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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南宮奇之紅蛇痕

神探南宮奇之紅蛇痕

作者:庄秦
這時,小衛卻笑了,他揚起了手,對南宮奇和李舞衣說:「你們看那裡!」

他趕緊與南宮奇、小衛、貝小霜來到了一樓的洗手間。

經孫曉芒同意后,周夢笙直截了當問道:「我早就聽說孫導演最近從好萊塢導演那裡學來一種控製成本、節約拍攝時間的新理論,我們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一下,就請孫導演趕快把你的新理論說出來吧!」
與李舞衣告別之後,南宮奇回到位於半山的山間道179號。進屋之後,他看到小衛已經回來,連忙詢問跟蹤那個紅蛇黨黨徒的情況。
李舞衣揪著自己的頭髮,憤怒地說:「除了《渝城早報》,還有另外幾份報紙也刊出了同樣的照片與新聞。昨天我明明親手曝光了那個紅蛇黨黨徒的膠片,為什麼照片還是會外流呢?」
幸好機緣巧合之下,今天李舞衣和南宮奇都在茶館中,才沒讓貝小霜茶館獻唱的照片外流出去,否則真不知道會惹來什麼樣的麻煩。
當孫導演第一次見到南宮奇后,就憑著對南宮奇的信任,把自己所有的計劃盡數告知了他。事實證明,南宮奇沒有辜負他的信任。
南宮奇對小衛說:「你現在知道了真相,為什麼不向李舞衣探長檢舉我呢?」
那倒也是,當時那個女人雖然扮作男裝,但她的模樣完全顯露在人們面前,未作任何掩飾。如果不是南宮奇的縝密推理,也沒人能將懷疑的目光投向她。
李舞衣帶著貝小霜來到山間道179號,恰逢南宮奇從報社回來。南宮奇聽完李舞衣的請求后,決定馬上就讓貝小霜帶路,一起去登門拜訪孫曉芒。
拍攝結束后,貝小霜沒有參加後期配音工作,她因為心情不好,在李舞衣的安排下,到鄉下散心去了。她所有的對白,由水如悠在幕後進行配音。而直到這時,小衛才從南宮奇口中得知,水如悠是孫導演的女朋友。
「那有什麼辦法可以避免出錯呢?」周夢笙饒有興趣地問。
電影海報上的潮流女性,不正是那個曾經出現在茶館外扮作男裝的女人嗎?
小衛答道,那紅蛇黨黨徒離開茶館后,沿著盤山石板路上了大馬路,在國泰百貨公司里試了幾件衣服,卻什麼都沒買,只上了一次洗手間。接著,他去了一家賭坊,還不時與人熱情招呼。最後,那傢伙把李探長賠償給他的幾塊銀元輸掉之後,從賭坊後門出去,沿著石板路回到江邊一處棚屋。而那片江邊棚屋區,正是紅蛇黨黨徒聚居的地方。
等紅蛇黨黨徒離去之後,南宮奇才詫異地詢問:「舞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南宮奇翻到娛樂版后,立刻看到了一副清晰的照片,照片上正是手持麥克風的貝小霜,站在茶館舞台上演唱著歌曲。而照片旁,則是一行醒目的粗體黑字標題:失語女星引吭高歌,是醜聞,還是騙局?
