生日，沒有過家，獨自一人長大。
躲得開的，都不是緣分。猜得透的，都不叫人生。
好了，知道你是情不自禁，但眾人若是疑惑起來，又該如何幫小卉圓場呢？
食堂的工資微薄，好在她不需要租房，住的是宿舍。
奇迹沒有發生，小廚子並沒有變身成小王子。
這是小屋多年的傳統：除夕不打烊也不做生意，大門敞開，收留無家可歸的孩子。
半晌，唇一啟，一枚硬幣滴溜溜落地。
他說他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個靠譜的主意，所以今年預支了年假提前一周來尋我，希望我能給小卉一個完美的生日除夕。
腦補一下，一個你在大都市街頭經常會遇到的那種白領打扮的漂亮小姑九*九*藏*書娘，穿著精緻的小套裝，背著冒尖的大背簍，咯噔兒咯噔兒地蹦躂在青石板路上，抱著冬瓜哼著歌，散步一樣，跳宅舞一樣。
德雷克海峽風速30節，浪高9米。
姑娘海了去了，哪個姑娘？
那一年的團圓飯小卉主廚，她客客氣氣地把所有人攆出廚房，讓我們到餐廳里包餃子去，然後把廚房門緊緊一關，誰都不讓進，誰都不讓看。
他搖搖頭，沉重地嘆了口氣：你不記得我了……
每年被我撿回小屋一起過除夕的孩子有十幾個，這麼多年下來哪兒能記住那麼多？有人在我這兒過了六次春節都還叫不上名呢，你委屈個溜溜球啊你。
如果你希望這個故事悄悄地結束，彷彿從未發生過。
我溜達回包餃子的人群中間，沖小廚子使個眼色，可以行動了，開始包餃子吧。
端倪很明顯，那麼多天，小廚子在她左近晃來晃去，她看也不看一眼。
雙唇輕啟，她好像說了一聲：謝謝……
他囁嚅地說：可是，我只是個廚子哦，以後也不會有多大出息的。
眼睛卻絕對瞟都不瞟一下的。
眼前的餐桌熱氣騰騰，遠處的鞭炮聲隱隱約約，煙花開滿落地窗，電視里熱熱鬧鬧地唱著歌……有眼眶淺的姑娘當時就忍不住了，眼淚稀里嘩啦掉落：原來這就是家的感覺哦……
臨別前沒有擁抱也沒有送行。
小廚子在小卉所在的城市停下，他找了一份臨時工作，小飯館里當面案廚師，一待就是幾個月。
他說今天好像過年了，卻沒人祝他新年快樂
菜板響，她躲在裏面又在假裝聽不見。
聽好了！
男生說他一關心就關心了整整兩年。
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句，語氣誠懇得讓人渾身起疙瘩，頭皮麻酥酥。
溫暖的，奇幻的，童話一樣的。
我說：浪費啥，用兩塊錢一袋的那種不就得了。
我拍拍那男生的肩，算了吧，拉倒吧，省省吧。
他想喊她，腦子裡卻一片空白，什麼都喊不出來。
任何情況下都別指望女生對你主動，高級靈長類動物的生物本能決定了雌性生物的矜持本性，漫長的史前歲月里，雌性動物選擇配偶時，矜持是淘汰弱者慫貨的不二法寶，只有那些強悍自信、敢打能殺會覓食，同時擅長啪啪啪的雄性，才能獲得最優先的生殖交配權。從生物學角度來講，生命的意義不過是傳遞基因信息……
男生的耳朵瞬間紅了，臉卻沒紅，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害羞害得好稀奇。
既如此，錢他媽給我收回去，不就是出個主意嗎？叔腦袋裡除了糨子剩下的全都是主意。
問她也不說，她話極少，只是笑眯眯地揉揉鼻子，含含糊糊地嘟囔一聲：哦……
我說行了，擦紅了都，快擦禿嚕皮了都。
我隱約有印象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小卉一隻手把著門邊兒，半個腦袋探出來，滿臉抑制不住的慌張，她撇著嘴問：真的？
小廚子說得對，小卉隱瞞自己的生日一定別有隱情，就不要讓她不自在了。
