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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

第七天

作者:周德東
我走進去,四下看了看,跟剛才那個院子幾乎一模一樣,就是地上長著草,稀稀疏疏的,中間一條青磚道。它和中間那個院子的牆上,立著一架木梯。從本意上來說,我喜歡住這個院子,離張燦他們遠一些,更安靜。我看了看李也,李也小聲說:「租中間那個院子吧。」
張燦先回去了,我回到屋裡,把李也叫了起來。她迷迷瞪瞪地問我:「你幹什麼啊?」
我走過去,開了車鎖,猛地把車門拉開,裏面撲出熟悉的香水味,沒人。我想關上門,又改變了主意,疑神疑鬼地坐在駕駛座位上,想發動引擎試試,萬一遇到急事不要打不著火。令我吃驚的是,這輛車就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樣,不管怎麼擰鑰匙,沒有一點反應。
我說:「要不咱倆去看看?」
我們離開北京,朝郊外進發。我們的後備箱里裝滿了東西,烤架,木炭,各種肉串,一箱可樂,一箱啤酒,一堆書,一把六弦琴,兩隻躺椅,兩副太陽鏡,還有很多蚊香。
茅廁在房子一側,靠著張燦那個院子。顯然,她不敢一個人出去。
沒事的時候,我跟女友經常駕車去遠郊轉悠,尋找中意的地方。這天,我們在某個山腳下發現了三座農家院,樹上掛著一塊小板,上面寫著「出租」二字,還有一個手機號。
「噢。」
李也說:「荒郊野外,萬一遇到什麼事,警察都趕不來。我們跟他們離得近點,安全。另外,我感覺怪怪的……」
見鬼了,毫無疑問,見鬼了。目前我惟一能依靠的人就是張燦和他的女朋友,不管他們多怪,畢竟是我的同類。
我心情沮喪地帶著李也來到了張燦的院子,他把我們帶進了那間閑置的卧室,在夜色中笑了笑,道了聲「晚安」,然後輕輕關上了門。
無論怎麼說,這個張燦沒有騙我們,他確實有個女朋友。我對他一下放心了。
李也遠遠地問:「怎麼了?」
我忽然意識到,我和李也可能離不開這個地方了。
「你肯定不相信這些……我們今天晚上能不能搬到你們那個院子去?」
過了會兒,李也突然說:「他們不會是逃犯吧?」
沒人應。
我衝出院子,踏著積水去敲響了左側那個院門。
李也就不說話了。
天快黑的時候,響起了雷聲,雨點滴滴答答掉下來。我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又找不到鹽了,於是就喊李也:「上次不是買了鹽嗎?」
難道這個傢伙是個偷窺狂,他竊聽了我和李也的對話,然後在夢裡又叨咕出來了?
張燦看了看我,說:「進屋嗎?」
「我看到牆頭上有顆腦袋,一晃就不見了!」
「名字……」
他走到右側院門前,問:「這個院子要看嗎?」
我一步步地退回來,說:「他們睡了。得,不烤了,明天去鎮上買吧,你再檢查下都缺些什麼,一塊兒買回來。」
我朝窗外看去。藉著昏暗的天光,我看到一顆腦袋趴在右側那個院子的牆頭上,正在朝我們的窗子看過來。
選自《膽小鬼》
乙:「他們是殉情嗎?」
我說:「怎麼了?」
我想了想,確實巧。我說:「可能是緣分。」
她說:「我怎麼覺得這是我們最後一晚了……」
李也說:「難道他們半夜外出?」
我對李也說:「為什麼不租右邊那個院子?」
李也說:「在櫥櫃的第一個抽屜里啊。」
李也想上炕卻停下了:「我想上廁所……」
張燦朝屋裡望了望,說:「她在睡覺。」
過了一會兒,李也說:「我想看電視……」

