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輪迴

輪迴

作者:紅娘子
如果維寧的魂魄不肯離開這棟房子,那麼我真的不敢再堅持什麼,我只能對著胖子苦笑著喝酒,然後說我內心的恐懼。在酒精的掩蓋下,我變得隨心所欲的軟弱。
我赤腳飛奔。如果有愛,就算她是鬼也不可怕,如果無愛,就算她是鬼,我也要捉來問問:你為何要自殺?
「我們都不認識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這話,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於是,我再婚了,我的新婚妻子叫張曉蘭,聽名字就知道是一個很簡單又很普通的女子,在從老吳車上下來的那天,我進了電梯,裏面有一個女子抱著一個大大的文件夾,很小心地站在我身邊,盡量用文件夾擋著自己的臉,非常不好意思的樣子。
我看到不忍地說:「你直接用掉那些東西就是了,不用也是浪費。」
房間那邊傳來腳步聲,然後,張曉蘭的臉側了過來,在門縫裡隱現著,越來越清晰。
早晨的陽光還帶著一點牛乳的香味,從潔白的窗帘那裡透過來,落在原木的地板上,一派時尚家居里的樣板房做派。
就是那種得意洋洋的眼神,那是維寧最常用的眼神,用美來征服我,然後再沉醉於自己的魅力中。

