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房門緊閉的卧室，王竣心中卻湧起一股暖流，明天一定要向倩倩解釋清楚，他暗自下定決心。

王竣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幾個同事互望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問號。

不知不覺，天亮了。王竣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發現馮倩正坐在自己的面前。

聽到這個名字，王竣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了，他幾乎是在嘶吼著：「不，我不是，我是王竣！」

他猛地打開門，意料之中的男子卻沒有出現，門外依舊空空如也，只有一個白色的紙袋，靜靜地躺在地上。他好奇地撿起紙袋，回到屋中。

王竣這才回過神來，卻不知道怎麼解釋為好。

畫面的最後，另一個衣冠楚楚的王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抬手在鏡子上寫下幾個字，便消失了。

王竣起身想追，又不知道追上她之後能說些什麼，只好無力地再次跌坐在沙發上。

便條下邊是一張律師函，說王竣提供虛假資料，套取銀行信用，銀行正準備起訴王竣。

過了一會兒，王竣恢復了幾分神智，悄悄起身，小心翼翼地朝客廳內望去。一看之下，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李蘊這個人很奇怪，除了必要的應酬，平時從來不出門，一副深居簡出的樣子，而且李蘊家的窗帘，常年緊緊地拉著，他身上處處透出一股神秘的氣息。王竣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了。

王竣腦袋「嗡」的一聲，強顏歡笑道：「我不是和你說過么，我的父母已經去世了。」

鏡中王竣身旁的女子此時也好奇地望過來，她彷彿看到仇人一般，臉色一下子變得猙獰無比，接著一把扯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腐爛不堪的胸口。

「倩倩……」

兩個王竣對視了半晌，鏡中的王竣忽然抬起右臂，在身前比劃著什麼，接著意味深長地看了鏡子前的王竣一眼，「嘭」的一聲消失了。

那種隱隱的不好的預感又一次出現了，王竣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在勞作的間隙，他告訴工友，自己也是農民，父母至今還在山西的大山裡勞作，只是運氣好，有幾個朋友幫忙，才能在這個小城開個小廠，等廠子穩定了，他便要將父母接到自己身邊來享享福。

但是，死的不是自己。

一個星期之後，王竣再也忍不住了，趁著李蘊去上班的時間，悄悄來到他家，拿出幾樣工具，輕鬆地將門撬開了。連王竣都有幾分驚訝，原來自己還具備溜門撬鎖的天賦。

王竣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往鏡子看去。只見原本光潔的鏡面上，用紅色的油漆寫了長長的一段話：「看見這張照片，你什麼也想不起來么？你以為你隱藏得天衣無縫嗎？惡魔已經看膩了你的表演，用不了多久，你的所有秘密都會被公諸于眾。痛苦么？絕望么？這都是你自作自受。」

「王竣，別怪我們監視你，很早我就發現你的不對勁了，你似乎將自己隱藏在一個盒子中，我時常覺得，我認識的王竣並不是真實的你。直到馮倩來找我，我才知道我猜得對。」李蘊和馮倩一同出現在畫面中。

這家公司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只好捲鋪蓋走人。抱著箱子走在街上，王竣顯得頹廢不堪，他自己也有些驚訝，這幾年的意氣風發，讓他完全忘記了自己落魄的過去。

夜色更沉，讓人覺得似乎光明再也不會來了。但這僅僅是人們一廂情願的想法，用不了多久，那一縷光芒便將照亮大地。

紙袋中只有一張光碟，在幽暗的屋子中折射著冷冷的光。王竣將碟片放進影碟機。

他徹底絕望了。

王竣裹緊毯子，悄悄地走近鏡子。鏡中正播放著一組畫面：另一個王竣倒在黑htｔｐｓ://ｒｅaｄ•99csｗ.ｃｏm色的皮質沙發上，懷中摟著一個嬌媚的女子，兩人手中各拿著一隻麥克風，正忘情地唱著什麼。這正是王竣今天在歌廳中的情形。

敲門聲忽然響起，王竣輕笑一聲，他終於來了。

李蘊一頭霧水：「王哥你說什麼，這張照片是誰的？」

王竣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他好不容易考上大學，看著周圍同學衣著光鮮地出入，看著那些紈絝子弟們追逐名牌，口出狂言，肆意揮霍著青春，他心裏不知道有多羡慕，多想自己能像他們一樣。

心急如焚的王竣終於決定鋌而走險，他重新書寫了簡歷，偽造了證件，將自己包裝成畢業於名牌大學，擁有驕人成績的求職者，終於得以進入這家公司。又經過幾年的打拚，成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主管，而自己的真實學歷，早就成了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一直也沒有人發現。