5、鎮上

張燦趕緊閃開了身子:「歡迎,來來來。」
李也瞪大了眼睛:「我忘帶了。」
她朝張燦那個院子抬了抬下巴。我豎起耳朵聽,隱隱約約聽到張燦在低聲說話。
既然我們能聽見他說話,那麼他也能聽見我們說話,我把聲音壓低了,說:「他在跟他女朋友聊天吧。有什麼不對嗎?」
李也也找了找,最後也嘟囔了一句:「真是怪了……」
我大吃一驚——我跟李也在北京那套房子一個月九-九-藏-書就3500塊!
我又說:「你既然知道那個院子死過人,為什麼還住在這兒?」
葡萄是我們的一個道具。李也在水龍頭下洗乾淨了,然後裝在水果盆里,跟我一起敲響了張燦的院門。
院子里有一張小桌,幾把椅子,李也把葡萄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四下看了看,突然問:「你女朋友呢?」
「你女朋友也不怕?」
這時候已經是黃昏了,這裏離北京還有兩個鐘頭的車程,我跟李也上了車,打算返回。張燦目送我們離開,車開動之後,李也突然降下車窗,問了一句:「你女朋友叫什麼?」
張燦說:「我把葡萄倒出來,你們把盆拿回去。」
他又用鑰匙打開了堂屋的門,我站在門口朝裏面照了照,一張陳舊的條案,上面立著黑框的鏡子。一張八仙桌,兩把高高的木椅子,桌上擺著一隻茶壺,上面落滿了灰塵。我又到兩個卧室看了看,空空蕩蕩的,炕上兩套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最後,我走進廚房,赫然看到案板上放著一袋鹽。
李也說:「怎麼聽不到他女朋友說話呀!」
「停電了。下這麼大雨,肯定哪裡電線斷了。」
女友碰了碰我,朝左邊那個院子抬抬下巴。
我夢想的生活是這樣的:離開充滿汗臭的人群,離開口水飛濺的微博,離開虛偽的種種規則,去一個依山傍水的地方,享受生命本身的快樂。哪怕只一周。
我以為對方應該是個農民,這個小夥子卻不像,他的服飾、膚色、神態,更像城裡人。
李也說:「你女朋友很靦腆。」
乙:「唉。」
李也接下來說了一句話,我一下就不笑了,她說:「我怎麼感覺……他說的那些話是你前幾天說過的呢?」
李也有點慌亂,她沒有細問什麼,趕緊起來穿好衣服,然後跟我一起去了左側那個院子。走著走著我停下了,目光射向了院門外,我的雪弗蘭停在草叢中,那麼安靜。我忽然意識到,剛才問我們要不要鹽的人,會不會藏在車裡?車窗里黑糊糊的,什麼都看不到。這時候我很後悔,不該貼那麼好的車膜。
她半晌才說:「一年3600塊,70塊正好住7天,今天就是第7天……」
李也就不說話了。我們聽著雨聲,一直到半夜,都沒有睡著。雨漸漸停了,濕漉漉的草木氣息從窗縫鑽進來,天地之間無比安靜。就在我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聽到一個無比清晰的聲音:「你們要鹽嗎?我是鄰居。」
我說:「鬼知道。」
我關上了機蓋,然後說:「沒事。」
張燦:「一年3600塊。」
看完之後,小夥子又帶我們去了右邊那個院子。
甲:「我正打算把黑山腳下那三個院子買下來,然後在那個地方蓋個度假村。」
又一想,人家也會納悶,我們是幹什麼工作的?為什麼要住到這裏來?我們的經濟來源是什麼?
我說:「我先看看吧。」
甲:「聽說一個叫張山,一個叫李也。」
也許發動機被小偷偷走了。這個地方是我張羅來的,我不想讓李也太害怕。
說完,他回到了屋裡,過了會兒又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把鑰匙,遞給我一隻手電筒。
她想了想,沒想出究竟哪裡怪,就說:「你可別上當啊。」
我就關了,世界陡然安靜下來。
我看了看她:「嗯?」
我一下就瞪大了眼睛。李也好像睡著了,她沒動。
他說:「我跟我女朋友,她在睡覺。」
這天下午,我和李也又談起了那個張燦和李池。李也說:「一直不見他們出門,他們吃什麼?」

1、詩意地居住

「你看你叫張山,他叫張燦。我叫李也,他女朋友叫李池。他的名字多個火字旁,他女朋友的名字多個三點水——有這麼巧的事嗎?」
這天晚上,我跟李也在院子里支起了烤架,開始烤肉串。在北京郊區都不允許炭火燒烤了。
我的心一緊。為什麼他的女朋友永遠在睡覺?
屋裡頓時有了一種詭異的氣氛,我平躺下來,說:「巧合吧。」
乙:「右側那個院子不是死過一男一女嗎?不吉利吧?」
https://read.99csw.com「那怎麼辦?」
現在,我可以看到任何一個地方發生的事情了。
我說:「噢。」
我把音樂打開,Lady GaGa的瘋狂音樂。李也說:「關掉。」
鹽並不好吃,但是任何好吃的東西都少不了它。沒鹽了,這就叫掃興。
我和張燦退出來,他小心翼翼地鎖好了院門。我說:「我不會在這裏住下去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北京。」

