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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女與螞蟻

森女與螞蟻

作者:庄秦
服務員噗嗤一笑,然後說:「徐先生,不知道你吃過油炸螞蟻嗎?還有螞蟻酒?這凌雲山山民家中的特色野味,就是螞蟻宴。」
當瑤瑤和于闖得知了我的來意后,都禁不住笑了起來。瑤瑤還打趣道:「做設計師可真不錯,想設計什麼風格的衣服,就可以去什麼相應的地方旅遊。要是讓你設計夏威夷風格的衣服,那你不是可以去夏威夷了?」
「欣賞螞蟻工作?」我愣了愣。
晚上我繼續在客房裡挑燈夜戰,設計著森女系的服裝草圖。接近午夜的時候,于闖為我送來了一罐當地盛產的自釀蜂蜜,我倒了一小杯,兌了熱水,正準備喝,但腦海里卻又湧現了一個新的構思,於是趕緊把蜂蜜水放到了桌上,埋頭撲在電腦上繼續繪圖。
這不正是我夢寐以求的森女嗎?
他們一直讓那座度假村處於裝修停業的狀態之中,然後在森林深處修建了一座農家樂客棧。有單身客人到來之後,安迪就會扮作服務員,把客人引向于闖的農家樂。農家樂里的寬頻網路屏蔽了郵件與即時通訊軟體,令客人無法與外界聯繫。即使客人日後失蹤,度假村那邊可以宣稱客人看到裝修停業的消息后,就自己回去了,不會讓警方把搜索的矛頭指向于闖的農家樂客棧。
我欲哭無淚地接過了相關資料,又聽到上司對我說:「對了,徐子介,我女兒有點東西要交給你。」
第二天來到公司設計部,就聽到同事們在聊昨天買回家去的各種寵物。他們議論的音量恰到好處,正好可以讓待在獨立玻璃辦公室內的上司清楚聽到。他們一見到我,就有一個平時與我不睦的女裝設計師朝我笑嘻嘻地說:「徐子介,聽說你昨天買回的寵物是螞蟻?」另一個設計師則以更大的聲音說:「好像花了20塊錢吧?真不錯,便宜又實惠。」
我愣愣地站在她身後,想要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店員點點頭,繼續介紹:「沒錯,螞蟻在這盛滿藍色凝膠的工坊里,會夜以繼日地挖洞。你可以直觀地看到螞蟻在這麼一個小小的盒子里,如何挖出一條條橫豎貫通的隧道,又是如何建立自己的社會。更關鍵的是,螞蟻工坊可以把您從繁重的工作壓力中解脫出來。」
半小時后,我來到上司的辦公室里,他讓我坐下后,遞給我一張宣傳頁。我瞄了一眼,看到這是某處森林公園的宣傳單,正詫異的時候,聽到上司說道:「我給你半個月的假期,你帶著電腦去森林公園體驗一下,想想『打扮得像森林里走出來的女孩』究竟應該穿著什麼樣的衣服。假期結束后,就把設計草案交給我。」
我愣愣地看著它們辛勤勞動,不知不覺一個上午就過去了。
我忍不住苦笑,像我這樣的單身小夥子,補這麼多腎,又有什麼用呢?
和于闖並肩走了半小時后,轉過一道山樑,我見到了他那家農家樂。
在安迪的這家螞蟻酒廠里,供黃色酸螞蟻食用的食物,必須是服用了各種營養物質的活人。因為擔心事迹敗露,所以他們選擇的偏僻的森林深處進行生產。前往酒廠的沿途,安迪設置了許多攝像頭,還特意在道路上安排了一座獨木橋,阻礙旁人靠近酒廠的時間,一旦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就趕緊消滅罪證。

瑤瑤解釋道:「沒錯,我就是來收購螞蟻的。凌雲山上,有最純種的黃色酸螞蟻,這種螞蟻的工蟻,不僅形體健壯,而且渾身接近透明,有很高的美學觀賞價值。」
于闖並沒有回答我的這個問題,他揚起手,朝前指了指,說:「酒廠到了!」
「哦?!黃色酸螞蟻,是吃什麼的?」
昨天中午,我吃了一頓雜交螞蟻做成的螞蟻宴,而晚上則吃了一頓野菌宴。
「收購螞蟻?」我詫異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轎車把我送到了山頂的凌雲山度假村之後,便徑直返回了。
「什麼服飾?」我挺直了腰,關切地問道。
「嘁,我那寵物店,又能賣多少螞蟻?酸螞蟻之所以難以抓到了,是因為森林公園的投資商在深山裡建了一個酒廠,專門生產螞蟻保健酒。而保健酒的主要成分,就是純正的黃色酸螞蟻。」
瑤瑤苦笑一聲后,說:「現在的純正黃色酸螞蟻越來越難抓了……就連你今天吃的酸螞蟻蛋,也是酸螞蟻和黑螞蟻雜交后的品種。」
漸漸的,那些可惡的螞蟻開始向下返回。
但于闖卻向我解釋,森林深處的那家螞蟻酒廠,做的是高端生意,產量很低,但售價卻高得驚人,不是尋常老百姓消費得起的商品。也有高端顧客特意來考察過酒廠,正因為這兒地處偏僻,顧客反而產生逆反心理,認為越是靠近原始地區的酒廠,越能生產處與眾不同的保健酒。
按照服務員畫的地形圖,我向森林深處走去。地形圖畫得很是詳盡,雖然地上覆滿落葉,落葉下又有小坑,我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緩慢行走,但卻因為森林里能嗅到大量含有負離子的清新空氣,所以我的心情也很是不錯。
瑤瑤瞪了我一眼,沒說話。而那位獨臂漢子于闖則插了句話,說:「難道徐先生不知道嗎?黃色酸螞蟻泡成的保健酒,不僅可以強身健體,還具有很強的補腎功效呢。」
我捋開袖子,讓他看了看昨夜黃螞蟻在我身上留下的血痕后,他忍不住咋了咋舌,說:「哎呀,我忘記告訴你了,蜂蜜水一定要趁熱喝!森林里的黃色酸螞蟻就喜歡蜂蜜,平時我們幫瑤瑤小姐捉黃色酸螞蟻,就是用蜂蜜來誘捕……」

