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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秘的另一半

隱秘的另一半

作者:庄秦
「你不是說,吳強是畢業后才出國的啊……」我問。
於是我停下了腳步,指著鐵皮屋,問:「那是什麼地方?」

我心中驀地一驚,轉過頭來,將手機屏幕對準了裡屋。
當我看到屋裡的情形時,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驚呼,心臟突突突地猛烈跳動了起來,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迸出來。我的喉頭忽然泛起了一陣噁心,禁不住勾下腰,嘔吐了起來。
陳美看到我后,立刻微笑了起來。她笑的時候,兩瓣虎牙就露了出來,顯得特別可愛。而趙金旭則將手伸進了衣兜,摸出了一張照片,遞給了我,說:「劉弦,這是我們小學時一起照的照片,你看看還記得嗎?」
「呃……」羅迪答道:「我剛才不是說,吳強移民出國了嗎?」
畢業照上那個瘦弱羞澀的少年,是劉弦。而壯壯的捏著拳頭的我,則是吳強。
「呃……」陳美回答,「是處分……」
我感到一陣冰涼,身體不由得一個激靈,然後我睜開了眼睛。
從模樣上來看,依稀能看出那個女生就是少年時的陳美。左手邊緊靠著一個男生,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應該就是趙金旭吧。還有兩個男生,我能認出站在趙金旭左邊的,是少年時的羅迪,站在最右邊的則是少年時的我。
她告訴我,當她把我的照片與尋人啟事發到網上后,羅迪很快就聯繫上她。當然,那時她是以尋找劉弦的名義,發布的那張尋人啟事。
「是嗎?」我用雙手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可我對歡送會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們五個人走進了這間教室后,看到桌椅都被搬走了,前後的黑板上也滿是蟲子蛀出的洞。空蕩蕩的教室里,地上矇著很厚一層灰,腳踏上去,就像踩在棉絮上一般。
真是個讓人悲傷的消息,這也讓我更想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
地窖並不大,空蕩蕩的,什麼東西也沒有。但在地窖的一側,有一扇緊緊關著的鐵門。
忽然之間,我心中那異樣的感覺變得更加熾盛了。我敢肯定,這地窖一定與我的記憶有著莫大的關聯。只要弄清了地窖里的秘密,就能解開我的記憶中所有隱藏的東西。
我的頭有點疼,抬頭望了望天空。天空堆滿了烏雲,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推了推鐵門,門鎖著,根本推不開。看了看鎖,那是一把很堅固的彈子鎖,有小孩拳頭這麼大。如果沒有鑰匙,是根本沒辦法打開的。
所以,我連忙問:「怎麼今天吳強沒來呢?以前我和他是不是特別好的朋友?」
出了開水房,走出學校大門,我們五個人穿過橡樹林,來到了羅迪的那輛銀灰色的別克車前。
我接過照片。照片上,有五個人站在一起,正燦爛地笑著。四個男生,一個女生,都是十歲左右。
等我一個禮拜后回到蓮花池村,才聽別人說,劉弦失蹤了。他家裡人以為他參加冬令營了,而冬令營的人卻以為他放棄了這個變相旅遊的機會。當大家發現他失蹤后,都以為他是被人販子拐走了。只有我知道他被我關在了地窖小屋裡,可我不敢對任何人說,我偷偷把那柄鑰匙放進了一隻小木盒子里,擱在了劉弦的儲物櫃里。
我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連忙加快了腳步,與羅迪並肩走入了土牆屋。
羅迪乾笑了一聲,說:「是啊,那時你成績蠻好的。」他的語氣有點奇怪,呵呵,一定是在嫉妒我吧。
「呃……」我拍了拍腦門,又多了一絲記憶,「老魏呀……是不是戴著玻璃瓶那麼厚的眼鏡?」
這就是調虎離山的計策,要是他敢不答應,以後我就天天揍他。
吳強?好熟悉的名字。可他做過什麼事,我卻一點也想不起來了。不過,我卻感覺,似乎這個名字和我有著莫大的關係。隱隱中,忽然有個念頭在我心中油然而生,如果我能知道我和吳強有什麼關聯,或許我就能回憶起失去的記憶。
走出教學樓,周雨珊對我說:「要不要再去見個人?」
在王老頭的靈堂外,有過窗戶,我很偶然地看到王老頭的家屬將一柄特大號的鑰匙放進了壽衣的衣兜里。我猜,那一定就是打開鐵門的鑰匙吧。

