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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痕

聖痕

作者:庄秦
從藥房那兒,她證實了小海母子確實沒花一分錢,就領走了大包小包的草藥。收費員還說,是王醫生親自把病人領到藥房,並囑託不用收錢的。
小海總是搖搖頭,答道:「我也不知道他帶我去了哪兒?反正每天我們都去了不同的地方,一到地頭,他就把我留在車上,他下車去問人,然後領著人來看我身上流血的地方,還把血洗凈,讓別人看我的皮膚上沒有一點傷疤。可是看完皮膚之後,過不了多久,我身上又會出現新的鮮血……」
其實,陳水嬌自從當了醫托之後,也從來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可惜,電視欄目組的熱線電話始終都沒有響起過,好像這世界上根本沒人能治好身體無緣無故流血的怪病。
學校老師帶著阿妹走進校醫室,只過了幾分鐘,一個老師便急匆匆地沖了出來,一把揪住陳水嬌的衣領,憤怒地叫道:「你對你女兒做了什麼?怎麼她身上到處都是血?」

尾聲

王醫生沒有回答,而是使勁踩了一下剎車,「吱——」的一聲,轎車停在了土路上,卻沒有熄火。王醫生轉過頭,陰惻惻地望向陳水嬌,同時從懷裡摸出了一個東西。那是一把匕首,刃口閃爍著寒芒的鋒利匕首。
天漸漸黑了,王醫生卻沒打開車燈,前面道路變得影影綽綽,路邊出現一片密林,密林里黑黢黢的,路口彷彿怪獸張開的血盆大口一般。
坐在副駕座上的陳水嬌把後排的女兒阿妹抱到胸前,彎下腰,佝僂著身體,緊緊護住阿妹。
陳水嬌懵了。什麼?阿妹身上到處都是血?她受傷了?剛才不還好好的嗎?陳水嬌甩開老師的手臂,衝進校醫室里。只見阿妹已經褪去了上衣,在她的雙肩、肋骨處,一片嫣紅。不過,那不是淋漓的鮮血,而是干凝的血污。
唉,阿妹這孩子從來沒讀過書,鄉下的學校也不收聾啞人。聽說省城裡有專門給聾啞人開的學校,可沒錢讀不了啊……陳水嬌的眼圈都快紅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陳水嬌不再說話,默默地看著前方。
「沒用的,小陳,不管你怎麼保護阿妹,我都會殺死你和她的。」王醫生再次發出猙獰的笑聲。
那個男孩叫小海,他母親的名字,則因為方言實在太難聽懂,濟世診所里的王醫生只能依稀記得一個諧音,大概是叫「朱瑪」吧。
陳水嬌心中卻不禁湧起一陣酸楚。小海真是個好孩子,可他卻是被自己騙到濟世診所來的,過不了多久,他和他母親的錢全都會被王醫生騙走,自己真是對不起他們!
陳水嬌愣了愣,她現在住的那套破破爛爛的小平房,正是王醫生租給她的。除了她和女兒住了一間屋,其他幾間屋全都堆著雜亂的破舊玩意兒。要收拾出一間房,倒也不難,但王醫生為什麼要讓她這麼做呢?讓朱瑪母女住下來,難道是想細水長流榨乾這娘倆的錢嗎?
以前生物學家認為此種寄生蟲只能寄生於馬的皮膚上,但這個女孩渾身流血的情形,卻讓人們對其有了新的了解與認識。