除了幫小卉生日出個主意，另外私人無償奉送你小子一個主意。
話音未落，桌上的餃子少了三分之一。
短短的幾秒鐘后，小卉轉過身去，扶著車子走開。
德雷克海峽風速30節，浪高9米，穿越這片沉船無數的海域，前方就是南極了。
1. 關你屁事！
沒問題的，會唱這首歌就行。
小卉，你還是沒有出現。
練過摔跤嗎？天生神力嗎？
小廚子背著碩大的行囊，獃獃地走過來。
叔，就是那個神奇的卉姑娘。
若你願意繼續當你的灰姑娘，有一間小屋永遠樂意當你的南瓜馬車。
眾人的願望許了好久，一次性火機都快燙化了才重新睜開眼，火苗吹滅，歡呼聲響起，此時當有音樂。
這篇文章是一個尋人啟事。
我反問她：聯繫方式可以留給他嗎？
按這個揣測來解構，倒是容易理解她出類拔萃的自理能力，以及她的懂事和怯怯。
那天講完了你的身世和你的背影后，小廚子說出了他來找我的目的，他說：
假設那天逆行的車流中，他能大胆一點兒追上你，你是否會允許這個笨拙的孩子，笨拙地愛你？
好吧，若買菜有職稱，小卉應該是教授級別。
還有人端來一鍋熱水非要幫她做足療……
1. 喜歡就買
每年攢下的錢就那麼點兒，必須精打細算著花。
小廚子，要想幫小卉過好這個生日，光我一個人的能力是不夠的，你也幫幫忙吧。
計程車的喇叭嘀嘀地催，天色不早了，該上路了。
不僅會殺價，她居然還會看老式木杆秤，還不停地嘮叨說：高高的……
有戈壁就應有綠洲，有滄海就該有礁嶼，前路遠且長，總有些單飛的鳥兒乏了累了，那就來嘛，停下來歇歇腳，攢攢心力。
鐵打的小屋流水的過客，有些人來了又來，有些人來過後再沒來過。
餃子里的硬幣每年都包，今年的硬幣你吃到了嗎？合唱每年都有，有沒有和大家一起合唱那首《新年快樂歌》？
他苦笑：我一個月的薪水，估計都換不來小卉兩雙手套。
我鼻子都氣歪了：我他媽說的也不是交配……
想起來了，過去幾年，每年的除夕團圓飯前，都有一個高高的身影蹲在門口忙活著凈菜，有時候剝蔥有時候搗蒜，有時候刮魚鱗。
神奇的小卉辭行前，我忍不住點了她一句：除夕那天的大饅頭，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所以我們說人生如夢，醒了就回不去。
小廚子打斷我的話頭，臉都白了：我沒想交配……
臘月里的一天，我蹲在門口吃面。
腦門上一滴汗都沒有，裝什麼裝？裝又裝不像，愁死我了你。
小卉之所以叫神奇的小卉，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沒人知道她的過去，沒人知道她任何身份信息，沒人知道她每次來古城住在哪個客棧，甚至沒人知道她每年會在大年初幾忽然離去。
也不知道孤身一人的他，後來去哪裡過的除夕，有沒有吃上餃子。
他說，她唱的，是鄭智化版的《生日快樂歌》。
一張圖紙擱面前，會蒸膠東餑餑大饅頭嗎？按這個圖的樣子去蒸吧，能蒸多大蒸多大！
小卉那天脖子上掛滿了護身符，全是大家送的，十字架疊著玉觀音，還有包銀狼牙。大家寵死她了，搶著愛她，筷子分分鐘被奪走，每一口菜都有人喂，還有人負責在一旁幫忙擦嘴，吃一口擦一下。
這是個階級固化的時代，底層年輕人難以找到上行通道，大部分耗盡整個青春，追求的不過是生存，小部分解決了基本的溫飽體面，卻也不得不被「安全感」三個字套上韁繩，勞碌奔波。
小卉是化名。
3
白搭，死了這條心吧！
小廚子，其實我明白你的意思。
同樣是粉底口紅假睫毛黑眼線，擱在有些人臉上像極了葫蘆娃的女主角，可擱在小卉這兒，卻分寸把握得舒服得當又自然，怎麼看怎麼養眼。
我不吃我就光嘗一嘗行不行……開門！