證件上,吳強的名字下方,赫然寫著兩個字:
聽到了他的話,我的腦海中卻依然一片空白。
趙金旭答道:「那是學校的開水房。」
劉弦!
https://read.99csw.com他們見面后,羅迪知道我貼身戴著一枚寫有「劉弦」字樣的銅錢后,認為我一定與17年前劉弦的失蹤,有著某種隱秘的關聯。
周雨珊醫生髮現我醒過來后,便對我說:「吳強,你醒了?」
我的視線向下移去,我看到了學生證上印著的名字。驟然間,我瞳孔緊縮,渾身不由自主顫慄了起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雨珊關切地對我說:「劉弦,你別責備自己了。失憶症不是那麼可怕的,我會和你一起努力尋回記憶的。」
「黑色的叉是什麼意思呀?」我好奇地問。
我忽然說:「好像我記起了一點……這裏我有點印象!」
我走到他身邊,才看到黑板的側邊裂開了一條縫,裏面的牆壁上糊著一層白紙,想來是為了防潮,用作隔離黑板與牆壁的吧。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但是令我奇怪的是,在照片上搜尋了好幾遍,也沒找到吳強。我不禁詫異地問:「咦,吳強沒和我們一起拍畢業照嗎?」

「呵呵,那他一定打不過我。」我笑了。照片上的我,少年時還是很結實的,對著鏡頭目光炯炯,捏著小拳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剎那間,我呆住了。
我強令劉弦把銅錢給我,可劉弦不但不答應,反而用鉛筆刀在銅錢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氣壞了,打了他一頓,還把銅錢搶了過來,找了一根紅繩,將銅錢當作項鏈一樣,掛在了胸前。
18年前的那個冬天,就是我讀五年級的時候,蓮花池村小的校工,管理開水房的王老頭死了。他死的時候,我的同學劉弦哭得很傷心。
到了街尾,別克車停下了。羅迪指著一幢修葺不善的土牆屋,說:「這就是魏老師家。」
用鑰匙打開鐵門后,讓我很失望,屋裡什麼都沒有,哪有什麼寶貝?我氣憤地在屋裡撒了一泡尿后,又揍了劉弦一頓。誰讓他害得我挨了一個學校處分呢。
於是我又把劉弦叫來,狠狠揍了一頓后,對他說,開追悼會的時候,我會故意在靈堂外唱歡快的歌,就唱《今天是個好日子》,激起王老頭家屬的憤怒。然後趁著家屬出來趕走我的時候,讓劉弦偷偷從壽衣衣兜里摸走那柄鑰匙。
我無可救藥地暈倒了過去。
我攥著鑰匙,衝出了土牆屋,沒有理會羅迪,也沒有理會等在門外的陳美、趙金旭和我的醫生周雨珊。我徑直地向蓮花池村小跑去,我知道,這把鑰匙就是打開鐵皮屋地窖里那扇鐵門的鑰匙。
剎那間,我覺得頭好疼。
我卸下了鐵鎖,一把推開了鐵門。
羅迪對我說:「別費勁了……這扇門,從來都沒人能打開。」

我接過了木盒子,打開之後,我看到了一樣讓我震驚的東西。
進了教學樓,一股發霉的氣味衝進了我的鼻孔。走在陰暗潮濕的走廊上,我看著兩邊緊閉的教室,記憶的閘門似乎微微泄開了一條狹窄的罅隙。我不禁指著走廊盡頭的樓梯,說:「校長辦公室在樓上吧?好像我記得,校長辦公室外有個布告欄,上面貼著各年級的畢業集體照。」
我問跟在身後的羅迪:「我們是哪一年入學的?」

