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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報道

殺人報道

作者:孔龍
「可問題是,有時候人並不能作出正確的選擇,這個時候就要有人來幫她一把。」
我站了起來,伸出手,「你好,我是新鷹報的——」
「你真大胆,竟敢拿著假記者證來警局採訪。」警察坐在桌子的一角,俯視著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窮得連房租都沒錢交了,還到處招搖撞騙裝記者?」
「我勸你放下電話,當事情可以坐下來談的時候,總歸還是好的。如果沒辦法坐下談的時候,事情就不好收拾咯。」
「你認為『倒數殺手』也是因為喜歡殺人才殺人的?」
他放下電話,「你來我這裏想要什麼?」
「我女兒也喜歡玩那個轉盤。」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站在我的身後,怔怔地望著那兩個女孩遠去的身影,「她小時候我常帶她來這裏逛。」
男人的笑容收斂了起來,猶如退潮的海水,歸於陰沉。他拿起電話,說:「你走吧,我要叫保安了。」
下周一又該有事幹了。
「女兒出了那樣的事令你很難受吧。」
「就是因為這個和她分手的?」
我翻著那些照片,從中抽出幾張放在桌面上。照片上是兩個女孩躺在酒店的一張大床上,其中一個仰著,另一個趴著,正扭頭望向鏡頭,柔美的秀髮滾落在一側。黑色的墨粉打在房間的暗處,看上去這兩個女孩猶如墮入一團迷霧之中。嗨!令人人心動的照片!
「正如連環殺人犯喜歡殺人一樣,我只是喜歡寫殺人報道罷了,只是我的報道不是寫給大眾看,我是寫給自己看的。如果有機會,你應該看看我寫的那些殺人追蹤報道,身臨其境,鮮血淋淋,保證會讓你透不過氣來,比那些狗屁報紙上不痛不癢的報道好多了。」
我接過來,拿在手上翻著,「看來老師你很喜歡拍名川的照片。」
「所謂水嘛,靜止的湖泊看起來很聖潔,奔騰的川流卻又很放浪。動靜相宜,這點很吸引我。」
我想到了那個發現避孕套后叫上女兒一起去散步,顧左右而言他,一心想問女兒還是不是處|女的父親。我把這件事跟庄妍說了。「那個避孕套嘛,是為了應付緊急情況的時候用的,畢竟客人可是什麼樣的人都有。但是璧君她,還有我,倒是如假包換的處|女哦。因為那個組織只招募處|女做援|交,並定期做身體檢查。可笑吧?一個皮條客組織卻始終如一地要求女孩是百分百的處|女,不是很諷刺?」
「當然。」我說,「我寫過很多兇手,當我寫他們的時候,我總是把自己想象成他們。」
「聽說屍體上划有十字和數字『0』,是真的?」
「她有男朋友嗎?」
「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庄妍說,「那晚璧君要去見的客人就是他。」
「我憑什麼相信你?」
「哎呀,不是說嫉妒會令人性|欲高漲嘛。」他抹了一下嘴,「她卻死活也不肯,真是難以理解,不肯跟男朋友去酒店,卻跟別人去。喂,能再買一根滷肉卷給我嗎,這家店的北京滷肉卷真他媽好吃!」
「璧君很需要這份工作,她可是拼了命似的。她的爸爸生意失敗,欠了一大堆外債,家門每天都有人上門噴字淋紅漆,你應該去他家看過了吧?」
「你沒必要告訴我這些。」我說。
晴天,照例睡到中午。起床后,刷牙洗臉,站在鏡子前端詳自己。
「不是,我只是個記者,一個愛寫故事的野生記者。」我站了起來,平靜地說,「警官,你看我像個殺人犯嗎?」
他點點頭。
我們在街邊的小店見面。空調很冷,他坐在我的對面,蒼白的臉沒有什麼血色,手指很細,很長,指關節倒是粗大,顯得突兀,就像一隻站在枝椏上的貓頭鷹。我尋思著是不是拿畫筆的手都這樣,一副不食人間煙火,不堪勞作的模樣。
「沒給她解釋的機會?」