從周夢笙的話里,小衛知道有動機襲擊周夢笙的人,只有貝小霜與孫曉芒。既然貝小霜一直和他們呆在一起,那麼就只能是孫曉芒乾的。但孫曉芒在辦公室里與南宮奇交談,如果是他襲擊的,那麼南宮奇就為他做了不在場的偽證。
果然,一聽到紅蛇黨的名號,周夢笙就不敢再說什麼了,只是恐懼地望著貝小霜。或許他認為貝小霜和紅蛇黨有著什麼莫名的關係,而紅蛇黨卻是他萬萬不敢招惹到的。
南宮奇也隱隱感覺到潛在的陰謀,他立刻在小衛的帶領下,與李舞衣來到江邊棚屋區的一座吊腳樓中。這座吊腳樓就是紅鬍子的秘密據點,在「鎮魂筆」一役中,小衛曾經來過這裏。
南宮奇只好捋起衣袖,親自下廚房做飯。等他做好飯菜,走出廚房后,看到小衛也出了化學實驗室,手裡拿著一隻試管,似笑非笑地對他說道:「南宮先生,您剛才撒謊了。」
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小衛才執意讓南宮奇帶著他,與孫曉芒握手道別。他知道,顏料是用油脂製成的,就算再容易清洗,也不可避免會在手背上留下化學成分的殘餘。所以他與孫曉芒握過手后,就立刻將自己的手掌在另一隻衣袖上擦拭了一下,保存了孫曉芒手上的痕迹。
天有不測風雲,正因為前線不斷傳回捷報,國民政府認為宣告勝利已是指日可待,沒必要再花錢拍攝愛國電影慰軍。所以那些拍攝愛國電影的影業公司頓時失去了賴以為生的訂單,資金鏈陡然斷裂,只好紛紛在一片凄風苦雨中宣告破產解題。
小衛皺了皺眉頭,問:「難道孫導演真的想拍攝那部關於三角桃色戀情的艷情電影嗎?」
周夢笙搖了搖頭,說:「沒有看到,但是當我被襲擊時,卻看到襲擊者的手背上,似乎紋著一個古怪的花紋。」

尾聲

至於貝小霜,她看到孫導演的這部電影后非常開心,陰霾心情也一掃而空。幾個月後,當國民政府宣布抗戰勝利后,她也去了香港,她將與孫導演、水如悠合作拍攝一部更加熱血激昂的愛國電影。
李舞衣不禁嘆了口氣。他知道現在百業蕭條物價飛漲,在經濟的重壓下,許多過去的好人都變得性格扭曲,不得已做出違心的事。這不是某個人的錯,而是整個畸形社會的錯。他想了想后,對貝小霜說:「南宮奇一向見多識廣能說會道,要不我們請南宮奇去找孫曉芒談一談吧,說不定他能說服孫曉芒放棄自己的想法……」
影業公司的員工連忙對李舞衣說,就在幾分鐘前,他們在一樓大禮堂旁的洗九*九*藏*書手間里,發現周夢笙導演躺在地上,頭上籠著一隻麻袋,全身上下遍體鱗傷。喚醒周夢笙后,才知道他剛才在洗手間里上廁所時,被人從後面籠上麻袋,遮住了視線。隨後,他被人用木棒毆打,四肢手腳關節都被木棒打斷了。
還不容小衛多想,貝小霜這時又從後台走了出來,她已經換了一套水綠色的旗袍,正準備登台獻唱新歌。
小衛趕緊從氈包里取出了德國產的摺疊式福倫達相機,他心想,貝小霜這樣的大明星在茶館里做社會體驗,絕對是個天大新聞。如果他能拍下照片,說不定可以送到《今日晚報》的娛樂八卦版掙回一點小錢。
南宮奇笑了一聲后,說:「別忘了,那傢伙離開茶館后,曾經去百貨公司試過衣服。而在百貨公司的衣帽櫃檯有許多穿衣鏡。一個有經驗的歹徒,完全可以通過穿衣鏡觀察是否有人跟蹤。」
「南宮先生,您也未免太武斷了吧?」小衛笑道。而南宮奇卻嚴肅地答道:「我一點也不武斷,因為當我經過茶館的時候,就聽到裏面傳出的歌聲很是耳熟。進來再看了一眼,就發現這個歌手我竟認識,她是貝小霜。」
李舞衣很是詫異,影業公司大樓里怎麼會出現如此暴力的駭人襲擊?
貝小霜的名字,小衛倒也聽說過。她是前段時間最為炙手可熱的電影女明星之一,拍了不少激勵人心的愛國電影,唱歌也不錯,出過好幾張唱片。就連南宮奇的好友,渝城警局的李舞衣探長也是她的擁躉,上個禮拜還拿了一張黑膠唱片外加電影海報送給南宮奇欣賞。難怪南宮奇一聽到歌聲,就聽出是貝小霜的聲音。
據貝小霜介紹,孫曉芒除了當導演兼明星經紀人之外,還在渝城國豪影業公司任職,平日通常呆在影業公司大樓的辦公室里。
貝小霜都快哭出來了,李舞衣不禁心中泛起俠義心腸,他挺身而出,大聲說道:「你明明知道貝小姐不願意出演艷情電影,我們現在的國民政府也提倡尊重人權,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受到這樣的打擊,國豪影業公司不得不宣布清盤倒閉,而孫曉芒也黯然辭職,與水如悠一同出走香港。
回到山間道179號后,小衛沒有去劈柴做飯,反倒鑽進了南宮奇的化學實驗室中,找來試管廣口瓶做起了實驗。
很快南宮奇就在《今日晚報》社查到了這個女人的名字。她的藝名叫水如悠,過去也曾經拍攝過愛國電影,不過最近卻成為潮流時興的愛情電影的新寵。水如悠即將參演的電影,正是那部描述三角戀情的香艷電影《蜜桃誘惑》。