但沒過多久,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人,來到了陳水嬌租住的小平房裡。當陳水嬌聽到敲門聲,打開門后,竟看到門外站著的,是剃光了大鬍子的王醫生。
可就在這時,陳水嬌突然側了側身體,整個人都撲在了王醫生的膝蓋上。與此同時,她的一隻手死死按到了王醫生腳下的某個地方。
「那位老中醫住的地方,還有多遠呀?」陳水嬌不停地問。王醫生總是微笑著回答:「快了,快了……」
一位女醫生正細緻地擦掉阿妹皮膚上的血污,陳水嬌衝進來的時候,這位女醫生正詫異地自言自語道:「咦,好奇怪,這麼多鮮血,怎麼這孩子的身體上,一處傷痕都看不到呢?」
「王醫生,你不要開玩笑?你這是要幹什麼?」陳水嬌看著匕首,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
不過,對於另一群生活在黑暗裡,並夢想憑藉手中一個身體會流血的男孩來斂取錢財的人來說,關於這個女孩的新聞,是真正的噩耗。他們剛發展出來的信徒,已經不再相信這個男孩是所謂的神跡。
此種寄生蟲原產地在西北地區與前蘇聯某加盟共和國接壤的地方,最喜歡寄生於當地馬種的臀部與背部,甚至還能鑽入馬皮內。當其寄生於馬身上的時候,可以利用吸盤,以一種類似於物理學里「滲透壓」的作用機制,將馬的皮下鮮血滲透到皮外,皮膚上卻找不到一處傷口。
她清理了一下這大半年的收入,雖不足以回鄉下贖回宅基和田九*九*藏*書土,但勉強開家小賣部還是沒問題的。不過,當她看到女兒阿妹整天縮在小海以前住的那間屋裡,認真翻著小海留下的課本,陳水嬌忽然想,還是別回去了,就在城裡找份平平常常的工作,讓阿妹去聾啞人可以讀的學校念書吧。
「好了,我得動手了。放心好了,以後逢年過節,我會為你們娘倆燒一炷香的。」說完后,王醫生冷笑著舉起手中的匕首。
小海舔了舔嘴角的血痂,答道:「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位王醫生人挺好的,不僅沒收我們的錢,還說一定能治好我的病!」
「所以,你決定為他治病,而且還不收錢?」
小海每天回到小平房,就待在自己屋裡不願出門。只有當阿妹出現在他屋裡時,他臉上才會露出一點笑容,說一點話。只可惜阿妹又聾又啞,根本不知道小海究竟對她說了什麼。
「那……王醫生呢?」陳水嬌吃驚地問道。
這娘倆如初入大觀園的劉姥姥一般,看著省人民醫院挂號處外排隊的人龍,瞪大眼睛不知所措。他們大概第一次來到這裏,竟被挂號大廳里的氣勢給嚇了一跳。
原來,一直以來,王醫生都沒睡過好覺啊!
傍晚時分,山路旁的房屋越來越少,路也越來越窄。王醫生忽然扭了一下方向盤,轎車駛下水泥馬路,進了一條滿是碎石與黃沙的爛土路,車身也不停顛簸了起來。
「沒事的,血是從眼睛里流出來的,每天都在流。身上還有其他地方也在流血,但卻根本沒有傷口……也不疼,流好幾年了。這次到省城來,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治。如果能治,那就最好了,就算不能治,也沒關係,反正我早就習慣了。」男孩答道。

急救醫生趕來后,認為當車輛下墜的時候,女孩的母親緊緊抱著她,用自己的身體為她做了緩衝,就像一個肉墊子一般,保住了她的性命。真是偉大的母親!
安頓好這對母女,王醫生便回診所去了。陳水嬌本想帶著女兒阿妹跟在王醫生身後,回濟世診所領走今天的提成款,但小海一回屋便取出一套小學課本認真讀了起來。現在的小學課本印得花花綠綠,阿妹一見著,眼睛就不會轉了,還跑進別人屋裡,直勾勾地盯著課本發愣。
「小陳,我在電視上看到了阿妹的事,所以特地來找你。」王醫生和藹地說道。
陳水嬌拖著一聲不吭的女兒,走到那對母子身畔,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那位母親,隨即忙不迭地道歉。那位母親用難懂的方言回了幾句話,陳水嬌聽不懂,那個男孩則低著頭,用流利的普通話說道:「阿姨,沒關係。」
最多一年,等她賺夠錢,就可以帶著阿妹回鄉下,贖回宅基與田土,再開一家小賣部養家糊口。
留著大鬍子的王醫生聽完病情介紹后,便關上了診療室的木門,在屋內與朱瑪和小孩低聲交談著。陳水嬌則與阿妹坐在診療室外的綠色長椅上,焦急等待著診療結束。只要朱瑪和小海看完病,交了錢,拿走葯,陳水嬌就可以直接從藥房取走藥費的百分之二十。
為女孩治療的經費不用人們擔心,已經有好幾位知名影藝明星主動提出要給予資助。等待女孩的,必然將是個美好的未來。
醫生們對女孩進行了全方位的檢查,從她的皮膚上提取到一種古怪的寄生蟲。
王醫生卻再次冷笑到:「是的,你們和我無冤無仇,但你們卻和我的新事業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看來那位老醫生住的地方很偏僻,附近連個可以提款的地方都沒有。
陳水嬌牽著七歲大的女兒,來到省人民醫院的挂號大廳,左顧右盼,很快便發現目標,於是抬腳向一對明顯從外地來的母子走了過去。
「呵呵,我可沒法治他的病。我得那種病的時候年齡還很小,根本不知道老中醫給我開了什麼葯。不過,我會帶小孩去找那位老中醫,請老中醫為他開藥方。只要拿到了藥方,以後我就可以依樣畫葫蘆,替其他得了這種病的病人治療了。」王醫生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只要我懂得針對某種疑難雜症的特效治療方法,而且有真正的治愈病例,我就可以大張旗鼓地進行宣傳,收更高的價格!同時,我也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於是陳水嬌賣掉鄉下的宅基與田土,帶著阿妹來到省人民醫院。沒想到她還沒掛上號,就被另一個醫托騙到「濟世診所」,所有錢都花光了,阿妹卻只得到一堆枯黃的草藥,吃完后依然又聾又啞。