「嗯,我會儘快轉賬給你的。明天,明天就去好嗎?read.99csw.com
「你對著自己的學生做這樣的事,心裏過得去?」
「也許0號只是模仿殺人呢?」我換了個坐姿,「所謂的『0』,就是無,根本算不上編號。」
「什麼啊?你要找的是那個帶她上酒店的野男人,關我什麼事?而且你算哪根蔥,敢這樣來指責我?」他「嚯」地站了起來,手指幾乎要碰到我的鼻尖了。我不動聲色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漸漸地,他的臉色憋得漲紅。我握了他的手腕有三秒鐘,然後鬆開,他痛苦地揉著手腕,悻悻地走了。
「也許吧,『0號屍體』也許就是終結了。」
「……連環殺人案又出現了新的受害者,死者是一名庄姓女高中生。據警方透露,屍體被發現時胸前划有十字,後背則划有數字編號『-1』……」
「這個很正常,現在的女孩……」
警察打量著我,看了有那麼十幾秒鐘,然後把我的包丟了過來,「你可以走了,但是你的假記者證我要收下。」
「對了,你知道璧君的爸爸喜歡上網嗎?」
我不置可否。
「你應該慶幸自己沒有問出口吧。」
「你怎麼會有這些照片?」庄妍要把那些照片塞回信封裏面去,但是打顫的手塞了幾次都沒塞成。
「一直都很好。」
「不,他用的手機還是功能機。聽璧君說,他也不會用家裡的電腦,只會上網鬥鬥地主。幹嘛要問這個?」
「這樣奇怪的客人遇到過不少吧,各種各樣的。」
「璧君有要好的女同學嗎?我想找她的女同學採訪一下。女孩子嘛,心事什麼的還是對身邊的同齡人吐露得多。」
男人轉過身來,神情有些自得,「我不過是一個窮教師,怎麼會有那麼多閑錢去那樣的俱樂部?作為權宜之計,我在天使俱樂部的論壇上賣照片來賺錢,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後來生意會這麼好。直到論壇里的每個人都叫嚷著讓我再去拍些照片來,我才知道自己很有這方面的天賦,好像只要一拿起相機對著年輕女孩的裸體,靈感就不斷地湧出來,咔擦咔擦地拍個沒完。不過我可得說,那個女孩的死可跟我沒關係,那晚我送她離開的時候,她還好好的。」
「哦?因為什麼要離婚的呢?」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警察問,「你要告發我?」
「還有呢?兇手為什麼要在受害者的胸前划十字?」
「是的。」
「她是怎樣的一個女孩?」
我停下寫筆記,看著我面前的這個男人。
「我的右手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受過傷。」他說,「在一次和毒販火拚的時候,被一顆子彈打穿了我的手掌。」
空地上,鞦韆兀自搖晃著。那兩個小女孩玩厭了鞦韆,跑到那個轉盤上玩了。她們推著轉盤跑,然後跳了上去,嘻嘻哈哈地笑著。她們的白色裙子和紮起的馬尾飛了起來,其中一個女孩扶著轉盤上的欄杆,仰頭笑著,好像馬上就要掉下來似的。我向她們招手,我說喂,姑娘,別那樣玩。她們停了下來,警惕地瞧了我一眼,好像我是那種不懷好意的怪叔叔。然後她們跑開了。
他看著空地上那個圓形轉盤,顯得心不在焉的。
「我對你調查來的資料很感興趣,我只是想敞開心窩地與你談一談,希望你也能一樣。」
「我知道很多連環殺手都會回到罪案現場,再次重溫犯罪的快|感,所以,剛才我一直在想有沒有這樣的一種可能——兇手就是你,你通過假扮記者採訪的方式來重溫受害者生前的細節,以此來獲得變態的滿足。」
沉默了一會,他又繼續說:「第二天下午,晚飯後,我叫她陪我到樓下散步。我們很久沒有這樣一起散過步了,那段時間我們的關係並不大好,我不知道這跟她藏在書包里的避孕套有沒有關係,我想問個明白。當我們走到這裏的時候,我指著空地上的那個轉盤,說九_九_藏_書起她以前很喜歡玩這個。她說她已經不記得了。
「也可以理解,畢竟你們的交易又不用做|愛。」
「在學校的成績怎麼樣?」