尾聲

揍完他之後,他還嘴硬地說,一定要把偷鑰匙的事報告給魏老師。
我走到鍋爐房,看到鐵皮屋一隅的地板上,有一個敞開的洞口,下面黑黢黢的。這應該是個地窖吧。
我有強烈的預感,鐵門裡藏匿著我所有的秘密。只要打開鐵門,我就能尋回我丟失的記憶。
我點了點頭。
劉弦很不情願地跟我來到了地窖,一邊走,他一邊哭著說,要向魏老師告狀。
一下車,我們便聽到土牆屋裡傳來了隱隱的哭聲。哭聲被牆體切割開,從屋裡飄出來,又頑強地黏合在一起,像一條毒蛇一般,鑽進了我的耳朵里,讓我感到一陣說不出來的毛骨悚然。
畫面靜止前,我最後在一片朦朧中,看到一隻小孩的手,伸進了籠在一具屍體身上的外衣口袋,取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把鑰匙,一把特大號的鑰匙,鑰匙的上方刻著一個商標,是個散放著光芒的五角星。
我朝車窗外望了一眼后,不禁問:「https://read.99csw.com這裏就是蓮花池嗎?怎麼我沒有看到池塘?」
我對著上面的羅迪大聲喊道:「把手機給我!把手機給我!」
不過,我猜王老頭能有一枚銅錢,就應該還有其他的銅錢,於是我將目光投向了那間在開水房地窖里的神秘小屋。那間小屋是王老頭平時住宿的地方,他的寶貝一定都藏在那裡。
「嘿嘿!」我笑著說,「這麼說來,吳強還是個不良少年哦?看來以前並不是我欺負他,反而應該是他欺負我。」

3

無奈之下,周雨珊在一個以「人肉搜索」而著名的大型網上論壇,發布了一個尋人啟事,許以重金懸賞。很快,羅迪在看到了發布的照片后,聯繫上了周雨珊。
我走出了開水房,卻正好碰到了一個親戚開著拖拉機從校門過。親戚看到我后,就把我拉上了拖拉機,說帶我去城裡玩幾天。我一高興,就跟著去了,把劉弦的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於是他聯繫到陳美和趙金旭,也順著我的思維,將我稱為「劉弦」。以此幫助我尋回過往的記憶,並且查出劉弦失蹤的真相。
不過羅迪卻告訴她,他的同學劉弦失蹤很多年了。從相片上看,這個被尋找的人應該是他的另一個同學——吳強。
在這間屋裡,只有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形狀怪異地匍匐在地面上。骨架上還矇著一層已經腐爛了的衣物。從形體上來看,這骨架應該屬於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車向郊外駛去,出了城,景色便顯出些許的荒涼。周雨珊坐在我旁邊,握著我的手,問羅迪:「今天還來了幾個人?」
周雨珊笑了笑,說:「我們早就知道了。」
果然,羅迪說:「幾年前,外商說要建廠,村裡就連村小的地一起征了,說是準備用來蓋一座物流中心。哪料最後工廠沒修成,村小也沒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是躺在地窖里的,羅迪手裡拿著一瓶礦泉水。正是他用這瓶冰凍過的礦泉水,把我給澆醒了。
羅迪有點傷心地解釋道:「魏老師兩年前中了風,現在不能說話,也不能動,視力更不好了,差不多快失明了……」
畫面里,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唱歌。後來又有人在怒罵,又有人在追趕。所有的畫面重疊在一起,忽明忽暗,搖曳不停,似極了快速閃動的蒙太奇鏡頭。
羅迪站在我身邊,關切地說:「劉弦,你這是怎麼了?剛才你看到地窖里的鐵門后,突然就暈倒了……」
地窖不深,只有兩米多高。站在凹凸不平的地上,顯得稍稍有點逼仄。
羅迪笑了笑,說:「我們讀書的時候,這裡是有池塘的,塘里全是蓮花。夏天蓮花盛開的時候,我們還常常划著一隻木船去採花呢。可惜後來招商引資,有外商說要來建廠,所以填了池塘,準備修工廠。沒想到卻遇到了騙子,工廠沒建成,蓮花池卻沒了。」
我仔細端詳著他的模樣,卻茫然地搖了搖頭,說:「對不起……我忘記你是誰了……」