2

「為什麼酸螞蟻越來越難抓了?難道是因為你一直在收購,所以被抓完了?」我好奇地問。

安迪告訴我,他是一位調味專家,他在給我吃的野菌湯里,加入了許多東西,有人蔘皂甙鹼、三七素、蟲草提取物、麥角脂醇、鹿茸粉、虎骨粉、靈芝粉、珍珠粉,等等諸如此類的名貴藥材。但經過他的調味,加入種種調味劑之後,湯中除了野菌的清香之外,我再也沒有品嘗出其他任何異味。

哦,敢情昨天拍這張照片,就是為了讓她老爸可以好好報復我啊!
于闖一把接過我的筆記本電腦和小包,然後向我介紹起他那家農家樂的狀況。
面對窘迫不已的我,度假村服務員不無善意地說:「要不,徐先生,我幫您聯繫一下附近的山民,看你能不能去森林深處的山民家中住宿。放心好了,因為我們這兒搞開發,所以山民們也爭相以農家樂的標準修整了自家的房屋。不僅便宜舒適,而且在山民家中還能吃到正宗的野味呢。」
地上層層疊疊的螞蟻忽然消失了,我看到幾隻個頭很大的黑螞蟻也鑽出了褲管,是我那隻螞蟻工坊里的黑螞蟻!
可是,山民所穿的衣物,能與時尚女裝劃上等號嗎?雖說現在連「犀利哥」般的乞丐服也能成為時尚模仿的對象,但我還真不敢相信獵人山民的服裝,能夠成為時尚潮流。
這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峰,山下全是平地。突兀而生的山峰上直插雲端,因為山高,所以在各個不同的海拔,有著不同形態的植物,因此成了絕佳的天然植物園。這片森林是從前段時間才由一家投資公司進行開發的,除了山峰頂上修了一座度假村之外,似乎並無其他旅遊設備。據說在森林深處,還留有許多靠打獵為生的山民。
雖說在森林深處民風淳樸,但也得提防小人。於是我回了一趟客房,背起了筆記本電https://read.99csw.com腦,又把那隻螞蟻工坊放入了小包里,拎著下了樓。我的東西雖然不值錢,但丟了也蠻可惜的,反正也不重,隨身帶著也不礙事。
螞蟻一共有七隻,小小的個頭,看上去卻很有腿力。大概它們已經餓壞了,所以進了螞蟻工坊后,立刻開始啃噬那些具有營養價值的藍色凝膠。藍色凝膠的營養成分顯然很高效,螞蟻們只啃噬了一點,就已經飽了,但它們還是繼續工作著,在凝膠里挖出隧道,把凝膠挖到身後,又用身體把隧道夯實。
走進堂屋,立刻嗅到一股酸中帶甜的香味,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吐出,卻聽到屋裡傳來了一聲驚呼:「咦,怎麼是你?」
受害人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口骯髒的浴缸之中,身前站著一個身材矮小的人。這個人戴著寬邊口罩,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同時還戴了一副墨鏡與一頂棒球帽,根本無法辨認其的相貌與髮型。


在我眼前只有一座小小的作坊,幾間歪歪倒倒的土牆屋,後面有幾條小溪。小溪兩側的樹木都被砍伐一盡,幾條小溪夾在一起,隔出了一塊小島般的土地。這片土地上,用磚頭砌了一些半人高的欄牆,欄牆裡,應該就是純種黃色酸螞蟻的養殖場吧。
我突然站了起來,向安迪和于闖沖了過去。
于闖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答道:「逢年過節的時候,我們這兒的婦女都會把蜂蜜塗抹在臉上,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然後把密密麻麻的螞蟻誘到蜂蜜上,形成各種各樣的圖案。」
初中的時候,我曾經養過一隻土貓。那隻貓有著雪白的臉和雪白的腹部,而其他部位均為烏黑,據說這種貓被稱為「烏雲蓋雪」,極為聰明。它確實聰明,才養了半年,就學會自己開門,然後溜出去便再也沒有回來了。
店員盈盈一笑,變戲法一般,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台數碼相機,朝著我和螞蟻工坊拍了一張照片,然後說:「呵呵,我就是老闆。」
我循聲望去,也不由得一驚。在堂屋裡,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正盯著我,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這個女孩,竟是我那位上司的女兒,兩天前賣給我螞蟻工坊的寵物店老闆,瑤瑤。
吃完飯後,瑤瑤就先走一步,離開了農家樂。而我則回到于闖為我準備好了的客房裡,打開電腦,開始上網搜索森女系的服裝圖片,進行借鑒。正如於闖說過的那樣,這兒通了寬頻網路,上網的速度還很不錯。只是惟有一點令我遺憾,不知道是不是在設置網路的時候出了點差錯,所有的在線聊天工具都無法使用,而且郵件也老是發送不出去。
我的上司把我派到凌雲山來半個月,其實就是等著工蟻吃完了藍色凝膠,讓我把螞蟻放到凌雲山中。
于闖冷笑一聲后,用僅存的一隻手擰開瓶蓋,然後把蜂蜜水潑在了我的身上。
而我的到來,則正是瑤瑤的最佳替代品。拿安迪的話來說,養殖場里的黃色酸螞蟻已經餓了好幾天了,正等著我的到來呢。
這就是所謂的「飢餓營銷法」吧。但我還是沒想通,不就是螞蟻保健酒嗎?搞得這麼神秘幹什麼?
那女孩聽到了我和于闖的喘息聲,肩膀微微抖動了幾下,然後慢慢轉過了身。
這樣的好事居然落到了我頭上,我不禁心想,莫非公司其實很重視這套森女系列的服裝設計,之所以低調處理只是不想提前引來太多關注。如此說來的話,上司把這個項目交給我操作,並非出於打擊報復,而是看重了我的設計能力?
這個人,有著一雙銅鈴般的大眼,濃厚的眉毛,在嘴唇上,還有一圈鬍子。
黃色的螞蟻覆蓋在他們的身體上,耀武揚威地搖晃著觸鬚。我眼看著他們漸漸變作兩具白骨,而在我手裡,托著三隻個頭大大的黑螞蟻,身邊的空地上,一隻黃螞蟻也看不到。
那個女孩……
「什麼非同一般的飼料?」
我讓模特兒戴了一頂由綠葉和藍色小花編成的花環。這頂花環,看上去非常眼熟。

