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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銀鍾

血色銀鍾

作者:葉梓
阿吉點點頭。所長給她倒了杯水,緩緩地說:「可是,王立誠已經死了。昨天傍晚交班時,工廠出了事故,他被卷進機器,當場死亡。」
阿吉在夢中驚醒了。她抬起頭,聽到客廳里的鐘響了一下。那個女孩,為什麼看上去似曾相識?我在哪兒見過她?那個公園,一定是賓南公園,只有那個公園門口有松樹。
王立誠是鎮電纜廠的技術員,跛腳,一臉憨厚。自從阿吉以前的男朋友出車禍去世后,王立誠常來幫阿吉做事。他走路的樣子實在古怪,再加上靦腆內向,在鎮子里被人瞧不起。可阿吉從不嫌棄他。
阿吉心裏一塊石頭落地,但又感到疑惑,警察為什麼要暗算自己?他不想讓自己看到真正的兇手?王立誠似乎看出了阿吉的疑惑,緩緩地說:「那個女孩每晚都接客,是這混蛋在牽線。他是個皮條客,女孩每月付錢給他。她得了病,不想幹了,可這個混蛋不同意。女孩威脅要告發他,於是他殺了她。」
王立誠見阿吉發獃,關切地問她怎麼了。阿吉喃喃地說有點兒累,想休息一下。王立誠緩緩地站起身,說回頭再來看她。望著王立誠的背影,阿吉若有所思,看到他走到門口,阿吉突然叫住了他。
扶著阿吉到了派出所門口,王立誠突然停住腳,說他該走了。阿吉點頭,找到派出所所長,講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所長一直看著她,眼都不眨。阿吉說完,所長問:「你能確定是王立誠用榔頭打昏了那個假『警察』?」
「那個女孩,她的錢包,怎麼會在羅一明的包里?」阿吉有點兒結巴地問。
見王立誠的襯衣袖口破了,阿吉起身去卧室拿了幾套原來男友的衣服。王立誠並不忌諱這個。抱著衣服出來,走到客廳,她又看到銀鍾變成了血色,一陣「丁零」作響。她吃了一驚,站住了。恍惚中她看到女孩在地下向她伸出雙手,滿臉哀怨。阿吉倒在地上,她想抓住女孩的手,想把她拉上來,可一次又一次,卻夠不到。阿吉哭了起來,正要站起身,一回頭卻看到了王立誠,他神情緊張、怪異,手裡舉著榔頭,突然狠狠地砸了下去……
「好,現在先不做筆錄,回頭我再來找你。」警察說著,合上本子,走出了門。九*九*藏*書
阿吉從浴缸爬出來,嚇得渾身顫抖。她披上浴袍,把浴室里所有的燈都打開。屋子裡什麼都沒有。阿吉擦乾濕漉漉的頭髮,快步跳上床。每次鐘響,都會有不同尋常的事發生。但她只是遠遠地看到,很模糊,從未像這次這麼真切。阿吉心裏一陣隱隱的不安,莫非事情會和自己有關?
阿吉看看表,已經是晚上十點鐘。她站起身,關了院子里的燈,走進客廳。一進門,她突然發現屋頂懸挂的銀色小鍾變成了血紅,悠來晃去,發出一陣「丁零」聲。阿吉驚恐地抬起頭,不自覺地抱緊雙肩。這是奶奶去世前親手交給她的護身符,叫她掛在屋裡,它能讓她看到不可思議的東西,有時候甚至是預見未來。奶奶說,在這個家族裡,只有她繼承了自己的通靈,她才有特殊的智慧,她應該用這智慧去幫助周圍的人。小鍾有嬰兒手掌大小,一朵睡蓮的形狀,「丁零」聲如同天籟之音,可聽得久了,卻讓人戰慄。
羅一明被逮捕時正在廠子上班。他大叫冤枉,說自己是和女孩有關係,可他沒有殺她。他睡過她,但每次都付了錢。沒人聽他的辯解,他有過案底,行為不端,因為強|奸打工妹未遂而殺人滅口,好像就是他這樣的人才幹的事。
警察挨家挨戶地調查關於失蹤打工妹的事。來到阿吉家,阿吉說自己做過一個夢,夢到有女孩在賓南公園的花叢中,身上傷痕纍纍,胸口還插著一柄刀。幾個警察帶阿吉去了公園,順著牆邊走了幾圈,卻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藏匿屍體的地方。
阿吉看著他,他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得無影無蹤。阿吉捂住臉,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淚水一瀉而下。
「警察竟然做皮條客?」阿吉驚異。
選自《百花》
入夜,阿吉獨自來到賓南公園。走到花叢邊,她坐了下來。風一陣陣地吹著,阿吉的心一陣陣地發冷。她緊緊裹住衣服,閉上眼睛。突然,她聽到銀鍾「丁零」作響,恍惚中看到銀鍾變成了血紅。血紅的蓮花銀鍾在她眼前旋轉,她感到喉嚨一陣發緊,似乎被什麼東西扼住,接著,她看到王立誠舉起榔https://read.99csw.com頭,越走越近。阿吉驚恐地睜開眼。
有人舉報說女孩被害當晚曾和羅一明在公園約會,還有人看到他們劇烈地爭吵,羅一明打女孩耳光。警察突擊搜查了羅一明的家,在羅一明的包里發現了女孩的錢夾,裏面有她的照片和身份證。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阿吉喘著粗氣問。
阿吉緩緩地抬起頭,詫異地看著王立誠,他怎麼知道這些?這是那個木訥、愚鈍的王立誠嗎?他似乎與平時大為不同。王立誠默默地看著她,眼睛里滿是深情。
