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祛病猴

祛病猴

作者:庄秦
這幾個村民同時怒吼著沖向了林莎,大聲說道:「原來是你害死了鄭老先生,鎮里的嬰兒再也沒有祛病猴可掛。你是個惡魔,你讓以後出生的嬰兒再也沒辦法吸走體內的病氣了!」在他們的手裡,都握著堅硬的石頭。

2


呵,確實是個怪異的習俗。不過,為了讓寶貝女兒不受病氣騷擾,同時也讓岳父安心,范青還是決定請一隻布縫的祛病猴回來,在女兒的袖口上掛七天。
大概因為前一天綦鎮里發生了太多的事,所以三個人一路上都沉默無言,各懷心事。當他們來到車站,車站旁已經站著好幾個等車的村民。周蓉忽然瞪大了眼睛,大聲對范青說:「范先生,鎮里人說的祛病猴,真能吸走孩子體內的病氣嗎?」
這個叫李柱子的鄉村漢子連忙答道:「鄭老先生,真是奇怪了,我從你這裏請的祛病猴,不知道為什麼,都六天了,卻一點沒出現斑點……」
幾塊憤怒的石頭,砸在了林莎的後腦上,林莎倒在地上,後腦濺出了白花花的腦漿,當場死於非命。
林莎揉著睡眼朦朧的雙眼,迷糊地說:「昨天晚上真是睡得好啊,居然一直沒醒來過。鄭老先生的芴芒草藥丸還真不錯,效果蠻好。今天得讓爸爸再去買一點,好讓我帶回城裡繼續服用。」
范青把祛病猴掛在了女兒衣服的袖口上,他只對林莎說,這是一隻小玩偶,並沒說出祛病猴的來歷。林莎過去也看到鎮里其他的嬰兒,衣服上也都掛著這樣的布猴子,以為只是綦鎮古老的風俗,所以沒再多問什麼。
青銅樽里,盛滿了暗黑色的草灰,鄭老先生在草灰里扒拉了一下,取出了一隻布制的猴子。這五顏六色的布猴子相貌醜陋,做工粗糙。但鄭老先生撥開布猴子的嘴巴,卻從嘴裏取出了一顆剔透晶瑩的渾圓珠子。

說話的是一個長髯及胸的老人,面容慈祥,頗有幾分道骨仙風的模樣,想必他就是鄭去病鄭老先生吧。

「為什麼?」范青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柱子,問,「他為什麼要殺鄭老先生?」
李柱子原先以為,今天只要一起床,就能看到布猴子的身上出現橢圓形的斑點。但他天亮后睜開眼一看,卻無比的失望——布猴子依然乾乾淨淨的,哪有什麼黑色的橢圓形斑點?
周蓉卻忿忿地答道:「不管怎麼樣,柱子對我再殘暴,他都是我兒子的老爸。現在他被抓走了,我就成了寡婦,我兒子也成了沒有爸爸的可憐人。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出了什麼事?」范青連忙問道。
之前,就算范青想象力再是豐富,也想象不到屋裡會出現什麼。
村民又說道:「小黃抓昏了李柱子,就跑到鎮子邊上大聲喊叫,把鎮里人引到了鄭老先生的家裡,這才讓人抓到了李柱子。不過,隨後小黃就跑進芴芒草地,躲了起來。」
小黃從芴芒草叢中一躍而出,伸出了一隻毛茸茸的爪子。這隻爪子,是沒有剪掉指甲的那隻。它獰笑著,向范青和周蓉沖了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而在長途車站,當著候車的村民,范青與林莎揭穿了林莎的所作所為,又誘使憤怒的村民殺死了林莎。
李柱子點了點頭,答道:「是的,儘管才農曆五月,但天氣已經轉熱了。剛出生的嬰兒每天都要洗澡,小衣服自然也得天天換。」
「不管怎麼說,試一試也好嘛。」岳父一邊說,一邊出了門,向鎮外走去。
范青也不方便將祛病猴的事情說出來,只好胡亂安慰了一下周蓉,讓她別太傷心,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鄭老先生說道:「這布猴子經聖物青銅樽與辟邪珠開光后,已成為了祛病猴。你拿回去後用別針掛在你家寶寶的小衣服袖口上,就能吸出寶寶體內的病氣。」