1

黃螞蟻口中似乎能分泌出一種帶有腐蝕性的粘液,即使洗過澡了,我還是覺得皮膚上滑滑膩膩的,很不舒服。與黃螞蟻的這場奮戰,令我精疲力竭。出了浴室,我連電腦都沒關,就倒在了床上,酣然入睡。
我忽然想起,自己從成立帶來的那隻螞蟻工坊。工坊里充滿了富含營養物質的藍色透明凝膠,或許讓這些可憐的倖存者們啃噬一點藍色凝膠,它們就有氣力回到客棧外的土壤,回到自己家中去吧?
螞蟻爭先恐後地朝受害人身上爬來,首先爬上的是受害者那隻被刷上了甜味液體的手臂,它們腦袋上的觸鬚不住搖晃,似乎極為興奮。當蟻群爬上身體的時候,受害人頓時感到手指、手臂皮膚傳來細微的痛感,但這痛感並不因時間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更加尖銳。他偏過頭,看到自己的那隻手臂已被螞蟻覆蓋得嚴嚴實實。
但不得不承認,有時我看到同事沒完成好工作,只能通宵加班,我也會油然產生一種幸災樂禍的心理。看到別人過得不好,從而讓自己產生滿足感,這或許是大多數人都存在的劣根性吧。
昨天我在森林公園度假村裡,他曾經幫我聯繫了于闖的農家樂,併為我畫了一副詳盡的地圖。
「我們只想讓你成為黃色酸螞蟻的飼料。」于闖在一旁介面答道。
我忙不迭地甩著手,想把那些黃螞蟻甩到地上去,但不管怎麼甩,卻有更多黃螞蟻從我的腳底快速攀爬上我的長褲,從長褲爬到上半身,再沿著衣袖爬到我的手指。
「我女兒說,你買了螞蟻工坊后,擔心你抓不到合適的螞蟻,所以特意為你準備了幾隻,讓你放到螞蟻工坊里去。」
我開始有點後悔昨天在寵物店內的表現了,只花20塊錢照顧上司女兒的生意,日後上司還會照顧我嗎?
是瑤瑤。她手握金剪刀正準備剪綵,臉上笑意盎然。
就在此時,那個戴著口罩、墨鏡、棒球帽的身份不明的施暴者,扭開了浴缸壁的水龍頭。呈紅褐色的自來水「嘩啦嘩啦」流入浴缸中,螞蟻頓時紛紛死亡,屍體浮在水面上,密密麻麻,彷彿亞馬遜河上的浮萍一般,掩蓋了浴缸中的自來水。

按照一般人玩螞蟻工坊的經驗,玩到一定時候,都會對工坊里的工蟻們產生感情。當工坊里的藍色凝膠被工蟻吃完之後,通常都會打開工坊的蓋子,放那些勤勞的工蟻一條生路。
一夜噩夢,在夢中,我一次又一次被蜂擁而至前仆後繼的黃螞蟻包圍著,被它們啃噬著,被它們撕咬著。當我被驚醒后,步履蹣跚地走到浴室的鏡子前,抬起頭,立刻被鏡子里那具白森森的骨架嚇了一大跳。
這種保健酒的配方,是安迪從一本古代醫術手抄本里摘錄下來的。經過一年多的實驗,小批量生產出來的保健酒供不應求,幾乎賣到了天價。
從我的腳下,土壤里鑽出一隻只螞蟻,黃色的螞蟻,個頭小小的。它們都有著三角形的腦袋,蝗蟲般的大腿,蜻蜓般的眼睛。不知道它們吃了我的血肉后,會不會長出蝴蝶的翅膀?
就這麼一個小作坊,還有從森林里招來的當地女工?還有來自海外的營養學專家?我不禁感到了一陣陣油然而生的狐疑。
我曾經見過那個「打扮得像森林里走出來的女孩」的男人。
正準備出門的時候,我忽然看到在堂九九藏書屋的牆上貼著一張警示標誌,寫著:「貴重物品請隨身攜帶,如有遺失,本店概不負責!」
施暴者又變戲法般取來十幾隻黑糊糊的玻璃試管,逐一重重擲入浴缸之中。只聽「啪啪」之聲連綿不絕在浴缸中響起,受害人轉過頭來,只見玻璃試管的碎片中,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螞蟻,黃色的螞蟻、黑色的螞蟻、褐色的螞蟻、紅色的螞蟻、渾身透明的螞蟻。