1、星期一

「哎呀,哪裡輪到我去看?我不過是她沒好幾天的男朋友罷了。不,不,只能算作前男友吧,那天晚上我們就分手啦。我想想,是哪一天分的手?對了,是14號,上個星期六吧,誰知道當晚她就出事了。唉,我也有過錯吧,何苦要在14號與她分手呢?14這個日子很晦氣,不是嗎?」
雨天,在家休息。
「女兒的名字是叫程璧君嗎?」
「催命鬼的房東。」我說。
他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口冰鎮竹蔗水,好像是剛從撒哈拉沙漠上回來,渴得要命似的。
他看著那兩個女孩,就像看著自己的女兒,「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自私,也許是因為愛她,我甚至想過她永遠都不要長大就好了,只要我一抱她上那個轉盤,為她轉圈,她就會笑,會滿足,那樣多好。」
「我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的,我們不知道那個俱樂部還有那樣的論壇。這件事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那天下午,璧君的爸爸突然要找她一起去散步,璧君很擔心,給我發信息說他爸爸可能都知道了,但是她爸爸好像什麼都沒有說。雖然這樣,這件事還是讓璧君下定了決心。她對我說,那天晚上她會去酒店做完最後的一單,然後就不再幹了。」
「『倒數殺手』,你們就是這樣給連環殺人犯起外號的?」我覺得好笑,「嗯,很大程度上是吧。據我所知,受害人都沒有被性侵,也沒有財物損失,兇手必然是因為強烈的殺戮衝動才去殺人的,而且一定有強烈的自戀型人格,才會在屍體刻上倒數的數字來挑釁警方。」
「那麼活兒應該很輕鬆咯?」
「我以為你們已經發現了。」我說,「死去的女孩們都曾參加過一個援|交俱樂部,而且她們都很'熱門',因為她們都被拍過裸|照傳到俱樂部的論壇里。」
「答應我的事,可以做到吧?」庄妍抬頭問我。
「我是一個寫故事的人,在寫故事之前呢,當然要先聽故事了。我只是想聽一下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當然,我做的這些報道不會給老師你造成困擾的,關於你的信息我會一概隱去。」
「這個不便透露。」
「沒錯。」我大大方方地承認。
「我想是沒有。」他搖搖頭。過了一會,他皺了皺眉頭,又說,「但是有一天我在她書包里發現了一個避孕套。」
「我想對於自己的生死,還是本人才有發言權,旁人無論如何都只是妄斷。」
「倒是個有趣的說法。」我說,「我還發現了些更有趣的事情。從剛才我就一直在留意你右手戴著的皮手套。這麼熱的天氣還戴著手套——而且只戴一隻手,難道是因為你的右手有什麼難看的疤痕?」

