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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鬼公交

邂逅鬼公交

作者:王君利
忽然,周虹感覺整個車子飛了起來,像是飄在半空中。她往窗外一看,嚇得差點叫出聲來,車身下面,是曲曲折折的燈火,車子竟然飛躍在玉清河上空!玉清河是穿越城區的一條河流,正值冬季,已經斷流,河堤與河床足有二十多米的距離。
周虹所在報社的熱線電話差點被打爆了,熱心的讀者紛紛打來電話,有的向他們提供了新的線索、證據,有的向周虹表達了由衷的敬意,還有的則關切地囑咐周虹注意安全……周虹的心暖洋洋的,她感到了莫大的欣慰。
突然,周虹感覺到身後傳來急促的呼嘯聲,聲音不大,但陰森森駭人。她回頭一看,不由大驚失色,一輛寶馬轎車瘋了一樣朝自己衝過來,只相距幾米遠了!周虹大腦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讓她就地一滾,寶馬車幾乎擦著她的身子駛了過去。誰知,車開到了幾十米的前方后,一個急剎車,調過車頭,又惡狠狠地朝周虹撞過來。
看著自己的報道達到了預期效果,周虹很高興,但有件事卻始終壓在她心口。周虹找過了市第一汽車公司、第二汽車公司、汽車聯營公司,但都失望而歸。人家告訴她,新星園小區附近根本沒有公交線路!
那人上了車,周虹脫口而出:「老林!」
回到家,周虹仍驚魂未定,剛剛經過的一切像是在夢裡,難道世上真的有鬼?她轉而又搖搖頭,這怎麼可能?
https://read.99csw.com「對了,周記者,給你介紹介紹。」老林指著鬼公交的司機對周虹說,「他叫路偉,他哥哥叫路軍,我們擔心有人報復你,就安排人暗中保護……」
然而,周虹只高興了不幾分鐘,她無意中一扭頭,發現那輛寶馬車竟然追了上來,兩盞雪亮的車燈像是一對吃人的眼睛,周虹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公交車司機也把車速提到了極限,不過,它畢竟不及寶馬車性能好,眼看著寶馬車貼了上來。寶馬車的車門緩緩打開了,從裏面伸出了一支黑洞洞的槍管……
周虹就這麼胡思亂想著,一扭頭,發現車廂已經空空如也,那幾位乘客不知什麼時候下了車。也許,鬼乘客下車都是悄無聲息的吧,周虹思忖道。
眼看著寶馬車貼了上來。寶馬車的車門緩緩打開了,從裏面伸出了一支黑洞洞的槍管……
記不清走了多遠,周虹感覺好多了,只是有些累。一回頭,從後面開過來一輛公交車,車型和那天救了自己的一模一樣。會不會是路軍開的鬼公交?周虹激動起來,連忙向它招手。車停了,坐在駕駛座位上的果然是路軍,他照例朝周虹點點頭,什麼也沒說。周虹一點都不害怕,想都不想就跳了上去。環顧車廂,車裡坐著三四個乘客,周虹找了個空座坐下來,她想好了,先不打擾路軍,等他收工了,邀他好好https://read•99csw.com喝兩杯,人也好,鬼也罷,她喜歡和這樣俠肝義膽的好漢交朋友。
周虹又想起了那位正直、勇敢的司機,還有他那張稜角分明的臉……突然,周虹心裏一動,她急忙找出了菱口電子的調查資料,五個因鎘中毒而死的工人的照片赫然擺在眼前,排在第一位的,是菱口電子的班車司機,叫路軍,長著一張熟悉的稜角分明的臉……原來救自己的,是已經不在人世的路軍!
文章披露的事實引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很快,菱口電子被責令停業整改,包括已經死亡的所有鎘中毒的工人得到了賠償。另外,其它所有存在鎘超標問題的企業都接到了整改通知,經檢查仍未達標的企業將被堅決取締。
奇怪,那天晚上救自己的總不會是一輛鬼公交吧?
周虹這才明白過來,難怪自己把他當成了路軍,原來人家是兄弟!可她還是有點困惑,如果他是人,為什麼只有上身,沒有腿呢?正這麼想著,路偉站起身,一邁腿,跨過了擋在身前的白色的鋁合金薄板,不好意思地說:「唉,去年失業了,包輛計程車又沒錢,只好開起了這非法營運的鬼公交……不過,明天就不用再開了,我又找了個活兒。」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不知從什麼地方殺出一輛公交中巴,它開到周虹身旁,「咣鐺」一聲打開了車門。周虹想都沒有想,一下子跳了上去,https://read.99csw.com車門「咣鐺」一聲關上了。司機一踩油門,車子猛地加起速來,後面的寶馬車被甩遠了。周虹長舒一口氣,環顧了一下車內,發現車裡除了司機,一個乘客也沒有。是啊,冬季里的深夜,誰閑著沒事上街溜達呢?