再者說，小卉這麼沒毛病的女孩子，你覺得她選擇對象會那麼世故俗氣嗎？或許你所顧慮的人家完全不在乎呢？
3. 重啟試試
身為一個過來人，我深知拔苗助長有多害人，這麼微妙的因緣種子，外人就別摻和了，是枯是榮，讓它自己生自己長吧。
喊了又能怎樣？他並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
卉姑娘，故事該怎樣畫上句號，自己決定吧。
她每年出發之前去一次美容工作室，狠狠心花掉幾百元錢，燙一次洋氣的小波浪卷頭髮，洋娃娃一樣，換了一個人一樣。
4. 多喝熱水……
2014年除夕。
明白了，我該怎麼reaｄ.９９cｓw•com做？
我以為他要祈求什麼，他卻總是搖搖頭
小卉卻說：大家先吃吧，我一個人來包就好了。
我說：我什麼我！小兄弟你知道嗎，如果一個女的肯和你對視15秒以上，就意味著她對你也有好感。
門沒叫開，一堆人堵在門外咽口水，有些沒出息的還趴在門縫上聞菜香。
假的！趕緊做你的飯去吧。
難得難得，大超市慣壞了現代人，更何況真刀真槍砍價的說。時下的年輕小姑娘個頂個自稱吃貨，每個人的手機里都能翻出一堆美食照，可真要扔進菜市場，分分鐘掛科，保不齊油菜當菠菜、山藥當蘿蔔，更何況看秤的說。
啊哈小卉，那你是個手模是吧，手是不是上過保險啊，是不是還需要天天在牛奶里泡？
不遠處，有個男生默默看著你，只有他清楚你在唱什麼。
我把她的肩膀扳向車門的方向，背後輕輕推了一下：
小卉不肯公布生日，一定有她的原因，生日是一定要給她過的，但一定要過得巧妙才行，無論如何，既要讓她過好今年的生日，又要讓她不會感覺到丁點兒的不自在。
我撓撓門：姑娘，我和你說哈，做人如果沒追求，和鹹魚有啥兩樣？明年如果還是找不到男朋友，以後你就別來了……
小廚子看著她被同事譏諷，他們陰陽怪氣地說：看這頭髮燙的，咱們食堂還出了個平面模特呢……模特，今天沒去取快遞嗎？最近沒買名牌大衣嗎？
那個春節過得飛快，眨眼間人群散去，鳥兒們紛紛振翅，繼續他們各自的遠航。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他流浪在街頭
我再沒見過他。
不是旅行，只是去過幾天有家的日子。
這麼惜財，我猜她是金牛座。
2. 關我屁事！
沒辦法，誰讓人家真會打扮真好看。
她不肯歇著，我卡著她的脖子把她推出去，她自己又顛顛兒地跑回來。
我問他：不遺憾嗎？自始至終你們只有過兩次對視，連一句完整的對白都沒說過。
饅頭當然不是豬頭造型的，是蛋糕形的，三層。
現在是2016年2月10號，正月初三。
她說：嗯嗯嗯，足夠了足夠了……
兩隻手套緊緊地攥在一起，她把嘴唇快咬出血來了，年紀輕輕，哪兒來那麼多糾結顧慮？到底在為難什麼？好了好了好了，不許哭，你可是神奇的小卉姑娘呀，別為難了，快走吧。
我寫下這個故事的目的，只是在履行對一個人的承諾。同時，我希望你能知曉他真實的心意，以及他最初關注你的真實原因。
張卉王惠劉輝李繪趙慧？不知道。
水龍頭嘩嘩淌，抽油煙機轟轟響，沒過多久，菜香依次飄蕩出來，好聞好聞，有雞有肉有海鮮，一聞就饞了。
卉，來，你是吉祥物你來剪綵，過年討個好彩頭，切開切開。
日光正好，春天裡的五一街瀰漫著三角梅的芳香，我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原曲是鄭智化版本的《生日快樂歌》，我改了詞，把生日快樂改成了新年快樂。
……
男生嘴笨，組織了半天語言，方大體表明心意：
小卉是化名。
每年除夕一起吃餃子的人很多，可惜我神經大條、記憶力低下、臉盲症嚴重，大多嗯嗯啊啊記不住姓名，可唯獨對卉姑娘例外。