5、星期五

我點點頭,在記事本上一一記下了。
「哦?」
「說得有理,而且在這一點上,女人也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合上攝影集,從信封里拿出那些女孩們的照片,「但我對先生的這些作品更感興趣。」
最近幾個月里,城裡出現了一系列的連環殺人案,受害者都是夜晚獨行的年輕女性。兇手在殘忍折磨受害人後將其殺死,並用利刃在受害人胸前劃上十字,後背則刻下阿拉伯數字編號。最先一名受害人後背的刀痕是「7」,第二名受害人是「6」,以此來作倒數的殺人預告,令到警方承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直到第七名受害人,也就是媒體稱作「1號屍體」的出現,警方終於以為連環殺人已經告一段落了,卻又出現了「0號屍體」程璧君。
「一個客人拍的。本來璧君是不答應拍照的,但是這個客人說可以出額外的價錢,於是璧君頭腦https://read.99csw.com一熱,就答應了。後來這個客人還不滿足,問還可以再叫一個女學生過來嗎,價錢還可以往上加,璧君就叫上了我。這個客人也是可憐,他不是不舉,而是下面的整個鳥兒都沒有了——才四十多歲的男人!我們看過那男人的跨下,就像女人一樣平坦,那情形看過一次就忘不了。」
時值中午,太陽明晃晃地高懸在頭頂上。無風,熱得令人討厭。我坐在一棵樹的樹蔭下,看著樹冠的陰影一點點地往我的腳邊萎縮,就像一團正逐漸枯萎的生命。說到底,我喜歡生命坍縮消亡的過程,勝於喜歡生命綻放伸展的過程,正如我欣賞夜晚的寧靜,勝於欣賞白天的喧囂。我想,是因為死亡的沉靜與內斂深深地吸引了我吧,這就很好解釋為什麼我獨獨偏愛追蹤報道各地冒出來的殺人事件。死人不會說話——光這點就很美了,但更妙的是,我要死人通過我的這支筆來說出她們的故事,因為美的東西是不應該深埋于地下的。
「我想他是星期六休班的上班族,因為兇案都是周六晚上發生的。」
「在那裡我發現了自己的第二性器官——照相機,我透過鏡頭去撫慰那些女孩們,而每一次快門的聲音都是我的射|精。」
「你覺得兇手會是怎麼樣的人?」
他啜了一口咖啡,「漂亮,人也夠溫柔,可以說在各方面都無可挑剔,唯獨有一點沒法令人滿意——一直不肯跟我做|愛,只肯這樣幫我——」他做了個擼管的手勢,「你看我這樣的年紀,怎麼可能只滿足於這種程度?」
桌上的手機響了,又是房東的電話。我默默地掛了。我把手機放好,從包里拿出一個黃色信封,把那些照片給庄妍看。照片很多,但是庄妍看了幾張就不看了。那些都是程璧君的裸|照,通過墨盒印表機列印在A4紙上,畫面模糊,像素也很差。