「是啊!」陳美大聲說道,「沒錯!剛才我和金旭上樓看了的,現在那些照片還在布告欄上貼著的!」
走到學校大門時,我朝左邊的公共場所望了一眼,看到廁所后還有一座鐵皮屋子。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那鐵皮屋給我一種很異樣的感覺。我的心中,似乎有一隻蟲子正不屈不撓地向外爬著。我隱隱覺得,這鐵皮屋一定與我有著很特殊的關係。

站在樓道口,我看到第三間屋外就是布告欄。走到布告欄前,我才發現上面貼著的不是照片,而是電腦噴繪的圖板,難怪過去這麼多年了,還掛在牆上沒有損毀。不過,圖板上的幾十張圖片已經泛黃了,有些許的模糊,但這並不影響我心中的興奮。我感覺,我那些隱秘的記憶正在一點一點地回來。

2

勾下腰,我拾起了學生證。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張綻開的笑臉,面容是那樣的熟悉。他是吳強!是吳強死在了這間密閉的地窖小屋裡。
或許這柄鑰匙會告訴我,隱秘的記憶中,究竟會有什麼樣的秘密。
我撓著頭想了一會兒后,指著二樓最裡面的一間教室,說:「是那一間!」
魏老師read.99csw.com一定是在清理劉弦的儲物櫃時,將木盒子收在了家裡留作了紀念。當他在彌留之際聽說失蹤的劉弦又重新出現了,還要來看望他,他才掙扎著用迴光返照的力量,讓師母將木盒子交還給我。
不過我並沒在意這麼多,我歡快地加快了步伐,沿著樓梯上到了二樓。
「誰?」我問。
我記起來了,我的名字叫吳強。
我無力地點了點頭,抬起了手,撫摸著脖子上的一條紅繩。紅繩上,吊著一個銅錢,乾隆通寶。銅錢上,還刻著淺淺的字,是我的名字:劉弦。
或許,那就是所謂的青春期憂鬱吧。
儘管我的記憶沒有完全被找回,但不得不說,我的收穫還是蠻大的。
「誰?」我問。
十分鐘后,我進了校門,沖入開水房的鐵皮屋中。羅迪跟著我進了開水房,我跳入了地窖中,卻發現下面一團漆黑,我什麼都看不到。
儘管卡車逃逸了,但院方一點都不擔心我會付不出錢來——能穿一萬塊錢衣物外出散步的人,還會拿不出幾萬塊錢的手術費嗎?
不過陳美和趙金旭都說,確實有這麼一回事。看來要想尋回我所有的記憶,還需假以時日。
白紙上畫著格子,靠左的豎排寫著名字,中間則貼著小紅花。呵呵,這是一張光榮榜。
羅迪想了想,說:「大概是我剛才說錯了吧……他應該是小學畢業前出國的。我記得我們還一起開了個歡送會,歡送會的時候,你哭得可慘了。」
我在光榮榜上找到了他的名字,紅花也有,但明顯沒有我多。
羅迪伸出手,很輕鬆地拆下了黑板。
我的腦袋又疼了起來,我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又暈倒過去。
每張畢業照的上面,都印製著畢業的年份。
我氣壞了,乾脆將他踢在了地上,然後走出小屋,掛上了鎖,對他說,要是他唧唧歪歪,就先關他半天,下午再放他出去。
周雨珊對我說:「現在有兩個人想見你。」
照片中的我,還是那麼青澀。不過,我發現那時的我似乎有點害羞,沒有直視鏡頭,而是低下了頭望向地面。那時的我,眼中彷彿帶有一絲茫然與困惑,與身邊其他人的燦爛笑容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真看不出吳強那麼瘦弱,竟然會是個調皮鬼。
我竭力回憶著,卻什麼也想不起。我痛苦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可腦海里依然一片空白。
羅迪也跟著跳了下來,他打開了手機,手機屏幕泛出的藍光,隱約照耀出地窖里的情形。
現在是中午,蓮花池村裡的長街上,竟然一個人影都沒有。我不由得感嘆,這真是一座被廢棄的村落啊!
那我是誰呢?一瞬間,記憶的閘門被拉開了,過往的片段如洪水一般沖入了我的腦海。
「這個人是誰?」我指著相片問道。
寒假前的一天,我拉著劉弦來到了開水房。之所以拉他來,是擔心要是被人抓到了,我起碼可以找個人來扛罪。
「你讀小學時的語文老師,老魏。」
氣氛變得有點尷尬,但司機還是善解人意地說:「沒事,劉弦,以前的事你會慢慢記起的。周醫生已經給我們說了,這次的同學聚會就是為了幫你尋回記憶而特別召集的。」
我們得去魏老師家了。魏老師就住在蓮花池村裡,距村小舊址只有幾分鐘的車程。
看著這麼多紅花,我不禁笑了:「看來我讀小學的時候,是優等生。」
為了幫我尋回丟失的記憶,所以我們有了這次的郊外之行。目的地是蓮花池,那是一個小村莊,羅迪說,我和他以前就是在這裏讀的小學。
就和我在鐵皮屋地窖里暈倒時,在朦朧中看到的那枚鑰匙一模一樣。
羅迪把手機扔給了我,我隨便按了一下按鍵,在屏幕發出的微弱藍光指引下,我捏著鑰匙走到了鐵門前。顫抖著手指,我將鑰匙插入鎖孔中,猛一扭動。儘管年月長久,但鎖還沒壞。「啪嗒」一聲,鎖開了。
當我記起所有的往事後,我只覺得我的頭疼得厲害,彷彿有無數支鋼針正狠狠插|進我的太陽穴。我渾身無力虛脫地跪倒在劉弦的骨架前,眼前一片漆黑。
我的頭有點疼,但我還是努力地回憶著,說:「好像圍牆內向左走,有一個公共廁所。但是好像我一直分不清哪邊是男廁所,哪邊是女廁所……」
「呃……」趙金旭猶豫了片刻,說,「他是吳強,你還記得嗎?」
「哦,就九_九_藏_書是那個戴著厚玻璃眼睛的魏老師呀?」我有點開心,「怎麼今天沒請他到這裏來呢?」
「什麼印象?」周雨珊驚喜地叫了起來。
陳美和趙金旭的紅花倒也不少,當然還是沒有我多。
果然,他們順利幫我尋回了記憶,也找到了劉弦的屍骨。謝天謝地,我在暈倒前,什麼都沒對他們說。只要我堅持什麼都不知道,沒人會知道我把劉弦關在小屋裡的秘密。
魏師母看著我,對我說:「你就是那個失去了記憶的同學吧?」