小屋和年夜飯，礁石而已，一年一度浮出海面生起篝火，只能提供短暫的溫暖和停歇。
哪個女孩沒做過公主夢？但從小到大，從沒人給她買過洋娃娃。
唉，渾蛋！你怎麼又把我褲腿子拽住了？什麼，不能買蛋糕？為什麼不能買？
每個人是每個人的過客，鳥與礁，綠洲與駱駝。
神奇的卉姑娘從事的工作，應該是餐飲行業，從採購到廚房，經驗如此豐富，想必是父輩有意培養的，自然是從小耳濡目染得來的，我猜，她或許隸屬於某一個家族連鎖餐飲企業。
先把你和小卉兩個人配不配這個問題丟一邊兒，咱們探討一下你該怎麼去追，以及你該如何積極有效地去經營你的愛情。
我抬手雙擊掌，小廚子抱著吉他蹦出來，他緊張得臉都紫了，手一哆嗦，第一個和弦就摁錯了。
小卉從事的確實是餐飲行業——她在學校食堂里賣飯，也做飯。
小就是不深不淺，善就是天性使然，緣就是聚合離散。
我又扔給他一張歌譜一把吉他，小廚子，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好好練吧。
逞什麼能？十幾張嘴幾百顆牙呢，起碼要包300個餃子，你累了半天了，趕緊躺沙發上歇會兒去。
戳起一個餃子，我說：誰吃到，誰就是吉祥物！餃子里藏了一個硬幣，每個人都只許吃自己面前那份餃子……
小卉雙手合十貼在額頭，一閉眼，撲簌兩顆淚滴下來。
他說：……除夕夜裡，躲在屋檐角落裡，邊哭邊給自己小聲唱生日歌的那個。
他低聲哼著的，是同一首歌。
水晶杯叮的一聲輕響，杯中緋紅色的醇酒蕩漾，莫名其妙，小卉的眼圈怎麼也紅了？她咬了一下嘴唇，小聲問：……我真的可以再來嗎？
忘得了的，都不是遺憾。聽得見的，都不是傷心。
他反問我：有區別嗎？叔你不是說過嗎，能說得清楚的，都不叫愛。
假設一切都能晚一點兒再發生，事情是否會有所改變？
除了我三姨和我大姑以外，我活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會買菜的人，要不是那身洋氣的小套裝，真以為是倆職業菜販子在搞業務切磋。
手絹掏出來，腳步卻停下來了。
小卉姑娘的生日是除夕？過去幾年她從未提及，×，那她豈不是好幾年沒吹蠟燭沒吃蛋糕沒許生日願望了？是怕給我們添麻煩嗎？是不好意思被人矚目嗎？這叫怎麼個話說的……
沒等我驚訝地叫出來，他摸出一盒煙，幫我點上一根，自己點上一根。
小卉留下的小故事還很多。
手摁在臉上，臉是濕的，左手擦完了是右手，右手擦完了換左手……
小廚子打工的小飯館賣北方面食，那天他把籠屜端到門口的櫃檯，蓋子剛一掀開，就有路人被吸引了過來，那人問：老闆，饅頭怎麼賣？
那麼好吧，保重，祝你生日快樂。
她嘎地剎住腳步，扭頭笑笑，神情略微緊張略微尷尬。
還等什麼？追啊，追不上也要追，真要有心的話，天涯海角也能找到她。
我腦洞大，根據種種跡象腦補出一個揣測：
我捧著面碗，把那個男生看了半天：小夥子，看來你對卉姑娘動的是真心。
躲得開的，都不是緣分。猜得透的，都不叫人生。
大個子男生吭哧半天，仰著的額頭上憋出來一層汗。
我說：尋人啟事。
年夜飯依舊是小卉主廚，吃飯的人卻並非同一撥。
……
手套摘下來了。
其實是《生日快樂歌》，你懂的。
小廚子說，幹活時的小卉素麵朝天，並沒有除夕時好看，說實話，丟到人群中絕對不起眼的那種普通……唯一紮眼的是她那一雙手，通紅的，皺皺巴巴的，隔著很遠都看得見。
我說，我打哭你信不信！她說信，於是怯怯地倚在餐廳門口揪手套，又遠遠地指指那些已經包好的餃子：這種包法，一下鍋就開口笑了。
我拍他的背，我說：……你倆那天對視了起碼有五分鐘。他慌忙解釋：當時之所以失態，是因為除夕那天我我我我……