不好,有人要置我于死地!周虹一下子意識到這一點,爬起來,飛一樣向前跑。可人的兩條腿怎麼能跑得過四個車輪?周虹感覺到寶馬車已經緊貼著自己身後,車上的人似乎在玩貓戲老鼠的遊戲,只要稍一加速,她便會成為又一起車禍遇難者。死神正在向周虹逼近!
說時遲,那時快,就聽後面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緊接著,升起了衝天火光,那輛追殺自己的寶馬車墜河爆炸了!與此同時,周虹感到車子平穩地落在了地面。
選自《古今故事報》
是這位司機,憑著高超的駕駛技術救了自己一命!他把車停下,「咣鐺」一聲打開了車門。周虹走到司機跟前,可她喊了一聲「大哥……」就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司機抬起頭,那是一張四十多歲,稜角分明的臉,有點面熟,像是在哪裡見過。他站起身來,什麼也沒說,只是朝周虹笑笑,然後一揚下巴,示意周虹快下車。
周虹潸然淚下,誰說人鬼殊途?鬼也知道是非善惡,明白知恩圖報!
大巴車一直靜靜地開著,九九藏書窗外的街景越來越熟悉,在一座居民樓前,大巴車吱嘎一聲停下了。周虹驚詫不已,路軍把自己送到了家!正在驚訝的時候,車下有人拍門。
從新星園小區出來,已經晚上十一點多鍾了,正值三九寒天,寂靜的大街空曠無人,但周虹的心卻熱血沸騰。她怎麼也沒想到,菱口電子的鎘污染竟嚴重到如此地步,更沒想到外資廠方為了賺錢,對工人生命漠視到了極點。不過,世上畢竟有熱血男兒,就像剛才的老林,不畏廠方的威脅,勇敢地給周虹當線人,把詳實的資料交給了她。周虹想,回去趕緊把這些東西整理出來,等稿子見報,必將是一枚重磅炸彈,引起極大的社會反響。
身後刮過一股冷風,帶來渾濁難聞的汽味,一輛載重卡車疾駛而過,周虹縮了縮脖子,站在路口,焦急地往兩邊張望。天這麼晚了,估計公交是等不到了,周虹打算打輛計程車回去。
不久,報社給周虹安排了一個新的採訪任務,是一次境外採訪。臨行前,朋友們擺酒為她送行。筵席結束時,已近午夜了,朋友要開車送周虹回去,卻被她謝絕了。因為喝得有些高,周虹的腦袋發漲,胸口憋悶,她想順著江邊走回去,讓江風吹吹會好受些。朋友拗不過她,只好作罷。
原來如此,周虹差點笑出聲來。
周虹一邊客氣著,一邊在心裏暗自嘀咕,這老林曾給自己當過線人,和自己挺熟,活得好好的,沒read.99csw.com聽說過他出過意外呀。
俗話說,大恩不言謝。周虹感激地朝他點點頭,正要轉身下車,卻發現司機的下身空蕩蕩的,只有上身晃晃悠悠,飄浮在空中。「鬼!」周虹打了個寒戰,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跳下車就跑。
上車的人正是老林,他握起周虹的手,動情地說:「周記者,您是個好人,我們菱口電子的工人全都感激您啊!」
也許,揭黑記者遭遇報復、香消玉殞的故事就要在自己身上上演了!但周虹此刻一點也沒感到恐懼,她只是擔心,這位好心的司機大哥會不會因為搭救自己而遇到不測?還有,自己千辛萬苦搜集到的東西無法見報了,傷亡工人的正義無法伸張,壞人又要繼續逍遙法外……
周虹的稿子見報了。她向社會揭開了一個觸目驚心的事實:菱口電子的工作環境極其糟糕,工人們簡直就是現代版的包身工!他們不但勞動時間、勞動強度超標,而且還要長期飽受嚴重鎘超標的摧殘。幾名嚴重鎘中毒的工人死了,但廠方拒絕承認他們的死與鎘中毒有關,還把一些有鎘中毒癥狀的工人一腳踢開,不做任何補償。在工人們的強烈抗議下,廠方不情願地安排體檢,但並不是去省級職業病防治院檢查,而是去了一家不知名的個體醫院。不過,就是在這家小醫院,體檢結果仍被做了手腳,到處是塗改的痕迹。為了阻止工人告狀、上訪,廠方竟採取威脅、恐嚇的流氓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