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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弦
宋用手帕包紮住魁叔汩汩冒血的傷口,我聽見魁叔慘痛的呻|吟聲,半天才回過神。宋讓我去拿毛巾,等我回來,她已經開了簡易藥箱給魁叔處理傷口。
這次去肯亞調回大哥恩凱,老媽指定由公司元老級人物魁叔陪著我。
宋異乎尋常的憂慮,她對我說:「斯巴伊認為你帶來了不幸,火一定是他放的,他要燒死你。」
恩凱只派了司機斯巴伊接我,存心給我下馬威。我不在乎,倒是魁叔臉色不好看,說:「這小子,太目中無人。」
宋聲音驚慌:「大概是豹子。」
我莫名地對她生出一股好感,邊走邊問:「你從國內來的?」
「你在我來的第一天準備下手,卻誤殺了斯巴伊的女兒?」
「那男人晚上來,天亮走。等我懷孕之後,他就不再過來了,只派一個手下來送飯,後來又給我找了個保姆。」
他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沒有理我。
我告訴他,那不是豹子,而是獅子。
宋顯然知道我的身份,她帶著恭敬親切地道:「小姐,跟我來吧。」
宋煮了茶,我正想端一杯給魁叔,可剛打開門,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腐餿味兒。我心裏一沉,立刻朝魁叔所在的房間跑去。
我和魁叔在營地不安地等著。宋看我悶悶不樂,便提議說做些特色菜給我吃。我很感激她這個時候還替我擔心,想到昨天廚房裡發生的慘案,我主動提出陪她去廚房做飯。
雨越下越大,水簾完全遮住視線,斯巴伊只能憑藉經驗駕駛,艱難地在泥濘的路上前行。突然,斯巴伊叫了一聲,然後車頭猛然陷落,渾濁的水浪擊打著車窗,吉普車像一條船,瞬間置身汪洋。
魁叔擺手:「你聽我的,不會有錯,你媽也絕不會怪你的。」
恩凱指著我:「帶她去洗個澡。」
「是,獅子第一次竟然沒能咬死他,我趁那天晚上你們都出去找我,走進他的草屋,告訴他我來報仇了。他嚇得要命,央求我放了他,像我當年求他一樣,我當然不會饒了他。我召喚獅子,卻沒想到這個狡猾的老狐狸錄了音,被你聽到了。」
我瞅著他,他的眼睛里閃著狼似的狠毒,又含著異樣的悲涼,我笑了:「恩凱,別說假話了,其實你一直被痛苦啃噬。」
自從來到這裏以後,我從來沒有睡踏實過。這天晚上,一陣極低的歌聲將我從淺眠中驚醒,我下意識地去推宋,卻赫然發現她不見了!
天亮的時候,我們發現地上有一行血跡,顯然斯巴伊擊傷了獅子。恩凱終於決定放棄花田,和我們一起離開九九藏書
「豹子來過了。」恩凱氣急敗壞,接著便喊醒工人,大家點著火把敲打鐵盆和水壺,跟著恩凱往灌木叢中尋覓。
爸爸去世后,我上任,老媽垂簾。他則久駐肯亞不歸,名為打理農場,實則是不受我媽管,我自告奮勇來這兒調他回去,我媽覺得也該讓我鍛煉鍛煉,就沒反對。
斯巴伊反應極為迅速,他奮力朝旁打方向盤,車子藉著慣性從水底探出頭,停住了。
我終於明白了:「火是你放的?斯巴伊是你的意外吧,沒有他那一槍,我早被獅子咬死了。」
一滴眼淚從她半張著的眼角滑落,我茫然坐著,心裏一陣陣發痛。
叫宋的婦女馬上出來了,因為常年在日光下勞作,她看上去老而丑。宋微笑著:「黃先生有什麼吩咐?」
「這裏離保護區很遠,不過我還是想辦法呼喚出一隻被逐出獅群的老獅子,讓它習慣受腐味的吸引,等待有一天你的爸媽來,讓獅子咬死他們。可惜你爸死得太早,不過你來了也是一樣。」
空氣里淡淡的腐臭氣息,細一聞,又沒了。
魁叔嚇了一大跳,臉色煞白。宋趕緊拉著我進了屋,說:「小姐不要怕,這裏比廚房堅固,門是鐵皮的,動物進不來。」
原來是虛驚一場,大家長出口氣。恩凱督促工人們快吃早飯,雨停了,就要去上工。宋盛飯端給魁叔,這段時間都是她照顧他,我跟著過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魁叔跟往常一樣仰面躺在床上,我過去喊他:「魁叔,吃點東西吧。」
我們在潮濕的土路上發現了貓科動物的腳印,斯巴伊研究了一會兒,說:「個頭相當大。」
我眼睛瞪得鈴鐺大:「你半夜跑哪兒去了?」
他沒有答應,也沒有動。我感覺不妙,宋也看出了異樣,她伸手探探魁叔的鼻息,說:「天啊,他死了。」
找了很久,也沒有發現宋或者豹子,晨曦點亮黎明,大家疲憊不堪,只好先回營地。然而見到的情景卻讓我們大吃一驚,廚房冒出白煙,宋正在準備早餐。
恩凱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了,原來他半夜發現外面起了火,就和宋一塊救火,沒想到豹子會在這時候來。
我把這個帶子拿給恩凱聽。他聽了之後沉默了好半天,然後說:「我想我們遇上的不只是天災那麼簡單。」
他用憤恨而悲涼的眼神瞅著我,想說什麼可是說不出來。等我衝進房間提出藥箱,他已經死了。
「是啊。」宋笑,「他已經認不出我了,不過他來那天,我一眼就認出了他。當年我生了https://read.99csw.com孩子之後大出血,他沒有送我去醫院,把我扔在野地里,我央求他救我,他冷笑著告訴我,原來那男人和他老婆根本沒打算給我錢,孩子一生下來,就要趕走我,當然,如果我死了,最好不過。」
我嘻嘻笑道:「恩凱,你曬得真像個黑人。」
他費了好大力氣才將我拽出去,帶到他的房間。我發現他把與我房間相隔的木牆掏出個洞,槍口正抵在那裡。我反應過來嚇得一激靈,怎麼恩凱分明覺得獅子會去襲擊我?
看來剛剛的錄音帶斯巴伊也聽到了,說不定他知道些什麼,可我們到處都找不到他的人。
「是。」宋喃喃地道,「她在廚房弄灑了我配製的藥粉,那些粉末有腐爛的味道,能吸引獅子,結果她被咬死了。」
儘管知道魁叔凶多吉少,我還是震驚地哭起來。恩凱一邊安慰我,一邊讓斯巴伊安排魁叔的後事。運回國內已經不大現實,魁叔大概從沒想到會埋骨非洲。
「可是哥留在這裏,不是很危險嗎?」