那天,趙哥一大早帶著小海離開小平房,可https://read.99csw.com是當天晚上,小海卻沒有回來。
「哦,你去找他了?」
聽到陳水嬌的問話,男孩抬起了頭。當陳水嬌看到男孩的臉時,不由得立刻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還看不出來嗎?我要殺了你,還有你那又聾又啞的女兒阿妹!」王醫生獰笑著答道。
「是嗎?」男孩驚喜交加地問道。而他母親也聽懂了陳水嬌的話,立刻用半生不熟的彆扭語調問道:「那個,老中醫,在這家,醫院里,嗎?」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能治呢?王醫生說過,有個偏僻山村的老中醫可以醫好,可事實證明,花了大價錢買來的藥方根本不管用。現在,還有誰能幫她和她的女兒呢?
轎車出城后,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繞來繞去,越走越荒涼。
趙哥一氣之下,與老中醫吵了起來,還率先動手把老中醫推倒在地。那老中醫摔倒之後就再也爬不起來了,好像傷到了脊椎……趙哥嚇壞了,連夜駕車帶著小海和朱瑪,離開了老中醫所住的那個偏僻山村,把小海母子送回了他們的老家。而趙哥也不得不跑路,暫時亡命天涯,等風平浪靜后再回來。
當陳水嬌發現自己受騙了,便跪在濟世診所外,請診所里那位留著大鬍子的王醫生把錢退給她。王醫生擔心影響生意,只好走出診所,對她說:「現在你女兒沒痊癒,不是我的葯不好,而是她還沒服用完整個療程。剩下的藥費你不用擔心,只要你也去省人民醫院給我帶病人來,我就免費給你女兒開藥,還能讓你再多賺點錢。」
王醫生點了點頭:「是的,我把老中醫帶到省人民醫院做了一系列全面檢查,最後證實他的脊椎沒出問題,只是腰扭了一下。我賠給他一大筆錢,現在他已經可以下床走路了。我還承諾,如果他把藥方交給我,我還會給他另外一筆錢。」
可惜,當天晚上小海回到平房的時候,朱瑪並沒出現在他身邊。王醫生雙手都摔斷了,地圖是他口述給趙哥的。而趙哥按圖索驥,卻根本找不到那個偏僻的小村莊,更沒有找到那位神秘的老中醫。
現在的朱瑪,正躺在一口乾涸的深井裡,大概渾身都已經腐爛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王醫生就來到陳水嬌租住的小平房,帶走了朱瑪和小海。
說起來,王醫生也很慘啊,雖然他騙來了這輩子都用不完的骯髒錢,但當他幡然醒悟花大價錢買回藥方,準備洗底重新做個好人的時候,藥方卻完全沒有半點效用。而現在,王醫生還得和他小舅子一起跑路,亡命天涯,天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男孩卻笑了,他用普通話說道:「阿姨,你別急,我沒受傷。」
「什麼?!王醫生沒收你們的錢?」這次輪到陳水嬌驚訝了。
趙哥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前一夜王醫生拿到藥方后,很高興,呼朋喚友去喝了一頓大酒,喝完后開車回家,卻因為酒後駕車出了事故,現在正躺在醫院里,雙腿雙手都摔斷了,似乎脊椎也出了問題,根本不能下床。
不過,聖徒只能有一個,如果渾身流血的人多了,聖徒也就不值錢了。
阿妹的身體,無緣無故流出了鮮血,卻一處傷痕都沒有,她得了和小海一模一樣的病。
事實上,老中醫也答應只要收到一大筆錢,就可以把治療身體無故流血的所有辦法都交給王醫生。所以,替阿妹治療的藥費,全都由王醫生來承擔,陳水嬌無需支付一分錢。
那群人經過一番商議之後,只好開著車,帶小海來到一個偏僻的地方,把小海推到車下,然後揚長而去。不過,這對於小海來說,倒也是個不錯的結局,因為他在電視上已經認出了那個渾身也在流血的女孩,正是那個喜歡在他屋裡看花花綠綠課本、卻不會說話的聾啞女孩。