一個人的離別

引子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然後回答說:「一個愛上魔鬼又迷失自我的女人,她的心是永遠都不會快樂的,死是最好的解脫。」
他們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迴避我,甚至有的用酒瓶打我的頭,指著我鼻子罵道:「你他媽的,我和你三十多年的兄弟了,你居然懷疑我是那種沒義氣的東西?你為一個女人瘋成這樣了?」
我昨天喝酒了?果然感覺自己一身的酒味。入了浴室,一切都正常,連地面都很乾燥,一點也不像用水洗過的樣子。
我提出搬家,張曉蘭什麼也不說,只是在沙發的陰影里抬起頭,眼神里有種貓一樣的魅惑,像是責備,又像是求情。我不敢再說什麼,那是維寧的眼神,但在張曉蘭身上,有著無邊的詭異。
張曉蘭還是那樣露著自己半邊肩,一副高興的樣子,站在一個花瓶前插花,花是那麼的漂亮,只有維寧才有這樣的手藝。
「但是,為什麼張曉蘭非死不可?」我把這個問題問出來。
我憤怒,那種憤怒大於一切。她剛死那會兒,我跟神經病一樣天天偏執於她會有一個情人,一定會殉情而死,無端的懷疑任何出現在她面前的男人,總是跟條忠心的獵犬一九-九-藏-書樣在別的男人身上追尋她的氣味,用商場那決勝千里的氣勢,去旁敲側擊那些被懷疑者。
她就那麼安靜地跪著。
我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不怕鬼,我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嗎?答案是否定的。但那段往事只有四個人知道,除了我之外,他們誰也不會說。
維寧,在我面前又一次的死去,我還是救不了她。
「我,我皮膚,不適合。」張曉蘭每次和我說話的時候,都帶著一點緊張,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面對自己的第一個老闆那樣,順從中帶一點愜意。
我出了浴室的時候,已經完全把昨夜看到一切都想象成另一場夢。可是,當我推開卧室的門,看到梳妝台邊的女人時,我忽然感覺到一陣心寒。我一時分不清面對的到底是哪一個女人,她的手高高地舉起,熟練地盤著頭髮,把一個髮夾咬在嘴的左側,眼睛斜著看我。
浴室那裡有水聲傳來,像是我夢中的聲音,我心裏一陣慌亂,飛快地從床上爬起來。
於是我想到維寧,她把雙腿舉得很高,交叉著放在沙發背上,身子縮在沙發里,頭自然地垂下來,一頭直順的長發就那樣散亂著落在純羊毛的白色地毯上,眼睛那樣半眯著看著我,雪白的腿沒有任何防備地對著我,激起我的獸|性,讓我狂暴地撲上去,像撕咬獵物一樣,用唇和舌尖去品嘗她……
我的心像是被惡魔所佔領,就那樣無視張曉蘭眼裡流露出來那種神情,手裡加大力氣,直到她完全停止心跳。
然後,我看到了張曉蘭睜著眼睛在對我笑,她笑得很詭異,嘴角的那一道傷痕被拉得更長了。
她為什麼要死?我養著她,過得像闊太太。她喜歡漂亮,好攀比,虛榮又愛鬧小情緒,但我那麼的愛她,我盡量的滿足她,她的美容金卡上的面額要大於一個小康家庭一年的收入,出入都是司機來接送。結婚七年,她會幹什麼家務?連內衣都不知道要用手洗的女人,只知道像林志玲一樣發嗲,連打個吊針都像動一場大手術要幾個人伺候的人,有什麼資格用這麼慘烈的方法尋死?
當時,我捧著玫瑰傻站在衛生間門口看著這個獨特的結婚紀念日禮物時,半天才回過神來,我的心裏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張曉蘭自然愛我。每當她看著我時那閃閃躲躲又充滿痛苦的眼神,我就知道她深愛著我。一個初墜情網的女孩淺顯得像一條小溪,直視下去,就可以看到她的七情https://read.99csw.com六慾如何翻滾。
