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我會寫：『我愛傑克，這是他送我的生日禮物。我無法想象有誰愛誰像我愛傑克那麼深。』」

「我不會那樣寫。」

他看我還躲得好好的，便把手從我頭上拿開，去梳理他自己那頭黑髮。

「我無法想象。」

「我沒錯，」傑克說：「如果你想知道實際情況的話。她的氣息聞起來像你的奶水，半甜半苦的味道。」

「一年以後你會寫：『我懷疑我到底真正地看到了傑克的什麼內涵，我很奇怪我怎麼會花那麼多時間，坐在他那輛小貨車上面閑逛。他的確在性方面教了我一些東西。我們在夏安族地區的確也鮮有其他事可做。』」

「她為什麼這麼做？」

我十八歲生日，傑克送我一本五年的日記本，上頭有個鎖，以及一把跟一角錢硬幣一九_九_藏_書樣輕的小鑰匙。他覺得他太太的凱迪拉克從遠方朝我們這邊開過來時，我正坐在他旁邊，轉動那個似乎不怎麼靈光的鎖。他把我往下推，讓我緊挨著這輛小貨車的臟地板，且把一隻手按在我頭上，我吸著煙灰缸里他的雪茄冒出來的香氣，一邊跟著錄音座裏面羅珊。卡希的歌聲一起哼唱。我們剛才在喝墨西哥龍舌蘭蒸餾酒，酒瓶夾在他兩腿中間，上面靠著他的襠部，褲子那兒的縫線都泛白了，雖然這件列威牌長褲還是新的，我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列威長褲總是沿著縫線及膝蓋部分泛白。在一塊弧形的布下，他的拉鏈閃閃發光，是金色的。

「我會寫什麼？」我斜倚在座椅上，伸長脖子看著我牛仔褲上金粉印成的蝴蝶。read.99csw.com車窗外，懷俄明州在熱氣中模糊晃動。一片黃褐色的小麥田，被細窄的泥埂整齊地畫成塊狀。我可以嗅到隱藏在小麥底下的灌溉渠中水的味道。

「一年以後我會寫：『傑克現在隨時會到家。桌子都弄好了——鋪著我祖母的亞麻桌布，擺著她的舊銀餐具，還有婚禮時剩下來的黃色蠟燭——可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等到吃完納瓦拉的鱒魚后，才和他做|愛。』」

「三年後我會寫：『我的乳|頭有點兒發炎，因為給艾莉莎。羅莎慕德餵奶的關係。』」

「顯然得先發生過一次快速離婚。」

「是她，」他說：「她白天開車也亮著車燈。我簡直想不出來，一個女人還能有什麼比這更教我受不了的怪癖。」

「你怎麼知道？」

「你https://read.99csw.com錯了。」

「兩年後我會寫：『傑克現在該到家了。小傑克餓得等不及要吃晚飯了。他今天說了除了『媽媽』、『爸爸』以外的第一個字，他說『卡卡』。」傑克笑了起來。

「棒極了。」

「我就是知道，」他說：「就像我知道我晚餐要吃烤肉糕一樣。它在空氣中。就好像我知道你日記裏面會寫什麼一樣。」

「是的，你不能，」他說：「你無法想象。」

「她會看見你的嘴在動，傑克，她會知道你在和某個人說話。」

「她會以為我跟著收音機在唱歌。」

「她覺得那樣比較安全，她幹嘛還要比較安全？她的時速精確地維持在五十五哩，因為她相信『飛機監視速度』這種標語，不管你抬起頭，發現天空中空無一物，都無所謂。」

「我喜歡read.99csw.com你說的，」他說：「但我相信我說的。」

「除了你以外，沒有別的小孩會上這輛卡車。」

傑克說。

「所以啦，你喜歡誰說的？」

「羅莎慕德，每個小女孩都該有一個她討厭的名字。」

「『她的氣息像香草一般，眼睛則藍得像傑克一樣。』」

「搞不好你聽到他說『卡卡』的時候，他也正試著用手指在浴室的牆上寫下這個字。」

「我不會那樣寫。」

「沒關係，我相信我說的。」

「不是你的真心話，你並不這麼想。」

「今天晚上你會寫：『我愛傑克，這是他送我的生日禮物。我無法想象有誰愛誰像我愛傑克那麼深。』」

「不會？」

「你怎麼搞得，」他學著我說：「說話像個孩子。如果你想，現在可以坐回位子上來了。她不會往後看發現你。」

「你想https://read.99csw.com她成名是靠她爸爸的關係，還是靠她自己？」傑克說。

他並沒有舉起手，只動了動手指頭打招呼，手掌穩穩地握住方向盤，我聽見那輛凱迪拉克很有音樂性地吧吧兩聲，他很輕鬆地一小時開到八十英里，我研究他的靴子。綉在皮面上的鹿頭已經磨爛，線頭鬚鬚毛毛地垂落下來，鞋類部分已經磨壞，鞋底和鞋跟之間，有一大團泥巴——我認識他兩年以來，他一直穿著這雙靴子。錄音座傳出羅珊。卡希的歌聲：「沒有人深入我心，沒有人是一個謎。」

「你怎麼搞得這麼臟？」

「兩年後你會寫：『我想不起來那個老頭兒叫什麼名字，那個頭髮卷卷的，開著一輛髒得要死的小貨車，隨意浪費時間的人。』」

「你知道嗎，車上大概有一百個瓶蓋。這些東西可能會刺破小孩的光腳丫耶，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