7、鎮上

我和李也開始享受我們製造的鄉野生活——我們去鎮上買了釣具,到河邊釣魚,某日下午奇迹般地釣上了一條胳膊那麼長的鯉魚,最後它掙脫魚鉤,逃掉了;我們坐在院子里,喝啤酒彈吉他唱老歌;我們到山裡采了很多野菜,專門吃了一頓素餐……
他沒有進一步說他是幹什麼的,很顯然,他不願意透露什麼。這對情侶就像一隻鐵桶,我圍著它轉了幾圈,一敲再敲,始終聽不到回聲。我知道,遇到我這樣的鄰居實在是太討厭了,我不再追問什麼,對李也說:「我們回去吧。」
互相介紹之後,那個女孩低低地說:「你們聊吧,我還有點事沒做完。」然後女孩抱歉地朝我和李也笑了笑,轉身又進屋了。
他說:「不。」
一夜,平安。
張燦在夜光中笑了:「我從來都不怕這個。」
我確定,剛才我看到了一顆腦袋,他溫和地說:你們要鹽嗎?我是鄰居。
這地方後面是山,前面是河,空氣鮮得跟沒有似的。我掏出手機,撥打小廣告上的那個手機號,通了,同時我聽見左邊那個院子傳來一陣手機鈴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聞到焦糊味突然變得濃烈了,睜眼一看,屋裡已經亮起了火光,我一下跳起來,雙腿是軟的,又摔在了炕上,我爬到地上,把李也拽下來,朝房門撲過去,卻發現房門被鎖住了,我撞了幾下,固若金湯,鼻子已經被濃煙嗆得喘不出氣來,我看到李也在火光中一邊咳嗽一邊嚎哭,艱難地爬向了窗戶……
「你好,我想看看你的房子。」
我索性一追到底:「看氣質你應該是個畫家。」
他愣了愣:「不,我不是畫家。」
不知道為什麼,我憋不住笑出來:「有什麼問題嗎?」
甲:「哪個地方沒死過人?度假村火不火,就看你會不會經營,跟那個沒有關係。對了,死過人的不是右側那個院子,是左側那個院子。」
我說:「看啊,不是沒人住嗎?」
隨著「吱吱啦啦」的烤肉聲,香味在院子里瀰漫開來。左邊那個院子一直無聲無息。隔著很高的牆,看不到裏面有沒有亮燈。這時候我對張燦跟他女朋友好奇起來——他們是幹什麼工作的?為什麼要住到這裏來?他們的經濟來源是什麼?
「名字?」