「這怎麼好意思……」
而這時,林莎將懷裡的女兒遞給了范青,歇斯底里地對周蓉叫道:「是的,是我換的祛病猴,但我這都是為了你好啊!你早就對我說過,李柱子對你不好,常常毆打你,你做夢都想殺死他后,離開綦鎮。我早就知道祛病猴的傳說,又從范青和我爸爸聊天的話里,知道了前六天李柱子請回家的祛病猴被你清洗乾淨,所以趕你回了娘家。我趁著昨天下雨,溜到你家換掉了那隻祛病猴。我知道李柱子的脾氣,他一定會遷怒於鄭老先生而痛下殺手,只要他被抓住,定會殺人償命,這樣你就可以脫離他的魔爪,然後與我們一起回城!我都是為了你的前途,才做了這些事。」
「我叫范青,剛陪妻子從城裡到綦鎮探親。我到這裏來,是為我女兒請祛病猴的。」范青解釋道。
鄭老先生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答道:「這https://read.99csw.com怎麼可能?如果不出意外,斑點最遲應該是第三天就出現在祛病猴的身上……」
李柱子歡天喜地地抱著嬰兒離開了芴芒叢中的土牆平房,而范青則被鄭老先生引入幽暗的屋中。
范青無言以對,他看了一眼妻子林莎,卻發現林莎的眼神變得很是古怪。而周蓉又說道:「我猜,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前天夜裡,那隻原本出現了斑點的祛病猴,被人換走了!」
接過了三百塊錢后,鄭老先生從裡屋捧出一隻雙圈足菱花口的青銅樽,樽的外壁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縷空紋路,古香古色,一看就知道是個古物。
為了讓鎮里人相信祛病猴真的可以吸出嬰兒體內的病氣,鄭老先生精心調|教了通人性的小黃,先讓它跟蹤請走祛病猴的嬰兒家長,找到嬰兒住的地方。這也是為什麼我昨天離開鄭老先生家時,會聽到「啪」的一聲響,那正是鄭老先生打開鐵籠,放出了小黃。隨後我那「如芒在背」的感覺,也並非幻覺,而真是小黃在芴芒草叢中跟蹤著我。
岳父從鄭老先生那裡拿到芴芒草藥丸,回到家的時候,岳母已經用范青帶回的豬肉,做好一桌豐盛的晚餐。
李柱子臉上露出了喜色,但他打量了一眼范青后,忽然問:「你是誰?我以前怎麼沒在鎮里見過你?」
「奇怪了……」鄭老先生的臉色變得很是茫然,甚至還透出一絲隱隱的恐懼。
范青打趣道:「就是啊,昨天晚上你一進屋,沒多久就打起了鼾,睡得可香了。」他一邊說,一邊走到嬰兒床邊,抱起了才三個月大的女兒。這時,他看到女兒袖口上的祛病猴,不禁愣了一愣。
范青坐在堂屋與岳父聊天,無意提到了李柱子送肉的事。岳父咳了一聲后,說:「說起來這李柱子的老婆周蓉,和我們家林莎倒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無話不說。今天林莎還念叨著要去找周蓉玩呢。」