文字的下邊，貼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片空曠的黃土地，到處塵土飛揚，一對滿臉皺紋的男女愣愣地站在鏡頭前，眼中帶著深深的鄙夷。

三個月前，王竣還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貸款買了車買了房，跟女友馮倩兩個人過著不溫不火的小日子，暢想著年底婚禮的盛況。那時的王竣不會想到，三個月後要依靠自殺這種極端的方式來對抗糾纏自己的噩夢。

此刻樓下的小區里空無一人，橙色的路燈閃爍著不耐煩的光芒，遠處的樹林中，黑暗如蟄伏的猛獸一般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一台破爛的黑色轎車孤零零地停在樓下，和周圍的景色格格不入。

王竣徹底被擊垮了，從原本在朋友圈中的光鮮形象，變成一個充滿污點的反面典型。他甚至覺得，小區中的老老少少都在對他指指點點。而鏡子中的惡魔更是越加頻繁地出現在他的夢中，每一次都要大肆嘲笑、鄙夷王竣一番。王竣只能用白布將鏡子蒙上，卻絲毫阻擋不了自己的夢魘。

「你不是王竣，你是張山根。」

又過了五分鐘，男子回來了，他脫掉雨衣，赫然就是王竣自己，此時他好像對一切毫不知情一般，看到鏡子上的字大驚失色。

沒了工作也好，學歷曝光了也好，他可以什麼都不要，惟獨不能失去馮倩。可如果自己隱藏多年的秘密陸續曝光，馮倩一定會離開自己。王竣只要一想到馮倩那幽怨的眼神，便覺得一陣窒息，但他暗自握緊了拳頭，沒有急著去聯繫馮倩，他要找出那個告密者。

「王竣，你不舒服么？不如今天休息一天，我幫你去向老闆請假。」平時和王竣走得比較近的李蘊關切地說道。

此時王竣心頭的恐懼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滿腔的怒火。不管揭穿秘密的是人是鬼，我都要將你找出來。他一腳狠狠地踢在街邊的台階上，雙眼猩紅。

王竣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

經過了歌廳事件，馮倩似乎對王竣頗為失望，竟然留下一紙書信。說自己要暫時離開這個城市，重新考慮兩人的關係，便不見蹤影了。

噩夢緩緩拉開序幕的時候，王竣剛剛結束了一次飯局，後來他發現，可能就是這場飯局讓那個蓄謀已久的惡魔闖進了自己的生活，似乎是一個偶然，又似乎是早已設定好的程序一般。不過在當時，這噩夢看起來太像生活中一個不經意的插曲了，讓王竣都沒有來得及注意。

他反覆告訴自己，自己就是王竣，卻忘記了張山根是誰，他只記得那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女人是王竣的母親，已經死了，卻忘記了在大山深處，自己還有一對滿臉風霜的父母。

此時，客廳角落裡的那面https://read.99csw.com鏡子彷彿電視屏幕一般亮了起來，散發著淡淡的紅光，那笑聲，正是從鏡子中傳出來的。

王竣擺擺手，坐在桌前沉默不語。昨晚的一切，到底是夢魘還是現實？

這些年兢兢業業，步步為營，才換來了如今的一切，但眼下，自己費盡心機維持的美好生活就要在頃刻間崩塌，王竣怎麼也不甘心。

忽然，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一陣詭異的笑聲，王竣胸中的那股暖流霎時變成了陰沉的寒流，伴著這突如其來的笑聲，他全身的汗毛不自覺豎了起來。

他醉醺醺地回到家，迎面撞上女友冷若冰霜的目光，心中隱隱有幾分不好的預感。他像天底下所有男人一般，立刻擺出一張諂媚的笑臉，笑嘻嘻地貼了上去：「在生什麼氣啊，老婆？」馮倩冷冷地看了王竣一眼，「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對他理都不理。

他覺得心跳越來越快，胸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呼之欲出一般，但就是理不清頭緒。

「嘿嘿，嘿嘿嘿……」

王竣的朋友圈中，認識馮倩的人不多，但是李蘊是個例外。王竣和馮倩，就是由李蘊介紹認識的，他們倆原本就頗為熟識，而且王竣聽說，自己離開公司后，李蘊頂替了自己的職位。要說誰最有可能泄露自己的秘密，那就只有李蘊了。