1

「哈哈!你們看,這是什麼?」趙金旭指著黑板,突然叫了起來。
「哈哈!」羅迪笑了起來,「沒錯,還記得我們以前的語文老師老魏嗎?他是個老學究,特喜歡寫毛筆字。有一次他上廁所的時候,發現廁所外牆上寫的『男』和『女』,字寫得很難看,所以就拿著毛筆蘸了墨重新在牆外寫男女兩個字。一次不滿意,又寫第二次,見了空白的牆面就寫,不知不覺寫了滿牆的男女。結果男女兩個字交疊在一起,我們就分不清哪邊是男廁所,哪邊是女廁所了。」
別克車終於停了下來。
「還記得你以前是在哪間教室上課嗎?」我的醫生周雨珊問道。
這時,一股怪異的氣味向我撲了過來。這是一種腐爛與霉變相混雜的氣味,很是惡臭。我捂住了鼻子,手機的屏幕正好對準了鐵門的內壁,內壁上包了一層木頭,我看到木頭上有很多或粗或細的划痕,像是指甲刻出來的。
我揉著太陽穴,茫然地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概是我的頭部在車禍中受到猛烈撞擊后,病情還有些不穩定吧。」
「1985年。」羅迪答道。
鐵皮屋的門沒有上鎖,走進后,我看到靠牆處有一排老虎灶,牆后則是放置鍋爐的地方。不過鍋爐早就隨著學校的遷出而被搬走了。
我的腦海里,又有了一點印象。不過這印象很模糊,就像一幅幅間斷的畫面。
在我的威脅之下,劉弦只好聽我話,在靈堂里偷走了那枚鑰匙。而我因為搗亂靈堂,被校長記了一次過。
我問他為什麼會這麼傷心。其實我很鄙視他的,他那麼瘦弱,和我打架的時候,從來都打不過我。不過,他的成績很好,每個星期都能拿到魏老師獎賞的小紅花,這年寒假,他還得到了去參加冬令營的機會。
我驚呆了。
「為什麼?」