四、夢魘

她搖頭:「不是。」
屋外,剛剛還晴朗的天氣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田裡的工人被大雨淋得陸續回來了,聽說豹子再度出現,所有人的臉上都浮現出深切的恐懼與憂慮。
我問:「魁叔受傷后發現了你?」

一、意外死亡

恩凱不知從哪兒搞來了一桿獵槍,他讓宋每晚和我作伴,自己和斯巴伊輪班值夜。
當晚,宋提議我們當晚分頭睡,因為獅子如果闖進來,我們聚集在一處很可能被一網打盡。我被安排在認為最安全的有酒窖的房子里,而且直接睡在酒窖里,他們兩個睡左右兩間屋子。
我蜷縮在濕冷的酒窖里,慢慢迷糊起來。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恩凱輕聲叫我:「天賜,快起來!」
「打中了。」他看著我,「不是獅子,是人。那個魔鬼!」
我害怕地依在她溫暖的身上,她輕輕地拍打著我。在黑暗裡不知過了多久,我們聽見遠處|男人們的腳步聲,中間還夾雜著斯巴伊低啞的哭聲。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月末》
恩凱讓斯巴伊幫我們把行李安頓好,我急於洗個澡,恩凱就朝對面的廚房喊:「宋——」
「後來我陰差陽錯來到這裏。看了恩凱的全家福,我一眼認出他的父親就是那男人,而恩凱,他就是我的兒子!
沒有了母親的束縛,我決定將公司交給恩凱打理https://read.99csw.com。那天,當我告訴恩凱這個決定時,他沉默了一下,突然說:「那天……你和宋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我怎麼也沒想到躺在血泊里的是宋,她肚腹上連中兩槍,痛苦至極:「你怎麼發現是我?」
但不幸的是,過河的橋已經被洪水沖塌了,而車子又沒有了油,恩凱憤怒地說:「肯定是斯巴伊將汽油偷走放火了!」
我完全給嚇傻了。魁叔聽見叫嚷,也起來了,大聲問:「怎麼啦?」
歌聲斷斷續續地持續了兩個小時,我們坐在黑暗裡一動不動。突然,隔壁似乎有誰在推我的房門,恩凱「刷」地聳起身子,伏在小洞上,果斷地連開兩槍。