這是個很卑鄙的行業,但陳水嬌也是被逼無奈。
「可你臉上到處都是血呀……」
說完后,趙哥便掛斷了電話。
小海身體流血,至於是聖痕,還是某種疾病,暫時還不得而知。但當王醫生看到小海無緣無故流血的身體后,立刻就想到了自己準備開創的新事業——創立某種邪教,藉機斂取錢財!而小海,正是創立邪教的最佳工具,只要讓這個渾身沒有傷口但卻在流血的小孩出現在教眾面前,就能讓所有人都相信他是真正的聖徒。而王醫生,則是這位聖徒的代言人。
轎車顛簸了一下,竟突然向前沖了出去。陳水嬌用手掌按到的地方,正是轎車的油門。
王醫生自然沒法再駕車帶小海去接朱瑪,但他給趙哥畫了一張地圖,讓趙哥幫著去接朱瑪回來。
難道小海得的read.99csw.com是傳染病嗎?阿妹正在因為和小孩接觸過,所以才被傳染了嗎?
而那種當地馬,則正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
陳水嬌是個醫托。所謂醫托,便是在醫院外尋找外地來的病人,最好是得了疑難雜症的病人,先套上近乎,再用花言巧語把病人騙到私人診所看病。不用說,私人診所一定會用最差勁的葯,收最貴的價格,把每個病人都當做搖錢樹或提款機。而每送一個病人去私人診所,陳水嬌都可以得到私人診所所賺利潤百分之二十的提成款。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小海身上依然在流血,身上依然沒有一處傷痕。

半年前她帶著七歲女兒阿妹到省人民醫院來看病。阿妹五歲時在鄉下出門割豬草,從一條斷頭土路的盡頭摔下懸崖,雖然救回一條命,但蘇醒之後就變得又聾又啞。後來陳水嬌聽鄉下的赤腳醫生說,大概是阿妹腦袋裡的某個神經被摔壞了,省城大醫院說不定能用開顱手術治好阿妹的病。

小海帶回了很多草藥,陳水嬌幫著煎了葯,拿給小海。小海喝完葯,就和阿妹一起待在屋裡看花花綠綠的課本。阿妹看得很認真,到了該睡覺的時候也不願回屋。陳水嬌不由得暗自嘆氣,並且做出一個決定,等賺夠了錢,別回鄉下贖地了,還是把阿妹送到省城裡聾啞人可以讀的學校去念書吧。
醫生們同時也發現,這個女孩之所以又聾又啞,是因為腦袋裡某條神經被摔壞了,如果經過開顱手術,或許有辦法讓她重新恢復正常的生理機能——當然,醫生們認為女孩的顱內神經是在這次車禍里被摔壞的。
女孩身體無緣無故流血竟與傳說中的汗血寶馬有關,這個新奇的新聞素材立刻吸引來了眾多記者,科普作家紛紛撰寫相關的文章,一時間女孩成為了新聞人物。
陳水嬌也問過小海,為什麼找不到那位神秘的老中醫?趙哥每天都帶他去了什麼地方?
拿了錢,陳水嬌的氣就順了,但她還是很好奇,為什麼王醫生沒有收那對母子的錢。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我們?我們和你無冤無仇!」陳水嬌歇斯底里地求饒。
當轎車向懸崖底部跌落的時候,王醫生髮狂般用匕首刺著陳水嬌的後背。而陳水嬌則死死護住阿妹的身體,並忍住劇痛,嘲笑般對王醫生說道:「你不知道吧,你開車帶我們來的地方,是我和阿妹的家鄉,你現在停車的地方,正是阿妹五歲時跌下懸崖的斷頭路……」
可奇怪的是,雖然服用了十多天草藥,小海身上依然會出現鮮血,擦掉鮮血后,皮膚上沒有一點傷痕。老中醫的藥方,似乎沒有起到丁點兒效果。