夜深了。阿吉站在窗前,望著外面漆黑的夜,心裏像有一塊石頭壓著。再過一個月,男友就去世整整兩年了。他們當時正籌備結婚,他去城裡買東西,卻出了車禍,再沒有回來。阿吉站得累了,淚水風乾,臉頰一片冰涼。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好像,兇手並不是羅一明。」阿吉搖著頭說。如果兇手是羅一明,這件事就算完結,她不會再看到異象。
王立誠嘆了口氣,說她為了貼補家裡,白天在工廠做工,晚上還去掙另外一份錢。
「一定是阿香乾的。羅一明每星期都找那女孩一次。阿香早對他恨之入骨。羅一明死了,他的財產就都歸了阿香。」
「你確信羅一明不是兇手?你肯定能看到真兇?」警察關切地問。
阿吉起身開門,把警察讓進屋裡。他說這個案子想儘快結了,但對於發現屍體的經過,想和阿吉協商一下。阿吉點頭。突然,她看到桌上的水杯晃兩晃,差點兒掉下來。阿吉臉色蒼白,心跳得像地震一般。
阿吉抱住頭,腦子裡像有一團亂麻。警察沉默,半晌才說羅一明殺死了那個女孩,這是確鑿無疑的事實。阿吉嘆了口氣,說她想儘快看清楚,她一定會看清楚兇手,否則她心裏不會安寧。
阿吉撿起地上的珠子,問這是不是王立誠的?王立誠搖頭,說自己的珠鏈只戴過一次,為了給阿吉看,見她不喜歡,就壓在了箱底。
阿吉嘆了口氣,說乾脆離婚算了,這麼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阿香雙手捂住臉,掉下淚來。她說自己愛羅一明。阿吉生氣地說早晚他會把她打死。阿香說也許等他老了,對女人不再有興趣,他們會安穩地過後read.99csw.com半輩子。阿吉搖頭,無可奈何。
風一陣陣從窗子灌進來,阿吉關了窗子,拉上窗帘。她覺得很累,進到浴室脫了衣服泡進浴缸,緩緩地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看到一個女孩躺在天花板上,渾身鮮血,眼睛死死地盯著她。阿吉打了個寒戰,身子一滑,頭進了浴缸。在水裡,她驚恐地睜開眼,看到女孩的臉離她只有幾厘米,右嘴角有一粒黑痣,鮮血正從嘴裏汩汩而出。
「我不放心,一直跟著你。」王立誠神色有些怪異,他扔掉榔頭,伸出手,抱起阿吉,撫摸一下她的頭髮。阿吉蹲下,揭開蒙面人臉上的布,竟是那個白天找她的警察。竟然是他!
王立誠拎著兩條魚,說是河裡釣的,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竹編小籠子,裏面養著蟈蟈。阿吉道謝,讓王立誠進來。阿香知趣地告辭。王立誠抹一把汗,說院子里籬笆該修了,他哪天抽時間來幫她,再翻翻院子里的土,可以種兩株櫻桃。阿吉心裏暖融融的。她知道王立誠喜歡她,可她對他卻沒有感覺。
「你怎麼了?不舒服?」警察問。
「你應該跟死的那女孩很熟吧?」阿吉問。
她聽到銀鍾「丁零」作響,恍惚中看到銀鍾變成了血紅。血紅的蓮花銀鍾在她眼前旋轉,她感到喉嚨一陣發緊,似乎被什麼東西扼住……
躺到床上,阿吉翻來覆去睡不著。不知過了多久,她閉上眼睛,突然看到一雙手在撫摸女孩。那是一雙男人的手,他喘著粗氣,手上戴著翠綠的珠鏈。那是在哪兒?在哪兒呢?阿吉緊緊皺著眉,如同抽絲剝繭般在記憶中尋找。
「丁零」,阿吉一哆嗦,猛地睜開眼。銀鍾在風裡悠來晃去,血紅的顏色刺人眼目。阿吉驚恐地坐起來,心一陣突突地跳。銀鍾為什麼頻頻地變成血紅?它在提醒自己什麼?阿吉凝神思索,她突然記了起來,她去參加朋友的婚禮,累了,推開朋友的客房想休息。她在那兒看到了女孩,她臉朝著阿吉,嘴角有一粒黑痣。背對著阿吉的是一個男人,她看到了他撫摸女孩的戴著珠鏈的手。
阿吉猶豫著點點頭,說晚上再去現場看看,在那兒也許能看到什麼。
這時,昏倒在地的「警察」緩緩地睜開了眼。他坐起來,看到王立誠https://read.99csw.com扶著阿吉離開,呆愣了幾秒鐘,突然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又昏了過去。
合上眼,阿吉漸漸睡著了。在夢裡,她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聲音很輕,只有她能夠聽得到,那聲音呼喚著她來到一個小公園。公園門口有兩棵粗壯的松樹,裏面都是盛開的月季、芍藥。阿吉跟隨著那聲音漸漸深入花叢,走到牆角,突然從花叢中伸出一雙手攥住了她的腳。阿吉低下頭,看到一雙瞪得大大的眼睛在盯著她,是那個嘴角有痣的女孩。
阿吉按亮了檯燈,額頭浸出一層冷汗。那珠鏈,王立誠就有一條!他戴著珠鏈來找她,說這珠鏈是保佑人平安吉祥的,問她是否喜歡。那時男友去世不久,阿吉心情惡劣,說她才不會喜歡這麼俗氣的東西。難道,王立誠也曾和那女孩有過關係?她身上起了一層米粒兒,又想起了那個場景,王立誠舉著榔頭,狠狠地砸下去……
得知羅一明被抓的消息,阿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來找阿吉。阿吉不耐煩,說如果羅一明真的幹了這件事,他是罪有應得。阿香只是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阿吉正勸著阿香,突然看到王立誠來了,在敲窗子。
阿吉手裡的衣服掉到地上,不由地打了個寒戰。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王立誠會在那兒?他在幹什麼?他舉著榔頭,要砸誰?