原來做了一個夢。

有人問他臉上的疤痕是怎麼來的，他說，自己曾經出過一場很嚴重的車禍。

終於，在一個雨夜，王竣開著自己的車，狠狠地沖向路邊的一面牆。

「啪！」

回憶到這裏結束，如今王竣忍不住有幾分興奮，開始有點期盼和鏡中男子的相會了。

王竣暗叫不好，飯局結束之後，客戶提出要去唱歌，還叫上了幾個衣著暴露的陪唱小姐，本來幾個同事間說好這事誰也不說出去的，但不知為何，馮倩竟然知道了。

王竣從租車公司租了輛車，連續跟蹤了李蘊幾天。

他從沙發上坐起來，晃了晃腦袋，頓時覺得頭痛欲裂，自己是怎麼回家的，他一點都不記得了。

王竣猛地一陣掙扎，從沙發上滾到了地上。

這個村子有一座每年產值上千萬的煤礦，但人們卻過得很貧窮，年人均收入不到六百塊。

這些日子，馮倩再也沒有跟他聯繫過，王竣知道自己已經失去她了。

光碟中並沒有畫面，只是一段錄音，有一男一女在對話，女的一聽就知道是馮倩，男的聲音沙啞，倒真是和李蘊有幾分相像。兩人閑扯幾句，男人便將王竣在歌廳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馮倩，王竣聽得出來，馮倩的聲音開始因憤怒而顫抖了。

不知過了多久，王竣漸漸平靜下來，重新坐回沙發上，他將手中的煙頭扔在地上，喃喃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以前的王竣是那麼落魄，如今自己衣冠楚楚，本來有著穩定的收入，嬌美的妻子，誰知這一切依舊是一個總會醒來的夢。王竣似乎看到，掩面而去的馮倩指縫間流露出的深深鄙夷，和自己晚上夢見的毫無二致。

王竣打算和李蘊攤牌。

「王竣。」經理沉著臉叫了一聲，似乎對王竣的神情恍惚頗為不滿。

經理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平時對王竣等人頗為嚴厲，王竣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看見他陰沉著臉，彷彿在強壓著心中的憤怒。

王竣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材料，腦袋「嗡」的一聲大了。手中的材料，赫然記載著王竣真實的畢業院校，所學專業以及學歷。

鏡中的王竣此時似乎有所察覺，忽然停止了唱歌，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鏡子前的他。王竣頓時覺得胸口一陣ｒeａd.９9ｃｓw.coｍ發悶，他的衣服此時已經被汗水濕透，他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一個濕滑的泥潭之中，馬上就要溺死了。

王竣剛開口，就被馮倩打斷了：「王竣，我再問你一次，你父母到底在哪兒？」

畫面開始，出現的竟然是馮倩的臉。

「世界上從來沒有真正的秘密，你以為騙過了很多人，卻根本騙不過天地，現在，是揭開謎底的時候了。」

看著鏡中渾身血跡斑斑的男人，王竣換上了一臉癲狂的笑容。他指著鏡子中那張同樣癲狂不已的臉，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來啊，現在我不怕你了！我們都一樣了，看你還有什麼手段，哈哈哈……」

幾年前的王竣從一所三流大學畢業，不知道投了多少份簡歷，參加了多少回面試，仍然找不到一份像樣的工作。

李蘊一臉錯愕：「王哥，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第二天，天陰沉得可怕，天氣預報說，颱風要來了。王竣起床沒多久，外面便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雖然是周末，但因為颱風的關係，外面風大雨急，鮮有行人，王竣看了看，披上一件黑色的雨衣，大步走入雨中。

忽然，箱子中一張鮮紅的紙條引起了王竣的注意。鬼使神差的，王竣坐到路邊，將箱子放在身邊，深吸一口氣，展開便條。便條上只有一行字，卻讓王竣瞬間紅了眼！

不一會兒，又一輛轎車停在李蘊家樓下，出現的仍然是王竣。

第二天一早，小區的老老少少都看到了那輛被撞得殘破不堪的車，不禁感嘆了幾句車主的不幸。

李蘊家陳設簡單，髒亂，能看得出來是一個單身男子居住的地方。

王竣望著馮倩臉上未乾的淚痕，心中一陣酸楚。

毫無徵兆的，那個陰森森的笑聲又一次響起。

王竣覺得太陽穴一陣抽痛，看來昨天確實喝太多了。他從地上站起來，去衛生間洗了把臉。

他首先懷疑的，是好友李蘊。

「嘿嘿，嘿嘿嘿……」

王竣出生在山西農村，在他的記憶里就沒怎麼見過藍天，家裡的水要燒開沏很濃的茶才能喝，不然就是苦的。王竣家的親戚，每隔一兩年，就聽說有人在礦上出了事。

王竣在沙發上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厚重的窗帘后透出點點幽暗的光芒，不知道是月光還是燈光。