6
你躲進人群背後的屋檐角落，邊哭邊給自己小聲唱歌。
她使勁點頭，小雞啄米一樣。
看到大家身心健康地又活了一年，我很欣慰……
又擠眉弄眼地說：其實那些衣服都是別人送的吧？唉，那麼有錢，怎麼還捨得讓ｒeａd•９９csｗ.ｃｏm你在這裏吃油煙？
她攢工資，足足攢上一年，攢夠一筆盤纏、幾身衣裳，供她去一趟遠方。
2015年除夕。
他嚇了一跳：我不會啊，從來沒摸過吉他啊……
他慌忙解釋：沒委屈沒委屈……只是，如果留的印象這麼不深，那有些話怎麼好和你提……
……
我說：這個傻姑娘……為什麼不用真面目示人呢？難道在小屋裡還會有人笑話她不成？
半晌，他艱難地開口：
那你明年會來嗎？
總有一些人默默地躲在人群中，不聲不響卻又踏踏實實，他們站在焦點的外圍，總是甘當配角。好似一隻托盤，又好比一小片不起眼的膠墊，有他們存在的地方，酒是不會灑的，桌子也是穩的。
卉姑娘，本就是灰姑娘的諧音。
小卉走得很晚，很罕見，她這次幾乎拖到了公共假期的最後一天。
豪門恩怨的故事不僅僅會在TVB電視劇里發生，她在她的家族裡，或許也是個眾矢之的的角色。尋常人家的孩子不會這麼懂打扮，從衣著妝容可以看出，衣食一定是無憂的，但心情也一定是陰霾的。
最後一聲「啊」凝固在嗓子眼兒里——巨大的一座籠屜在她面前掀開，豬頭那麼肥碩的一尊饅頭出現在眼前。
頭立馬大了，趕緊端起碗跑，不跑不行，看來又是來找我探討青春的迷茫、理想的遙遠、生活的困惑的傷感文青……
細看看包好的餃子，真想掀桌子，天南海北什麼籍貫的人都有，餃子自然也是千奇百怪的，有大有小有花邊，有餛飩形狀的，也有魚丸模樣的，奶奶的，還有心形的，陶藝課嗎！
2. 不行就分
小廚子走了。
車流里逆行，漸行漸遠。
小卉姑娘不搭話，隔著廚房的門板，她假裝沒聽見。
她有在唱歌嗎？別人都沒發覺，連我都沒發覺，怎麼偏偏讓你發覺了？她唱的是什麼歌？
我什麼我？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大家都愛她，誇她神奇，一切美好得像場夢，她也深愛著夢中的自己。
我伸手攔住她的筷子：少俠，忍住！
神奇的卉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會讀到這篇文章。
話雖這麼說，終究還是沒忍住。
她享受小屋這種族人式的團聚，卻排斥任何一種形式的聯繫。
左手是筷子，右手是碗和蒜。
大年三十的年夜飯需要買夠十幾個人吃的菜，忠義市場離小屋遠，石板路窄，車開不過來，只能靠人背。第一次背菜時就把我駭住了，小卉兩臂一掄，力從腰起，嗖的一個漂亮的背簍上肩動作……熊的力量啊！
她捂著嘴咯咯笑，又輕車熟路地翻出背簍：叔，我買菜去了。
這個年紀的女孩總是對生活充滿了期待和想象，越是漂亮的女孩，越有無限的可能性在面前綻開。小卉例外，她每年最大的期待，不過是一個除夕。一整年的準備和等待，只為換來除夕的那一場團聚。
有人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問小卉，卉姑娘，你怎麼吃著吃著不吃了？你不吃我可吃了哈。面前的盤子被拖走，瞬間一掃而空，小卉向來好脾氣，任由擄掠完全不生氣。
他說他不會抽煙，我說：你這輩子不缺人教你學好，總要有人教你學點兒壞。
……
年夜飯開動前，我端起酒杯站起身發言：
……
沒人要求她背菜，她其實只是跟著來噹噹財務管管錢而已。
4
神奇又怎樣，神秘又怎樣，白富美又怎樣？
想了想，又隔著門叫：你那爪子是金子打的嗎？做飯還戴手套，你不怕焐出腳氣來嗎？