「這天殺的柱子為什麼要害死鄭老先生呀?」周蓉嚎啕大哭道。
范青正要提出購買布制祛病猴時,忽然聽到屋外的芴芒叢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回過頭去,他看到一個肌肉健碩的鄉村漢子懷裡抱著一個嬰兒,正滿面鐵青地向土牆平房走來。這漢子一邊走,一邊粗魯地破口大罵道:「真是邪門了!真是邪門了!」
林莎卻撇撇嘴,說:「我小時候也得過神經衰弱,吃過很多芴芒草藥丸,身體早形成了抗體,只怕藥丸對我根本沒用。」
林莎見鄭老先生已經死了,芴芒草藥丸自然買不到了,只好從范青手中接過女兒,悻悻回了家。
一個村民答道:「出大事了,鄭老先生被殺了……他是被李柱子殺死的……」
原來如此。范青不禁嘆道:「小黃真是通人性。」
因為沒了鄭老先生的芴芒草藥丸,林莎整夜都合不上眼睛。而周蓉與兩個寶寶嗅著空氣里的芴芒草氣息,早早陷入了夢鄉之中。
范青的問話,讓李柱子頓時恍然大悟,他若有所思地說道:「啊……那她肯定會順便把祛病猴也用河水洗乾淨,等幹了后再掛在新換的小衣服上。現在天氣這麼熱,只要半個小時。就能晒乾祛病猴,難怪我一直沒看到猴子身上出現斑點……」
而這時,他只覺得手背一涼,卻並沒有疼痛的感覺。垂頭一看,他的手背上多兩道白印,而屋裡也傳出一個老人的聲音:「幸好我定期要給小黃剪指甲,不然你的手肯定被抓爛了。」
范青明白了,鄭老先生的死,一定與祛病猴有關。祛病猴的事,只有綦鎮里的男人才知道,所以這個村民不願意當著林莎的面說。
「男人才能知道的事?」范青有些詫異。
范青愣了愣,儘管他隱瞞了很久,但看來周蓉還是知道了祛病猴的秘密。他只好說:「偏僻小鎮里的古老習俗總是很古怪的,誰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村民說:「鄭老先生只剪了小黃一隻爪子的指甲,另外一隻卻沒剪。平時,小黃都用剪看指甲的一隻爪子和鎮里的人玩。如果有人欺負它的主人,它才用沒就愛你指甲的一隻爪子保護鄭老先生。」
范青不由心中唏噓,他暗忖,一定是李柱子怕周蓉再去清洗祛病猴,所以才逼她回了娘家吧。
范青微笑道:「你家媳婦很賢惠嘛,肯定天天都要把髒了的小衣服拿去清洗吧?」
吃過了飯,天也黑了。給女兒洗完澡后,妻子林莎早早陪著女兒一起睡了。芴芒草藥丸要真不錯,沒一會兒屋裡就傳出了林莎微微的鼾聲。
說實話,李柱子在鎮里本來就不是一個不招人待見的人,他一向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在鎮里也沒有什麼朋友。他認定了鄭老先生拿假祛病猴欺騙他,是想讓他兒子體內的病氣無法吸出,從而讓他絕後。