是的,我還記得那次車禍,我只是無心,那天我和維寧都喝了酒。維寧的死是一種贖罪,可我為什麼一直沒有這種感覺?難道是我忘記的太徹底,還是我從不相信報應?
慢慢的,到了晚上我不怎麼敢回家,開始迷上酒吧。
張曉蘭知道宿醉的人最喜歡這種家的味道。她雖然平凡,但確實體貼懂事,像一件穿舊的浴衣,雖然外表不好看,卻能貼心貼肺的讓人每個毛孔都舒服。
胖子理直氣壯,一副「老子就是殺豬的,老子怎麼會怕鬼」的勢頭。我苦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能這樣想的男人真幸福。
「不用再想著怎麼毀屍滅跡了,我已經報警了,很不巧我正好住在你們樓邊上的那個小區里;更不巧,正好從我的房間窗戶能看到殺人的現場,而且還拍了下來。」她居然在笑,然後,她說:「現在反正結束了,我也可以告訴你,你的前妻維寧也是在我的暗示下自殺的,我只不過利用了她小小的負罪感而已。」
我站了很久,不敢上前。確定那只是一具屍體,這才過去小心地用手指撥開那垂著的長發。
直到我的司機老吳在我的追問下,忍無可忍地回答道:「周總,我都快五十五了,再干兩年我就要退休了,我的女兒都比您太太要大,而且太太那麼漂亮的人……」
我的心在一剎間都忘記了跳動,我知道自己要如何,我應該醒過來。
這種類似於嬰兒般純凈的味道。維寧從來不用這種味道,她喜歡濃烈的香,泡在浴室里那香味也會佔領這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是的,她說的對,我現在已經活在地獄里,看,這就是我的報應。
疊得很整齊的乾淨浴衣放在架子上,浴缸里的水已經放滿,裏面應該是加了牛奶泡泡露,所以,滿鼻子清香。
選自《大家故事》
但我無力醒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頭從頸部斷掉,血噴得很高,我滿臉都是那帶腥味的血。
胖子是我的老友,對我的情史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特別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娶張曉蘭。在他眼裡,就算是前台那個接待員小姐,也長得比張曉蘭端正。
那個聲音咬牙切齒起來:「我找了你們這麼多年,終於找到了。如果那天,你們能下車把媽媽送到醫院,她根本就不會失血過多而死,你們能在菜葉里抱起我,你們也不會有今https://read.99csw•com天這樣的下場。」
可悲,那個狗一樣的男人,是我。
難道,是維寧回來了?
我不答,只感覺他眼神閃爍,心中有鬼。
她回過頭來,笑著對我說:「你回來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電話輕輕地放下了,那邊傳來一陣忙音。我起身去開門,對著警察平靜地說:「我殺了人。」
我呆在初秋的陽光里,分不清自己到底生活在地獄還是天堂。
下班后,我約她去吃飯,一個星期後,她成了我的女友;一個月後我們在美國蜜月旅行;然後,我和張曉蘭搬回了我和維寧的家。
維寧是我的前妻,她死了,自殺在我家的浴缸邊上。真是很諷剌的事情,當初我和她為新家去選浴缸的時候,我堅持要了這一款寬大樸素,但絕對很實用的浴缸。她當時冷哼著說:「豬才會躺在這裏泡澡!尋死的人,就算是淹死在馬桶里,也比死在這裏高雅。」