「你知道我是吳強?」我詫異地問。
可偏偏就有這麼巧。車禍現場附近,是一處大型社區,張貼尋人啟事後,卻沒人說見過我,派出所也查不到我的相關戶口資料。或許,我並不是本地人,也沒有辦理暫住證。
奔跑在長街上的時候,羅迪開著車趕到了我身邊,大聲叫著我的名字。我沒有理他,還是自顧自地狂奔著。我一點也體會不到疲憊,我只感到一陣陣發自於內心的激動。
我看到了黑板后的白紙,很巧,這就是我們那一年的光榮榜。名單的最上面,就寫著我的名字:劉弦。名字后,是長長的一排紅花。
羅迪扶著方向盤,直視前方,不緊不慢地回答:「一共來了三個人,除了我之外,還有陳美、趙金旭。二十多年前,我們都在一個班上讀書,這麼多年過去了,只有他們兩個我還聯繫得上。」
之後,我就什麼也看不到了,我陷入了一片無可救藥的黑暗之中。
陳美很漂亮,趙金旭很英俊。他倆十指緊扣,是一對情侶。不過,我對他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或許是太多年沒見面了,我早已忘記了他們的模樣。
「是警察。」周雨珊說道。她頓了頓,又說:「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永遠的秘密,就算你隱藏得再深,隱秘的另一半也會用另外的形式顯露出來。告訴你吧,劉弦在地窖小屋裡,臨死前用指甲在鐵門內壁的木頭上,寫下了你和他之間所有的秘密。」
魏師母走進裡屋,過了一會兒,她捧著一隻小小的木盒子走了出來,對我說:「老魏去世前,掙扎著抬起了手,指著這隻放在電視柜上的木盒子。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動彈過了,一定是迴光返照的力量讓他抬起了手。昨天我給他說過你們要來的消息,我猜他一定是想把這隻木盒子交給你們吧。」
我和周雨珊走出醫院大門后,一輛銀灰色的別克車停在我九九藏書們面前。司機推開門后,對我說:「劉弦,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屋裡,我看到了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位目光慈祥帶著眼鏡的老人,鏡框上還掛了一朵雪白的紙花。我一眼便認出,照片上的老人,正是當年我的語文老師老魏。
送入醫院的時候,我身上什麼東西也沒有。沒有錢包,也沒有身份證。如果不是那個貼身掛著的乾隆通寶,醫院方面連我的真實姓名都無法知曉。
我注意到,她剛一說完,就立刻捂住了嘴,似乎有點後悔說出這句話。而趙金旭和羅迪也狠狠向她瞪了一眼。
我決定去開水房看看,說不定在裏面我會尋到一些隱藏著的記憶。
周雨珊說,我被送入醫院的時候,渾身都是血。因為一場深夜裡突如其來的慘烈車禍,我的頭部受到了猛烈的撞擊。身為外科醫生的周雨珊親自為我動了手術,手術很成功,從死亡線上救回了我的一條命。
跟著羅迪,我攀出地窖。
我強令自己冷靜了下來,走到骨架旁,用腳輕輕刨了一下。骨架頓時散落一地,蒙在骨架上的衣物也瞬間變作了粉末。我看到衣物的粉末中,還有一張矇著紅色人造革的證件,那是一張學生證。