我沒話找話地問她:「那你收購到黃色酸螞蟻了嗎?」
一大早,于闖就在堂屋裡呼喊著我的名字,叫我去森林深處的螞蟻酒廣場參觀。當他看到我的黑眼圈后,連忙問:「徐先生,你昨晚沒睡好?」
剛才那驚鴻一瞥,已經激發出我所有的靈感。一套森女系的服裝設計,如電光火石一般,在我腦海中形成了雛形。我要趕緊設計出這套女裝,然後請那位高挑的女孩作為模特兒,試穿這件女裝。
我循著他的手勢望去,頓時感到了失望。
這是一個男人!
我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大型服裝生產企業,我在企業的設計部任職,主要工作就是設計各種各樣的時尚女裝。
「沒錯,我們這家螞蟻酒廠的保健酒,之所以能夠擁有強身健體補腎固陽的特效,是因為用作原料的純種黃色酸螞蟻,一直食用著非同一般的飼料。」
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跳著腳想要踩死腳下的螞蟻。可螞蟻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一層接著一層從地底涌了出來,前仆後繼,層層疊疊。無數螞蟻鑽進了我的褲管,沿著小腿、大腿、向上攀援。
這頓飯真是讓人終生難忘,每樣菜里都漂浮著螞蟻的屍體。雖不是純正的黃色酸螞蟻,但也讓人領略了一番別樣滋味。
不,不應該稱為那個「女孩」!
才一天半的工夫,螞蟻工坊里原有的那七隻螞蟻就在藍色凝膠里挖出了十多條隧道,阡陌相貫,錯綜複雜。我托著螞蟻工坊,在日光燈下端詳了一番,不由得感慨起這些勤勞的工蟻,它們就算吃飽了,也會繼續努力工作。而我熬更守夜在電腦前忙碌,和它們似乎也有不少共同之處。
「哦,聽上去還真不錯啊!」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後問,「這山中有什麼樣的野味呀?」
于闖聳聳肩膀,說:「我們這兒到市區也就兩小時車程,家家都有衛星電視,通電話,通網路。外面的人穿什麼,我們就穿什麼。」
昨天我也曾經把十多隻黃螞蟻扔入了螞蟻工坊里,但不到一分鐘,就全部被黑螞蟻咬死了,還吞進了腹中。這些黑螞蟻,就是純種黃色酸螞蟻的天敵!
當我朝後退去的時候,看到一隻只黃色的螞蟻又從地底鑽了出來,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毫無秩序地蜂擁而至,鑽進安迪和于闖的褲管,朝上攀爬。
瑤瑤的螞蟻酒廠準備投產,在投產之前,她準備先幹掉自己最厲害的競爭對手。當然,她或許並不知道安迪的酒廠餵養酸螞蟻的飼料,竟然是活人的血肉,她只想讓那些酸螞蟻全部死於非命,令安迪缺少釀製保健酒的原材料。
「徐子介,公司最近準備做一個森女概念的系列服裝。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公司的設計方向發生了重大改變,而僅僅只是為了配一個品種,向市場宣告我們並未遺漏任何一個熱點。」
昨天從瑤瑤那兒買來螞蟻工坊,我就順手放進了公文包里,於是這會兒我取出螞蟻工坊,又拿出上司剛給我的小盒子,把小盒子里的螞蟻倒進了螞蟻工坊中。
構思,是設計師偷懶時最常用的一個借口,屢試不爽。但上司卻啐了一口,道:「看來我得給你安排一點事才行。吃完飯,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哦,原來她就是我那位上司的女兒,好像她叫瑤瑤。
「我該做一下自我介紹了,我叫安迪,是這家螞蟻酒廠的營養學專家。」這個男人微笑著向我說道。
我本想讓于闖檢查一下網路,但他卻只能搖擺著惟一一隻手臂,傻乎乎地說:「真不好意思,寬頻是請人來安裝的,我壓根就一點不懂……」
上司笑了笑,答道:「因為昨天你購買的時候,瑤瑤拍了一張照片,回家后就把螞蟻交給我,讓我把螞蟻拿給照片上的這個男人。」
受害人忽然發現縛在手腕上的繩索似乎鬆開了,他試圖抬起自己那隻被蟻群爬過的手臂,但當他的手臂從水裡伸出來的時候,嚇得幾乎暈了過去。他只看到殘破的衣袖中,露出了一截白森森的骨頭。
作為關注時尚的女裝設計師,我當然聽說過「森女」的概念。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我恐懼地問道。
服務員還神秘兮兮地對我說:「徐先生,吃了螞蟻宴,能夠強身健體,補腎有特效哦……」
安迪和于闖似乎並沒注意到異狀,只是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等待著我漸漸在他們眼前變作一具白骨。我的眼珠子轉了幾圈后,立刻匍匐下身體,用手在自己臉上、手上、衣服上抹了抹,手上頓時沾滿了不少黏稠的蜂蜜水。
這一下,我倒真有點興趣了。我連忙詢問去酒廠要走多久,當我得知酒廠距離於闖的農家樂有半小時路程后,便擺了擺手,說:「只怕現在酒廠已經下班了,我們還是明天再去那兒拜訪森林姑娘吧。」

那是一個透明的盒子,盒子里盛滿一種藍色物體,介於軟與硬之間,彷彿果凍一般。不過,我並沒在盒子里看到任何寵物。於是我喚來一位店員,詢問這個盒子是用來幹什麼的。這位漂亮的店員,笑盈盈地答道:「這是時下最流行的螞蟻工坊,高科技生態玩具。盒子里全是具有營養成分的凝膠,能夠替代土壤。只要捉來幾隻螞蟻,放在盒子里,你就能欣賞到螞蟻是怎麼工作的了。」
「螞蟻工坊還能讓人減壓?」我更吃驚了。
竹蓀湯、涼拌牛肝菌、爆炒苞谷菇、滑溜雞樅菇,還有許多我叫不出來的菇類。
服務員替我聯繫好可供住宿的深山農家樂之後,又為我畫了一張指明道路的詳實草圖。在臨走之前,還向我介紹,這深山裡的螞蟻宴真的很特別,每道菜都和真正的螞蟻有關。比如螞蟻燉豆腐、螞蟻啃骨頭,有一種菜叫「草里尋鮮」,就是用一根稻草捆住一條鯽魚,魚肚裏全是肉末與螞蟻做成的餡。
根據上司有意無意提供出的寵物店地址,我和同事很快就在市中心的一條背街小巷裡,找到了那家店。走進店裡之後,同事們紛紛開始轉悠,一會兒拍拍狗狗的腦袋,一會兒摸摸貓咪的背。而我也跟著在轉悠,但目光所及之處,則只是寵物籠外標註的價格。
我聽到了他們兩人發出的凄厲慘叫聲。
而這些不飽和脂肪酸被純種黃色酸螞蟻以飼料形式攝入體內后,再將螞蟻烘乾、磨粉、泡酒後,釀製的保健酒便會具有與眾不同的保健補腎良效。
我的頂頭上司,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前幾天在部門晨會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他提到了他女兒剛在市中心開了一家寵物店。所以呢,部門裡的員工商量了一下,決定集體去一趟市中心,照顧照顧上司女兒的生意,回過頭來好讓上司在發年終獎時照顧照顧我們。
見我有些詫異,于闖立刻問我:「有興趣去參觀一下螞蟻酒廠嗎?我能從那兒拿到內部價的保健酒,有強體健身、補腎固陽的奇效哦!」
當她轉過身的一剎那,我忽然張大了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發出了一陣陣尖叫。
過了獨木橋,路就好走多了。
于闖笑呵呵地答道:「其實我也read.99csw.com沒學多久,中午吃飯的時候,瑤瑤小姐給你說過吧,在森林深處開了一家螞蟻酒廠,廠里有幾位來自海外的營養學專家,專家偶爾也會到森林里來打獵,所以和我結成了不錯的朋友。我這份黑胡椒牛扒的手藝,就是跟那幾位海外專家學會的。」
但願如此吧,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打扮得像森林里走出來的女孩」!
豈有此理……看著螞蟻日夜不停地挖洞,我就會覺得開心?
呵,連我自己都不相信這種鬼話呢。

