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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土難安

入土難安

作者:苑世雲
從此,墓地再也沒發生奇怪的事。

五、願望

另一個人帶著哭腔說:「他不但打了我,還把我的衣服撕了扔掉。」
房青群自己喝了一會兒,想去廁所,推了老頭半天,也不見他醒來。沒辦法,藉著幾分酒勁,他一個人走出小屋,朝遠處的廁所走去。廁所里沒有燈,他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才解決完問題。他走出廁所沒幾步,就停住了,他聽到墓地里有說話聲,聲音太低了,聽不清說的是什麼。難道是有人搞鬼?幾分酒意起了作用,他朝聲音的來源處走去。他發現聲音的來源竟是父親的墓地附近,可並未看到人影,而說話聲還在繼續,只是聽不清說的是什麼,因為聲音來自地下,就來自父親的墳墓里。
房青群拉著老頭在墓地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異常,最後,他們停在房青群父親的墓碑前,房青群發出「啊」的一聲驚叫。老頭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順著房青群的目光看去……
房青群轉到父親墳前停住了腳步,再過幾天就是他父親的忌日了,他想為父親風風光光地舉行個祭奠儀式。他的目光落到墓碑的遺像上,他的眼睛瞬間瞪大了,照片上有兩道水痕,從父親的眼角一直延伸到碑底,像是兩道淚痕。墓碑的下面有個東西閃閃發光,他彎腰拾起來。看著手裡的東西,他打了個冷戰。那是一枚戒指,雖有些銹斑,但他還是一眼就看出,那是父親的隨葬品。十多年過去了,它卻出現在父親的墓碑前。
老頭沒問,為什麼劉文生的墳又移回來了。房青群也沒多說,只是給了老頭一份保證書,上面說,在老頭百年後,他一定兌現自己的諾言,給老頭在這裏留個家。
房青群覺得蹊蹺,他一直為能僱到這個有些迷糊的老頭而暗自高興。老頭孑然一身,他看護墓地的要求不高,只要有地方住,有飯吃就可以,不要一分錢工資。房青群曾許諾,在老頭百年之後,給他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墓地留塊容身之地。老頭感激得老淚橫流。
「我去了,可我只能晚上出去,也只能在墓地邊活動,我把戒指放到墓碑旁,可是我那貪財的兒子怎麼會知道我的意https://read•99csw•com思呢?我被扔出去倒是沒什麼,只是我那兒子後天就要被劉文生放到這裏來了,我實在心有不甘,可我又沒什麼辦法。」
「這個傢伙怎麼這麼厲害呀?」
老頭說,他聽到墓地里傳來一聲慘叫,隨後是長一聲短一聲的呻|吟,那聲音悶悶的,好像來自地下。他拿著掃帚圍著墓地轉了一圈,都沒看到人影。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覺,讓房青群去墓地看看。
還好,一直到第二天,電話都沒響,可這不知結果的情況讓他更加坐卧不寧,沒吃早飯,他就驅車趕到了墓地。