三個人的糾纏

那一剎,我真的感覺到呼吸停止,我從後面擁抱著她,感覺她幸福的顫抖,但很快她就不再顫抖了,因為我的手摸上了她的脖子,我稍一用力,她就拚命地掙扎,我實在是太累了,和一個死人在一起生活太累了。
正當我很惶恐地想把屍體拖出去的時候,有電話響起,我驚慌地拿起電話,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四個人的往事

我以為我是個無畏的男人,在她面前,我還是發現了自己的本質——懦弱。我是真的害怕,我怕她坐在陰暗裡無聲無息地塗腳趾甲,用那種亮藍的顏色,一次一次塗,一層層塗。我害怕那種靜寂,她幾乎沒有呼吸,我看著她酷似維寧的動作,感覺像是和一具屍體一起生活。
我放棄了掙扎。
她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女人,先給自己的手腕割一刀放了一缸的血水。估計是沒有掌握好力度只割到了靜脈,溫水混著血都流成了血海,還沒有死去,所以才把長長的絲|襪打上結,掛在浴簾的鋼管上,將頭伸進去,因為無力的緣故,她只能支撐著自己爬出浴缸把頭伸到那個死亡之圈裡,再跪下。流血過多讓她昏迷,她的頭往下垂,最後窒息而死。
她雖然長得那樣平庸甚至是丑,但是,就那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多麼像維寧耍的小性子。維寧臉上有顆痘痘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怎麼也不肯出來見我,最後在我的威脅下,也是這樣用著一個大大的雜誌擋著臉吐著舌頭鑽出來的。
https://read.99csw•com夢中醒來,那濺了我一臉帶著腥味的血,原來就是我自己的淚。我抹了一把自己的淚,看著空蕩蕩的枕邊,知道自己永遠的失去了維寧。不過,慢著,張曉蘭去哪裡了,她不是應該睡在我的左邊的嗎?
但是,我只看到了那一片血海。有一個女人跪在浴缸邊上,長長絲|襪穿過她的脖子,她一|絲|不|掛地半跪著,頭往下垂,長發遮住了整個臉。
維寧就是那樣一|絲|不|掛地跪在浴缸邊上,放了一池的血水,嘴角帶著詭異的笑來迎接我們的結婚七周年。
胖子笑著拍我的肩說:「我就知道你不會被那個小妞綁住腳。沒有維寧那種姿色,怎麼能留你在家裡不出來?」
她用一種很冰又刺骨的聲音說:「你居然真的殺了張曉蘭,你這個白痴,你怎麼會相信這個世界有鬼上身?她變得那麼像維寧,完全是因為她以為只有維寧才是你的最愛,她想變成你最愛的樣子,來得到你的心!你怎麼會這麼蠢!殺了這個世界上你最愛的人。」
長發溫柔得如墨染被化開一樣,濕濕的貼在蒼白的臉上,那一張尖尖的美人臉更被削得只有巴掌大。有人說她像范冰冰,是那種天生的狐狸臉,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都美得驚心動魄。
我知道她其實是想說:「我不喜歡用別人的東西。」這是她保護自尊的方法。她當然恨維寧,但她無可奈何,誰不知道總裁的夫人國色天香,傾城傾國,風華絕代呢?
我掩面而泣,張曉蘭死前那種眼神,讓我一下子明白,那是真正的心碎,那是真正的絕望和無助。
我從這樣的感覺里醒來,想著昨夜的一切,頭痛欲裂。
我帶著一身的酒氣回了家,這時的我,既誰也不怕,我就想去會會那個鬼上身一樣的張曉蘭,想去看看那個佔了別人身子的鬼魂維寧。
我心裏一陣惡寒,昨夜,明明她跪在浴室里,渾身僵硬,手腕處血流成幾道會涌動的河。可是,現在她一身潔凈,對我溫柔又帶著討好的笑,說道:「我熬了一些粥,你起來吃一點。你昨夜喝那麼多酒,現在胃應該不舒服,剛剛好,我把你的浴衣放在浴室了,你沖個涼就出來吧!」
胖子安慰著看似已醉的我,繼續拍著我的頭嚷嚷:「周坊城啊!你怎麼變得這麼迷信?這麼婆媽?你讀了那麼多年的書,都讀到哪裡去了?好吧,就算是真的有鬼,你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有什麼好怕的?」
但,我面前的女人是最不可能得意的張曉蘭,她一直都是那樣九_九_藏_書的自卑著自己的一切,普通的容顏,普通的學歷,普通的家世,甚至是普通的性|愛。
我感覺眼前一黑,就倒下去了。
屋外傳來了敲門聲。那個聲音說:「你也可以和警察說,都是我乾的,可是,就算你能拿電話做為證據,也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東西,你最愛的和最愛你的。老實說,我並不認為這比死更輕鬆。」
「你怎麼知道,你是誰?」我抬起頭四處尋找。
他沒有說下去,忽然我明白過來了,他們看我的眼神是憐憫,老吳那一張充滿蒼桑的臉上,有一雙洞穿世事的眼瞳,裏面反射出一個被強裝強悍的男人,被最心愛的女人,用最絕對的方式拋棄之後的可憐樣。
她一口氣說這麼多,就已經臉紅了,然後轉身離開,去忙碌家務。
「是,你們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多年前,有一個冬天,你和你的老婆維寧狂歡回來,開著快車,在凌晨三點左右撞翻了一輛三輪運貨車,撞死了一位偉大的母親。而她無人照顧的孩子,正在那一堆菜中,那個孩子從菜葉的縫隙間看到了你們的臉。」
張曉蘭非常聽我的話。我吩咐過她不要動維寧的東西,她就小心地繞過那些東西,把自己廉價的潤膚露,放在維寧那堆高檔的化妝品旁邊。
但現在的她很安祥,除了嘴角浮現的那種詭異的笑意。在她身後盛開了一片無邊的花海,紅得刺眼。她跪在花海之側,頭稍往下垂,眼睛半睜著帶著笑,望著我。
我不解釋,我不知道怎麼和他說,我現在的妻子——那個長的一般的女人,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性感,越來越有女人味。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如此普通的女人會在婚後艷光四射,魅力一天比一天大,甚至,我開始怕她。因為她隱約著就像另一個女人,我的前妻維寧。
我轉過身,讓她抬起頭。她慌亂得要命,公司沒有不認識我的員工,她抬起頭,原來在嘴角處有一道小小的傷痕,就為了這麼一點小傷痕在意成這樣子,不想讓帥氣多金的老總看到。

結尾,不是我想要的結束

我決定對她好一點,帶她去購幾套好一點的衣服,或者是香水,我是挑選這種東西的高手,早就被維寧培養出苛刻的審美觀。

兩個人的孤單

維寧,你不知道男人的愛只有這麼一點,死了就不應該回來,就算是再愛,男人也應該有新的生活,你不應該再回到張曉蘭的身體里來。
做完這一切,我忽然醒悟過來,我居然殺了人。