孫曉芒清了一下喉嚨,朝著台下的聽眾們侃侃而談:「現在大家都知道,電影越來越不好拍了,資金、票房、口碑、社會反響、文藝評論,方方面面都給我們太多的壓力。而對於我們拍電影的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控製成本與節約拍攝時間!以最小的成本,最快的時間製作出一部能賣錢的電影出來,才是我們電影人最需要做到的事!」
周夢笙也聽說過南宮奇的名字,這一下他徹底無話可說了,只好躺在地上不住呻|吟著。
小衛朝周夢笙瞥了一眼,說:「我不知道襲擊者的真實身份是誰,但卻知道他一定和紅蛇黨有關!」儘管事先他已經知道手背上紋著紅蛇的傢伙,其實根本與紅蛇黨扯不上任何關係,但因為他實在不喜歡這個拍攝艷情電影的導演周夢笙,所以才故意這麼說,想嚇唬一下周夢笙。
孫曉芒微微一下,答道:「過去我們拍電影,都是先寫好故事梗概,再改寫成分鏡頭劇本,然後根據劇本拍攝電影。在拍攝過程中,演員必須先看完劇本,背誦台詞。因為我們是一邊拍,一邊同期錄製對白,如果演出時不小心錯了一句台詞,或是四周發出其他無關的雜音,拍攝好的鏡頭就不得不推翻重來,而價值昂貴的電影菲林膠片也只能曝光作廢——這實在是一種極大的浪費!」
當時,小衛仔細檢查了一下盥洗台,果然看到台上有幾滴殘留的顏料痕迹。
接下來的研討會仍然很有意思,有導演反駁,後期配音會加長演員的工作時間,必須付給演員更多工資,無形之中也會增加拍攝方的成本。孫曉芒卻笑稱,配音不一定要讓原來的演員來做,只要能找到聲音好聽的人就行了。如果能找到一個會口技的人,說不定一個人就能把整部電影里的對白全部配出來。
紅蛇黨是渝城底層民眾中一個極秘密的組織,據報紙上的說法,這個秘密組織始建於明末清初,起初帶有反清復明排除異族的政治目的,但日子久了便變了質,黨徒們專幹些圖謀私利的事,販鹽販煙,甚至打家劫舍、販賣軍火、拐賣人口,無惡不作。
聽罷此言,貝小霜不禁掩面痛哭。看她這幅傷心的模樣,李舞衣有些不知所措,而南宮奇則輕聲安慰道:「在我的勸說下,剛才孫曉芒向我保證,他會全程陪同你拍攝電影,確保電影中不會出現任何有傷風化的裸|露鏡頭與過火敏感的台詞。」
南宮奇點了點頭,說:「是的,在孫導演的辦公室里,有道後門,可以避開旁人直通一樓。他和我談話的時候,在自己手背上紋了一隻紅蛇,然後從後門來到一樓,在洗手間里襲擊了周夢笙。他的目的就是想讓周夢笙骨折后無法執導《蜜桃誘惑》,他好將導演的位置取而代之。而且,那天在茶館里偷|拍貝小霜獻唱照片的人,也是孫導演。」

1

九*九*藏*書
而今天,正是貝小霜在茶館中獻唱的第一日,李舞衣也特意前來捧場。
不過此刻紅鬍子並不在吊腳樓中,他的一個手下認出了小衛,所以對南宮奇與李舞衣甚是客氣。當他得知南宮奇的來意后,旋即答道:「我們紅蛇黨從來沒受過任何人委託去拍攝貝小霜的照片,即使有,也是某個黨徒擅自接洽的私活。而手背上紋有紅蛇的人,我們幫會中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人!」
李舞衣苦笑一聲后,答道:「這就說來話長了,不如我們回到茶館再慢慢談吧……」
在《今日晚報》社的辦公室里,陳主編坦誠,他的確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件里有一份文稿以及一張貝小霜獻唱時的照片。匿名信是直接塞進了報社門口的信箱里,信中也沒要求報社付出任何酬金。
說完之後,南宮奇就準備領著小衛下樓。就在這個時候,樓下突然傳來了喧嘩的聲音,影業公司的門衛帶著幾個員工衝上二樓,大聲嚷道:「不好了,周夢笙導演出事了!」
周夢笙又呻|吟了一聲后,說道:「那一定是孫曉芒乾的!我是《蜜桃誘惑》圈定的導演,而孫曉芒是候補導演。合同上寫明了的,如果我因為身體的緣故無法擔任導演,孫曉芒將替換我的工作。一定是孫曉芒為了當導演,才下手襲擊了我!」
影業公司的員工叫來了骨科大夫,抬走了手足骨折的周夢笙。而南宮奇也準備帶著小衛等人離開影業公司大樓。離開前,小衛卻說:「南宮先生,我們不去和孫導演告個別嗎?」

4

直到這時,小衛才明白,原來是孫導演在電影拍攝的時候,用到了後期配音的技法。雖然名義上他拍的是一部艷情電影,但經過對鏡頭的剪輯加工,以及修改台詞後進行的後期配音工作,艷情電影竟改頭換面變成了一部截然不同的愛國電影。
一看這個年輕人,南宮奇與小衛不禁樂了——他不是別人,正是南宮奇的好友,渝城警局的資深探長李舞衣。
小衛不禁心生疑惑,他知道南宮奇儘管原籍金陵,平日喜歡的卻是用留聲機欣賞西洋樂曲,對時下流行的靡靡之音並不感冒。為何他現在忽然他對台上獻唱的歌女有了興趣呢?
