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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墓電話

公墓電話

作者:冰冰冷
遺囑執行人說:「鄭暉,你叔叔在口述遺囑時是清醒的,而且,他進行了遺囑公正,他如此鄭重其事一定有他的用意,我們要按你叔叔的遺囑執行。」
「啊!」鄭暉對著話筒,失聲尖叫。
再看,從電話聽筒的孔里,蛆蟲正源源不斷地爬出來!它們爬到了鄭暉手上,鑽進袖子,沿著袖子爬上他的身體,往嘴巴鼻子眼睛里亂鑽。鄭暉明白了:蛆是從鄭伯炎棺材里來的,沿著電話線,它們很快從死人嘴裏到達鄭暉嘴裏。他感到極度恐怖,但無法尖叫,因為一旦張開嘴,蛆蟲就向嘴裏蜂擁而入。
鄭暉更高興了,他說:「不服輸你就來呀!我這裡有的是木楔,哈哈哈……」鄭暉的笑聲忽然停住了,因為他感到嘴裏有東西在蠕動,這東西軟軟的,小小的,但是奇臭無比,而且這氣味越來越濃烈,他用手摸摸嘴巴,只見一條蛆正在掌心翻滾。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忽然,鄭暉眼前一亮,想到一個大胆的計劃:我去割掉那死鬼的舌頭,讓它講不出話來,這樣就不用害怕了。這可不算違反遺囑,因為這樣做不會破壞「通訊設施」。夜晚,公墓似乎是無人看守的,誰會願意在那鬼地方值班呢?
回到家時,天都快亮了,由於疲憊不堪,他很快就睡著了,出乎意料,他睡得異常安寧,一個噩夢也沒做。第二天,他回想昨晚的行動時,得出的結論是:危險已經解除了,那死鬼再也不會來糾纏了。真是如釋重負的一天,好幾個月來,他從來沒有這麼輕鬆愉快過。
只要鄭伯炎的屍體腐爛了,屍液流出來,在read.99csw.com棺材里四處流淌,棺材里的電話機就會在屍液的浸泡中損壞,這樣的話,電話的威脅不就完美地解決了嗎?而且,不是我鄭暉,而是你鄭伯炎自己破壞了的。看來,要再一次挖開墳墓,察看一下電話機,自己才不會疑神疑鬼。不,不用到墳地去,打個電話就能弄明白。對!與其這樣擔驚受怕,不如主動出擊。想到這裏,他重振精神。
鄭暉真想再跟李律師爭辯,但他忍住了。於是,鄭伯炎的屍體沒有被解剖,他完整地躺在棺材里。在鄭伯炎的棺材里,靠近右手的地方,安裝了一部電話。葬禮結束后,李律師來了,對繼承人鄭暉說:「鄭暉,依照鄭伯炎的囑託,我有義務提醒你下列事項,一旦發生下列事實,你的繼承權將立即被剝奪:一拒絕接聽鄭伯炎的來電;二更改你的電話號碼;三破壞通訊設施;四不住在鄭伯炎原來的卧室內。」
鄭暉猜出了是誰,冷靜地說:「你沒有舌頭,還打什麼電話?安心做死人吧,死人應該為活人讓路,知道嗎?」他被自己的言詞逗樂了,得意地哈哈大笑。
鄭暉想起叔叔曾經對他說過:「如果我復活了,會很虛弱,沒有足夠的力氣打開墓穴,但是打電話的力氣還是有的,我會打電話求救,你一定要接電話,鄭暉,你一定要接電話……」
他操起斧子,全力用斧背砸木楔,一下二下三下……牙齒脫落的聲音就像死者在咬牙切齒,屍液噴濺的聲音就像死者在吐口水,這些聲音讓他發狂,讓他充滿了狂暴的野獸般的力量——我不怕你,我就是九*九*藏*書要砸你,看你怎麼樣?我就是要砸你!聽到「嘎啦」一聲,他終於住了手。聽起來,死者的枕骨被木楔穿透了,這樣,他的舌頭應該已經被砸爛了吧。蓋上棺材蓋,又填上土,把墓穴恢複原樣后,鄭暉才感到肌肉很疼,疲憊緊張的肌肉在抽|動不已,想起剛才屍液噴濺的聲音,恐懼突然又冒了上來,他打了個寒戰。
那邊已經掛斷了,鄭暉還拿著聽筒獃獃地想:是啊,現在還早呢,人們還在上班呢!凡人的世界多好,繁忙平庸而安全,沒有出乎意料的事,沒有意外的流血,不用謀划殺人,也不用害怕被殺。鄭暉喜歡平安的生活,不過,他更喜歡一大筆遺產。
「我是人民醫院住院部,你是鄭暉嗎?」
一陣刺鼻的氣味兒衝出棺材,鄭暉後退了一步,他感到快要窒息了。酸氣涌到喉嚨口,胃在痙攣,猝不及防,他一下子嘔吐出來。
他掛上電話,想了想,又給李律師打電話。李律師說:「鄭暉,你住在你叔叔的房裡,這樣很好,希望你嚴格遵守遺囑。」
夜晚又來了,他睡得那樣踏實深沉,以致持續不斷的電話鈴聲都沒有吵醒他。
「哇……」鄭暉嘔吐了,牽腸扯胃,他醒了,剛才不過是一場夢。
李律師抄下的公墓電話的號碼仍然塞在機座下面,他拿起機座,看見紙片上寫著:「松杉公墓 鄭伯炎 ××××6573」
埋怨是好事,惡鬼可不會埋怨別人。
床上,臉色蒼白的老人費力地轉過頭來,抓住鄭暉的左手指,一股冰涼沁入骨髓,令鄭暉毛骨悚然。老人喘息了一陣,然後奄奄一息斷斷續read•99csw.com續地對侄子說:「電話……一定……要接電……電話……」老人哽住了,再也沒有力氣說下去,他的手指痙攣地插入喉嚨,似乎想把沒說完的話掏出來,眼睛里的光彩渙散消逝了。