不過,卻不知道為什麼李柱子請回read.99csw.com祛病猴后,小黃卻沒有在祛病猴身上留下斑點。就算前幾天都是周蓉無意洗掉了布猴子上的斑點,最後一夜也應該留下一個斑點呀!難道昨天夜裡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竟讓小黃忘記了去李柱子家?
范青是個喜歡動物的人,所以他立刻伸手想要撫摸一下猴子那乾淨順滑的皮毛。沒想到他手剛抬起手,猴子的兩隻爪子就伸出了鐵籠,疾速朝他的手背抓了過來。范青嚇了一跳,正要縮手,卻已經來不及了。
范青只好苦笑,他拎著這塊豬肉回到岳父家,在門外,他把肉交給了岳母。
綦鎮是個古鎮,沒有高樓,鎮里鎮外到處都長著一種叫作芴芒的野草,約有人的膝蓋這麼高,頎長的葉片,農曆五月間會開出毛茸茸的花。每當有風掠過的時候,白色的花粉便會四處飄散,整個綦鎮也像被籠罩在一片淡白色的霧氣之中。

岳父連忙解釋:「綦鎮有一種古老的習俗,小孩出生后,要為孩子請一隻用布縫成的猴子玩偶,用別針掛在嬰兒服的袖口上。掛七天之後,布猴子身上會出現七個斑點,一天多一個斑點——據說這是布猴子從孩子體內吸出的病氣。接著,就要把布猴子扔進鎮外的綦河裡,隨水飄走,這樣就可以讓病氣遠離孩子,保得孩子一世平安。而這種布猴子,也被稱之為『祛病猴』。」
周蓉向自己最好的朋友林莎暗示,想要不惜一切代價離開李柱子。林莎是個願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女人,於是以換走祛病猴的手段,誘使李柱子殺死了鄭老先生,以為這樣可以讓周蓉脫離婚姻的禁錮。
自從女兒出生后,林莎罹患了嚴重的精神衰弱,如果每天不服用鎮靜安眠的舒樂安定片,她根本就無法入睡。岳父連忙說:「別擔心,我去找鄭老先生要點芴芒草製成的中藥丸,那也能安神助眠的。」

1

范青沉默良久后,對林莎說:「是的,你沒權利去改變別人的生活。是你一手造成了李柱子的悲劇,就連鄭老先生也間接死在了你的手裡。林莎,你自首吧。」
吃完了早餐,范青抱著女兒,與林莎出了綦鎮,穿過鎮外那片芴芒草地,來到了鄭老先生的土牆平房外。令范青感到意外的是,平房外站了很多人,正大聲爭執著什麼。在人群中,還有一個人被五花大綁著跪在地上,而這個人,正是五大三粗的屠夫李柱子。李柱子的身上,到處都是血,此刻已經休克了。
綦鎮是個偏僻的山村,聞訊趕來的鎮里人,認為林莎的死,是罪有應得。范青的岳父也不敢觸犯眾怒,只好將林莎就地掩埋后,自認倒霉,不敢追究施暴村民的責任。
他不禁咒罵了起來,為什麼鎮里其他人請回的祛病猴,都可以出現吸出病氣后所產生的斑點,而自己請回的祛病猴卻毫無作用?他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鄭老先生拿給了他假的祛病猴。鄭老先生是不是對他有什麼意見,所以才這樣做的?
周蓉問:「為什麼別的小孩請回了祛病猴,都被出現病氣形成的七個斑點,為什麼我家柱子請回的祛病猴,就沒有斑點呢?就算前六天的斑點被我洗掉了,前天夜裡我回娘家了,也應該出現最後一個斑點呀!」
「這又有什麼?我是綦鎮里的屠夫,我沒什麼別的東西,但豬肉卻多得很。」李柱子安心范青不肯要,他把豬肉塞進范青的手裡后,轉身就快步溜走了。