當南宮奇在報社中查找資料的時候,李舞衣則來到了貝小霜暫居的寓所。
一道閃光燈掠過之後,那個紅蛇黨黨徒已經拍好了相片,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但台上的貝小霜卻憤怒地叫了起來:「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拍我的照片?」她發了瘋地朝著茶館後台招著手,一個五大三粗身著黑色西裝的年輕男人快步出了後台,向拍照的紅蛇黨黨徒沖了過去。
南宮奇與紅鬍子倒有幾面之緣,明白報上的說法並不真實。事實上紅鬍子是個挺重義氣的人,對社會局勢也有著自己的獨特看法,兩人之間也是惺惺相惜,相互敬重。
誰料他剛拿出相機,就感覺腕邊掠過一陣涼風,再一抬頭,只見南宮奇手指疾飛,已從他手中搶過了相機,塞回了氈包之中。小衛正想詢問,卻見南宮奇努了努嘴,朝四周梭巡了一眼。小衛循著南宮奇的眼神望去,這才看到不知什麼時候,茶館里又多了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年輕人,他也從懷裡掏出一部摺疊式相機,朝著正在獻唱的貝小霜按下了快門。
南宮奇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小衛,旋即便帶著他重新上了二樓,與孫曉芒握手道別。
春節剛過,氣溫回升,前方不斷傳回將士們勢如破竹的勝利捷報,身為戰時首府的大後方,渝城上下洋溢著一股樂觀的情緒,大小街道上重新擠滿川流不息的人群,而影劇院里也開始上映起時興的潮流電影。
南宮奇點了點頭后,說道:「看來這個人確實是紅蛇黨黨徒,我明天得去拜訪一下紅鬍子,探聽是誰向他的手下泄漏了貝小霜在茶館中獻唱的消息。」
最後,他得到的結論是——孫曉芒的手背上確實留有與盥洗台上一樣的化學成分,也就是說,他就是襲擊周夢笙的那個人!
三個人面色沮喪地沿著盤山石板路向大馬路走去,一邊走,南宮奇一邊苦笑著說:「看來潛伏在暗中的對手,早已有了一個嚴密的計劃。他們想把偷|拍照片的黑鍋栽到紅蛇黨頭上,所以才在手背紋上紅蛇的標記。」
不過,現在紅蛇黨黨徒為什麼會在茶館里拍攝一個體驗社會的女明星呢?南宮奇決定暫時隱瞞身份,躲在一邊靜觀其變。
看著小衛在那裡上上下下忙碌著,南宮奇不禁笑了。他知道小衛跟了自己這麼久,也從他身上學到了不少醫學與化學知識。
貝小霜是個主演愛國電影的女明星,但眾所周之,儘管抗戰局勢趨於樂觀,國內的經濟狀況卻不斷惡化。窮苦百姓沒閑錢進影院看大熒幕,有錢看電影的達官貴人卻只喜歡風花雪月的愛情片。愛國電影只能由國民政府撥款籌拍,最後免費送到前線慰勞將士提升士氣。
但令南宮奇沒想到的是,他還沒來得及去拜訪紅鬍子,就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回到茶館后,南宮奇與李舞衣徑直走入後台。泡了一壺茶后,李舞衣叫來了貝小霜,向南宮奇述說起來龍去脈前因後果。
小衛轉過頭來,想要找南宮奇討聲讚賞,卻看到南宮奇正昂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茶館舞台上一個賣唱的年輕歌女。那歌女略施粉黛,身著一套量裁合體的紫紅旗袍,頭髮燙成大|波浪卷,在一面九*九*藏*書銅絲揚琴的伴奏下,用正宗的吳儂軟語唱著一首軟綿綿的歌曲。可惜,茶館里大部分都是渝城本地人。渝城人素來豪爽耿直,對這種吳儂軟語向來沒有什麼興趣,所以一曲終了之後,也沒人給聲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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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舞衣冷笑一聲后,亮出了警局的燙金派司,朗聲說道:「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的,否則我隨時可以控告你誹謗。