二、魁叔遇害

我稍稍安心,幫她燒火。工人們都去田裡上工了,四處寂靜得很,魁叔在屋裡聽他從國內帶來的彈詞帶子,咿咿呀呀的唱腔隱隱約約。
宋捂著傷口,我離她遠遠的,她的口氣出乎意料的縹緲:「我是個孤兒,還是小姑娘的時候,在馬戲團里訓獅。我用特殊的聲音呼喚它,讓它聽我的話。」
恩凱攔不住工人,只能任由他們回家。
恩凱長大后,一直幫爸爸打理花卉生意。他遠赴肯亞,利用得天獨厚的氣候和廉價人力開發花卉農場,效果顯著。
半夜的時候,我聽見有人說話,卻睜不開眼,然後是開門的聲音,有人跑出去了,接著我便聞到了一股濃煙的味道,其中夾雜著一陣低沉詭異的歌聲!我拚命想讓自己醒來,但卻偏偏醒不來。
大家趕忙起身跑過去,只見廚房的地上一片狼藉,空氣中有淡淡的腐臭味,血跡從門口蜿蜒著朝遠處夜色掩蓋的灌木中迤邐而去。工人們用我聽不懂的話大叫著,我驚恐地望向恩凱,他臉色異常難看,抄起邊上一把鐵家什,用英文大聲喊:「跟我來!」便沿著血跡走去。工人們紛紛抄起做工的傢伙,跟在他後面,恩凱回頭對我說:「你跟宋呆在一起,不要亂跑。」
午後,恩凱終於回來了,魁叔的事兒讓他本來難看的臉色雪上加霜,水也沒喝一口,便立刻送魁叔去醫院。
我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害怕,恩凱,恩凱你在哪裡?
他不吭聲,「砰」地摔上了門,重重地震動,彷彿一聲獵人的槍響。
「最初我懷疑是斯巴伊,但是他的女兒是第一個受害者,而且他本人也死了。」恩凱狠狠踢了宋一腳,「說吧,你到底想幹嘛?你又怎麼會呼喚食人獅?」
恩凱一大早開車去國家公園管理處了。這裏離公園頗有一段路九*九*藏*書,按照常理豹子不可能過來,可是現在事情卻還是發生了,只能讓公園派獵人過來。
「那個手下,就是魁叔?」我問。
「改變不了的事實,就只有接受和忘記。天賜,只有像你這樣溫柔的心腸,才能活得快樂。」
經過這一嚇,魁叔恨不得立刻帶我回去。我很奇怪,他為啥閉口不提我們來的主要任務。魁叔卻說:「天賜,這個節骨眼上,恩凱要是回去了,農場就得完蛋,工人們會跑得一個都不剩。」

五、真兇落網

晚飯後,魁叔先去睡了。工人們聚在一起閑話,斯巴伊讓女兒燒本地的清茶給大家喝。等了好一會兒清茶都沒有來,斯巴伊便起身去催,然後我們聽見他驚駭的號叫,彷彿見了魔鬼!
宋有點不好意思,原來她吃壞了肚子,夜裡腹瀉,跑廁所去了。她在廁所里聽見這邊敲打吶喊的聲音了,猜測可能是豹子又來了,不敢出來,直到沒了聲響才戰戰兢兢回來,天已經亮了。
我們決定往上遊走。或許斯巴伊昨晚已經將獅子打死了,或許獅子已經到別處了,總之,離開才有生機。
我聽得不寒而慄,心裏也隱隱有了猜測。
我們給大雨一困就是三天,魁叔傷勢急劇惡化,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營地里到處瀰漫著沉重的壓抑感。由於大雨的阻隔,本來說好第二天就到的獵人遲遲不能過河,營地里的人只能先圖自保。
一切布置好后,恩凱讓我和宋睡覺,他來值夜。我看見他攥著一根鐵釺倚在門口,心裏突然一酸。
「他們一定以為,我早就死了,可我命大,被人給救了。」她的眼睛閃過憤恨,「我當時發誓,一定要報仇。」

尾聲

原來一切並非是夢!宋和恩凱都不見了,草屋的門口赫然躺著一個全身是血的人:斯巴伊!