阿吉閉上眼睛,努力回想夢中的場景。芍藥花,一雙手,手從地下鑽出來。突然,她聽到了清脆的鐘響,「丁零,丁零」,接著,她看到銀鍾一點點變成血紅,彷彿要滴下血來。阿吉渾身一激靈,說女孩在地下,應該找找哪兒有新土。警察疑惑地看著阿吉,阿吉一點點搜尋,看到角落裡有幾叢花上面搭在一起,下面卻離得有半尺遠。她蹲下身,發現下面是一個井蓋。用力移開井蓋,露出一口黑洞洞的廢井。
清晨,阿吉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來人說自己是警察,來調查打工妹被殺的案子,有些資料需要再補充一下,請阿吉幫忙。
阿吉手裡的水杯落到地上,一下子摔得粉碎。她聽到銀鍾在響,清脆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丁零丁零」聲令人心悸。阿吉轉過頭,看著窗子,恍惚中看到王立誠在窗外對她微笑,他的嘴唇貼到玻璃上,用唇語說:我愛你https://read.99csw•com
「為什麼?」阿吉又問。
王立誠說他們在一個車間,他早知道她會有這麼一天的。
「怎麼會?」警察一臉狐疑。
警察很快就從井中打撈出一具女屍。正是失蹤的打工妹。
突然,四周一片寂靜。遠遠地,她聽到了腳步聲,腳步聲停在了她的眼前。阿吉睜開眼,看到一個矇著臉的男人。他的手閃電般扼住她的脖子。阿吉倒在地上,雙手緊緊抓住男人的手腕。一串珠鏈被阿吉揪斷,大大小小的珠子落在地上。阿吉拚命掙扎,臉憋得青紫,她絕望地閉上眼睛,幾乎無法呼吸。漸漸地,她再也沒有力氣掙扎。每一秒鐘似乎都很漫長,突然,她聽到一聲慘叫,扼住她的手漸漸鬆開了。阿吉咳嗽著睜開眼,王立誠站在她的跟前,手裡高高地舉著榔頭。他擊昏了蒙面人,救了阿吉。
直到天亮,阿吉再未合眼。清晨,她正賴在床上想打個盹兒,突然聽到敲門聲,是女友阿香。
夜深人靜,公園裡沒有一個人。阿吉再次低下頭,渾身不自覺地哆嗦,頭一陣陣地劇痛。她似乎聽到有人來到她的身邊,朝她伸出手。阿吉想睜開眼,可似乎又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看到他,看到他,看到他。銀鍾閃爍不定,聲音越來越響,如同爆豆。阿吉的頭要炸開了,她聽到有人在笑,看到王立誠揮舞著榔頭,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哪裡是警察?他從前只是個聯防隊員,後來因為壞事敗露被開除了。他聽人說你能看到異象,於是心虛,就假冒警察試探你。」
阿香看上去失魂落魄,一進來就問她是否聽說鎮工廠一個打工妹失蹤了?阿吉搖頭。阿香嘆口氣說突然就失蹤了,所有的東西都沒動。阿吉停下手,問女孩長什麼樣子?阿香說她很風騷,眉眼俊俏,嘴角有一粒黑痣。阿吉呆住了,她臉色蒼白,半晌才問阿香來幹什麼。阿香低下頭,解開圍巾。阿吉吃了一驚,看到她的脖子上有青紫的勒痕。阿香說昨晚羅一明喝了酒,差點兒掐死她。阿吉默不做聲。阿香自和羅一明談戀愛那天起就遭到阿吉的反對,羅一明是個流氓,鎮子上誰不知道?可阿香一意孤行。結果嫁過去沒一年,羅一明吃喝嫖賭不說,對她非打即罵,且出手越來越重。不敢告訴父母,阿香只好向阿吉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