當你被襲擊的時候,我們都在二樓,一直沒離開過,很多影業公司的員工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而且還可以看出,那個偷|拍照片的人有著很嫻熟的反跟蹤技巧,他出現在所有人面前時,一直戴著壓得低低的鴨舌帽,帽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直至現在,南宮奇、李舞衣與小衛都無法回憶出那傢伙究竟長什麼模樣。
半個小時終於過去了,南宮奇出了孫曉芒的辦公室,臉色很難看。李舞衣趕緊上前問:「你們談地怎麼樣?」南宮奇攤開手,答道:「我說盡了好話,但孫導演依然不鬆口。他說了,對於那部艷情電影《蜜桃誘惑》來說,水如悠還不夠號召力,有好幾個有錢人說了,只有貝小霜出演女主角,才會出錢投資拍攝這部電影……周夢笙那邊的合同都已經簽好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有改變了……」
孫曉芒回答:「其實,演員在拍攝的時候記錯了台詞,一點也不可怕,我們甚至根本不需要在拍攝的時候錄製所有的對白。只要有一台留聲機,我們完全可以在整部電影拍攝完畢之後,再請演員帶著電影中的人物性格感情,對著麥克風重新錄製一遍對白,灌錄成黑膠唱片,在影院中與電影膠片同時播放。而這種技法,在美國好萊塢電影中早已得到了廣泛的使用,美國的電影人將此稱為後期配音。」
「胡說!」貝小霜反駁道,「你被襲擊的時候,孫導演正和南宮奇先生在辦公室里談論要事。南宮先生是有名的偵探,他能為孫導演提供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3

而這時,那紅蛇黨黨徒見李舞衣向他奔來,連忙轉身朝茶館大門跑去,轉眼便衝出了茶館。李舞衣見狀,連忙大聲喊道:「我是警察,快抓住那個人!」
「你從實驗里發現了什麼?」南宮奇微笑著反問道。
貝小霜倒也不愁找不到新電影拍攝,畢竟她也算得上是成名明星。她的經紀人名叫孫曉芒,看到現在拍攝愛國電影的形勢極為糟糕,於是幫她聯繫了一部描述三角桃色戀情的愛情電影。
可是水如悠為什麼會找人偷|拍貝小霜在茶館中獻唱的照片呢?難道她想徹底毀壞競爭對手的名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嗎?
說到這裏的時候,貝小霜也不禁哽咽說道:「我沒有一技之長,除了拍電影和唱歌,我什麼都不會。自從我拒絕再拍片后,天天在家中坐吃山空,這也不是個辦法……」所以她才找到了忠實的擁躉,渝城警局探長李舞衣,拜託他幫自己找個偏僻的茶館獻唱,藉此掙點零用。
看他這幅膽小鬼般的模樣,小衛很是痛快,他踱步走到水龍頭旁,手指在盥洗台中抹了一下,又在自己的衣袖上擦拭乾凈,說道:「現在前方還在打仗,國民政府三令五申不得浪費水電,還是把水龍頭關上的。」說完,他就順手關掉了正在淌水的水龍頭。
南宮奇、李舞衣、小衛和貝小霜來到影業公司大樓后,從門衛那裡得知,今天影業公司里正在召開一個關於電影拍攝新技術的研討會,許多其他影業公司的導演也前來旁聽,而這個研討會的主講人正是孫曉芒。
這一日,南宮奇與小衛在江邊的棚屋區拍完一組照片,沿著坡度極大的小巷石板路準備回山間道時,剛轉過一道衚衕拐角,就聽到路邊一處茶館傳來清脆的絲竹彈唱之聲。南宮奇停下腳步,微閉雙眼,輕緩眉頭,靜靜聆聽著這彈唱聲,臉上竟露出了些許詫異之顏。
貝小霜的情緒很不穩定,她剛收到了經紀人孫曉芒送來的律師信。律師信中宣稱,如果她再不出演《蜜桃誘惑》,將向經紀公司付出一筆堪稱天價的賠償金。她帶著哭音對李舞衣說:「孫曉芒過去曾做過導演,而且還是一位拍攝愛國電影的優秀導演。正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挑選他作為自己的經紀人。可現在他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竟逼迫我去拍攝香艷電影?」