4、星期四

「這些照片是怎麼回事?」
「這就是我說的有趣發現——警官你就是當年那個肇事逃逸的司機吧,因為是酒後駕駛,不得不逃跑啊!雖然用權力和關係把事情壓了下去,但也正因為此事的污點,這些年都一直沒法晉陞,才會到這樣的歲數還混在基層。隱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應該很累吧。」
「你們知道這些裸|照被人傳上網了嗎?」
面前的這個警察年近五十,半雜著白髮,他把那個記者證攤在我面前。我看到他的右手戴著一隻黑色皮手套。
「呵呵,有一次,我居然遇到了璧君的爸爸。以前不是常去璧君的家裡玩嘛,遇到她爸爸還一口一個『伯父』地叫他呢。當我睡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居然叫我喊他『爸爸』,沒想到吧?」
「你都知道了些什麼?」他冷冷地問。
「我們加入了一個叫天使俱樂部的援|交中介組織。這個俱樂部組織嚴密,客源龐大,保密性也做得好,最重要的一點是——只要陪客人睡覺,但是不用做|愛。」
「你的這種眼神,我每天早上照鏡子的時候都會看到。天使俱樂部組織嚴密,論壇也是會員才可能登陸,你是怎麼拿到這些照片的?」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襠部之間,「我想,我們是同一類人。」
「我看了你寫的筆記,很有意思,有很多我們沒有調查到的東西。」警察拿起從信封里散落出來的裸|照,「還有這些照片,你知道的還有多少?」
「真有你的。」我說,「照片是你傳到網上的?」
「她倒是哭得厲害,說什麼沒辦法解釋給我聽。我就說,好吧,現在你再跟我進酒店做一回,我就相信你!」
「求你了,把照片收起來吧!」
「就是你把一個哭哭啼啼的女孩丟在街上,那晚她才會給人拐殺吧!難道你從沒有為此羞愧過?」
「多多少少吧,當然摟摟抱抱摸摸親親也是少不了的,而且雖然是不舉,但是有些https://read.99csw.com人性|欲反而更旺盛!就滋生出一些變態的玩法來,如果不是太過分的,忍忍就過去了,若實在是太過分,就只好通知管理人過來處理。」
得了,最近城中出現的連環殺人事件確實弄得人心惶惶,連小女孩都害怕陌生人搭話了。
這張臉看起來像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我問自己,好像得益於這張平凡的、不起眼的長相,我倒是很容易受人信賴。
「我又問了一些她學習上的事情,模擬考怎樣啦,準備考什麼學校之類的。可是我的心裏卻一直盤算著一個問題——我想問她還是不是處|女,有好幾次話都到嘴邊了,但我終究是沒有問出口。誰知道……那天晚上她說要回學校自修,結果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你看,這裏的幾張照片里也有你,我想你會知道些什麼。我只是對這些照片背後的故事感興趣,作為交換,我會在報道中把這部分寫得盡量隱晦,絕無丁點關於你的信息。」
「本來還下不了決心的。」他又咬一口北京滷肉卷,「那天晚上,我在街上撞見她從一個酒店裡走出來,我就上前質問她,但是她抵口不承認,說是進酒店裡借廁所。我氣得要命,就把她包包里的東西都翻了出來,結果讓我發現一個未用過的避孕套。」
「這很好理解,」我說,「因為有罪的人,必須施予苦難才能得救。」
「如果你知道那些客人都是些什麼人你就明白了,」庄妍說,「他們都是ED患者,想不到吧?」
「哎,本來1號受害人之後,我們心想這回總該完了吧。怎知道又冒出一個0號受害人,真傷腦筋啊!」
「好,我的採訪完了。」我合上記事本,準備起身告辭。
「聽報道說,她會是最後一個?」他大塊朵頤著我請他吃的北京滷肉卷,就吃相來說,這位藝術分子倒是有點狼狽。

2、星期二

「在璧君剛上高中的時候。」
男人踱步到窗前,看著陽光滿溢的窗外,草坪上傳來了噴水聲,「那個狗雜種下車看過我,但是他跑了。我看不清他的臉,那晚太黑了,我只記得那個人的手心有一道光,後來我才明白那是一隻殘廢的手——他的掌心破了一個洞。當我在醫院里醒過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根掉了,我以為自己完了,直到後來加入了那個俱樂部。」
「你說得對。」警察點點頭,「受害者雖然沒有財務損失,但是每個受害者都丟失了一些特別的物件——大多是能證明她們身份的物件,就像最近的『0號屍體』程璧君,她的學生證不見了。兇手似乎喜歡把這些東西順走留作紀念。」
我翻了翻往期的報道,加上這期,一共八期——這就是我的獨家殺人報道。我感到心滿意足。
「我查過了,新鷹報根本就沒有你這個記者。」
我等他說下去。

7、星期七

我掛了電話。警察問我,「誰的電話?」
我摸著下巴的鬍子茬兒,「老師你上過賭桌嗎?沒籌碼的人可沒有說話的權利。所以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我是那個拿著籌碼的人。」
他蹙起眉頭,好像表示難以理解。
「什麼啊?」
「這不一樣,她是我的女兒。」他又搖起了頭,「我不能接受她居然在書包里藏避孕套,她還只是個高中生啊。」
我把腿搭在辦公桌上,身子往皮椅後仰去。這椅子坐起來倒是舒服。
「事實上,恰恰是對著自己認識的學生——教過的,談過話的,甚至只是見過面的,我才能拍出最好的作品。」男人坐了下來,直視著我,「越墮落,我就越享受。我的正義大記者,你會不會也這樣?」
「程先生好像在幾年前離異了?」
「真有你的,這時候還想著褲襠的事。」
「聽說老師你的鳥兒沒有了?據我調查,老師在多年前出了場車禍,肇事者逃逸,你受傷嚴重。禍read.99csw.com根就那個時候留下的吧?」
「沒有。」我說,「我們只在他家樓下見過面。」