進了屋,范青聽到妻子林莎抱著女兒,向他抱怨:「真倒霉,我忘記把舒樂安定片帶過來了,綦鎮里的藥店又沒這葯賣,這下我可怎麼辦呀?」
剛進了綦鎮,范青就看到五大三粗的漢子李柱子向他走了過來,在李柱子的手裡還拎著一塊血淋淋的豬肉。
一提到李柱子的名字,周蓉的眼神立刻變得黯然了下來。周蓉很漂亮,她今天一聽到鄭老先生的死訊,就趕回了綦鎮。李柱子被鎮里人抓走了,而她則趕回家,把丈夫丟棄在床上的剛滿兩個月的兒子抱在了懷裡。
周蓉本來想抱著兒子跳井,幸好林莎趕了過來,將她帶回了父親家裡。
但范青怎麼都沒想到,在這個雨夜裡,綦鎮竟發生了許多不可思議的離奇事件。
范青道了聲謝后,取過了布制的祛病猴。趁鄭老先生捏著取下的珍珠轉身,范青偷偷打開數碼相機,朝著那隻青銅樽拍了張相片。當他按下快門的一剎那,門邊那隻關在鐵籠里的猴子小黃忽然發出了尖利的叫聲:「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這猴子身上沒有一點異味,看來它的主人常常為它洗澡。
這樣一來,回到城市后,范青就可以與周蓉永遠在一起了。
「鄭老先生不是剪掉了小黃的指甲嗎?怎麼還能抓得李柱子渾身是九-九-藏-書血?」
不過,在回鎮的路上,范青總覺得後背熱乎乎的,似乎身後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正死死地窺視著他。好幾次,范青猛地回過頭去張望,卻什麼也沒看到,身後只有一片密密麻麻正在搖曳的芴芒草。
范青注意到,儘管綦鎮邊上就是一條小河,叫綦河。鎮外遍布農田,但鎮里卻沒什麼蒼蠅蚊蟲。岳父告訴他,鎮里人定時採集芴芒草的葉片,用明火焚燒,葉片燃燒后產生的清香氣味,正是蒼蠅蚊蟲的剋星。
在屋裡,直立著一隻棕黃色的猴子,正是鄭老先生所餵養的寵物小黃。小黃呲著牙齒,瞪著卧室里的三個成年人,然後猛一蹬地,衝到了嬰兒床旁。在范青、林莎與周蓉的尖叫聲中,小黃伸出了一隻手,快速在兩個嬰兒的身上點了一下,接著它轉過身,又猛一蹬地,竟上竄了三米多高,徑直鑽進了西牆上的那扇氣窗。只是剎那之間,小黃已經鑽出氣窗,消失得無影無蹤。
長途車還有一會兒才能到站,在車站旁,周蓉忽然從背包里拿出了兩樣東西,對范青說:「以後我們的路還很長,所以我在鄭老先生家偷偷弄來了這些東西——賣掉它們之後,可以讓我們未來的生活變得更有品質。」
到了夜晚,鎮里人嗅到有著安神作用的芴芒草氣味,陷入夢鄉時,鄭老先生就再次放出小黃,讓它用剪了指甲的那隻爪子,蘸了芴芒草草灰,在祛病猴身上留下一個斑點。只要如此這般七天,小黃就能在祛病猴身上留下七個斑點——這就可以讓所有人都以為祛病猴真的吸出了嬰兒體內的病氣。
此刻,林莎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見到林莎的神情有異,范青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他想到小黃每次夜晚出來,只會在祛病猴的身上留下一個斑點。但他卻記得昨天早晨在女兒的祛病猴身上,出現了兩個斑點。他頓時恍然大悟,難道是妻子前天夜裡曾經出了屋,到李柱子家用乾淨的祛病猴換走了那隻已經出現了斑點的祛病猴?而她回家后,小黃又從氣窗躍入林莎的房中,在那只有了一個斑點的祛病猴上,又留下了第二個斑點?
村民看了一眼林莎,遲疑了片刻,卻猶豫著什麼也說不出來。