同樣是化妝，和她一比，別人成了刷牆。
男生沒有說，男生扭轉話鋒：冰叔，咱們不能再讓小卉過不上生日了，你能不能拿個主意？
走了就走了咱都別矯情，有緣就明年再聚，緣盡就相忘于江湖。只要小屋不死，你就永遠有地方過年。如果找到了另一半，記得除夕那天一起帶回來，如果修成了正果，終於擁有了棲息地，那這塊礁石也就不必再重返。
想提什麼？又是來借錢滴？
戴手套的原因怎麼問她也不說，只是笑眯眯地揉揉鼻子，含含糊糊地嘟囔一聲：哦……
我和小廚子蹲在小屋門口，我遞給他一支煙。
小卉姑娘不言不語，看來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奚落。她唯一的應對方式是不停幹活，彷彿忙碌起來以後，所有的雜音就全都聽不見。
小卉的臉色一開始是平靜的，隨著霧氣的散盡，驟然變得煞白。
整整四天遠離人間，我無法獲悉小屋今年的除夕夜，都有哪些單飛的鳥兒停歇。
8
卉姑娘算是在撒謊嗎？細想想，關於身世和經濟狀況，她隻字未提，給人留下的只是一個誤會的印象而已。
可是小卉，你並沒有出現。
一直以為她是個白富美，原來全都是騙人的。
卉姑娘真好看。
我摸兜，掏煙，把煙遞給他，替他點上，再反手一巴掌把煙打掉！
卉，和你同一年同一茬的那幾個女生都已經把自己嫁出去了，沒嫁出去的今年也是帶著男朋友一起來的，你現在是啥情況啊？還是單身一個人嗎？
合唱終於變成了齊聲喊：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別在意新年怎麼過！
保重，再見。
你的謊言，其實往往就是你的夢想。
眾人笑，集體說：呸！
小廚子離她越近耳朵越紅，她卻面色如常沒什麼反應，細心的我卻發現，每當小廚子靠近，她的呼吸就會變得很輕，越近越輕，有時幾乎暫停。
愁死我了，我向來反對盲目地辭職退學去流浪以及什麼狗屁說走就走的旅行，一切不負責任的窮游都是在對自己有限的青春耍流氓懂不懂……
11
…………
無家可歸的孩子們齊聲喊：要過就好好過！神奇的小卉！把大饅頭切開分了吧！
灰姑娘推著三輪車，並沒有坐在南瓜馬車裡。
長長的一口面掛在嘴上，我甩著麵湯點點頭……你好你好，你哪位？
新年快樂，祝你新年快樂，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別在意新年怎麼過
她眼神中明顯在心疼那筆巨款，不過倒也聽話，不砍價也不嘮叨了，只是臨走時非要多饒一個土豆，還對菜販子說：買了你這麼多菜，你多給我們一個塑料袋子。
大個子男生的耳朵由紅變白，他低著頭苦笑了一下，說：叔，你知道我是幹嗎的嗎……
有哪個女神會主動？女神有那麼好追嗎？尤其是像你這種情況的屌絲逆襲。不看你就對了，如果坦坦蕩蕩地看你，反而證明你沒戲懂不懂？她眼裡不看心裏在看懂不懂？這種情況下你不主動，還指望人家小姑娘主動嗎？
大都風塵僕僕，大都單身一人，大都是孤兒。
……
神奇的小卉姑娘是個謎。
船顛簸的像過山車，偶爾有冰山在不遠處飄過，穿越這片沉船無數的海域，前方是南極。
當然會，不然怎麼叫神奇的小卉。
我並未料到這個故事的走向，會忽然急轉彎。
其實她一進菜市場就已經把我給嚇著了。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心結和沉默，身世她不願開口訴說，那就不說吧。
小廚子琢磨了半天，頭抬起一點兒來，瞟了我一眼。
10
我說走！買大蛋糕去！
我攔住他問：小廚子你想過沒有，你對小卉的感情，到底是心疼還是愛？
……
還有5. 果斷表白！