周雨珊扶著我坐入別克車中,然後為我介紹司機:「他是羅迪,你的小學同學。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哦。」
不過,還有一個少年,站在我和陳美之間,穿著乾淨的白色襯衣,很瘦弱,看上去很是眼熟,我卻叫不出名字來。
我又在畢業照上搜索著其他那些貌似熟悉的面孔。很快,我找到了羅迪、陳美和趙金旭的照片。還有幾個人的模樣,我也有印象,就是說不出名字來。不過羅迪只要稍稍一提醒,我就能想起那是誰。
不過,我遇到車禍時所穿的那套衣裳,卻都是名牌,全身上下的衣物加起來,價值不會少於一萬元人民幣。正因為我什麼東西都沒帶,所以醫院方面猜測我的家一定就在事發現場附近不遠的地方,只是外出散步的時候,碰巧遇到了那輛突然失控衝上人行道的卡車。
1985年入學,那就是91年小學畢業。我在圖板上尋找到91屆畢業生的那張合影后,便湊過了頭,在照片上仔細地尋找起自己的圖像。
但是,車禍的後遺症卻遺憾地讓我失去了記憶。
我猛一蹬地,竟跳入了地窖中。
言語之間,我們已經穿過了橡樹林。我看到了一堵坍塌的圍牆。依稀可見的大門上,吊著一塊搖搖欲墜的木牌,上面寫著:蓮花池村小。
是的,死在鐵皮屋地窖小屋裡的人,是劉弦。
下了車,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鬱鬱蔥蔥連綿不絕的橡樹林,道路是未修整的陡路,向上延伸,彷彿是被吸入了枝繁葉茂的樹林中一般。透過橡樹林的縫隙,我依稀看到陡路的盡頭,有一座紅磚房屋,不過窗戶的玻璃全都沒了,看上去那應該是一幢廢棄已久的殘垣斷壁。
「沒錯!」羅迪大叫。
在土牆屋的堂屋裡,老魏的夫人告訴我們,她先生今天早晨語文心力衰竭而停止了呼吸。這麼多年,老魏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連上下便都不能自理。對他來說,去另一個世界,其實是一種解脫。
羅迪解釋:「以前開水房有個姓王的老頭在管理,只有他有地窖的鑰匙。我們讀五年級的時候,在寒假前夕,王老頭得病死了,沒人知道他把鑰匙放在哪裡的,所以之後就再也沒人能打開這扇門了。」
我終於找到了吳強的名字。令我詫異的是,他的名字后,竟然沒有一朵紅花,反而全打著黑色的叉。
那是一柄鑰匙,一柄特大號的銅質鑰匙。鑰匙的上方,刻著一個商標,那是一顆閃耀著光芒的五角星。
所有的一切都是周雨珊告訴我的。
走進大門后,我看到兩層高的教學樓前站了兩個人,一男一女。他們就是我的另兩位小學同學,陳美和趙金旭吧。
趙金旭的嘴皮蠕了蠕,卻沒有說不話來。而我身邊的羅迪卻搶先說道:「小學畢業后,吳強就移民出國了,所以沒辦法聯繫到。以前你和他關係特別好,但也常常打架。」
劉弦告訴我,王老頭和他是好朋友。半期考試的時候,劉弦考了第一名,王老頭還送了他一枚銅錢。他把銅錢拿給我看了,銅錢上寫著乾隆通寶。那時的我,不知道乾隆通寶並不值錢,只以為是一件難得的稀世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