尾聲


這一夜,嗅著飄蕩在空氣中的芴芒草氣息,范青睡得很香很香。只是在半夜的時候,鎮里下起了雨,雨點滴滴答答落在平房的瓦片上,屋頂有些漏雨,雨滴正好落在范青的床鋪上,讓他驚醒了好幾次。但醒過來沒多久,他又陷入了香甜的夢鄉。
「可是,她去了城裡,能獨立生存下來嗎?」范青不無擔憂地問。
小黃來留過了一次斑點,也就不會再來第二次了,所以之後這一夜什麼事也沒再發生。
「祛病猴可不便宜哦,要三百塊錢一隻,還一定得在鎮里最年長的老人鄭老先生那裡去請才行。」岳父叮囑道。
每個古鎮里總會有一些古老的習俗,范青對此並不感到奇怪,布猴子上的斑點,只不過是因為髒了才出現的。但他還是問:「為什麼說這是男人才能知道的事?」
剛走近土牆平房,范青就聽到房裡傳出了「嘰嘰嘰嘰」的動物叫聲。范青不禁有點好奇,走到門邊,他看到屋裡靠門的地方有個鐵籠子,籠子里有一隻棕黃色的猴子,正用力搔著後背,「嘰嘰嘰嘰」的響聲正是這隻猴子發出的。
「可是,真的沒有啊!」李柱子帶著哭腔說道哦按。他把嬰兒從懷裡抱了出來,果然,在嬰兒穿著的小衣服上,掛著一隻布制的小猴子,布猴子乾淨得就像才清洗過一般,沒有一點污跡,更沒出現任何斑點。
「應該可以的……周蓉給我說過,她生小孩前,曾經在城裡做過文員,就在我們那個城市裡。」林莎答道。
鄭老先生見到這漢子后,抬高聲音問道:「李柱子,出什麼事了?大清早就說邪門,不吉利呀!」
范青並沒把自己的推論說出來,畢竟就算祛病猴是個騙局,但也要考慮到這是一個流傳在男人之間的傳說,沒必要告訴鎮里的女人。所以他只是讓林莎與周蓉繼續陪著孩子睡覺,讓岳父扛著火銃在屋外放了一整夜哨。
「那當然,平日里,小黃真的很通人性,鄭老先生讓它做什麼,它就做什麼。它還常常到鎮里來幫主人買東西呢。」
但岳父曾經說過,祛病猴只存在於男人的口口相傳中,絕不能讓女人知道,所以范青並沒把這事說給林莎聽,只是不動聲色地說:「乾脆我們吃過早飯,一起到鄭老先生家去買芴芒草藥丸吧。」
一股草灰的味道,間中還夾雜著芴芒草的氣息。是芴芒草的草灰。
村民見林莎走遠了,這才壓低了聲音,對范青說:「李柱子在鄭老先生這裏請了祛病猴后,接連六天布猴子身上都沒出九九藏書現吸出的病氣。他以為是老婆周蓉無意清洗了布猴子,才讓祛病猴沒起到作用,所以最後一天他把老婆趕回了娘家。」
她的手裡,是一隻青銅樽,與一顆晶瑩剔透的珍珠。這都是鄭老先生為祛病猴開光所用的寶物。
出了土牆平房,還走在芴芒草叢中那條小路上時,范青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啪」的一聲脆響。回過頭去,他卻什麼異樣也沒見到。范青只好聳了聳肩膀,拎著花了三百塊錢請來的祛病猴,出了芴芒草地,走回了綦鎮。
布猴子的前胸後背,真的多了兩處橢圓形的黑色斑點。這兩處斑點,都只有鵪鶉蛋蛋黃一般大小,但卻十分清晰,並非是弄髒后形成的污跡。難道這就是祛病猴從女兒體內吸出的病氣嗎?范青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大約凌晨三點的時候,睡意終於入潮水一般湧上了心頭,林莎合上了眼睛,正準備入睡時,忽然聽到牆外傳來了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驀地,她睜開眼睛,卻發現屋裡黯淡了許多,那些從氣窗撒進來的月光似乎被什麼擋住了。
范青頓時恍然大悟,他終於知道了為什麼綦鎮里的人為嬰兒請回祛病猴后,布制的猴子身上會出現黑色的斑點。這一切,都是鄭老先生與小黃搞的鬼。