暈船的人們在我身旁哼唧，他們艱難的問：Hi,ICE,你在寫什麼？
我說去吧去吧，多帶幾個人去掃蕩菜市場，把門口那個大個子九*九*藏*書也帶上……記住哈，大年下的，別往死里殺價！
大年下的，有家沒家，總要吃頓餃子。
他失望地撇了一下嘴：我在小屋過了三次春節了都，包餃子放鞭炮咱們都是一起……
……
他說他下一個除夕可以不來，如果需要，他可以永遠都不再出現。
吃面就該大口吃，尤其是西紅柿雞蛋打滷麵，微酸微咸卻又鮮甜，滾燙滾燙的好似初夜……
男生方（慌）了一會兒，反駁道：這個心我必須操……
9
煙掐了，別抽了。
好了，該回顧的已回顧完畢，無須贅述，再矯情是放狗屁。
他衝出店門去追她，籠屜猛地被撞翻，雪白的饅頭滾落一地，瞬間沾滿泥沙塵垢。
我亮出菜刀……遞過去。
真是個孩子，何必這麼做呢？
有時是皮的，有時是布的，有時候是毛線絨絨球的，包餃子時也戴著手套，醫院里用的薄薄的膠皮的那種。她24小時細心呵護，裹得嚴嚴實實的，沒人有機會看到她的手到底嬌嫩成什麼樣。
來不及問她，她走得太快了，同樣沉的背簍，我們四五個大老爺們兒喘得吭哧吭哧，人家姑娘邊走還邊哼著歌，腳下穿的還是高跟靴。
小卉獃獃地捉起菜刀，剁開饅頭前，她向著小廚子的方向最後看了一眼。
2
只有他一個人發覺了你悄聲唱著的，是《生日快樂歌》。
兩個小時不到，小卉變了一場魔術，廚房裡乾乾淨淨，餐廳里琳琅滿目一大桌，全由她一個人搞掂。她一邊調整著手上的膠皮手套，一邊沖眾人笑，好神奇，身上也是乾乾淨淨的，連個油點子都找不到，她是怎麼做到的？
世間哪兒來那麼多重逢？擦肩而過往往就是永遠錯過。
我噎住了，不知怎麼回答他。
第一眼哦還行，第二眼哎喲不錯哦，第三眼啊呀我去咋這麼好看的那種好看。
小卉包餃子的技術好神奇，右手筷子左手皮兒，餡兒挑進皮兒里的同時，手嗖地一握，我的天，一個餃子包好了……我的天，機器人兒嗎？一個一個接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
另外，有個片段想和你分享。
和弦都是最簡單的，一個星期足夠了，對別人我沒信心，對你我信心大大的。你不是個魯菜廚子嗎？魯菜刀工冠天下，切得了蓑衣黃瓜的手難道還撥不了吉他？
……
卉姑娘。
難得難得，家境這麼好的孩子居然還精通廚藝，小卉真不錯，只是她把門關那麼嚴幹嗎？做飯而已，又不是洗澡沖涼，有什麼可保密的？
……
高個子男生說：那年除夕，小卉偷偷躲在屋檐角落裡哭，我看見了……忽然就關心上她了。
看得懂的，都不是命運。說得清的，都不叫愛情。
一半夾在筷子上，一夾就是兩個三個，一半塞進或大或小的嘴裏，見過猴子的頰囊沒？一模一樣……身為莊家，自然講究風度，我耐心地給予他們鼓勵：慢慢吃別噎死……不許上手抓！
小卉小卉，你愣著幹嗎？趕緊也給自己許個生……盛大的新年心愿。
海鷗在飛。
從小廚子一開始張嘴唱那首歌，她就已經愣了。
小卉走之前只問了一句：明年除夕我可以再來嗎？
13
看過畫展沒？參觀者和藝術品之間永遠要保持一點兒安全距離，好看就好好看，莫要伸手摸，同理，關心就默默關心，卉姑娘每年出現時都是同樣的光鮮亮麗，知道她過得挺好就行，何苦操那麼多心。
忘得了的，都不是遺憾。聽得見的，都不是傷心。
除夕夜裡的團圓飯，你缺席了兩年。
眉毛也彎彎，睫毛也彎彎，一頭Biu Biu的小自來捲兒晃呀晃，櫥窗里的洋娃娃一樣，剛出爐的小蛋糕一樣，看起來很好吃的那種好看。
衣服是一件一件攢的，鞋子也是，都是反季打折時網購的。
保什麼密？為什麼要保密？
好吧小卉，你行你上吧。
哎，你拽我褲腿子幹嗎？撒手！麵湯澆你一腦袋信不信！