4、雨夜見鬼

張燦說:「等房東回來直接給他吧。我把房子給你們留著,你們先交點定金。」
第一批烤肉熟了,我跟李也一邊喝啤酒一邊吃烤肉,那感覺超爽。天上的月亮就像圓規畫的。我烤第二批肉的時候,發現鹽沒了,我說:「李也,我讓你把那袋鹽帶著,你放哪兒了?」
出了屋,外面竟然有些涼,青蛙在河邊「呱呱呱」地叫。李也進了茅廁,尿著尿著突然停了,我把腦袋轉向了她的方向,她聽到了什麼?
我又喊了一聲:「麻煩你,你家有鹽嗎?」
我打開第一個抽屜,沒有,又打開另外幾個抽屜,都沒有,不由嘟囔了一句:「怪了……」
「謝謝。你先回吧,我叫上我女朋友,馬上過去。」
我剛要說話,李也輕輕碰了碰我,然後說:「中間的。」
張燦聽到了我們的車聲,他從左邊那個院子走了出來,跟我們打招呼。然後,他把鑰匙遞給了我,說:「這裏離鎮上不到五公里,你們可以去那裡買米買菜。」
「我想起來哪裡不對勁了……」
他打量了一下我女友,然後問:「你們想租哪個院子?」
我只能緊緊抱著我的李也,等待天明。
我們回了屋,躺下來。李也說:「剛才那個張燦說的那些話……」
李也抱歉地看了看我,read.99csw.com主動跑到屋裡去找了一圈,出來了,顯然沒找到,接著,她朝左邊的院子看去,說:「我去找他們要一點。」
他說:「張燦,燦爛的燦。你呢?」
於是,晚上我們一人只吃了一包方便麵。
甲:「好久沒來這裏放鬆了。」
張燦說:「她懶。」
過了會兒,她走出來,小聲說:「你聽。」
接著我走出去,來到左邊那個院門前,喊了聲:「張燦!」
雨越來越大了,打得窗戶「噼里啪啦」響。關了燈之後,李也抱緊了我。我在城市裡的時候很喜歡下雨,一下就把我和這個世界隔絕了,內心非常沉靜。我發現離開了城市之後,我是不喜歡下雨的。
我說:「什麼意思?」
然後他就離開了。我和李也一直望著他。他進了左邊那個院子,關上木門,似乎還閂上了,然後那個院子就再沒有動靜了。
甲:「我正打算把黑山腳下那三個院子買下來,然後在那個地方蓋個度假村。」
這些話多麼熟悉!我想起來了,這些話都是七天前的晚上我說過的!
我的腦袋「轟隆」一聲,我想怒吼:你為什麼不早說!
乙:「噢,那兩個人叫什麼?」
李也看看我,我也看看李也,我們在緊張地等待。過了大約四五分鐘,張燦出來了,我們緊緊盯住了他的背後,果然跟著—個女孩。她也穿著一件白色T恤,頭髮亂糟糟的,看來真的剛剛睡醒。她幾乎是躲在男朋友背後,怪怪地朝我們看過來。
甲:「哪個地方沒死過人?度假村火不火,就看你會不會經營,跟那個沒有關係。對了,死過人的不是右側那個院子,是左側那個院子。」
我說:「上什麼當?總共就70塊錢!」
「我確實看到那顆腦袋了,我還聽見他問我們要不要鹽……」
我不想嚇著李也,一轉身下了炕,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了出去。再看牆頭,空空如也。
乙:「最近有啥項目嗎?」
「我就在門口。」
張燦看了看我,意味深長地說:「好哇,只要你不怕。」
我說:「怎麼了?」
「她不知道那些事。剛才你說你看到了一顆腦袋,我相信真的鑽進什麼人了。」
李也一個人從窗戶爬出去了。
我沒表態,問張燦:「他這房子怎麼租的?」
「什麼怎麼辦?睡覺唄。」
我又聽了一會兒,斷斷續續地聽到張燦說:「下這麼大雨我怎麼去啊!……不行的話,讓他叫個快遞送來得了……最近我去了一趟宋庄,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我說:「時間長著呢,很快就會弄清他那個院子住幾個人。」
張燦說:「交70吧。」
李也說:「我們買了葡萄,特別甜,給你們送些嘗嘗。」
張燦說:「當天晚上,鎮上的義務消防隊趕過來,把火撲滅了。後來房東又重新修了修。」
她顫顫地說:「我是說,我們哪兒都回不去了……」
她的頭髮已經焦糊,睡衣上竄起一處處火苗,慘叫著沖向了不遠處的河,「撲通」一聲扎進去,煙火被吞滅,河面涌動了幾下,歸於平靜。
我說:「你們也從北京來的吧?」
李也笑了笑,說:「能把她叫出來嗎?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我很想認識她一下。」
接著,我們都不說話了。
他走到中間那個院門前,打開了鎖。院子十分整潔,地上連個草棍兒都不見,一間堂屋,兩廂卧室,一些簡單的木傢具,炕上鋪著乾淨的被褥。難得的是還有一個小號的冰箱。
我說:「一家子,我也姓張,我叫張山,這是我女朋友李也。你一個人住在這兒?」
我說:「那點錢算什麼!沒了發動機,我們的車就變成了一堆廢銅爛鐵!」
我說:「有可能。」
天上閃了兩道電光,卻一直沒見雷響。我跟在他的身後,一步步逼近了右側那個院子。