森女這個名詞,最早由日本傳入國內。據說最早,有一個女孩身穿自己設計的各種服裝,在綠色植物的背景下拍照,然後上傳到網路上。她所設計的服裝,都帶有鮮明的人個特色,清新、舒適、簡約、棉布裙,用料便宜、獨樹一幟。她的照片發到網路上后,引起公眾圍觀,許多網友都稱她「打扮得像森林走出來的女孩」,還引來不少模仿的網友紛紛發出自己在森林里拍下的「森女系」照片。
我對餵養寵物真沒什麼興趣,但看在年終獎的份上,我還是和同事們一起來到了市中心。在出發的時候,我就下定了念頭,在寵物店裡只買最便宜的,出了店就找個地方扔掉。
我剛想到這裏,忽然發現指間傳來一陣輕微的疼痛。垂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不知什麼時候,在我的手指上,已經聚集了一團密密麻麻的黃色螞蟻。它們舔著我倒蜂蜜水時在指間沾染上的蜂蜜,在舔蜂蜜的時候又順便用牙齒問候了一下我的手指。
所以,在那之後我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餵養任何寵物了。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這些窮凶極惡喜嗜活人血肉的螞蟻,忽然改吃素了?
「飼料?」

我詫異地問:「你怎麼知道是我買了螞蟻工坊?」
我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來意,於是轉過頭問于闖:「于老闆,這片森林里,女人都穿什麼樣的服裝呀?」
他已經讓家人開始準備中午的螞蟻宴,而且客房也打掃乾淨了。據他說,除了我之外,農家樂里還有另一位住客。「是個很漂亮的城裡女孩呢,徐先生一定會與她很投緣的。」聽上去還真不錯呢。
不過,在遠離城市喧囂的森林里,能與一位美女住在世外桃源一般的客棧中,也算一件格外美好的事。只可惜,瑤瑤與城裡開寵物店的合伙人早已約定好,下午就會離開凌雲山回城。雖然她並沒收購到足夠多的純種黃色酸螞蟻,但瑤瑤也委託于闖替她收購,到了一定數量就給她打電話,她再上山取走。
但于闖立刻安慰我:「徐先生,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當年遇到的,是一大群黃色酸螞蟻,現在森林里根本找不到那麼多酸螞蟻了。昨天你雖然看到了不少酸螞蟻,但比起我當年遇到的,只是九牛一毛而已,最多留下一點點血痕,算不上什麼的!」
「黃色酸螞蟻酒?」
大概是因為度假村的服務員提前打了電話,所以剛走到半路,就遇到了來接我的山民。
電子變聲器傳來了男女混雜的聲音:「不痛的,你一點也不會感覺到疼痛。」

