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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隔年花

父親的隔年花

作者:仲達明
好多天,他的眼淚一直窩在心裏。在家裡,看到原本滴酒不沾的父親每天喝得酩酊大醉,看到從不抽煙的父親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好幾次,他都差一點和父親發生衝突。夜晚,他一個人躺在床上,思考著自己的未來。他知道,這個破敗的家,也許再也沒有以前的溫暖了,而他,必將從這裏走出去,走出這個曾經給他無限幸福如今卻又給他無盡痛苦的家園。
回到教室,他周圍的氣氛一落千丈。他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歡笑,甚至,他不允許別人在他面前大吵大鬧。課堂上,他除了睡覺就是打盹兒。老師關心地把他叫read•99csw•com起來回答問題,他就那麼麵條一樣地低頭站著,不說會,也不說不會。有一次課間,因為同桌和別人大聲討論問題,他紅著眼站起來要和同桌打架,理由是同桌打擾了他趴在桌子上睡覺。
他看著激動不已的父親,告訴他,那是隔年花;告訴他那是消盡了悲傷后的種子,終於在雨里發了芽。
選自《思維與智慧》
這時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外面正蜂飛蝶舞,人人都沉浸在充滿希望的季節里,而他,卻read.99csw.com提前邁入了人生的隆冬。
幾場春雨過後,那塊空了一年的地上,竟長出一片鬱鬱蔥蔥的綠意。父親在一個雨天,披著一件白色塑料雨衣,騎著一輛半舊的自行車,挽著褲管,到學校里找到兒子,激動地告訴他,那塊地,終於發芽了。
母親的離世,讓他變得沉默寡言。
寒假,他和父親聊起父親外出的原因,父親再次提到那些沒有發芽的種子。他聽了,安慰道,也許那些種子太過悲傷了,要等悲傷消盡才能長出芽來。
他在一篇作文里說,自己就是一朵隔年花。作為語文老師的班主任,為他https://read.99csw.com那篇作文打了一個最高分。因為,一朵隔年花盛開,一定要經歷一個嚴寒的冬天。
接下來的幾個月,在班主任的照顧下,他情緒好多了。放假前的一天,窗口的同學告訴他有人找他,他出去一看,竟是幾個月不見的父親。那一刻,他想告訴父親所有的真相,但在父親面前,他卻說不出半句話,任父親用力地摟著自己。
班主任帶著他,坐到香氣四溢的紫藤長廊下面。兩個人就那麼靜靜地坐著,一直坐到一節課下課,彼此什麼話也不說。到另一節課上到一半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了,趴在班主任的肩膀上,一直read.99csw.com哭到下課。
離家的前一天晚上,父親拿出母親在世時準備春天種的那半盆花種,放到夕陽下的磨盤上散潮,然後又一個人出去找酒喝了。他氣極了,決定給他點顏色看看。於是,他在那半盆花種上做了手腳之後,收拾收拾行李,再次回到了學校。
春節過後,他說服父親,不要出去打工,和鄰居們一起種花,何況這兩年花的行情看好。但他再三提醒父親,那塊沒有出芽的花地不要動,到春天再給它一次機會,如果還不出芽,到秋天再從其他地里移小苗栽上。
父親聽了,「嘿嘿」地笑了一陣,說,也許是吧。人也一樣,你看前一陣https://read.99csw.com子我不是又喝酒又抽煙嘛。
父親根本不知道那塊地里種子「隔年發芽」的原因。除了班主任和他,沒有人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沒有人知道,他在絕望的時候,把父親準備第二天用來種的種子在鍋里炒到半熟,又在第二年春天,新買了一些花種,種到那荒了一年的土地里。
父親聽從了他的建議,沒有出去打工,也沒有動那塊沒有發芽的田地。
一個星期以後,當班主任和他再回到家的時候,看到的卻是緊閉的家門。鄰居看到他,把他父親留下的幾百元錢塞到他的手裡,並告訴他,因為父親種下一畝多地花種,竟沒有發出一個芽,一氣之下,就出去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