3、鐵桶左鄰

我說:「進啊。」
我說:「得,泡方便麵吧。」
張燦靜默一會兒,然後說:「我跟你說件事,你別害怕。」
我終於對李也說了實情:「車的發動機被人偷了……」
李也說:「好。」
左側那個院門一直緊閉著,一直沒什麼異https://read.99csw.com常。
外面又閃了兩下電光,還是沒有雷響。在寂靜的黑暗中,另一間卧室傳來了磨牙的聲音,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接著我們再次聽到了張燦的聲音,他好像在說夢話:「我從小到大一直睡炕,你來體驗一下……我給你端個盆來解決吧……」
我說:「交多少?」
剛一躺下,李也說話了:「這屋子什麼味啊!」
裏面還是沒人應。
他說:「當然沒有。」
「右側那個院子有人!」
這樣似乎違反了寫作常識——既然我在郊外的一座平房裡躺著,那麼肯定看不到鎮上的事情。你們把前面的「我」當成一個人名就好了。
乙:「最近有啥項目嗎?」
這句話透露了她的心態,她已經懷念城裡的生活了。我拉燈繩,「咔噠」一聲,燈沒亮。我明顯感覺李也的身體繃緊了,她說:「怎麼了?」
我小聲說:「這地方鬧鬼了!我們搬到張燦那個院子去,明天我們就回北京!」
「噢。」
我說:「是我們。」
我說:「謝謝。張燦,從今天起我們就是鄰居了,晚上一起來吃燒烤喝啤酒吧。」
李也說:「先放在這兒用吧,我們又不是再不來了。」
我白了她一跟,說:「我去吧。」
我和李也走到院門前,我停下來,又回頭朝牆上那架木梯看了看——兩側的院子都有木梯,而我們那個院子卻沒有。就是說,從兩側的院子都可以爬進我們那個院子來,我們卻爬不到兩側的院子去。
「噢,你在哪兒?」
我們就走進了他家的院子,我敏感地發現,他家跟我家中間的牆上,也立著一架木梯。
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我重複了一句:「我們車裡的發動機被人偷了!」
乙:「右側那個院子不是死過一男一女嗎?不吉利吧?」
他說:「右側那個院子死過一對情侶……」
我一下來了火:「說什麼呢!喪氣!」
我壓制住情緒,竟然十分冷靜:「什麼時候的事?」
我忽然感覺不對頭了,張大鼻孔使勁嗅了唉——按理說,失過火的房子總會有一股焦糊味,多久都散不去,可是,剛才我在那個死過人的屋子裡並沒有聞到什麼異味,而現在在張燦這個屋裡卻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那是被火燒過的味道,那是被水泡過的味道……
張燦伸出手想接過去:「謝謝。」
然後他開始開門。這把鎖頭好像好久沒開過了,上了銹,鑰匙插|進去,「咔,咔,咔……」扭動了好多次,終於「噠」一聲開了。
李也沒有再說什麼。
接下來,我和李也都不說話了,聆聽外面的聲音。只有青蛙叫。
上午,我和李也開車去了鎮上,果然只有幾公里。我們買了鹽,一袋葡萄,還有一些日用品,順便吃了兩碗岐山臊子面,回到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鍾了。
沒想到,很快我面前的木門就打開了,張燦好像就等在院子里。他說:「怎麼了?」
過了好半天,木門終於被打開了,張燦露出腦袋來。他穿著我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那件白色T恤,有點小。
我掛了電話,走過去,敲響了院門。那是兩扇木門,被風雨剝蝕得坑坑窪窪,如果它跟房子同齡,也許這房子有一百歲了。木門開了,一個小夥子走出來,他看了看我,說:「是你們?」
接電話的是個年輕小夥子。
我說:「你錯了。你跟一個平常人做鄰居,並不能確定他是不是變態殺人狂,也許,在你睡熟之後,他正透過窗縫觀察等待下手的時機。逃犯就像驚弓之鳥,比任何人都老實,生活在他們旁邊最安全了。」
李也把帶來的東西看了看,列了一張單子。收了烤架,我們進屋了。左右兩間卧室,我們選擇了右邊那間,它靠近右邊那個沒人住的院子。電視機在左邊那間,不過,在這麼安靜的鄉下,傻瓜才會去看電視,只要打開它,城裡的生活立即就會追上我們——女里女氣教你如何美容的男化妝師,含淚叫賣假貨的電視購物小姐,翻拍了一遍又一遍的無恥古裝電視劇,專門抖落人家家醜的所謂調解節目……
他說:「OK。」
甲:「好久沒來這九*九*藏*書裏放鬆了。」
可能是戒備,張燦沒說他是哪裡人。
李也突然說:「你那天交了多少錢?」
張燦看了看李也的眼睛,過了半天才輕輕說了一句:「好的。」然後,他慢吞吞地走進了屋裡。從外面看進去,門洞和窗戶都黑糊糊的。
我說:「我勸你們也不要住下去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一直沒什麼異常。
一直沒什麼異常才是真正的異常。
李也說:「那我們就太危險了……」
我朝右側那個院子看了看,說:「那房子……」
兩個富人在按摩房聊天。這時候已經凌晨一點多鍾了。
張燦說:「房東對我說的,兩年前,那個院子租給了一對情侶,後來才知道,他們是私奔出來的,走投無路住到了這裏,最後錢都花光了,走到了絕境。女的有點動怒了,想回家,男的怕她離開,半夜鎖上門,把房子點著了,想跟那個女的同歸於盡。那個女的從窗戶爬了出去。全身冒煙,她一邊慘叫一邊衝進河裡,結果淹死了……」