陳水嬌猜,趙哥一定是以小海身上的奇怪鮮血,來詢問附近是否有能夠治療病症的老中醫吧?她不禁尋思,如果老中醫的藥方真的有用,再服用一段時間,小海身上不再莫名其妙出現鮮血,趙哥豈不是沒法再向路人展示小海身上的鮮血,也就沒法找到老中醫和朱瑪了嗎?
於是陳水嬌就成了濟世診所的醫托,每天都從省人民醫院的挂號大廳里忽悠一兩個病人到濟世診所來看病。當然,只過了幾個禮拜,她就意識到女兒阿妹的病根本沒可能治好,但她卻繼續當著醫托,因為她發現,當醫托賺錢實在是太容易了。
「好吧,要想死個明白,我就滿足你們最後的要求。我的新事業,自然與小海身上流的血有關!」王醫生望著陳水嬌和她的女兒阿妹,就像欣賞著自己的獵物一般。

3

王醫生捋了捋大鬍子,笑著從抽屜里摸出五張百元大鈔,說道:「就算我沒收他們的錢,你的提成款,也一分不會少的。」

不過,小海的母親朱瑪,則是這項新事業的絆腳石,有她在,王醫生就沒法完全控制小海。所以王醫生特意演了一齣戲,請來一位朋友在山村裡扮演老中醫,把朱瑪留在了村子里——當然,朱瑪從此便不和那位老中醫一起消失了,再也不會出現在人們眼前,所以後來趙哥駕車帶小海來找,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陳水嬌又氣又急,她把阿妹託付給小海母子暫時照看之後,立刻趕到了濟世診所。
這個收費員姓趙,他是王醫生的小舅子,平日里陳水嬌都管他叫趙哥。
王醫生點了點頭,答道:「沒錯,老中醫在這條路里住了好幾十年了,小時候我就是在他那兒治好了渾身流血的怪病。上次,我帶小海也是到這裏來看病了,可惜阿趙看不懂我畫的地圖,沒九_九_藏_書找到這兒來,否則也不會發生後面的那些事了。」
那男孩的眼角下,滑下兩行嫣紅的鮮血。而在他的臉頰上,也紅撲撲的,但不是紅潤的血色,而是干凝的血污。
正準備行兇的王醫生,身體已經側過來了,根本沒法踩剎車,轎車飛快地前沖,突然之間,王醫生感覺身體出現了一種古怪的感覺——那是失重感。
小海說過,這種病不痛不癢,只要時間長了,就習慣了。但阿妹是陳水嬌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沒法坐視不管!
「王醫生,什麼新事業?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你把話說清楚好嗎?就算你要殺我們,也讓我們死個明白……」看著王醫生猙獰的面孔,陳水嬌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接下來十多天,每天趙哥駕車帶著小海一大早就出門,直到深夜才回來。可每次回來,都是小海一個人,趙哥始終沒有按照地圖上的圖案,順利找到那個神秘老中醫和小海的母親朱瑪。
幸好聾啞人特殊學校里的老師,都是一群有愛心的人。他們幫陳水嬌聯絡到了電視台民生節目的主持人。很快有關阿妹病情的節目就登上了電視屏幕,溫柔善良的女主持人煽情地說道:「誰能幫幫這對可憐的母女?如果電視屏幕前的觀眾,有辦法治好阿妹小朋友的病,請及時與欄目組聯繫,我們的熱線電話是……」