3、星期三

「你好像很了解兇手的想法。」警察說。
「在某論壇下載的。」

6、星期六

「你想要的是什麼?」
「大概兇手認為那些女孩們都不是聖潔的,需要以這樣的方式來拯救她們的靈魂吧。」「這麼說來,兇手倒是善心。」警察不無嘲弄地說,「如果是那樣,他為何還要百般殘忍地折磨她們?」
午飯後,整理一周以來搜集採訪到的資料,寫成詳細報道,潤色,列印出來粘在記事薄里,然後打開抽屜,翻出程璧君的學生證,撕下上面的大頭照片,小心翼翼地粘在記事本的右上角。
「哦?那是什麼讓你改變主意了?」
「你沒去看屍體?」
「哦?這點倒是很難想象。」
「這樣的話,他不大可能會看到這些照片。不過你沒想過把這些報告給警方,也許你朋友的死跟她見的最後一個客人有什麼關聯呢?」
「不會。」我說。
「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百分之一百的人渣。」
到了下午,打開電視機,看五點半的新聞報道。
他約我在小區樓下的空地上見面。
「不知道,也許我今天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無論是誰都可以。」
「過獎了。」男人眉開眼笑,遞上一本攝影集,「這些都是鄙人的作品,你看一下……聽說你要在貴報上專題報道我的作品?」
「我想你該去查查那個懷疑女兒不再貞潔的父親,那個因為嫉妒而發怒的男朋友,那個害怕援|交秘密敗露的閨蜜,還有那個沒有話兒的攝影師,他們都有嫌疑。不過那個女孩倒是可憐,活在這樣的世界上,死了反而是解脫吧。」
「我知道你。」他沒有碰我的手,便自顧自地坐了下來,筆挺的西服,領帶打得端端正正的,鋥亮的圓頭皮鞋也像是剛擦過,「你找我很多次了,我都沒有答應,但是今天我不知道為何要下來見你。老實說,我對你這種千方百計地從受害者身上挖新聞的人沒有好感。」
「聽說是在讀高三?」
「還有她的那個狗屁男友,除了問女人拿錢供養他的藝術夢外,就只有滿腦子交媾思想。璧君沒可能答應他,因為只要她不是處|女,就無法在組織呆下去了。」
「想不到老師還是個攝影家呀!」我在他的辦公室坐下來,環顧牆上裱著的名川照片。不用說,它們都出自我面前的這位男人。
這時,那兩個女孩又回來了,樂其不疲地在那個圓形轉盤上轉著圈。
她偏過頭,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馬路,「雖然我也很同情璧君,但我不想捲入麻煩事。」
「你女兒的事我很抱歉,希望我的報道能給她一點公道,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你要把這些報道出去嗎?」
「嗯,你看,我還是像以前一樣,早上起來穿上西服,打領帶,擦皮鞋,想要出門上班,但是卻一步都邁不出去,看著門外的那個樓梯,好像那是個無底洞。於是只能退回來,在陽台上呆坐一天,傍晚的時候才想起把西服換下來。第二天又做著重複事情,這樣下來連今天是哪一天都不知道了,不過好像也無所謂了。」
「當然。」我說,「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那個為你們拍照的客人是誰?」
晚上出去吃宵夜,夜半而歸。
溫煦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桌面上,鋪落在女孩纖巧的手上。這雙手不安地揉在一起,就像春天森林里的小鹿,在空曠的原野里諦聽風聲,準備隨時察覺獵人的腳步聲而逃。陽光漫過了她的半個臉龐,在她的眼瞼下留下一個小小的三角陰影。我發現這個女孩有著和程璧君一樣秀美的臉龐。她開口了,「我們在做援|交。」
「倒是有一個,她常常來我們家玩,好像叫張妍還是庄妍什麼的。」
我的嘴角浮來了笑容,「因為喜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