「那你手中的照片是怎麼回事？」馮倩指著王竣的手，臉上滑過兩行淚水。王竣低頭一看，昨天那張泛黃的照片竟然被自己緊緊攥在手中。

一個小時之後，意興闌珊的王竣在雨中穿過大半個城市，回到了住處。

沒過多久，王竣的房子就被賣掉了，但無論是王竣還是馮倩，都再也沒有出現過。

「誤會？哼，如果不是你告的密，那這張照片怎麼會出現在你家！」王竣打斷了他。

「這是……」

「王竣，經理叫你。」正在王竣低頭思考的時候，經理的秘書走進辦公室，沖王竣冷冷地吩咐了一聲，便轉身出去了。

紙袋中只有一張穿著紅色毛衣的女人的照片和一張光碟。女人的樣子看上去有幾分眼熟，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是誰，不過王竣知道，這女人一定和自己有某種聯繫，這照片出現在李蘊家中，顯然並非偶然。

王竣站起身來，從兜里掏出一支煙來點燃，在屋中緩緩地踱著步，好半天，才下定決心似的走到落地窗前，猛然將窗帘拉開。

王竣臉色陰沉得彷彿能滴出水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這麼毀我，到底是什麼居心？現在我什麼都知道了，你的花招也該到此為止了，工作我可以讓給你，但你休想從我身邊奪走倩倩。」

王竣想htｔｐｓ://ｒeａｄ•9９ｃｓｗ.ｃｏm著，頓時覺得眼皮沉重，索性倒在了沙發上，由於酒精的作用，他很快便鼾聲大起。

回到家，王竣迫不及待地將光碟放進了電腦中。

看著比自己還要憤怒的李蘊，王竣有些訕訕的，本來醞釀好的一大套說辭也沒了用武之地。難道自己想錯了？

那個陰惻惻的笑聲不失時機地出現了，王竣隱約看到鏡子里一個男人面帶嘲諷地看著沙發上的自己，那「嘿嘿」的笑聲正是從他口中發出的。

「你怎麼知道這張照片在我家的，你去過我家？」李蘊聽到這裡有些急了，「我再重申一遍，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也從來沒有見過這張照片。你學歷造假的事不是我告的密，你盡可以去懷疑別人。另外，你私闖民宅屬於違法行為，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說完，李蘊憤然拿起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廳。

「你這麼做，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馮倩的眼睛里滿是淚水，她起身大步走進卧室，「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然而，這終究是一個虛幻的夢，王竣的家裡太窮了，供他讀書都是一個艱難的問題，不可能在經濟上更多地滿足他，他只好自己想辦法。

王竣怔怔地盯著那輛車看了兩分鐘，終於鬆了口氣，他「唰」的一聲拉上窗帘，快步走到房間一角的鏡子前，一把扯掉蒙在鏡子上的白布。

接下來的三個月，王竣所有的隱私都被曝光了。大學時曾經不止一次因為生活不下去而偷竊；因為交不起學費，他不得不在夜總會忍受那些肥得流油的富婆曖昧不清的目光；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悄悄挪用公款投資……

畫面一轉，出現了一段小區的監控錄像。王竣認識，那是李蘊居住的小區，只見一輛黑色轎車開進小區，接著，王竣從車上下來，大步朝李蘊家走去，手中拿著一個紫色的紙袋。幾分鐘后，他出來了，又開著轎車離開。

「這個……」王竣想要解釋，一時間卻又不知說什麼好。

看來眼前這位祖宗真的生氣了，王竣趕忙解釋道：「這次真的是去陪客戶了。你知道，現在這個世道，不上酒桌是談不成合同的，我也是為了咱們能早日還清貸款……」

經理將一疊材料狠狠地甩在桌子上：「王竣你來看看，這上面說的是不是你！」

這回王竣終於看清了，他寫的是：世界上沒有秘密。

不知道睡了多久，王竣忽然渾身冷汗地醒了過來，沒來由地覺得一陣心慌。他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張淡黃色的毯子，這是馮倩上周買回來的。

那天，自己如往常一般，悄悄撬開了一戶人家的門，結果就看到一個胸口插著一把水果刀的女人倒在血泊中——無論鏡子中的歌廳小姐還是紫色紙袋中的女人都是這個人，當時他很害怕，接著在這家的沙發上發現了一張大學錄取通知書，署名王竣，一個和自己長得有幾分相像的男孩子。