2、詭異初現

離開那三個院子,沿著土路走了四五公里,上了公路。
我打了個冷戰,忽然想起來,四天前的晚上北京下大雨,我跟一個朋友通電話,他說另一個朋友幫我把作協會員證辦好了,讓我去取一下。我們還談到了宋庄。
「聽什麼?」
我是個文人,屬於自由職業。李也算是我的讀者,喜歡唱歌,從外地來北京找機會,但是極不順利,生存都成了問題,她幸運地遇到了我,首先解決了一日三餐問題,現在又跟隨我一起尋找精神的自由。
張燦說:「她也姓李,她叫李池,池塘的池。」
「有人?」
我把蚊香拿出來,點著,然後爬到了炕上:「我從小到大一直睡炕。你來體驗一下。」
我們再把視線拉到鎮上。
我說:「估計他們外出的時間跟我們不一樣。」
我從炕上跳下來,說:「走。」
她又說了一遍:「我問你,那天你交了多少錢?」
李也依然端著葡萄,直截了當地說:「我們能進去嗎?」
張燦打開木門,「吱呀」一聲,我忽然意識到,滿世界的青蛙都不叫了。我打開手電筒朝院內照去,安安靜靜,不見人影,手電筒照在窗戶上,黑糊糊的。那架木梯還靠在牆上,我去仔細看了看,地上那麼泥濘,木梯上卻不見腳印。
「噢。」
李也說:「這邏輯……」

6、第七夜

我跳下去,打開機蓋,目瞪口呆——車的發動機不翼而飛,只留下橫七豎八的管線。就是說,它的心被人挖了。
她說:「我懷疑他根本沒有什麼女朋友!」
這種事情太深邃了,我已經想不清楚了。
張燦說:「我女朋友很悶,不喜歡跟生人打交道。謝謝你們,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公路很寬,很平,畫著鮮艷的交通線,兩旁的山鬱鬱蔥蔥,鑲嵌著圓圓的夕陽。
張燦說:「噢,隨便你們。」
李也沒說話。
「你說。」
「可以啊,反正我們閑著一個卧室。」
我放下電話,清晰地聽見房東在左邊那個院子的說話聲。
現在我們把視線拉到鎮上。
張燦就說:「那謝謝你們啊。」
我說:「他……可能在講電話,或者在說夢話。走吧。」
我趴在兩扇木門上,從中間的縫隙朝里看了看,我發現窗子黑著,他們這麼早就睡了?
鎮上有兩個富人在按摩房裡聊天。這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多鍾了。
我說:「是啊,明天無論如何都要回北京!」
李也小聲說:「我懷疑……」
我一下就盯住了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我發現他長得有點不像我白天見過的那個張燦了。
我說:「70塊啊,怎麼了?」
我趕緊掏出70塊錢給了他,他回到左邊的院子里取來紙和筆,很認真地給我們打了收條,然後問:「對了,你們租哪個院子?」
我趕緊說:「我要租的,租一年。我把錢交給誰?」
甲:「火災而已。本來那個女的跑出去了,卻掉進河裡淹死了。」
他見我有點驚詫,就說:「我也是租戶,在這裏住了一年了。房東去海南女兒家了,他把租房的事交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