5

或許,上司就是想讓我去考察一下那些山民穿著什麼樣的衣物,從而刺|激靈感吧。
受害人稱,當時他只覺腦後傳來一陣火熱般的疼痛,然後就失去了感覺。當他恢復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呈卧姿,眼睛被人蒙上了一層黑布,雙手也被緊縛著,絲毫不能動彈。受害人掙扎許久,才讓雙手手腕稍稍活動了一丁點兒。正當他欣喜之際,一隻手摘去了蒙在他眼上的黑布,突然而來的光亮令他雙眼刺痛,他趕緊閉上眼睛,卻聽到正前方傳來一陣陰鷙的笑聲。那笑聲彷彿同時混雜了男人與女人的聲音——據事後分析,身份不明的施暴者或許在當時發聲的時候使用了電子變聲器。
讓我這麼一個大老爺們來設計時尚女裝,聽上去似乎有點不太靠譜,但事實男性更容易以一種「旁觀者清」的態度,了解到什麼款式才是最適合女性的,所以國際上最著名的一線女裝設計師,大多都是男性,比如例如Valentino Garavani,例如Marc Jacobs,例如Tom Ford,等等等等。
我饒有興趣地觀察著螞蟻工坊中發生的這一樁變故,心想,不同的種類,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看來不能再把黃螞蟻扔入工坊里了。
于闖也幫了我一個大忙,他在家裡翻箱倒櫃,竟翻出不少家裡的老照片。老照片上,都是他的長輩身穿著簡樸的服裝,在森林里勞作的情形。這些照片很有參考價值,能夠充分體現過去山中獵戶們的服裝風格,也多多少少刺|激了一下我的靈感。說實話,照片上的那些年老婦女們,才一眼就能看出,「打扮得像從森林里走出來的」。
踏在青石板鋪成的便道上,我問于闖:「這純種黃色酸螞蟻釀成的保健酒,究竟和其他地方出的螞蟻酒有什麼不同呀?」
這句話剛說完,玻璃辦公室內就傳來了上司的聲音:「徐子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聽上去,他似乎有點不太客氣。
我懵懵懂懂地朝溪水后的島上走去,當腳濕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站在了溪水當中。
上司的話說得滴水不漏,但我卻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森女系服裝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設計項目,也只能交給那些可有可無的設計師。因為我昨天只在他女兒的寵物店裡消費了20塊錢,所以他把這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項目,交給了我。
瑤瑤讓她父親的員工都來寵物店買寵物,看到誰買了螞蟻工坊,就讓父親把那個員工派到凌雲山去體驗生活、刺|激靈感。
於是我從小包里取出了那隻螞蟻工坊。
于闖連聲招呼著我,讓我脫掉鞋,再上島去。我這才不好意思地脫掉鞋,趟過了小溪。一上了島,我就朝著那女孩消失的地方狂奔而去。一邊跑,我一邊從小包里取出了數碼相機。我要拍下那個女孩的服裝,還要拍下她!
一隻只螞蟻以飛快的速度鑽出我的褲管,然後鑽入地底。
想到螞蟻工坊,我不禁想,當主人在職場上受到委屈的時候,工坊里的螞蟻又能做什麼呢?它們當然只會在那個充滿藍色凝膠的盒子里忙碌著挖洞,夜以繼日地辛勤工作,它們才不會管什麼壓力呢,即使天塌下來了,也會繼續工作。
森女,漸漸成為一個女性群體,她們崇尚簡單,及時行樂,不盲目追求品牌,生活態度悠閑。而她們最大的特徵,就是喜歡隨身攜帶相機,隨時記錄下美好的時刻,然後發到網路上與朋友共享。
臨走時,我對這位巧舌如簧的店員說:「你們老闆請了你,真是幸運啊,幾句話就讓生意成交了。」
可惜這條誓言在我進入職場不到一年的時候,就不得不被打破了。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只好攤開手,說:「我沒發獃,我那是在構思呢。」
我的小腿和大腿麻麻酥酥的,還有些癢。但異樣的感覺並未繼續朝我身體的更上方行進。
我回到城市后不久,便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個消息,凌雲山集團下轄的螞蟻保健酒廠因故停產。而在同一張報紙上,我看到了另一條消息,是城內另一家螞蟻保健酒廠宣告掛牌投產的新聞。在新聞圖片上,我看到了這家保健酒廠的老闆,竟是一個我非常熟悉的人。
晚餐和午餐完全是不同的風格,沒有螞蟻,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山九九藏書裡的山珍菌類。
我心懷憐憫地把蜂蜜水倒在了窗台上,反正這杯水已經不能喝了。然後我興緻勃勃地看著那些沒死的殘存螞蟻,在水跡里掙扎著。我有心放它們一條生路,但似乎它們根本沒有多餘的氣力離開蜂蜜水的水跡,就如一腳踏入沼澤泥沼中的動物一般。
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還美學觀賞價值呢,可為什麼她昨天讓上司送來的拿七隻螞蟻,卻是黑色的,不送給我酸螞蟻呢?
配以佐食的,居然是紅酒。因為素菜太多,于闖還特意做了一份黑胡椒牛扒,端到我的面前。黑胡椒牛扒的口味調製得恰到好處,絕不輸于城內任何一家西餐廳的味道。
這別緻的設計,在秀場上立刻成為謀殺攝影師膠捲的重要元素,也引來了媒體的一片叫好聲。我所設計的藍色長裙,也立刻投產,成為市場上的暢銷時裝。
也正因為黃色酸螞蟻需要食用活人的血肉,所以他們必須想辦法讓活人服用加有營養物質的野菌湯,再引誘活人自己走到這座溪流夾成的小島中。當於闖聽說我正在設計森女系服裝之後,就以森林女工為餌,把我騙到森林深處。而安迪則穿上女裝,以背影對著我,直接把我引進了島上的螞蟻養殖場。
就在此時,我聽到于闖在我身後低聲說道:「徐先生,到島上去看看吧,包你大吃一驚。」
糟糕,我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咒罵,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客房的洗手間里,打開了淋浴噴頭。
大學的時候,女朋友送給我一隻兔子,可是……我那幫室友卻趁我外出約會的時候,把一張桌子劈成木柴,在寢室陽台上做了一頓燒烤全兔。雖然他們留給我的一隻兔腿,味道很是鮮美,但我卻只能承受失戀的痛苦。

他看到我后,冷冷一笑,然後抬起頭,在頭上扯了一把,一頂假髮被他扯了下來。那頂由綠葉和藍色小花編成的花環,也落在了溪水之中,順水飄逝。
瑤瑤顯然看出我的不滿,她笑著解釋:「誰讓你那天買的是20塊的螞蟻工坊呢?如果你買的是九十八元的螞蟻工坊,那麼隨工坊贈送的螞蟻,就肯定是接近透明的黃色酸螞蟻了。」
我隱隱聽到一陣風聲,回過頭,我看到身後的于闖,揚起了手。在他手裡,竟然拎著一柄木棒。
——張楚《螞蟻螞蟻》
我不禁讚歎道:「真是別緻的晚餐啊,于老闆,您這手中西結合的廚藝是從哪兒學來的?」
「差不多到時候了,我也不跟你再廢話了。」安迪揮了揮手,于闖立刻戴上了一副塑膠手套,然後從衣兜里摸出了一個瓶子。我一眼就認出,瓶子里裝著的,是蜂蜜水。