出乎他的意料,剛一出茶館,就看到那個偷|拍照片的紅蛇黨黨徒正趴在地上,旁邊還有一個二十齣頭扮作男裝的女孩,一腳踏在那年輕人的頸子上,手裡托著那部摺疊式相機,樂呵呵地對李舞衣說:「警察先生,這傢伙是小偷嗎?」不用說,剛才一定是這個女孩用腳絆倒了紅蛇黨黨徒,奪過了相機。
南宮奇答道:「按照孫導演的計劃,這部電影將拍攝一個月。一個月後,你就會知道為什麼我會為他做偽證了。」
小衛心念一動,插口問到:「是不是紋著一條紅色的小蛇?」
也就是說,偷|拍貝小霜獻唱照片的人,目的並不是為了錢。
李舞衣拿出警局的燙金派司,四個人順利進入了國豪影業公司的大禮堂中,坐在靠門的地方。研討會正在大禮堂中進行著,台上穿著黑西裝紅領帶白襯衣坐在麥克風前講話的,就是貝小霜的經紀人孫曉芒。
小衛說:「當我看到影業公司一樓的洗手間里,水龍頭一直開著,就產生了最初的懷疑。周夢笙說他看到襲九-九-藏-書擊者的手背上紋著紅蛇,我不禁猜測,水龍頭一定是襲擊者打開的,他只是想用水清洗掉手背上的紅蛇圖案——如果他手背上真紋著紅蛇,那就太容易被人發現了,所以那隻紅蛇一定是用顏料塗在手背上的。」
但因為這幾年拍攝了大量愛國電影,貝小霜受到愛國主義思潮的影響,不願再去拍攝那些描述庸俗愛情的爆米花式的無聊電影。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她決定仿效蓄鬚明志的梅蘭芳,假稱自己因聲帶出現磨損而罹患失語症。
孫曉芒正色答道:「人權歸人權,有合約在身又是另外一回事。貝小姐有辭演的人權,我也有追究貝小姐違約賠償的人權!」

循著他的手勢望去,南宮奇和李舞衣看到馬路邊的牆上張貼著一副電影海報,海報上一個媚眼如絲的潮流女性正對著過往的人群做著誘人的飛吻。
南宮奇沉吟片刻之後,說道:「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個女扮男裝在茶館外抓住紅蛇黨黨徒的女人有問題!」
李舞衣不無擔憂地對南宮奇說:「不知為什麼,今天茶館里突然出現一個拿著照相機的紅蛇黨黨徒,看來小霜到茶館獻唱的消息被泄漏出去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要是照片落到經紀人孫曉芒的耳中,小霜馬上就會接到律師信,勒令她參加那部名為《蜜桃誘惑》的香艷電影拍攝。」
洗手間里的水龍頭還開著,流水發出嘩嘩的聲響。周夢笙就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著。他一看到貝小霜,就顫抖著聲音,叫道:「一定是你不想拍《蜜桃誘惑》,才讓你這三個朋友襲擊了我!」
歌女回了後台,南宮奇也從神遊中回到了現實。他緊蹙眉頭,對小衛說:「剛才這獻唱的歌女很漂亮,聲線倒也不錯,但演唱時卻不時走調。她的眼神里寫滿了陰鬱,歌聲中也偶爾出現顫慄的泣音。如果我沒猜錯,她一定遇到了什麼麻煩事。」
南宮奇點了點頭,趁著回茶館的空子,卻突然朝站在門邊看熱鬧的小衛眨了眨眼睛。小衛會心一笑后,立刻拎著裝有相機的氈包,跟著那個偷|拍照片的紅蛇黨黨徒走去。
研討會在笑聲中結束了,隨後還有國豪影業公司為導演們舉辦的小型自助酒會。孫曉芒準備先回辦公室換套衣服再去參加酒會,誰料剛走出大禮堂,便遇到了迎面而來的貝小霜。他眨了眨眼睛,說:「呵呵,就算你真的得了失語症,也必須參加周導演的新電影拍攝。」
孫曉芒的辦公室在影業公司大樓的二樓,辦公室外是一個小型的會客室。南宮奇與孫曉芒關上門談話的時候,李舞衣和小衛、貝小霜只好忐忑不安地坐在會客室中,等待他們會談結束。
看著周夢笙臉上那陰險的笑容,貝小霜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躲到了李舞衣的身後。