三、詭異失蹤

「河水落了,我就送你走。」恩凱白了我一眼,然後便去挖坑布置陷阱,準備幹掉那隻豹子,他還將一隻羊丟進陷阱里當誘餌。
原來她早年嫁了個印度人,在肯亞做生意。後來丈夫破產自殺,她聽說這邊需要個會做中國菜的女工,就過來了。
宋笑了,那個笑容里竟然沒有怨恨:「這是個秘密,我只跟她講。」她固執的目光讓我們知道,逼迫她很可能就不會知道真相。恩覬確定宋不能再害人,才退出去。
恩凱示意我別出聲,我們倆坐在黑暗裡,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熟悉的低沉歌聲,其實這遊絲似的聲音混在風聲里幾乎聽不出來,但我九九藏書已經聽過了數次,對它太熟悉了。
魁叔被襲擊了,他仰面躺在草屋門口,身上血肉模糊,豹子不知去向。我一動不敢動,只聽見隨後趕來的宋顫抖的聲音:「他沒死。」
我連滾帶爬起來,狠命敲打牆壁,恩凱很快跑來了。我緊張得哭不出來:「宋給豹子叼走了!」
這時候我才看清,來時的小橋完全被滾滾洪流淹沒,剛才我們險些掉進河裡,給水捲走。前方大片汪洋,根本看不到路!恩凱只能讓斯巴伊掉頭,再遲一會兒,我們可能連營地都回不去了。
爸媽是在50歲的時候生的我,取名天賜。自從我懂事起,就知道爸媽不喜歡恩凱。最明顯的是,我這個小8歲的妹妹反而被指定是家族產業的惟一繼承人。總之,我和恩凱間有著難言的隔閡。
突然,「砰」的一聲槍響,震得整個夜空一顫,我也給這一聲徹底驚醒。火光明滅中,幾隻動物逃入遠處的黑暗中,我在這一刻斷定,那不是豹子,而是獅子!
帶子的最後,是一聲凄慘的號叫,我聽得真切,那是魁叔,然後一切都安靜了。
「是。你的死就是報復你爸媽最好的方式。」宋的聲音漸漸微弱,「恩凱,我的兒子,他從小沒有人愛,現在,連我也要離開他了。求你……不要告訴他真相,我不想他一輩子的痛苦……」
她嘆了口氣:「後來,馬戲團解散了,我四處流浪。一天,一個女人找上我,她不能生養,想出錢借腹生子,我當時快餓死了,就同意了。
宋仔細把木門關嚴,說:「不會有事,豹子即使來了,也打不開門。」
我如被雷擊,半天說不出話來。
話音未落,工人們神色慌張地從田裡趕回來了,他們說斯巴伊聽到了魔鬼的聲音,大家要馬上離開這裏。
難道他臨死前發現了什麼?我疑惑地打開錄音機,裏面的彈詞帶子已經放到了頭。我按下重新播放,一切正常,直到最後兩三分鐘,彈詞聲音卻突然變成了幽靈般的一段歌聲,低沉詭異,夾雜著類似獸類的呼吸,讓人毛骨悚然。
車子駛進一望無際的鬱金香種植園,最後停在一排草屋前。我一下車就看見那雙熟悉的充滿冷漠的眼睛。
回國之後,我和母親之間便有了一層厚厚的隔膜。她直到病逝也不懂為什麼我去了一趟肯亞回來,對她突然變得冷淡。
雖然雨停了,洪水卻沒有退卻的意思。宋忙著準備中午往田裡送的食物,我獨自收拾魁叔的遺物。不經意間,我發現床沿內側有三個字:錄音機。字跡血紅,顯然是魁叔蘸著傷口的血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