瑤瑤身穿一件寬鬆柔軟的深色外套,她那蜷曲的長發與色澤暗淡的服裝,令她渾身充滿波西米亞的味道。
「徐先生,難道還用問嗎?當然是活人的血肉!」于闖和安迪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其實就是一幢土牆屋,重新在外牆鑲嵌了米黃色的瓷磚,換上了鋁合金推拉窗。儘管簡陋,但看上去很清爽。
當我離開這座溪水夾成的小島時,沒有忘記從作坊里取走幾瓶黃色酸螞蟻釀造的保健酒。這些酒,就是獎勵給我的戰利品。
原來還有這樣的區別。
我咽了一口唾沫,又問:「那這兒有什麼特色服飾嗎?」
在杯中,蜂蜜水的上層,就漂浮著一層密密麻麻的螞蟻。個頭小小的,全是黃色的。大部分已經死亡,成為了螞蟻屍體,還有一小部分還活著,正作著最後的垂死掙扎。我猜,應該是自釀蜂蜜的甜味,引來了這些可憐的小螞蟻吧?
于闖趕緊掄起了手中的那根木棍,朝我腦袋上砸了下來。我偏了偏頭,木棍重重砸在了我的肩膀上,一股劇烈的疼痛從肩頭傳了過來,但我忍住疼痛,站在他們兩人之間,抬起了手。然後,我的雙手朝下落去,一隻手摸在安迪的臉上,另一隻手摸在於闖的臉上。
那是一位身穿藍色長裙的高挑女孩,以背影對著我。她頭上戴著一頂由綠葉與藍色小花編成的花環,手裡拎著一隻小巧的花瓶,正裊裊娜娜地向遠處走去。遠處似乎騰起了一團霧氣,那應該是溪水在日光下蒸騰起的水蒸氣吧?女孩氤氳在那團霧氣中,似極了雲端中的仙子。
當我問及她為何要到這偏遠山村來的時候,瑤瑤笑了笑,答道:「我是來收購螞蟻的。」
這是位膚色黢黑的漢子,濃眉大眼,雖面向猙獰,但卻仗義和藹。漢子名叫于闖,在山裡生活了近四十年,于闖給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只有一隻手臂。一位獨臂漢能在深山裡獨力生存,其中經歷的艱辛,豈是我等久居城市的白領所能體會的?
本來於闖也想對那位瑤瑤小姐下手的,但瑤瑤事先說過,她的合伙人知道她到這裏來了,而且還約定了離開的時間,所以于闖只好作罷。
我抬起頭,凝視著她。
很快我就找到了一種僅售20元的商品。
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蝗蟲的大腿。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蜻蜓的眼睛。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蝴蝶的翅膀。螞蟻螞蟻螞蟻螞蟻,沒問題。

尾聲

安迪和于闖頹然倒在了地上。
然後,我又醒了。這一次,才是真正地醒來了。
關於餵養寵物的記憶,我實在是有些羞於出口。
「當然,您可以隨身攜帶這隻螞蟻工坊,當您工作的時候,可以看看盒子里的螞蟻,它們也在工作呢。當您休息的時候,也可以看看盒子里的螞蟻,它們還在工作呢。無論隨時隨地,螞蟻們都在工作,這會不會讓您覺得很開心呢?」
「徐先生,今天這兒的黃螞蟻,可比昨天多得多了哦。這次留在你身上的,就絕非血痕了。」他聳聳那隻缺失了手臂的肩膀,聲音忽然變得有些低沉,「其實我忘記了給你說,其實我的這隻胳膊,不是小時候被黃螞蟻咬掉的,而是一年前做第一次實驗時,不小心忘記了戴手套。」
高中的時候,我養了一缸金魚,但第一次餵食的時候,就因為我加的魚食太多,一缸金魚被活活撐死了。
她所說的,簡直就是我的理想啊!