四、鬼話

遺像里,房青群父親的嘴角流下一些暗黑色的東西,一直淌到碑底。碑底有一個白的東西。老頭戰戰兢兢地撿起那個東西,隨後掩住鼻子,拿到了房青群面前。
戒指和唐裝在房青群父親的遺像上都能看到,老頭仿造了一份,那麼多年了,房青群怎麼能辨清是不是父親的隨葬品呢?淚痕和血污都是他抹上去的。他每次做這些事的時候,都拿著那把寬大的掃帚,掃帚能擋住他所做的一切。
「不會,逢節日,我都會給父親燒紙的,他應該不會缺錢的。」房青群又看了看老頭,接著說,「要不燒些紙試試。」
聽著談話,房青群嚇得哆嗦成一團,衣服被汗水打濕了。他的確把劉文生的屍骨偷偷地扒出來,埋到遠郊的一個樹林里去了,就是為了能把那塊墓地重新租出去。劉文生生前是黑道上的人,是在鬥毆中被打死的,自從埋到這裏以後,就沒人再來祭奠過了,聽說,他老婆已經改嫁,家裡也就沒別的人了。房青群想,即使偷偷地把劉文生的屍骨清出去,也不會有人來找的。那天他把老頭支出去后,就把劉文生的墳給平了。等老頭回來,問起這件事時,他說,劉文生的家人把墳移走了。
「你怎麼不告訴你兒子,把劉文生的屍骨挪回來?」
「大爺,你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昨天看到父親的遺像上有淚痕,他隨葬的戒指出現在墓碑旁,現在,連他的牙齒也出現了。」房青群驚恐地問老頭。
房青群當然沒敢半夜開著車去,read.99csw.com直到天亮之後,他才來到墓地。老頭站在墓地的大門口,身上濕漉漉的,看樣子,他從後半夜就一直待在門口。
「看來真的是你父親在那邊沒錢了,昨晚就什麼事也沒有。」老頭邊做飯邊說,他的精神也好了許多。房青群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找到癥結了,他會每隔幾天燒些紙的,反正冥幣又不值錢。
房青群回放了昨晚的錄像,沒看到人影,卻聽到一聲沉悶的慘叫和幾聲呻|吟,那聲音,渺不可及,像是來自地下。
一個月高風清的夜晚,老頭坐在一個墓碑前,邊燒紙邊喃喃地說:「文生呀,你打打殺殺有什麼用,到頭來,還得依靠你這個老實本分的爹給你保住這個家。你小的時候,我沒教育好你,只能用這點來補償了。你不會孤單的,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即使我死了,也一樣。」
沒事了,房青群的心立刻輕鬆起來,他哼唱著,在墓碑間穿行,來到父親墳前,他停了下來。他想掃一掃父親墳前殘存的紙灰。突然他發現在墓碑和墳墓之間,一塊暗黃色的東西露了出來。他走過去,拎著一角,拿了起來,仔細看時,他驚叫一聲,把那東西扔了。老頭聞聲拎著菜刀跑了過來,「怎麼啦?」
房青群心裏雖忐忑不安,但一天的應酬下來,他漸漸淡忘了昨晚的事。半夜時分,他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了。誰會三更半夜打電話?他拿起電話,聽到老頭急促而蒼老的聲音時,手裡的電話差點掉在地板上。
房青群想起了老頭那句話。老頭昨晚看到他父親在墓碑前低頭從手指上往下拽什麼。難道老頭昨晚真的看到了父親?否則,隨葬的戒指為什麼會出現在墓碑旁?父親臉上的淚痕又代表什麼?一連串的疑問困擾著他。
也許是老頭真的老了,看花眼了吧。房青群走出小屋,他在墓地里轉開了,墓地很潔凈。老頭是一個勤快的人,他曾說過,他不僅是這個「小區」的保安,也是這裏的清潔工,他要讓地下的人在乾乾淨淨的環境里安息。
房青群在原地愣了半晌,慢慢趴下身體,把頭湊到墓碑旁,他要聽一聽,到底是誰在那邊欺負他父親。
房青群聽read.99csw.com得頭皮發奓,但嘴上還是說:「你也許看錯了,攝像頭拍攝的本來就不清晰,何況是在晚上!又沒發生什麼事,你不用這麼擔心。」
「我在監控錄像看到的人,穿著唐裝壽衣,留著八字須。我今早打掃墓地,瞅著你父親墓碑上的照片,覺得有點像。」老頭說著,拿著早已準備好的包袱走出小屋。
房青群開車追上老頭的時候,老頭正背著包袱,步履蹣跚地朝火車站方向走。
房青群一整天寢食難安,一點點響動就能把他驚到,他不時驚恐地盯著身邊的電話,怕老頭再次打來電話。
其實老頭有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就是劉文生。劉文生不到十八歲就離開了老頭。老頭也沒找過他,聽到兒子被人砍死的噩耗后,他哭得暈厥過去。老頭來到葬兒子的這個墓地,不要一分錢,就是為了守在兒子身邊,給兒子燒燒紙錢。這些房青群都不知道。

三、殘破的壽衣

房青群只顧著害怕了,沒注意到,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後。
「您老昨晚真的看到我爸爸了?」房青群問。
老頭是個本分人,他沒有別的奢望,只是希望在百年以後,和兒子葬在一起,有一個他們的家。
「大爺,你看,你家裡也沒別人,回家后,生活也是問題,不如就在墓地待下去,要是真有事,我會照顧你的。」房青群盡量用客氣、懇切的語氣對老頭說。
一個人在問:「老房,他昨天又打你了?」
那是一件唐裝樣式的破舊壽衣,能大概看出是杏黃色,壽衣殘破不全,像是被撕破的。老頭回過身,問還坐在地上的房青群,「這是你父親的?」房青群點點頭,驚恐地看著老頭。
房青群一大清早就開車來到墓地。那守墓老頭天蒙蒙亮就給他打了電話,說他不幹了,想回老家。
「誰?」
「我昨晚在監控里,看到一個黑影站在你父親的墓碑旁……」老頭沉吟了半晌又說,「可能是我離走不遠了,人到了這個時候容易看到這些東西,我想過了,還是埋到老家去好,也不用花錢。」
「是我!」房青群顫抖著身體站了起來。此時,地下的談話,停止了。
老頭一再要求房青群留下來,和他九*九*藏*書守一晚,但房青群以有要事為由慌慌張張地離開了。其實,他今天什麼事也沒有,只是不敢留在這個躺滿死人的地方。
老頭是在上廁所時,聽到墓地的談話聲,走過來的,看到有人趴在地上,就喊了一聲。老頭問房青群聽到了什麼。房青群一句話沒說,拉著老頭就回了小屋。