據傳紅蛇黨的黨魁名叫紅鬍子,擅使一柄駁殼槍,彈無虛發。但紅鬍子這個名字,只是一個花名,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甚至是男是女都無人知曉。
家居山間道179號那幢兩層破舊西式小樓里的南宮奇,每日起床后,打完一套太極拳,就領著十六歲的跟班小衛,攜帶一部德國產摺疊式福倫達相機,在渝城阡陌縱橫的小巷中拍攝照片。他想儘可能多地用最真實的形式,留下渝城在抗戰勝利前夕的直觀映像。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在這一個月里,貝小霜不得不參加了《蜜桃誘惑》的演出。正如孫曉芒在研討會所說的那樣,他對於台詞和對白都不甚在意,只要求演員們在攝影機前對對口型就行了。拍攝進度很快,因為有貝小霜的加入,拍攝資金也很充裕,在孫曉芒的調控下,幾乎每個鏡頭都能做到盡善盡美。
「為了一張照片,一男一女兩個人竟設計了這樣複雜的詭計?」李舞衣喃喃說道。摺疊式相機並不是便宜的玩意兒,更何況還是兩部相機,他也意識到隱藏在這件事之後的秘密,絕對不是那麼簡單。
接著,南宮奇轉過頭來,對小衛說:「只怕那個偷|拍照片的傢伙,早就知道了你在跟蹤他,所以才將你引到了江邊被廢棄的棚屋中,讓我們確信他就是紅蛇黨黨徒。」小衛不服氣地頂嘴:「我跟蹤得可仔細了,怎麼會被他發現呢?」
南宮奇知道,李舞衣與渝城警局局長王西林不合,最近被貶到檔案室擔任主任閑職,平日牢騷多多。但他現在為什麼會和貝小霜同時出現在茶館中呢?就算被貶,他也不用兼職為電影女明星做保鏢吧?
又過了幾周,一部新電影在大後方各地為貧苦民眾免費露天放映。這是一部描述大後方進步青年生活的電影,充滿了激昂的愛國激|情。主演電影的,正是貝小霜,而在片尾赫然寫著導演的名字——孫曉芒。
第二天,天剛亮,南宮奇還沒起床,就聽到有人使勁捶打著山間道179號兩層西式小樓的大門。小衛睡眼惺忪地打開門,才看到門外站著一臉焦急的李舞衣。
李舞衣徑直來到南宮奇的卧室,拿出一疊報紙,叫道:「這是今天的《渝城早報》,你快看看娛樂八卦版!」
根據報社資料,《蜜桃誘惑》的導演名叫周夢笙,以前就拍過許多鴛鴦蝴蝶流派的香艷電影。按照周夢笙原來的計劃,是準備讓貝小霜擔任《蜜桃誘惑》的女主角,後來貝小霜宣稱罹患失語症后,才決定由水如悠出演女主角。
小衛也笑了,他說:「南宮先生,我跟你這麼久了,難道還不知道你的為人嗎?你一定是有讓自己接受的理由,才會為孫導演做偽證的。九*九*藏*書
不過人海茫茫,就算知道那個女人的模樣,又到哪裡去找她呢?
剛才小衛在南宮奇的化學實驗室里忙碌著,就是想檢驗出衣袖上是否的確有顏料留下的化學物成分,而且這種成分與盥洗台上的成分是否相同。不過,小衛的化學知識還掌握得不夠充分,所以他只能在兩隻試管中不斷滴入不同的檢驗試劑,觀測所得到的結果是否一致。
見了南宮奇的名字,孫曉芒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他也聽說過這位昔日金陵神探的名號。他收好名片,很客氣地說:「南宮先生,我可以和你在辦公室里談半個小時。不過——」他指了指李舞衣、小衛與貝小霜,說,「我只和你一個人談,他們都必須在辦公室外等候。」
而這個拍照的年輕人,手背上紋著一隻彎曲逶迤的紅色小蛇,一看就知道是渝城秘密江湖幫會紅蛇黨的黨徒。
李舞衣接過相機后,連忙向這女孩表示了謝意,這時他也看到了南宮奇,趕緊打了個招呼,卻忘記了詢問女孩的姓名。等他反應過來,那女孩已經轉身向衚衕拐角走去,轉瞬便沒了蹤跡。李舞衣也沒在意,他徑直打開了摺疊式相機的膠片盒,曝光了裏面的菲林膠片。他也沒多為難這個紅蛇黨黨徒,還扔出幾塊銀元充作曝光膠片的賠償,便揮手放走了這傢伙。
周夢笙點了點頭,激動地叫道:「你知道襲擊者是誰?」
南宮奇不由得苦笑一聲,他遞了一張名片給孫曉芒,說道:「孫導演,我可以和你談一下嗎?」