3

沒有人知道,其實范青與周蓉早就認識。周蓉生小孩前,就在范青任職的公司擔任前台接待,與范青相識後生出了一段情。甚至連周蓉懷上的小孩,都是范青的。為了名正言順地在一起,范青與周蓉設計了一段借刀殺人的計中計。
天亮后,范青與林莎、周蓉抱著兩個嬰兒,踏上了回城之路。要乘車回城,必須出了綦鎮后再步行兩里地,才能走到長途車的停靠站。
范青頓時想到了自己在鄭老先生家看到體無完膚渾身鮮血的李柱子。李柱子是因為冒犯了鄭老先生,才被小黃用爪子抓成了那副模樣。而周蓉偷走青銅樽與珍珠,不也正是冒犯了鄭老先生嗎?
月光從兩扇氣窗里撒進房中,讓林莎很是清醒。她試著數羊,卻什麼用也沒有,林莎只好睜大了眼睛,望著天花板上一團團水漬形成的污跡,良久無眠。
范青撕心裂肺般衝到嬰兒床邊,想看看女兒是否受到小黃的傷害。令他驚奇的是,女兒和周蓉的兒子正香甜地睡在一起,嘴角還淌著口水。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而掛在女兒小衣服上的那個布猴子上,卻多了一個黑色的斑點,此刻這斑點似乎還沒幹涸。范青用手指蘸了一下斑點,又放入嘴唇中吮吸了一下。
這可真是一隻有情有義的生靈啊!
林莎決定,第二天就帶著周蓉離開綦鎮。當天夜裡,林莎與周蓉帶著兩個寶寶住一間房裡,而范青依然睡在另一間客房裡。
而就在這時,范青忽然聽到身後的芴芒草叢中傳來了奇怪的聲響,窸窸窣窣的。回過頭,他忽然看到草叢裡出現了一顆毛茸茸的棕黃色頭顱,正是鄭老先生餵養的通人性的寵物猴子小黃。
眼看猴爪就要抓到他的手背,范青只好暗暗對自己說:「看來這下要受傷見紅了,事後肯定免不了要去打一針狂犬疫苗,只是不知道猴子的主人會不會給他報銷醫藥費。」
林莎還沒起床,平時她起床很早的。范青不禁有些疑惑,於是走入林莎與女兒的卧室中,叫妻子起床。
在離綦鎮兩里地的遠郊長途車停靠站,只有范青與周蓉兩個人在此候車。看到四周沒有其他人,兩人忽然相視一笑后,緊緊擁抱在一起。
大清早,天放了晴。范青起床后,就看到岳母在廚房裡做早飯,岳父則戴著老花鏡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聽收音機唱戲。
范青一看到這顆珠子,驚得目瞪口呆——這竟是一顆毫無雜質的天然珍珠,足有嬰兒拳頭一般大小,想來絕對價值不菲。
周蓉吐了吐舌頭,笑道:「你當然沒有我考慮得這麼長遠。」
避開了周蓉,林莎悄悄給范青說:「我們回城的時候,帶著周蓉一起走吧。她老公殺了人,她以後一個人帶著孩子,是沒法繼續在鎮里過下去的。」