咖啡廳中，王竣學著經理的樣子，陰沉著臉，「啪」的一聲將手中的照片拍在桌子上，冷笑著問李蘊：「這張照片不見了，很著急吧？」

夜晚終於結束，晨曦的第一縷光芒，透過厚重窗帘的縫隙照到了張山根的臉上。他回過神來，再次走到鏡子前，笑了。他的臉上帶著絕望，痛苦、釋然、明悟，混合成一種曖昧不清的情愫。

王竣來到辦公室的時候，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同事見狀「嘿嘿」一笑，揶揄道：「你不是昨天玩太瘋了吧！」

王竣知道自己的末日快到了。

王竣怔怔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發獃，過了一會兒，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這事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都是陪著客戶逢場作戲而已，ｒead•９9ｃｓw.ｃoｍ除了唱歌，王竣什麼也沒有干過，但此時說出來馮倩未必會信，還是等她氣消了之後再慢慢解釋吧。

他幾乎毫不猶豫就決定要冒名頂替。這些年，打工，偷竊，給富婆包養，他幾乎想盡一切辦法將大學念了下來，可是拿著一張三流大學的畢業文憑，變成王竣的他依舊沒法找到工作。於是，他只好繼續編織一個個更加精緻的夢，彷彿蠶吐絲一般將自己包裹在其中。

王竣一時間不知道從何下手，只好漫無目的地在屋中踱步。很快，茶几上一個紫色的紙袋引起了他的注意，看到紙袋的那一刻，王竣沒來由地心口猛然一跳，接著鬼使神差地拆開了它。

「哼，摟著歌廳小姐的感覺還不錯吧。」馮倩冷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解釋。

王竣猛然一驚，難道這紫色的紙袋是自己送進李蘊的家中的，為何自己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終於，死了！」

接著，出現了辦公室的畫面，那個被辭退的下午，王竣神情恍惚地從經理辦公室出來，不顧同事驚奇的目光，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最底層的抽屜，拿出了一疊紅色的便簽開始寫著什麼。

他決定拼上性命，和鏡子中的魔鬼決一死戰。戰勝魔鬼的惟一方法，就是將自己也變成魔鬼，這句話突然出現在王竣的腦中，並且越來越清晰。

王竣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照片上的人既陌生又熟悉，是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往事一幕幕從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確實，自己並不是王竣，而是一個叫張山根的窮小子。自己早在初中畢業后就已經輟學在家，混了幾年，終於不堪忍受山裡的辛苦，隻身一人來到這座城市，本來以為能有更好的生活，卻發現自己在城市中根本無法生存，為了活命，只能淪為竊賊。

王竣抬起頭，看到經理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頓時啞口無言。而經理身後的窗戶忽然泛起一道漣漪，如同昨夜家中的鏡子一樣，顯示出圖像來。

在南方的另一個小城，一個臉上有道疤痕的叫張山根的男人，開了一間小廠，專門招收農民工。

望著空蕩蕩的房子，想到即將化為泡影的美好生活，王竣頓時有幾分絕望。忽然，客廳中間的一灘紅色液體引起了他的注意。紅色液體旁邊，一個油漆桶倒在地上。

然後，是那個颱風來臨的晚上，一個穿著黑色雨衣的男子用鑰匙打開了門，從陽台上找出一桶紅色油漆，用刷子蘸著油漆在鏡子上寫下了一段話，然後將油漆桶隨手扔在地上，轉身離開。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王竣，你為什麼要騙我……」馮倩捂著臉衝出門去。

王竣嚇得「咕咚」一聲跌倒在地上。

這一晚，王竣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他隱約覺得有些大事即將發生，卻又無力阻止。一種脫力感牢牢地束縛著他，朦朧中，王竣似乎看到馮倩那厭惡的目光，不光看向自己，也看向自己手中這張泛黃的照片。

接下來的畫面，是一些夜晚，王竣站在鏡子前一會兒冷笑著嘲笑自己，一會兒又面露懼色地喃喃說著什麼，像是一人分飾兩角的演員。

沉默半響，馮倩終於開口：「王竣，你知道我是怎麼發現你去歌廳的事么？那天晚上，有一個陌生的電話打過來，雖然掐著嗓子故作沙啞，但是我們相處這麼久了，我知道，那就是你。我開始覺得奇怪，故意刁難你，沒想到事情卻越發不可控制起來……於是我決定引導你，找到真實的自己。」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編織的謊言，竟然連自己都騙過了？

張山根只覺得臉一陣刺痛，這才發現，一笑之下臉上的傷口全裂開了。原來在生死大事上，自己仍舊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