「咦,你怎麼知道他給的是假藥方?你又怎麼知道給了剩下的錢,他就會給你真藥方?」
「王醫生,你怎麼不開燈呢?」陳水嬌怯生生地問道。
陳水嬌只好帶著阿妹回到小平房,花了兩個小時騰出一間空屋,鋪好被褥。剛搞完清潔,王醫生便親自送朱瑪和小海回到了平房,在朱瑪手中,還拎著大包小包不值錢的草藥。
所以當王醫生在電視上看到關於阿妹的節目上,立刻做出一個決定,必須殺死這對母女!如果她倆被他的同行找到了,他就沒法再賺錢了。於是他立刻回到省城,找到了陳水嬌與阿妹,並且駕車把她倆帶到了偏僻無人的郊外。
「呃,王醫生正好昨天出院……不過,他也沒法再開診所了,因為他帶小海去找老中醫看病的時候,留下了自己的真實名字……所以他和我一樣,都得躲一躲風聲,過段時間再回省城。小陳啊,這段時間,你就自己照顧自己吧,給診所拉客的業務就暫時告一段落。等診所以後重新開業了,我再與你聯繫!」
「呀,你受傷了?還排什麼隊呀?快去急診!」陳水嬌叫了起來。
「老中醫住在這條路里?」陳水嬌詫異地問道。
轎車駛出了土路,車輪下,是黑暗的深淵。
女孩被送到醫院急救,但很快醫生就發現,這個女孩又聾又啞,即使身上所有的傷口都已愈合,身體卻始終還在出血。
小海好像還挺喜歡眼前這個不會說話的小妹妹,立刻遞了一本花花綠綠的課本給阿妹,說道:「你拿去看吧,送給你。」雖然阿妹聽不到小海的話,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上頓時露出喜悅的神情。
王醫生卻笑了:「我小時候,也得過同樣的病,但那位老中醫卻確確實實地替我治好了病。他給我的藥方沒有效果,是因為他給了我一份假藥方!如果那天我不酒後駕車出車禍,第二天帶著剩下的錢去找他贖回小海的母親,他就會把真藥方交給我。」
不過,第三天早晨,王醫生卻並沒來小平房,帶小海去接他媽媽。來到小平房的,是濟世診所藥房里的那位收費員。
「呵呵,我和阿趙跑了幾天路后,我覺得日子不能再這麼過下去了。做了什麼事,就得把這件事承擔起來,不能一走了之!亡命天涯,又能逃到哪裡去?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嗎?就算瞞住了所有人,也瞞不住自己的心啊!所以,我帶著阿趙回到了那座偏僻山村,找到了老中醫!」
因為王醫生躺在醫院病房不能下床,濟世診所也暫時停業,陳水嬌不用再去省人民醫院忽悠病人,她每天只忙一件事,就是給小海煎藥,早一次,晚一次。而王醫生也特意讓趙哥給她送來一筆錢,算作她照顧小海的辛苦費。
在西方宗教中,有一個名詞,叫做「聖痕」,又叫「聖傷」,英文「stigma」,詞根從「紋身」的單詞而來。聖痕被視為一種超自然現象,在西方宗教歷史里,經常會有異象出現在聖徒的身體上,比如手掌心與頭部大量無緣無故流下鮮血,但卻一處傷口也找不到。有的聖徒,甚至連眼睛與身體其他部位也會無緣無故流血,似乎有種說法,流血的地方越多,聖徒的神聖力量就會越強大。