「我真不明白!」年輕人忽然大聲喊起來,打破了老人咽氣後房間里的肅靜,「我真不明白,難道非要遵照他那古怪的遺囑不可?為什麼他不能像別人一樣被火化?我可以遵照他不讓進行屍體解剖的遺願,可是,有誰會在墳墓里安裝電話?」
對方沉默不語,似乎一時語塞。
對方「嗡」的一聲,那是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似乎對方的舌頭爛掉了。
除了風聲與遠處的犬吠,一切都靜悄悄的。打開手電筒,黑暗迅速向四周退去,他找到了鄭伯炎的墳墓,從工具袋中摸出鎬頭鏟子鐵鍬繩子。鄭暉挖了幾十分鐘后,鐵鍬碰到了硬東西,他用電筒一照,看到了棺材外面的大理石蓋子。鄭暉爬出墓穴拿繩子,他先用繩子綁住石蓋,再爬出墓穴,用力拉繩,大理石板之間摩擦著,發出巨響。蓋板被拉開了,傳來碎裂的聲音,棺材蓋被撬開了。
「叮鈴鈴……」突然,電話鈴響了起來。「拒絕接聽你叔叔的來電,你的繼承權將立即被剝奪……」他記起遺囑執行人說的話。自己這段時間擔驚受怕,不就是為了那些遺產嗎?不管怎樣,電話總得接。他面如土色戰戰兢兢,朝床頭櫃走了幾步,他在衣服上擦掉手上的汗水,眼睛一閉,抓起電話。
「有事嗎?」
電話聽筒傳出了聲音:「現在明白我在棺材里安裝電話的用意了吧?你不是想變成九-九-藏-書我嗎?你不可能變成像我一樣的富翁,卻能變成像我一樣的死屍。」
第二天,在醫院,鄭暉的手腳被四根皮繩牢牢捆綁在病床上,他眼神獃滯胡言亂語,一會兒失聲尖叫,一會兒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
「我現在通知你,請前來領取鄭伯炎多餘的醫藥費。」
他撥了號碼,臉頰麻木,想起剛才夢中的情景,使他不寒而慄,而且他的左眼皮跳得厲害。
可是對方接著又說話了:「這裡是公墓,我是鄭伯炎……」他的聲音蒼老緩慢沉著清晰。鄭暉感到腳下的土地塌陷了,他跌入了無底的深淵,在跌落的過程中,無數的魔鬼向他張牙舞爪,耳旁呼嘯著鬼哭狼嚎。這時,電話中又傳來一聲長長的響亮的持續不斷的哭聲,鄭暉被聲音吸引住了,他甚至沒想到要扔掉電話,他歇斯底里地叫嚷:「不,我不相信鬼……鬼只是我的幻想。鄭伯炎,你已經死了!你活著時,我能用慢性毒藥謀殺你,你死後,我能把木楔釘進你嘴裏,現在,我仍然能夠殺了你……」他用聽筒砸玻璃上撲下來的魔鬼,窗口跳進來的魔鬼,牆內閃出來的魔鬼,床底鑽出來的魔鬼……電話線斷了,他還在砸;聽筒碎了,他還在砸;手指骨折了,他還在砸;撞得鼻青臉腫了,他還在砸……
「喂!你怎麼睡那麼死呢!」電話那頭埋怨起來。
鄭暉感到無可奈何,但是為了巨額的遺產,他不得不睡到他叔叔在世時住的卧室里。「電話不會響,不會響!不可能響!」他一遍遍地說,忽而大聲叫嚷,忽而喃喃自語。被子里的暖意似乎一下子散去了,全身被黏膩的https://read.99csw.com冷汗包裹著。
鄭暉乘著夜色潛入公墓,他的身影在路燈下忽隱忽現。他回過頭,不時警覺地回望身後,想看看是否有人跟在後面。他背著工具袋,盡量伏下身,大氣不出地向墳地走去——鄭伯炎墓就在公墓的西北角。
「喂……」他聽到自己的心在狂跳。
在迷迷糊糊中,他忘記了恐懼,拿起了電話:「喂!」
有一瞬,聽筒里毫無聲息,他認為電話已經壞了,但他立即想到,如果電話壞了,就會有一個甜美的女聲提示:「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剛想到這裏,他就聽到了清晰的「嘟嘟嘟」聲,棺材里的電話鈴聲響了!「喂……」對方只說了一個字,但這足以讓他魂飛魄散。
他從衣袋裡掏出小刀,俯下身去,試著想撬開他叔叔的嘴巴,但是沒有成功。還有其它辦法嗎?他收起刀子,爬到地面上,從工具袋裡拿出一個拳頭粗的木楔和一柄斧子,他又下到墓穴中。他和屍體面對面,他甚至能聞到屍體散出的死亡的氣息。鄭伯炎的臉色更暗了,透出一層綠熒熒的光。鄭暉把電筒光對準鄭伯炎的嘴巴,那嘴巴仍然緊閉著,似乎在嘲笑他。他用電筒頭推了推死者的上嘴唇,死者笑得更厲害了。笑,讓你笑!他拿起木楔,尖端對準死者牙齒之間,用力插|進去。
醫生護士出去后,李律師帶進來一個年近六十的老人,老人對意識模糊的鄭暉說:「不管你能不能聽明白,我覺得應該告訴你,我是鄭伯炎的老朋友,公墓電話的分機裝在我的房間里,昨晚接電話的不是鬼,是我。希望你快點康復,這樣,電話錄音才能成為法庭上的證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