6

「啊?!」我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黃色酸螞蟻竟能讓一個人的血肉變作白骨?這片森林,真是個危險的所在。
天哪,看來我這次肯定會死在這座溪水夾成的小島上了。
回到城裡,我設計了一套藍色長裙,就是以安迪在養殖場里穿的那件為藍本,又加入了一些民族風元素,並在長裙上設計了幾處皺褶、幾朵小花。
我朝畫報瞄了一眼,看到翻開的一頁上,有一個站在灌木叢里的女模特,她留有海藻般垂落腰間的長發,身穿一件由柔軟面料縫製而成的長及腳踝的湖藍色長裙,裙上點綴有一些皺褶,但卻並不繁複,看上去很自然。湖藍色的長裙、新綠色的灌木叢、女模特素顏的臉交織在一起,形成很強的視覺衝擊力。而在畫頁的正下方,寫著一排標題:「森女,此刻正當紅」。
我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另外,我還在模特兒的臉上抹了一層蜂蜜,又撒了一層螞蟻在她的臉上,形成一個圖騰式的不明圖案。
我斜背著一台筆記本電腦,手拎一個裝有換洗衣物和那隻螞蟻工坊的小包,走入了度假村中。可萬萬令我沒想到的是,進了九-九-藏-書度假村,才知道這兒因為未通過消防驗收,所以暫時停止營業。
感慨完畢之後,我抖了抖螞蟻工坊,把那七隻黑色的工蟻抖落到工坊的底部。然後從窗台上捻起幾隻黃色的酸螞蟻,打開螞蟻工坊的蓋子,把黃螞蟻扔進了工坊中。
不過短短一分鐘的時間,被我扔入螞蟻工坊里的十多隻黃螞蟻,便被原有的七隻黑螞蟻盡數咬死了。黑螞蟻在咬死黃螞蟻之後,仍不作罷,甚至還把黃螞蟻的屍體與藍色凝膠混作一塊,狠狠吞進了腹中。
我倒在地上,剛要翻身,于闖又朝我肩頭給了狠狠一棍。我疼得站不起來,只能無助地看著于闖和那個身穿藍色長裙的男人。
所以,我掏出了20塊錢,買下了這隻螞蟻工坊。
哦,我明白了,剛才我摔倒在地的時候,曾經聽到了「啪」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了。一定是那隻螞蟻工坊碎裂了,那七隻黑螞蟻從工坊里鑽了出來。
在我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這些血痕都是那些黃螞蟻在我身體上留下的紀念品。
他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封好的小盒子,皺了皺眉,然後遞給了我。我立刻看到盒子里竟然有幾隻搔首弄姿的黑色螞蟻,正在盒子里快速地爬來爬去。
雖然我還不知道她張什麼模樣,但我相信,她就是「從森林里走出來的女孩」。只有她,才有森女的那種氣質!
我回到座位后,就打開網頁想從國外圖片網站汲取一點森女系服裝的靈感。我不喜歡拿來主義,即使要借鑒,也會經過一番消化后,在設計里加入一些自己的原創概念。不過,我卻始終靜不下心來,耳邊老是傳來同事的竊竊私語聲,似乎他們都在議論我,嘲笑我為省錢買了螞蟻工坊,卻換來一個邊緣到不能再邊緣的設計項目。
一會兒在網路上查看國外森女系服裝的樣板,一會兒瞄著于闖長輩的老照片發獃,一會兒又打開繪圖軟體描著草圖。不知不覺,天漸漸暗了下來,我也聽到于闖在堂屋裡叫著我的名字,讓我下去吃晚餐。
翌日清晨,公司就派了一輛車,把我送到了那處名為「凌雲山」的森林公園。
沖了一個熱水澡后,浴室的下水口外,聚集了一層黃螞蟻的屍體。我怒氣沖沖地用腳碾著這些微小生命的屍體,破口大罵著。
這個身份不明的施暴者,從浴缸旁的一張桌子上,拾起一把刷子,在什麼液體里蘸了一下之後,便把這些液體刷在了受害人的一隻手臂上。受害人頓時感到手臂傳來一陣清涼,還嗅到了一絲濃郁的甜味。
我身後傳來了于闖的腳步聲,回過頭,我看到他手裡拎著兩雙鞋,一雙是我的,一雙是他的,正站在我身後。
吃午飯的時候,在單位飯廳又遇到了我那位有著花白頭髮的上司,他見到我后,立刻嚴肅地說:「聽說你發了一上午呆?什麼工作都沒做?」
木棒重擊在我的肩膀上,我頹然摔倒在泥土上。當我摔倒在地的同時,我聽到了「啪」的一聲,彷彿是什麼東西碎裂了。
走進辦公室,上司正在翻一本時裝畫報。見到我后,他把那本畫報掉了個頭,遞到我面前,說:「你看看這些潮流前沿設計做得怎麼樣?」
前方的霧氣漸漸散開,我終於看到了那個高挑女孩的背影。她佇立在溪水前,亭亭玉立,似乎正浸入沉思之中。
我擔心黑螞蟻也跟著鑽入地底,黃螞蟻又會捲土重來,於是趕緊以最快的速度,捉回了兩三隻黑螞蟻,放入衣兜里。
原本我以為工坊里的藍色凝膠這麼充足,黑螞蟻和黃螞蟻一定可以和平相處,各取所需。但沒想到黃螞蟻剛被扔入工坊中,那七隻黑螞蟻便如大敵當前一般,豎著觸鬚,疾速向新朋友爬了過去。在我詫異的目光中,七隻黑螞蟻張開大嘴,向黃螞蟻咬去。而黃螞蟻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引頸就戮。
國內時裝界最近也開始引入森女概念,但卻似乎不溫不火,沒見著有什麼能夠引人注目的產品問世。看到上司拿出畫報,我不禁有些疑惑,他為什麼現在忽然提到了森女呢?
還有一道菜叫酸螞蟻蛋,凌雲山裡有一種特有的螞蟻品種,叫酸螞蟻,渾身泛黃,其卵含有高蛋白與維生素,每年三月挖開酸螞蟻的蟻巢,掏出酸螞蟻蛋,再在鐵鍋里加入豬油,燒化后加入蔥、姜、蒜、鹽、干辣椒,炒香后加水燒開,最後倒入酸螞蟻蛋。其味鮮辣可口,富含蛋白質,並有特殊的酸甜味。
于闖微微一笑,說:「其實啊,主要的不同之處,就在於純種黃螞蟻和普通螞蟻的食物鏈不一樣。」
這還真讓我有點意外,上司居然給我半個月的帶薪假期。所有費用都由公司支付,我只需帶著電腦住進森林公園裡的度假村,然後花兩周時間繪出幾張過得去的女裝設計草案。
托我那位有著花白頭髮的上司的福,森女系女裝設計的T台首秀一結束,我就被另一家服裝設計公司重金挖走了。
去酒廠的路,不太好走,特別是要經過一座獨木橋,橋邊左右只有兩根鐵索,必須手扶著鐵索,腳踩在一根圓木上,緩慢走過才行。真不明白森林公園的投資方是怎麼想的,既然投資修了這麼一座酒廠,為什麼不修整一下去酒廠的道路呢?物流不暢,可是商業投資的大忌啊!
蜂蜜水潑在我的臉上、我的身上、我的手上,我頓時感到了一陣清涼,還嗅到了一股濃郁的甜味。
這些物質,在我體內與消化酶混合之後,便會生成極具營養價值的不飽和脂肪酸。
直到凌晨三點的時候,我終於繪製完畢了新的草圖。抬手伸了個懶腰,我才想起放在一旁的那杯蜂蜜水。然後我站起身,走到桌邊拾起杯子。可就在我拾起杯子的一剎那,忽然愣住了。
其實瑤瑤也沒料到我會把那七隻黑螞蟻直接放到酸螞蟻的養殖場里,她只是想靜靜等待那七隻黑螞蟻慢慢造成生態危機,逐漸滅絕凌雲山上的酸螞蟻。但我卻偏偏被于闖當做餵養酸螞蟻的飼料,騙進了養殖場中。我也得多謝瑤瑤送給我的那七隻黑螞蟻,正是它們,才救了我一命。
于闖撓了撓頭,說:「要說服飾,還真有一點呢。」
所以一下午,我都在客房裡忙碌著。

4

3

僅僅是嗅到了黑螞蟻的氣味,那些黃螞蟻就被嚇得離開了我的身體,鑽回了地底。
算了,在與世隔絕的環境下,或許更能激發我的工作靈感吧。
原來是這樣啊。
我抬起頭,然後看到島上的一道欄牆后,出現了一條婀娜的身影。
哦?!我一直還一位螞蟻酒是一種很傳統的中式酒呢,沒想到酒廠里還有海外專家。
說完后,他那隻缺失了手臂的肩膀聳動了一下,又道:「說起我這隻少了的胳膊,就是因為小時候不懂事,跑到森林里偷蜂巢里的蜂蜜,沾染得滿胳膊都是蜂蜜,結果引來了森林里的黃色酸螞蟻……當時啊,真是慘不忍睹,整條胳膊都變成了白骨!」
在臨走的那天,我來到瑤瑤的螞蟻保健酒工廠外。找到一片空地,我蹲下身體,然後把那七隻黑螞蟻倒在了地上。看到它們迅速鑽入地底,我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我對強體健身、補腎固陽可沒什麼興趣,所以只是隨意應付了幾句,並沒準備去酒廠做什麼參觀。但隨後于闖又說:「對了,酒廠里有幾位年輕姑娘,都是從附近招收的森林姑娘。如果你要設計森女風格的服裝,或許她們能幫上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