語氣不是在矯情，表情也不是假的，那小眉頭皺的，看來是真的在心疼牛奶。
男生說：因為除夕這天我我我……因為這首歌我我我……
門外開始點炮仗了，一堆人稀里呼隆地擁出去看熱鬧，小卉也跟著，奼紫嫣紅里我回頭，她獨自站在屋檐陰影處的角落裡。
他說：叔，你可不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可不可以每年除夕都幫小卉過一次生日？
她有許多很神秘的地方，比如永遠戴著小手套。
12
可以經營的愛情，也就已經不能叫作|愛情了。
我拍拍小卉的腦袋，說：不如你把聯繫方式留下，我替你轉交給他，你們可以先互相了解一下，切磋一下廚藝什麼的，從朋友做起嘛……
此刻我坐在船尾甲板處，在風浪里寫下上述文字，快結尾了，這個不知該如何畫上句號的故事。
我忍不住扔下擀麵杖跑去推門，渾蛋，怎麼還用拖把把門頂住了？搞什麼飛機？
沒等我抬手打落那一明一暗的一點紅，他先開口了。
再者說，起點並不決定終點，出身並不決定金身，一輩子這麼長，再平庸的人也會遭遇不平凡的人生際遇，你怎麼知道你就一定沒出息？
過年講究吉利，她說的笑，是散的意思。
喜歡就說喜歡，什麼關心不關心，真是個薄臉皮兒的男生。
自信像一串珠鏈，零零星星拼湊，一粒一粒地串起。
灰姑娘或許還會再度出現，而小廚子或許永遠不會再來。
小卉每年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成為她夢想中的自己，不要著急揭穿她，無論如何，幫她把夢繼續做下去吧。
飯館離學校不算遠，小廚子每天都會去那個食堂，偷偷地看她一會兒。
……
不忙吃，餃子還沒包完呢，趕緊把鼻涕擤一擤，繼續給我擀餃子皮兒去！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一樣。
卉，你是個江洋大盜嗎？手保護得這麼好是為了保持敏銳度嗎？好用來擰金庫的密碼鎖是吧，電影里演的那樣？
那年除夕夜裡，煙花開滿天際。
男生慌忙擺手，我咋會是來要錢的……我只是想請你拿個主意！
她絞盡腦汁把卑微的自己掩藏，再怯怯地，把夢想中的自己展示給那個臨時家庭。
故事悄悄地結束了，彷彿從未發生過。
小卉生活在北方的一座老城。
真的香啊，不是家常菜那種溫馨體貼的香，也不是酒店酒樓里那種濃墨重彩的香，有點兒像學校食堂里那種接地氣的香，可以狼吞虎咽，可以大撕大嚼，可以勺子刮著飯缸噌噌響，可以饅頭蘸著餐盤擦菜湯。
遵循小廚子的囑託，我準備好了三種不同的生日方案。
只有悉心隱藏，才有機會企盼下一年的夢境，短暫的歡愉后，她必須悄無聲息地離去，不能留下任何聯繫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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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當一聲，鍋蓋掉落的聲響，卉姑娘隔著門結結巴巴地回應：快快快快了。
……
菜攤前一站她就變身，菜販子沒有一個比她精，沒一個能說得過她，她居然掌握我媽那一輩老太太的買菜必殺技——邊翻邊揀，邊揀邊貶，再新鮮的菜也先貶成沒人要的爛菜葉子，充分打擊完菜販子的自信心后，慢悠悠地說，便宜點兒唄……
她胳膊擎在半空，筷子頭含在嘴裏，眼神發直，怔怔地蠕動著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