二、詭聲

一、再現的隨葬品

「怎麼啦?」房青群問老頭。
「你不知道,是我兒子為了騰出地方,往外租,就把沒人管的劉文生弄走了。這個傢伙活著的時候,就殺人放火,死了會老實到哪裡去?他是在報復我兒子,所以就沒命地打我,還說了,如果到了我忌日那天,我兒子還不把他搬回家,他就把我趕出去,把我兒子放進來。」
房青群面色發白,他看清了,那是一顆牙齒,牙齒上帶著一些爛黃的東西,是一點乾癟的爛肉,一股刺鼻的臭味傳了過來,是屍臭。難道,這顆牙是房青群父親的,他嘴角流下的暗黑色的東西就是血?
一大清早,房青群就開車走了,臨走時,給了老頭很多錢,讓他去買些祭品。老頭在外逛了大半天,直到下午四點多才回到墓地。他發現房青群已經回來了,而且墓地里多了一個新墳,墓碑上刻著「劉文生之墓」。房青群還在墳前祭拜了一下。
老頭半晌無語,眼前的一切證明,他們的判斷是錯誤的,房青群給父親送去的「錢」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先是流著淚把戒指放到墓碑旁,再後來是被硬生生拔下一顆牙齒,昨晚,衣服又被撕破了,扔在外面。下一步會怎樣?
「他不是搬家了嗎?為什麼還回來打你?」
「我也沒看好,只是看見那個人站在你父親的墓碑旁,穿的衣裳和面貌有些像。我拿著掃帚出去的時候,那人就不見了。我今早打掃墓地時,瞅著你父親墓碑上的照片,覺得有點像。人們都說,只有快死的人才能看到已過世的人,我是不是快入土了?」老頭絮絮叨叨地說。
見老頭在猶豫,房青群連拉帶拽地把他攙上車。
「唉,聽說,他生前是黑道的小頭頭,打人可狠了,他前天晚上硬生生地拔掉我一顆門牙。」
房青群心中read.99csw.com一凜,難道老頭看透了他的心思?他答應給老頭在墓地留塊百年後的容身之地,只是搪塞,他可捨不得。他對老頭說:「許是有人偷東西,我安裝監控就是為了預防這樣的事發生。」
在房青群上廁所的時候,他也悄悄地走出小屋,把錄好音的錄音筆放進墓碑和墳墓之間的縫隙里。
這一晚房青群主動要求留下來。為了壯膽,他買了一些酒菜,和老頭喝起了悶酒。老頭年歲大,半斤酒下肚,就不行了,倒在床上,將夏涼被罩在身上,哼哼地睡了。
房青群和老頭對望著,兩人的身體都在哆嗦。老頭昨晚聽到的慘叫和呻|吟聲是來自埋在地下的房青群的父親,他被硬生生地拔掉了一顆牙齒。
房青群說做就做,一會兒就買來一大摞冥幣,在父親墓前燒了起來,邊燒邊念叨著。紙灰隨著熱風漫天飛舞著,落在房青群頭上不少。
但有一天,老頭回來時,發現兒子的墳不見了,他知道是房青群把兒子的屍骨挖走了。他沒報警,也沒找房青群理論,他用自己的方法,讓房青群把兒子的屍骨重新挪回來。
選自《百花》
「我……我父親的壽衣……」房青群語無倫次地說,用顫抖的手指指著那件東西。老頭哆哆嗦嗦地走過去,像看到毒蛇一樣,離著兩米遠就停住了腳步。
房青群怔了怔,半晌才回過味來。他忙回放昨晚的監控錄像,但自始至終都沒看到一個人影,只聽到錄音設備里老頭昨晚的喊聲,看到老頭驚恐地拿著掃帚在墓地里轉。
老頭想報案,房青群阻止道,陽間的人管不了陰間的事。最後,房青群發狠地說,他要查出,是哪個惡鬼敢在那邊欺負他的父親,他要把那個人從墓地里清出去,這裡是他的地盤。老頭看得出,房青群說話時,底氣不足,誰都知道,人怎麼能斗得過鬼呢?
老頭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停了半晌,才木訥地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想,那邊和陽間應該沒什麼區別。從流淚和牙齒來看,你父親在那邊過得並不好,甚至受了欺負。是不是你近來沒給他燒紙錢呀?可能他在那邊沒錢花了,才遭人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