「砰」,范青踢開門,衝進了妻子的卧室中。

范青探頭朝土牆平房裡望了一眼,卻看到屋裡的鐵籠大大開著,籠子里的小黃已經不見了蹤影。
鄉村的夜晚,也沒什麼娛樂活動,電視節目又不好看,和岳父聊了一會兒,范青就起身回屋睡覺了。按照綦鎮的風俗,回娘家的夫婦不能同住一室,所以岳父單獨為范青準備了一間客房。
「你媳婦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看到小衣服上掛著一個髒了的布猴子,你說她會做什麼?」
那間土牆平房很好找,一條石板鋪成的簡易小路劈開芴芒草叢,通向了鄭老先生的家。
鎮里每個新出生的嬰兒,都可以讓鄭老先生賺到三百九九藏書塊錢,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哦。
這鄉村的古怪風俗,竟能讓賣祛病猴的人都感到恐懼?
鄭老先生名叫鄭去病,聽說是個年逾古稀的老中醫。范青從岳父那裡得知,鄭老先生就住在鎮外一處芴芒叢中的土牆平房裡,於是他當天就揣著三百塊錢,挎著數碼相機出了綦鎮。
范青的眼中一亮,開心地說:「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還可以在綦鎮里順便撈一票呢?」
岳父是位相貌憨厚的老人,這天范青剛挎著相機走出家門,就看到岳父跟著走了出來,叫住了他。岳父的眼神閃閃爍爍,似乎有什麼話要對范青說。
岳父攬住了范青的肩膀,說:「我們來談點只有男人才能知道的事吧。」
范青不禁有些啞然失笑,他強忍住笑意,指著嬰兒對李柱子說:「寶寶的小衣服好乾凈。」
岳父答道:「按照習俗,祛病猴的用法,從來都不能讓女人知道,否則就會斷了祛病猴的靈驗,所以一直以來都只在男人之間口口相傳。」
林莎渾身顫慄著,肩膀不停抖動,她似乎不肯相信自己的丈夫會說出這樣的話。
林莎坐了起來,朝氣窗望去。這時,她看到了一條模糊的黑影正趴在氣窗上,兩隻熠熠發亮的眸子正死死地瞪著屋裡兩個沉睡著的寶寶。正當林莎驚恐到不知所措的時候,那條黑影竟從氣窗里爬了進來,「咚」的一聲,躍進了屋中。林莎情不自禁地張開嘴,大聲發出了一聲凄慘的尖叫……
而這時,鄭老先生說話了:「李柱子,你今天回家后,最好先把祛病猴解下后,再把臟衣服給你媳婦拿去清洗。我保證,明天你一起床,就能看到祛病猴的身上,出現吸出病氣后而形成的斑點。」
范青又想到,平時在城裡的時候,就算林莎吃了舒樂安定,也不會發出鼾聲,前天夜裡她服用了芴芒草藥丸后,卻發出了鼾聲——這難道是她想讓所有人以為她睡著了,而偽裝的么?
范青也曾擔心房中的兩扇氣窗會不會引來盜賊,但妻子林芳向他解釋,綦鎮民風淳樸,即使夜不閉戶也不用擔心盜賊。再說,氣窗如此狹窄,只有貓才能鑽進來。而房子的外牆很是光滑,根本沒有可供攀援的附著物,氣窗離地足有三米的距離,就連貓都沒法鑽進來。
四周那幾個等車的鄉民也望向林莎,眼中露出了詫異與憤怒的神情。
小黃瞪著銅鈴般的眼珠,盯著周蓉手裡的青銅樽與珍珠,呲開嘴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叫:「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李柱子爽朗地對范青說:「范先生,剛才全靠你解疑,才讓我放下了心來。這塊豬肉,是我特意答謝你的。」
岳父住在平房中,綦鎮的平房與其他地方不一樣,家家戶戶的平房都沒有窗戶,只在東西兩面牆壁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一個很窄的氣窗。氣窗沒有鑲玻璃,就連紗窗也沒有,但因為兩扇氣窗所產生的對流,屋裡的空氣卻很新鮮。
李柱子頓時怒由心生,鑽了牛角尖的他,氣急敗壞地拔出殺豬刀,出了綦鎮。穿過芴芒草地,他踢開土牆平房的大門,將鋒利的殺豬刀捅入了鄭老先生的胸膛。
「那當然,每天她都會把髒了的小衣服拿到鎮外的綦河邊清洗。」李柱子答道。

4

至於范青與周蓉,自然也不能再呆在鎮里,只好在埋葬了林莎后,各自抱著自己的嬰兒,黯然離開綦鎮。
這村民答道:「多虧了鄭老先生餵養多年的猴子小黃。小黃見主人被殺,立刻就撲向了李柱子,把他抓得渾身是血,直到他昏死過去……」
范青趕緊對林莎說:「這裏出了事,你快帶著女兒回家吧。我在這裏看看熱鬧。」
回到岳父家,范青看到妻子林莎正抱著女兒與一個也抱著嬰兒的女人聊著什麼。林莎見范青回來后,連忙介紹:「這是我的好朋友周蓉,她男人就是李柱子……」
岳父頓了頓,又說:「我剛才拿了芴芒草藥丸回鎮里的時候,特意繞到李柱子家去打了個招呼。可周蓉卻沒在家,李柱子說她回娘家去了。這周蓉啊,也可憐,李柱子是個粗漢,家事稍有爭執,他就會毆打周蓉……」
但這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范青不禁暗嘆,小黃一定只願意做鄭老先生一個人的寵物,而不願意再有一個新主人,所以它才在鄭老先生死後,獨自躲進了芴芒草地,不見了蹤影。
「李柱子殺了人,沒跑嗎?他怎麼又受傷后被五花大綁在地上?」范青好奇地問。
「岳父,有什麼事嗎?」范青問道。
端午節小長假,范青與妻子林莎帶著剛滿三個月的女兒第一次回到妻子的家鄉綦鎮。外公外婆看到寶寶后,都開心得不得了,整天愛不釋手抱在懷裡。范青也樂得輕鬆,整天帶著數碼相機在小鎮里遊逛,看到有趣的場面,便用相機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