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事不宜九_九_藏_書遲,陳水嬌立刻領著女兒阿嬌,上了王醫生的車。
翌日清晨,陳水嬌接到趙哥打來的電話,說經歷了三個月的尋訪,他們終於找到了那位老中醫。說起來那位老中醫真是可惡,不僅要收足藥費,居然還要求趙哥額外付滯納金與朱瑪這三個月的伙食費與住宿費。更可恨的是,小海的病根本就沒好,老中醫開的葯一點效果也沒有。
「不過——」王醫生頓了頓,說道,「那位老中醫也說了,身體無緣無故流血,卻沒有傷口,有很多種原因,不能一概而論。比如說,小海流血的原因,就和我小時候流血的原因完全不一樣。所以,要治好阿妹的病,就得帶她去見見那位老中醫,望聞問切之後,才能開出藥方。」
陳水嬌笑了笑,以和善的語調向這對母子問道:「你們是第一次來這裏看病吧?」母子一同點頭。陳水嬌又問:「是孩子生病了吧?生了什麼病?」
但老闆說的話,就是真理,而王醫生正是她陳水嬌的老闆。
陳水嬌愣了愣,男孩得了一種她從來沒聽說過的疑難雜症,這也正好就是她尋找的目標。她微微一笑,說道:「原來如此,哈哈,真是太巧了,我有個親戚也得過和你一樣的病呢!後來他遇到一個老中醫,給他吃了幾服藥,眼睛與身體就再也不流血了。」
「那我的提成款怎麼辦?」陳水嬌衝進診療室,大聲向王醫生問道,「你為什麼不收朱瑪和小海的錢?難道你突然成了大善人?」

2

那對母子,母親年約三十,穿著一件骯髒的藍布衣服,頭髮層層疊疊地盤著,耳垂釘著幾粒俗氣的黃金耳墜。兒子十歲左右,也穿著藍布衣服,眼睛黑溜溜的,但似乎沒有什麼精氣神,腦袋耷拉著望向地面,許久都不見抬頭。
第二天,過路的砍柴人發現了懸崖底的失事轎車,打開車門后,看到裏面兩個大人都已經死了,而在死去的女人懷裡,抱著一個七八歲大的女孩,那女孩的眼睛還睜著,正驚恐地望著砍柴人。
「這麼說,阿妹的病有救了?真是太好了!」陳水嬌發出一聲歡呼。

1

但她是醫托,絕不能心慈手軟,可她又實在不忍心看到這對母女住在自己隔壁,於是她忍不住問小海:「你們拿了葯后,為什麼不回家去吃呢?王醫生為什麼要安排你們住在這兒?」
那家聾啞人特殊學校並不難找,只打了個114查詢電話之後,陳水嬌就帶阿妹來到了市郊的那家學校。交了錢,學校便安排體檢,只要體檢通過,就可以讓阿妹進學校念書了。
「什麼聖痕?明明只是一種寄生蟲而已嘛!想騙我們的錢,門也沒有!」信徒們紛紛離去。
王醫生顯然也看出了陳水嬌的疑惑,他笑了笑,朗聲說道:「小陳,你一定以為我開這家濟世診所,就是為了騙錢吧?沒錯,我確實騙了不少錢,但其實我真是正規醫學院畢業的有執照的醫師!我在這兒見到了不少罕見的疑難雜症,正因為我知道這些疑難雜症即使送到省人民醫院,也不一定能治好,所以才安心掙這些昧心錢的。不過,今天來的患者卻有些特別,因為……」他頓了頓,說道,「我以前也得過與小海一模一樣的病,但卻在一位老中醫的治療之下,得以痊癒。」
當天晚上,小海回到了平房裡,但朱瑪卻沒回來。陳水嬌問小海,今天去看病的情況怎麼樣?他媽媽去哪兒了?小海答道:「今天王醫生帶我坐了好久好久車,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見了一位鬍子好長好長的老醫生。那個老醫生說肯定能治我的病,但收的藥費卻很高,王醫生身上帶的錢不夠……後來老醫生還是給我開了藥方,拿了葯,但卻把我媽媽留下來,得等王醫生明天把剩下的錢帶過去,才能把我媽媽放回來……」
半小時后,木門開了,朱瑪和小海卻沒出來,倒是王醫生探出半個腦袋,朝陳水嬌揮了揮手。陳水嬌趕緊走到診療室門口,聽到王醫生對她說:「小陳呀,今晚你騰一間房出來,讓朱瑪和小海住,行不行?」
「來找我又有什麼用?你以前帶小海去看病的老中醫,也沒法治好這種病!他的藥方,根本就沒用。」陳水嬌無奈地嘆了口氣。
濟世診所停業,陳水嬌也隨之失去了她的飯碗。
每次有病人來到濟世診所,王醫生都會掄起不見血的刀子,把病人的每分錢都榨乾敲盡,從來沒有不收錢就看病的說法。而沒收小海母子的錢,就意味著陳水嬌得不到一分錢的提成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