台下的周夢笙不禁拍了拍大腿,連聲叫好,他對著孫曉芒大聲說道:「這辦法不錯!就算有演員借口自己罹患失語症,也可以在拍攝時,用對口型的方式進行拍攝。」他說這個話的時候,有意無意轉過頭來,朝著靠門的地方望來,盯著貝小霜。
聽完之後,南宮奇與李舞衣面面相覷。而小衛則說:「我昨天曾經跟蹤過那個偷|拍照片的傢伙,知道他住在哪裡!」於是三人出了吊腳樓后,立刻來到了江邊的那處棚屋。不過,這處棚屋除了外牆還算完整之外,屋裡什麼東西都沒有。而聽附近的人說,這是一座早被廢棄的棚屋,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
就在孫導演即將將拍好的電影膠片與錄製好對白的黑膠唱片交給電影投資方的時候,一件意外發生了——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國豪影業公司大樓燃起了一團來歷不明的大火,存放于大樓里的所有資料都盡數毀於大火之中,就連剛拍好的《蜜桃誘惑》的電影膠片與黑膠唱片也未能倖免。
也就是說,手背紋著紅蛇的幫會黨徒在茶館中偷|拍完照片后,衝出了茶館大門,立刻就被一個女扮男裝的人絆倒。而這時,他把手中的相機交給這個女人,又從女人手中掉包換回另一部相機。所以當李舞衣曝光了相機中的膠片后,真正的照片依然經那個女人的手中外流了出去。
南宮奇決定帶著李舞衣和小衛去見一見紅蛇黨黨魁紅鬍子,但在見紅鬍子之前,他們得先去一趟《今日晚報》報社,拜會一下報社的陳主編,陳主編是南宮奇的多年好友。李舞衣曾經說過,除了《渝城早報》之外,還有其他報紙也刊出了關於貝小霜茶館獻唱的照片與新聞,由此可以推斷出幾家報紙的稿件一定有著同樣的來源,說不定陳主編那裡也收到了這樣的圖片與文字報導。
可奇怪的是,為什麼貝小霜會在江邊一個普通茶館賣唱呢?難道她是為了拍攝新電影而做社會體驗么?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她的眼中又寫滿了陰鬱呢?
拿他的話來說,紅蛇黨本來就是一個極為隱秘的幫會組織,也受到了渝城警局的嚴密監視與不間斷的打擊。紅鬍子一直要求黨徒嚴守秘密,不要輕易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更不可能有黨徒主動在手背紋上紅蛇的標記。
聽到李舞衣的喊叫聲,南宮奇心想李舞衣這麼做,一定有著自己的道理。於是他立刻將氈包塞入小衛的手裡,身形暴起,與李舞衣並肩衝出了茶館。
南宮奇的推理,令小衛無話可說,而他們已經爬完沿山勢修剪的石板路,走上了正馬路。剛上馬路,小衛忽然眼中一亮,他大聲叫了起來:「就算我們回憶不了偷|拍照片的傢伙的模樣,也能回憶出那個扮作男裝的女人的模樣呀!」
這間茶館門臉雖小,但卻五臟俱全。茶館最裡面,是一個小型舞台,舞台後是一間充作化妝更衣用的後台。一進門,便有勤快的堂倌拎著紫銅長嘴大茶壺走上前來,領著南宮奇與小衛找到空著的竹靠椅坐下,並泡上兩盞蓋碗熱茶。小衛掀開碗蓋,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撲鼻而來,他不禁脫口叫道:「呀,是正宗的雲南下關沱茶!」跟南宮奇久了,小衛也對品茶有了不少的見識。
當然,這一切是不會被《蜜桃誘惑》投資方知道的。這些有錢人才不會在棚屋區里和貧苦民眾們一起欣賞露天電影呢。
南宮奇則上前一步,問到:「你是被人從後面襲擊的?那麼你是否用眼睛餘光掃視到了襲擊者的模樣?」
一個聽眾舉手示意,希望提問。貝小霜偷偷告訴南宮奇,這個提問者就是《蜜桃誘惑》的導演周夢笙。
「出什麼事了?」李舞衣詫異問道。那個門衛指著李舞衣,說:「他剛才向我出示了燙金派司,他是警察!他一定能幫到我們!」

小衛見狀,連忙拉了一下南宮奇的衣角,問:「南宮先生,你這是怎麼了?」南宮奇這才回過神來,對小衛說:「我有點累了,咱們就在這茶館里歇歇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